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聿清起身告辭，宋鳳寧送到外面，宋家的汽車已經(jīng)等在洋樓前。

    宋鳳寧跟在顧聿清身后，一路蹦蹦跳跳的，顧聿清余光瞧著她，嫣紅的小嘴一直沒合攏，

    顧聿清坐進汽車里，小姑娘鞠躬，朝他擺手，笑容陽光燦爛。

    顧聿清莫名心情很好。

    宋知芳下午從學(xué)?；貋?，拿幾張演出的票，放在客廳茶幾上，“這是我們劇社演出的票，今晚六點在金盛戲院演出。”

    “你們都去給我捧場。”

    二太太不愿意她拋頭露面，二太太覺得戲子地位低賤不被人尊重。

    拿起票看看，“這個金泰戲院我平常不去的，這家戲院條件差，地方又小?！?/br>
    “娘，我們先試演幾場，看看情況，如果受歡迎，我們再去影院演?！?/br>
    戲院是崔教授聯(lián)系的，宋知芳為能上戲院演出很興奮，她們編排的劇可以走出學(xué)校，讓社會更多的人看到。

    宋鳳寧拿了兩張票，“我去。”

    “還是小妹支持我?！?/br>
    宋知芳哼著歌上樓，試演出服裝。

    宋鳳寧給康純?nèi)鐠祀娫?，問康純?nèi)缛ゲ蝗?，康純?nèi)缯f；“我正在家閑著無聊，你姐的演出當(dāng)然去看?！?/br>
    大小姐宋知芳的演出，大太太和二太太，三太太遲雪蘭和宋宜秋也都去了。

    宋家的汽車把太太們送到戲院后，宋鳳寧去接康純?nèi)纭?/br>
    這家戲院確實如二太太說的不大，宋鳳寧和康純?nèi)缱?，康純?nèi)缈纯此闹?，說；“坐滿了，票都售出去了。”

    “你沒看都是學(xué)生，白送的票?！彼硒P寧說。

    一個學(xué)校的業(yè)務(wù)劇社，沒有紅演員壓場子，除了本學(xué)校的學(xué)生，有幾個人花錢買票看。

    康純?nèi)绺觳仓馀隽伺鏊澳憬懵犚?，有你好看的?！?/br>
    舞臺劇開演了，宋知芳演女主角，進步女青年。

    宋知芳情緒飽滿，連聲音都充滿激情，相比之下，男主角比她差很多，男主角身材單薄，演斯文敗類的教授，放不開，有點猥瑣。

    康純?nèi)缧÷曊f；“你姐演得很投入?！?/br>
    宋鳳寧說：“這個角色很適合我姐。”

    兩人私奔那一段，女主角憧憬未來，情緒激昂，結(jié)尾男女主人公一起奔向新生活。

    本劇結(jié)束。

    劇社全體成員走出來，朝觀眾鞠躬致謝。

    戲院里觀眾站起來一片，熱烈鼓掌，都是青年男女學(xué)生，被劇情感染鼓舞。

    連康純?nèi)缍颊酒饋砉恼啤?/br>
    只有少數(shù)人沒站起來，宋鳳寧和宋宜秋坐著沒動，兩個人一點沒受周圍氣氛影響。

    二太太曹玉珍啐了一口，“不要臉，還是文化人?！?/br>
    “二太太小聲點?！笨导?nèi)绾眯牡靥嵝选?/br>
    劇終，大家都往外走，周圍有幾個人朝這邊看，二太太也不等大小姐宋知芳，先走了。

    大太太站起來要離開。

    宋鳳寧說；“娘，我去后臺看看我姐?！?/br>
    “我也去看看大姐?！?/br>
    宋宜秋今晚來就想看看熱鬧，巴不得宋家姊妹落得不好的下場。

    劇社的人都聚在后臺，同學(xué)們?nèi)ズ笈_祝賀演出成功。

    后臺一群女同學(xué)圍著一個男子，男子三十歲左右，戴著一副琺瑯框眼鏡，人模狗樣的斯文學(xué)者。

    一個女生提著一個大花籃，大聲說；“宋知芳，教授送你的花籃?！?/br>
    崔仁默熱情地伸出手，“恭喜你，宋知芳同學(xué)，今天你的演出獲得了極大的成功，觀看你演出的同學(xué)，都被你激勵，感動?！?/br>
    “我的成功，離不開教授對我的幫助?！?/br>
    宋知芳很激動，雙眼放光。

    “教授寫的劇本真感人?！?/br>
    一個女同學(xué)對崔仁默一臉的仰慕崇拜，

    “這都是同學(xué)們的辛苦付出，是演員們的功勞，你們勇往直前，我做你們的堅強后盾?！?/br>
    崔仁默教授的講話很具有煽動性的。

    宋知芳透過人群，看見人群后的宋鳳寧，朝她招手，“小妹?！?/br>
    又熱情地跟康純?nèi)绱蛘泻?，“純?nèi)缰x謝你來捧場?！?/br>
    宋知芳認識康純?nèi)纾朗莔eimei的好朋友。

    “小妹，我演的怎么樣？母親和我娘看了說什么？”

    宋鳳寧顧全她姐的面子，沒學(xué)二太太罵不要臉，還有一個年長者，搖頭說世風(fēng)日下。

    “母親和姨娘說了，姐演得不錯?！?/br>
    崔仁默轉(zhuǎn)頭看宋鳳寧，小姑娘正好朝他看過來，眼神令他渾身不舒服，“這是你meimei？”

    “這是我小妹?！彼沃冀榻B說。

    “聽我姐說劇本是教授寫的，男女主人公出走以后，怎么樣了？女主人公是不是成了男主人公的秘密情人，兩人隱姓埋名同居了？”

    小姑娘清脆的聲音，似天真無邪。

    崔仁默愣怔了一下，小姑娘言語犀利，明亮的眼睛似乎能洞察一切，掩飾著尷尬，以長者的口吻說；“宋小姐年紀小，不懂他們的感情，男女主人公是靈魂伴侶，世俗的迂腐不能理解他們偉大的愛情，宋小姐在那個學(xué)校念書？”

    “教授，我meimei在慧文中學(xué)讀書?！?/br>
    宋知芳替meimei答，朝meimei使眼色，怕meimei又問出讓教授尷尬的問題。

    “好，能進慧文中學(xué)證明你meimei很優(yōu)秀?！?/br>
    “教授寫的文章，宋知芳meimei你回去看一下，給我們找不到方向的年輕人指明了道路?！?/br>
    一個女學(xué)生好像很為自己的教授驕傲。

    這個教授利用女學(xué)生的單純，沒有社會經(jīng)驗，盲目崇拜，對她們下手，太卑鄙。

    “小meimei你中學(xué)畢業(yè)也來考我們學(xué)校吧？”

    幾個女同學(xué)看她是宋知芳meimei對她挺熱情。

    宋鳳寧在一群女同學(xué)中發(fā)現(xiàn)了跟她姐一樣的眼神。

    有兩個女同學(xué)，其中一個女同學(xué)長相嬌小玲瓏，看教授的目光熾熱崇拜。

    這時，崔仁默視線越過她，看向她身后的少女，“這位小姐是？”

    “我也是宋知芳的meimei。”

    宋宜秋落落大方地回答，她今晚穿的藍白格子短袖旗袍，在一群女同學(xué)中，淡雅如雛菊。

    崔仁默欣賞的眼光，“宋知芳的兩個meimei跟jiejie一樣出色?！?/br>
    宋知芳卸了妝，跟大家告別，同meimei先走了。

    宋宜秋走出后臺時，回頭看了一眼，崔仁默盯著她看，嫣然一笑。

    心里冷笑，一個夸夸其談，沒有什么真本事的窮教授，只有宋知芳這種蠢貨喜歡。

    話劇連演了三場，演最后一場時，戲院里的人減少了一半，剩下的都是本校的學(xué)生，瞧熱鬧的都走光了。

    宋知芳更大的舞臺夢想，沒有實現(xiàn)。

    演出結(jié)束，劇社算了一下賬，虧損了，戲院劇票一大半是白送人的，根本沒有多少收入，刨去租場子各種費用，收不抵支。

    宋鳳寧趴門，看見宋知芳在數(shù)錢。

    溜進屋，眼睛瞪得溜圓，一副見錢眼開的模樣，“姐，這是你演出掙的錢？三天掙這么多？”

    宋知芳瞪了meimei一眼，“虧的錢。”

    三天就虧了這么多，宋知芳你太敗家了吧。

    宋知芳過了一把舞臺劇癮，把平常積攢的零花錢都搭進去了。

    “姐，虧空都是你一個人填補？”

    “劇社的人一起湊錢，填補虧損，教授半年的薪水都拿出來了，我是主角，拿少了說不過去?！?/br>
    宋知芳又叮囑，“別讓我娘知道，我娘知道又要嘮叨不知多少回。”

    二太太曹玉珍手緊，如果知道宋知芳演出搭錢，不知怎么心疼。

    宋鳳寧從宋知芳的屋里出來，看見宋宜秋上樓來，走廊里就兩個人，無須做樣子，互不理睬，宋宜秋進了房間。

    宋鳳寧站在樓梯口，朝樓下喊：“小娥，給我送一杯熱牛奶上來?！?/br>
    小娥答應(yīng)一聲，一會端著一杯牛奶推門進來。

    宋鳳寧已經(jīng)換上睡袍上床，接過牛奶，問：“今天送點心為什么不是你，是宋宜秋？”

    “三小姐，我端著茶水點心上樓，二小姐在書房門口，說她送進去，我就交給她了?！?/br>
    哼，她一猜就是這樣。

    次日是陰天，宋鳳寧醒遲了，看床頭西洋鬧鐘已經(jīng)七點半了。

    一骨碌爬起來，刷牙洗臉，換衣裳下樓。

    餐廳里，就宋宜秋一個人慢條斯理地吃早餐。

    “三小姐起來了?！睆埳﹩枴?/br>
    “張嫂快給我盛粥，一會先生就來了?！?/br>
    “小姐，粥早就給你晾著了。”

    張嫂端過一碗八寶粥。

    宋鳳寧坐在餐桌前，對站在一旁的小娥說；“把我的好茶沏一壺送書房里?！?/br>
    雨季，空氣里散發(fā)著潮濕的味道。

    “三小姐現(xiàn)在知道cao心了。”張嫂笑著說。

    “張嫂，我長大了呀！”

    張嫂把煮雞蛋剝了皮，放在一個小碟子里，擺在宋鳳寧跟前。

    宋宜秋看女傭?qū)λ硒P寧殷勤，宋家的下人勢利眼，宋鳳寧是宋家嫡女，高人一等，女傭當(dāng)自己不存在一樣，氣憤又嫉妒。。

    宋鳳寧很快喝了一碗粥，看窗外下雨了。

    碗筷一推，“我吃好了?！?/br>
    拿了一把傘出去了。

    顧聿清來宋公館時，遠遠看見女學(xué)生打著一把油紙傘，站在院子里。

    看見他，跑過來，“先生?！?/br>
    跑到跟前，把油紙傘舉高，遮住他。

    女學(xué)生個子矮，手臂伸直，很吃力地舉著，顧聿清說；“我來吧！”

    接過雨傘，兩人一起朝洋樓走，宋鳳寧朝他靠了靠，小心地瞄著先生的臉

    ，顧先生沒什么反應(yīng)。

    兩人進客廳，顧聿清收了傘，交給張嫂。

    宋宜秋坐在沙發(fā)上，翻看電影畫報。

    看見顧聿清站起來，很有禮貌，“先生早！”

    刻意打扮，穿著白底水綠格子旗袍，像青蔥一樣，陰雨天光線暗淡的客廳仿佛亮了幾分。

    顧聿清禮貌地點了下頭。

    書房里新沏的熱茶，下雨天喝一盅熱茶，小姑娘挺貼心。

    宋鳳寧提起茶壺，倒了一盅茶，“這是今年新茶明前龍井，我可是費了點心思弄到的?！?/br>
    她從父親書房偷來的。

    顧聿清端起茶盅，細細地品著。

    女學(xué)生烏亮的大眼睛靈活地亂轉(zhuǎn)。

    心想她費了點心思弄來的茶葉，是怎么個費心思。

    書房門開了，小娥沒敲門，手里舉著報紙，“小姐，慧文中學(xué)的校園謀殺案明天開庭，公開審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