第53節(jié)
相宜咬緊了牙,一只手拿著那張嫁妝單子,微微的在顫抖。 李mama見著相宜這模樣,有些驚訝:“小小姐,怎么了?難道陪房們將銀子昧下了?” 相宜搖了搖頭,旁邊翠芝早就瞪圓了眼睛:“mama,哪有銀子?陪房們早就被流放發(fā)配到西北去了!” “流放?為什么?”李mama也吃了一驚:“全部流放了?還剩幾個(gè)在駱府?” 翠芝悲憤道:“舊仆就只剩我與劉mama了。” “這也是奇怪,為何還剩了你們兩個(gè)?”楊老夫人盯著翠芝打量了一下,按道理,駱老夫人總該要斬草除根的,為何還留下了兩個(gè)?莫非她們已經(jīng)被駱老夫人收買過去了?但是瞧著翠芝與劉mama這般鞍前馬后的為相宜做事,又不像是那種背主的人,這可真是蹊蹺得緊。 “奴婢……也不知道?!贝渲ァ皳渫ā币宦暪虻乖谙嘁说拿媲埃骸肮媚?,奴婢真不知道?!?/br> 相宜伸手將翠芝扶了起來,心中悲戚,她是知道其中原因的,若是按著前世的事兒來走,翠芝這個(gè)時(shí)候已經(jīng)過世了,被那岳三兒強(qiáng)搶去以后上吊自盡了,劉mama,或許頭腦簡單不讓人起提防的心思,因著命要大些,再說駱老夫人在她八歲的時(shí)候就過世了,故此還能一直侍奉著她。 駱老夫人其實(shí)是有意留下兩個(gè)活口,為了不讓旁人過于猜測,等著事情慢慢的淡了些,然后再慢慢的一個(gè)個(gè)的做掉。相宜身上一陣發(fā)冷,恍惚間看到駱老夫人的腦袋變成了三角形,眼睛發(fā)著熒熒的綠光,正朝她撲過來。 前世的自己幼稚而糊涂,根本就沒有去想過這些事情背后究竟有什么真相,可現(xiàn)在想起來,里邊不少值得懷疑的地方,母親的陪嫁,不是死就是被發(fā)配,弄得遠(yuǎn)遠(yuǎn)的,她自己也沒有去想過要查母親的嫁妝。 出嫁之前她曾去問過一次駱大奶奶,卻被她嗤嗤笑著趕回了屋子:“你那死鬼娘的娘家早就是破落戶兒了,還想著嫁妝?告訴你,老娘一兩銀子都沒見著!要是;老娘昧了你死鬼娘一兩銀子,那老娘就不得好死!” 那時(shí)候自己總是不相信,總覺得是駱大奶奶將母親的嫁妝給昧下了,現(xiàn)在想來,駱大奶奶或許真沒有拿嫁妝,最有嫌疑的,該是駱老夫人。 “老夫人,翠芝與劉mama都是最忠心的?!毕嘁瞬荒苷f前世的事情,只能自證翠芝與劉mama的清白:“若她們被人收買,早就不是這般對我。想要裝模作樣,一天兩天或者可以,一個(gè)月兩個(gè)月也許不是難事,可要堅(jiān)持六年,這絕不是裝出來的?!?/br> 翠芝雙目流淚:“多謝姑娘信任?!?/br> 楊老夫人望了望翠芝,臉色驟然一變:“那……或許是將他們兩人留了做幌子?若真如此,也可謂老謀深算?!?/br> 相宜心中默然,楊老夫人果然厲害,自己才這般說了,她便知幕后真相。 “這樣罷,事情一步一步來,你們先要去弄清楚那四間鋪?zhàn)蝇F(xiàn)在究竟是哪些人在打理,若是旁人租了去,租金交給誰?鋪?zhàn)拥降茁涞搅苏l人手中?”楊老夫人望了一眼翠芝與李mama:“這事兒還請兩位去落實(shí)下,切記不可打草驚蛇。” “是?!贝渲フ玖似饋?,擦了擦眼淚:“我讓我家全貴去打聽,他既不是駱府的人,也不是錢府的,沒人認(rèn)識(shí)他。” 楊老夫人點(diǎn)了點(diǎn)頭:“這樣再好也不過了,帶張銀票到身上,假裝要去租鋪面,不但可以到鋪?zhàn)永镱^打聽,還可以到周圍去問問,平常都有些什么人來往,鋪?zhàn)拥臇|家什么時(shí)候出現(xiàn)過,姓什么,長什么樣子,一一弄清楚了,咱們心里才會(huì)有個(gè)底?!?/br> 相宜的手指從那扶手劃了過去,心里充滿了一種說不出的難過,自己的祖母,本來以為是可以依賴的人,沒想到卻在步步算計(jì)自己,這駱家真是沒有一絲溫情。 楊老夫人見相宜臉上有種失落的神色,也知道她此時(shí)所想,無奈一笑:“相宜,這世間有不少事情你不曾想到,不管怎么樣,還請安心對待,無論情況有怎么樣糟糕,只能一步步的往前走。那艱難險(xiǎn)阻就如風(fēng)霜,雖然冷徹入骨,可只要你堅(jiān)持前行,總會(huì)到你想要到的地方?!?/br> “楊老夫人,相宜不求別的,只愿此生能像楊老夫人一般過得逍遙自在?!毕嘁送鴹罾戏蛉撕吞@的臉色,站起身來:“還請楊老夫人指點(diǎn)。” “我也沒什么好指點(diǎn)的,你只需記住,凡事不要輕易低頭,做事要憑良心,這就足夠?!睏罾戏蛉藳_相宜點(diǎn)了點(diǎn)頭:“相宜,你是個(gè)有靈性的,我很喜歡你這性子,有什么為難的事兒,你只管來找我?!?/br> “是。”相宜低聲應(yīng)了一句,這時(shí)就聽著身后傳來歡歡喜喜的聲音:“相宜,你今日怎么就回來了?” 相宜心中嘆氣,嘉懋來了。 每次見到嘉懋的時(shí)候,仿佛自己都是背對著他,相宜覺得有些奇怪,自己總是給他一個(gè)背影,是不是老天有意安排好了?因?yàn)樗c她是沒有緣分的人,搜易只能是背道而馳。 “容大少爺?!毕嘁宿D(zhuǎn)了一張側(cè)臉,微微低頭望著自己的腳尖:“有舊仆來找我?!?/br> 嘉懋挑眉看了一眼站在旁邊的翠芝與李mama,心中敞亮,肯定是尋到了相宜外祖家的仆婦。心中即刻便輕松了不少,相宜總算是找到要的人了。 “外祖母。”嘉懋挨著楊老夫人坐了下來,伸手挽住了她的胳膊,帶著一份撒嬌味道:“外祖母,我想到楊氏族學(xué)來念書,怎么樣?” 相宜的心堪堪漏了一拍,嘉懋要來?xiàng)钍献鍖W(xué)?那豈不是每日都能見到他了?心中有說不出的歡喜,又有微微的驚駭,幾乎不能呼吸,有一大團(tuán)東西堵在喉嚨口那里,好像就要跳出來了一般。 不是說要逃避他?為何見著他就這般心慌意亂?相宜用力掐了掐自己的手心,有些事情,風(fēng)過水無痕過了就過了,如何還能藕斷絲連,夾雜不清?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抬起頭來望向嘉懋時(shí),眼中已是黑白分明,冷靜而淡定。 “嘉懋,你來?xiàng)钍献鍖W(xué)念書當(dāng)然是好的,只不過你那祖母肯定會(huì)嘮叨,你難道想讓你母親聽你祖母的刻薄話兒?”楊老夫人笑了笑:“若是你祖母同意,外祖母一定去楊氏族學(xué)幫你說一聲?!?/br> 嘉懋拉下了臉,沒有吱聲,他那祖母,若是有外祖母十分之一的開明公正,只怕容家此時(shí)便是一團(tuán)和氣,上下一心了。 容老夫人溺愛幺兒,容大爺不知道每年要去幫容三爺填多少窟窿,每年都嚷著要做生意管事,無論給他什么樣的鋪?zhàn)佣际且粋€(gè)虧字,只不過是虧多虧少的問題罷了。這不會(huì)做生意倒還放到開外,更可惡的是他人品很差,成天花天酒地,還壞了組訓(xùn),娶了姨娘,容大奶奶只要提到容三爺便皺眉頭。 “你可別學(xué)你三弟,若是你學(xué)他,那咱們趁早分。”容大奶奶一想著便堵心,自己父親連通房都沒得一個(gè),容大奶奶從小便得了楊老夫人的教訓(xùn),女子要能獨(dú)立自強(qiáng),不要依賴著男人,沒有男人,自己也一樣要過得好。 容大奶奶總是這般說,嘉懋在旁邊聽著,心里頭也模模糊糊的對容三爺與容老夫人有些看法,他心里頭想著,若不是容老夫人縱容,三叔怎么會(huì)變成這樣一副懈憊樣子?一想到三嬸娘與秋華受了那么多氣,嘉懋心中便膈應(yīng)得慌。 “嘉懋,你到外祖母這里住著,等手上的傷好了再回去,免得你娘瞧著心疼。”楊老夫人拍了拍嘉懋的肩膀,笑了笑:“來?xiàng)钍献鍖W(xué)念書這事兒,你就別想了,安安心心玩幾日,等印子消了,你也就可以回去了。” 相宜在旁邊瞧著祖孫兩人,有些羨艷,楊老夫人與嘉懋說說笑笑,一點(diǎn)長輩的架子都沒有,和氣得讓她的眼睛都要紅了。想著自己家里的祖母,臉色總是影陰陰沉沉,似乎冰凍的路面化不開,與她說話總得小心翼翼。 只不過,嘉懋不能來?xiàng)钍献鍖W(xué)念書,相宜覺得很滿意,她真不想日日見著嘉懋,見得多了,或許她就會(huì)沉淪在他那一雙溫柔的眼眸里了。 她依舊還記得前世,他送自己簪子的時(shí)候,眼神里那殷殷的期盼,站在抄手游廊里,她與他面面相覷,遲遲疑疑間,一個(gè)錦緞盒子便塞了過來:“相宜,我送給你的?!?/br> 他的眼神溫柔似水,那一刻間,她幾乎以為自己要淹沒在那份溫柔里邊了,她覺得自己快要喘不過氣來,就如一個(gè)溺水的人伸手揮舞著,想要抓住一塊浮木。 聽到遠(yuǎn)處的腳步聲,她慌慌張張的帶著丫鬟走開了,她記得自己那日穿的是一件雨過天青色的衣裳,洗得有些舊了,與楊府的假山似乎都能融在一處。她躲在假山后頭,悄悄探頭張望,就見著嘉懋的meimei春華走了過來,她穿著一身蝴蝶藍(lán)的衣裳,鬢發(fā)里簪著閃閃發(fā)亮的簪子,一雙眼睛又大又圓。 春華笑瞇瞇的跟嘉懋說了幾句話,嘉懋的臉倏然有些發(fā)紅,眼睛往假山這邊看了過來,很不自然。她心中發(fā)慌,趕緊輕輕的從假山旁邊走開,不敢再去看那邊的兄妹兩人,手中握著錦緞盒子,有說不出的快活。 可是,世事總不是他們想的那樣美好,其實(shí)一切早已注定,他們必將分離。 第六十章又離別依依相送 嘉懋在楊府又呆了好幾,楊老夫人用最好的膏藥給他搽了,很快那手上的擦傷便結(jié)了痂,一日早上起來,丫鬟替嘉懋洗漱,帕子才擦到上邊,那些痂便紛紛的落了,掉在水盆里,就如一只小小的船。 “老夫人,表少爺總算是好了?!庇裰裱笱蟮靡獾呐軄矸A報(bào):“表少爺手上的痂全落了,里邊長出了新rou,顏色稍稍有些淺,大大意一看,是看不出來的?!?/br> 楊老夫人輕輕舒了一口氣:“我總算是放心了?!彪m然容老夫人最喜歡的是幺兒,可嘉懋畢竟是她的長孫,少不得要多看兩眼,萬一給她瞅見了,心中肯定會(huì)記恨上了,還以為自己不看重外孫,隨他再去了。 “今日府里好好辦一桌酒席,送表少爺回去。”楊老夫人吩咐了下去:“讓三少爺四小姐與駱大小姐都回來吃午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