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橢圓形的報告廳外面是一圈玻璃長廊，青翠的竹葉叫太陽曬得油亮油亮的，外面的似乎有些風，卷得那些葉子微微浮動，有種進入到了夏天的錯覺。

    蔣豫南拍完照出來，特意來和蘇影她們打了招呼。蘇影看看手表，午睡課已經(jīng)過了一大半了。

    進了報告廳，那拍照的胖老師正巧接了個電話，趕緊往人群里掃，看到段坤一下招了招手，做了嘴型示意他來拍：“頭擺正就行?！睂W生會里的人，他放心。

    段坤點點頭直接坐到了鏡頭后面，蘇影手心里忽的冒了一層汗珠……

    個子矮一點的女生都漸次拍了照，段坤極淡地笑了笑：“蘇影?！?/br>
    她剛坐在那凳子上，就覺得滿臉熱意，感覺自己跟沒穿衣服差不多了。他在鏡頭里想必將她的窘迫都看得一清二楚；“微微往左邊一點?！?/br>
    蘇影腦子里直泛抽，左右想了好半天，還是弄錯了方向。

    他忽的從鏡頭后面抬起頭，好看的眼睛凝住她：“不要緊張，只是拍照?！奔氶L的手指往左指了指，蘇影微微側(cè)身，閃關(guān)燈一亮，定了格……

    段坤看到那姑娘眼里藏著的各種情緒，倏的一喜。緊張的是他才對，他怎么舍得將這姑娘拍丑啊。

    拍完了照片照例是要在電腦里修已修的，他將那雙眼睛修得更亮一些，去了些上面的碎發(fā)。蘇影不敢看那桌面上的自己，只盯著他握著鼠標的手望，看他點了保存才退到一邊。

    后面的人不斷地替補上來，聲音嘈雜的很，蘇影見他不再看自己，心總算漸漸平復(fù)過來。出了門覺得那空氣很清新，風卷的身后的竹林颯颯作響……

    *

    晚自習張正斌老師又進來了一趟，這次他換了身淡金色的風衣，往講臺上一站有種不嫩忽視的即視感。

    “這個星期六，我們要開一次分班家長會，請回家通知，住校生電話通知，不能到的家長要電話向我請假?！?/br>
    蘇影從前最怕開家長會了，倒不是蘇mama數(shù)落她，而是自己的成績擺在那里，自己看的都揪心，何況是蘇mama。不過那么多次家長會，蘇媽都沒有說過一句她的不好，大多都是鼓勵她。

    蘇影忽的想到那個人，她高中不和段坤一個班，他的家長會又是誰來？

    作業(yè)太多，蘇影將難一點的數(shù)學和物理都寫了，還另外做了數(shù)學的題目，獨獨剩了化學到最后，只是她遠遠高估里自己的智商，今天的化學作業(yè)意外的難。晚自習第四節(jié)課，遠遠不夠解決問題，那邊鈴響了，蘇影還半天沒動。

    趙婷收拾了東西催她：“外面要下雨了。”

    “等我一會，馬上就好?！苯裉觳蝗コ匈I東西，多十分鐘還是可以的。

    鎖門的男生將一串鑰匙放在桌上，外面呼呼的風聲吹得人直害。等著出了門，整個教學樓的燈都黑了。

    “蘇影，你有沒有聽過鬼故事？那里面的環(huán)境就跟我們現(xiàn)在一毛一樣！”忽的一陣風，驟然從過道里沖上來，蘇影汗毛直豎……

    忽的有人按亮了過道里的燈，蘇影回頭見是段坤，竟忽的想起那枚吻來，幸好燈光暗，看不清她臉上騰起的紅云。

    “怎么到現(xiàn)在還沒走？”他問。

    “寫作業(yè)啊。”

    他笑：“膽子這么小還往后賴。”

    “……”

    ☆、第32章 開班會課

    第三十二章開班會課

    因為要開家長會，這周六的早自習取消。八點鐘一到，張正斌老師手里拿著個文件夾進門，見教室里陸陸續(xù)續(xù)來了不少人，看了看手表。

    蘇mama一到學校就給蘇影打了電話：“把我?guī)Ыo你的東西拿去?！?/br>
    蘇影本來就蘇媽給帶兩件薄外套的，一接到手里卻沉的很：“媽，這里面不止兩件吧?！?/br>
    蘇媽笑：“帶了點吃的給你?！?/br>
    到了宿舍，蘇影才知道蘇mama說的一點是啥意思，滿滿兩大盒煎餃，餃子的熱意還沒消退，連帶著底下壓著一堆蘋果還有些微微的暖，翻一翻包里還藏了個好大柚子……

    趙婷剛刷了牙，一伸手撈了個大餃子丟嘴里了：“我媽剛也發(fā)短信叫我去拿東西，我開始期待了……唔……真好吃！”

    蘇影有些著急，蘇mama包的都是大餃子，一盒也沒能裝幾個，“喂，少吃點，你媽不是帶的有么！”

    趙婷被一喝，一下嗆住了……

    “蘇影你叫個鬼哦！一會我媽帶的吃的管你飽！我再吃一個！哎呦！”

    *

    八班教室里已經(jīng)坐了黑壓壓一片人，張正斌老師講了講了下最新的高考趨勢，又說了班里的狀況：“今年是文理分科的第二年，趨勢對理科生還是非常有利的，從去年的文科和理科的錄取比重來看，省j中物化班里本一錄取占百分之四十，本二及以上占百分之七十……省j中沒進來之前看著像個保險柜，但事實卻不是如此。”

    來的家長不論文化程度多少都安安靜靜地聽他說。

    蘇影mama翻了翻蘇影最近的作業(yè)，見都是紅勾勾，瞇著眼瞎樂。趙婷mama像是被傳染了一樣，摸了趙婷的作業(yè)本看，見錯的不多，總算松了口氣。

    “下周是我們分班之后的第一次考試，請各位家長及時關(guān)注自己孩子的情況。高一下學期將贏來新的分水嶺……”

    趙婷要等她媽，一路拖了蘇影過來。高一的各個班級都在開家長會，長廊里十分安靜，只聽見幾個打球的“咚咚咚”的上樓聲。

    趙婷也不敢大聲喧嘩，側(cè)臉和蘇影小聲道：“媽呀！高二的好囂張！”

    一大排子的班級里，七班最早結(jié)束，只看見他們那風流倜儻的化學老師被一群家長包圍著問了各種問題。

    蘇影晃了晃旁邊的人：“你看化學老師的那眼鏡多亮??！”

    趙婷胡亂點頭，一心一意等著九班出來，還好只過了一小會兒，就有人卷了一張紙出門。

    趙mama和蘇mama一番寒暄之后，顯然已經(jīng)成了好朋友，見了兩個女兒都相互夸獎。

    趙婷往她親娘懷里、手腕上、腳背上看了個遍，除了手里的小錢包，再沒別的：“mama給我?guī)У臇|西在教室里面？”

    “沒帶，懶得拎了?！壁w婷mama是那種只知道美貌如花的親娘，基本不記得會帶吃的給她，叫她去不過是塞點零花錢。

    “您沒帶吃的給我??！”短信里都是騙人的！

    趙mama笑道：“自己喜歡吃什么自己買，好好學習。”

    “……”沒有好吃的，根本不想好好學習……

    “哦，對了，你爸剛催我回家有事，那個報告我就不去聽了。我剛問過你們班主任，他說你自己去聽也是一樣的?！?/br>
    “……”

    蘇mama見趙婷苦著個臉連忙笑道：“我還不知道報告廳在哪里，剛好給我?guī)€路，蘇影，你也跟去聽聽?！?/br>
    “好……”

    *

    斜跨過大cao場就是報告廳，蘇影瞥見主席臺上已經(jīng)坐了一排人，校長坐在最中間，兩邊除了年級部主任還留了三個位子，大多數(shù)時候這幾個位子上的人都是副校長，并且都不怎么會說話，坐那兒就是占個位置。

    高老師和旁邊的人寒暄了幾句，蘇影覺得那人看著熟悉，摸了眼鏡戴了，才看清是上次來作報告的那個。腦子里倏地炸開……

    人群一點一點地往里面涌，等著都坐好，高老師先開了口，簡單的歡迎儀式之后，先是校長發(fā)言，千篇一律的說辭，先是說高考怎么怎么嚴峻，再說競爭怎么怎么殘酷，然后是新政策。

    再是模范家長發(fā)言。

    模范家長……

    蘇影整個僵住了。蘇mama轉(zhuǎn)臉看自家閨女，見她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臺上的人看，以為她只是聽得認真，微微笑了笑。

    細看，果然發(fā)現(xiàn)說話那個人眼睛和段坤有六分相似，只是段坤的更清澈一些……

    蘇影忽的心疼起段坤來。幸好，這場是家長會，一般學生都不會來聽。

    蘇mama聽得很認真，還不住點頭，遇到一些問題，直接偏了頭問蘇影。要不是蘇影內(nèi)心已經(jīng)二十六歲了，這會兒肯定要拉著蘇mama出去了。

    高老師等那人講完，接了話筒道，先是對他的話進行了總結(jié)，接著說：“有請學生代表段坤發(fā)言?！?/br>
    段坤？！蘇影驚得站了起來。

    “怎么了？”蘇媽問。

    蘇影只好趕緊編理由：“我要……去……去廁所……”

    “一會再去，聽聽人家的發(fā)言?！碧Kmama認得是段坤，正打算叫女兒多取取經(jīng)呢。

    等蘇影回神來，那人已經(jīng)彬彬有禮地站在講臺上了。

    他今天穿了一身黑色的西裝，頭發(fā)梳得很整齊，看著和平時主持節(jié)目的時候沒什么兩樣。只是這次手心里多了份稿子，蘇影瞥見他沒握稿子的手握成了個拳頭……

    這個動作她看過的次數(shù)不多，但知道他在隱忍。

    “我先我能有現(xiàn)在的成績，要感謝我的mama?！倍卫ぱ凵褴浟似蹋D(zhuǎn)向臺下的一角微微一撇，那一眼里帶了些許的溫柔。

    蘇影也跟著他的視線轉(zhuǎn)了臉，那個女人帶了頂灰色的毛線帽子，四月份還帶帽子的人真的不多。

    趙婷忽的小聲道：“段坤mama怎么好像沒有頭發(fā)，你看她帽子邊卷的不高啊?！?/br>
    視線再轉(zhuǎn)過去，看見她露出了一段頭皮，果然沒有頭發(fā)，等著她側(cè)了臉，那張臉上的眉毛也極淡。

    “他mama是不是生病了？”趙婷一句話一瞬點醒了蘇影，段mama這個樣子，就像癌癥化療后裝扮，常年帶著帽子。

    癌癥？蘇影被自己的想法嚇到了。段坤之后的發(fā)言，她一句也沒聽，眼圈有些澀，腦子里亂成了麻，以前的他不是一路順風順水的么？

    省奧賽雙科第一，參加了n大的提前招生，進入名校，選了最好的商學院，提前畢業(yè)，大三收到斯坦福的offer，之后是海歸，再后來是華東大區(qū)的第一……

    為什么全都是光鮮的一面！她甚至嫉妒過，大學那會怎么說的，“段坤，你和我是不同的人，你要留學不過是看你想不想，并不用考慮身后的父母，更不用考慮那些高昂的學費……”

    那時他怎么說的來著？“蘇影，如果我說我不想去，你信嗎？”她那時候說的是不信……

    當時她才參加工作，有次收到他漂洋過海來的一條qq信息：“蘇影，我曾想帶你見一眼我的mama，可惜現(xiàn)在不能了，徹底不能了……”

    徹底不能指的是……

    段坤的發(fā)言結(jié)束，蘇影真的去了趟廁所，眼淚再也忍不住奪眶而出。冰涼的水沖刷在臉上，心里才總算平復(fù)了些，卻再也沒勇氣進報告廳了。

    走廊里依舊是青蔥如夏，蘇影摸了好半天手機發(fā)了條短信：“段坤，你于我也是不一樣的存在?！边@么久，她只想給他一個答案。漫長的輪回里能相逢一面已然是不易，多出來的這次是何其有幸，何其珍貴，她怎舍得他一個人？

    口袋里的手機驟然震動，衛(wèi)衣口袋很大，蘇影趕忙去翻，剛接通那人就問：“短信我看到了，很高興?！?/br>
    “哦?！?/br>
    “你現(xiàn)在哪兒？”有些話他想當面對她說。

    蘇影不知怎么回答，“我剛剛看到你了，段坤……”

    那人舒了口氣：“蘇影你往后看?！?/br>
    報告廳里面的嘈雜聲都停了，那人立在門邊，眉目含笑地凝住她。

    在電話里說是一回事，當面說又是一回事：“那個……你現(xiàn)在還小，要好好學習，不對，是我們還小要好好學習，不能……”談戀愛！

    段坤忽的笑了，走到離她一臂距離的地方頓了步子：“我知道?！?/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