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0節(jié)
這孩子明顯是親爹,和剛才李敏眾人說的話一模一樣。 世子爺在朱隸懷里,滿意地縮圓小嘴巴打了個呵欠:人家明明剛才吃飽了,想睡個覺,結(jié)果四周這么吵鬧。 朱隸看著兒子,面容嚴肅之中仿佛略帶了一絲深意的溫柔,抱著孩子來到了尤氏面前,說:“世子年紀小,不能給母親行禮。母親要不抱抱世子,既然母親想和世子親近?!?/br> 這剛好是尤氏求之不得的事兒。尤氏本來皺緊的臉皮,因兒子這句出于意外的話,都不禁變得眉開眼笑了。這是完全的,赤條條的,彰顯出了尤氏的心情。 朱隸的眸子不留痕跡地微瞇起一條縫兒。 尤氏從他手里接過孩子的時候,可能由于激動,兩條胳膊都有點顫抖,在接到孩子的剎那,分明感覺到這個孩子沉甸甸的重量。 世子出生的時候,比一般孩子都要重一些,說明在娘胎的時候營養(yǎng)好,李敏把這孩子懷著的時候已經(jīng)養(yǎng)的很好了。李敏做親娘可以說,一點過失都沒有。 朱隸對她這點是非常滿意和充滿敬意的,畢竟孩子體重的話,李敏會難生,可是李敏還是靠自己把孩子自然生產(chǎn)下來了。正由于有了這個為基礎,朱隸知道她和一般大戶人家想靠孩子升官發(fā)財?shù)呐瞬煌?,是真正地愛這個孩子的,是單純的母愛。否則,也不會李敏一說要親自喂養(yǎng)孩子的時候,一口答應。 有了李敏做對比,再看看尤氏,從昨晚鬧到現(xiàn)在,連方嬤嬤都拉攏策動,再拉了趙氏。朱隸其實心里很清楚尤氏心底里打的什么算盤。 尤氏抱孩子的時候,由于孩子較重,她感到吃力。這種吃力,與她近來增胖的體重和沒有任何體育運動有直接的關(guān)系。 她額頭冒汗,氣息喘促,抱個孩子卻好像抱著個水缸似的沉重,快掛到她喘不過氣來了。 奇怪的是這孩子,剛才在床上的時候,還有點鬧騰地好像不給她抱,這會兒居然安安靜靜的不鬧了,害得她想把問題扔到孩子頭頂上栽贓都不能。 尤氏的兩條腿像面條似的開始發(fā)軟,眼前,兒子那雙烏沉的眼珠子好像一面鏡子一樣照著她。 心頭不由一陣發(fā)怵,尤氏說:“隸兒,你看,這孩子是不是和我親?” “世子本來就是母親的孫子,當然會和自己奶奶親的了?!敝祀`說,目光卻沒有從她臉上移開半寸。 是連旁邊的趙氏都看出大事不好了。因為尤氏兩條胳膊明顯垂到了半腰,是快把自己的身體給壓垮了。 尤氏是像一根稻草似的被這孩子宛若大山一樣壓著,只差馬上斷去半截徹底壓垮。 心間里油然升起一股惱怒。這孩子,哪里是她希望的那個小傀儡,分明是,和他爹娘一樣的賊,賊死了! 要不是當著兒子的面,她恨不得,恨不得馬上把這孩子砸到—— 尤氏眼中的那抹忿然眸光,儼然清晰到屋里所有人都看的一清二楚。胡氏、尚姑姑等簡直是屏足了一口氣看著,隨時害怕尤氏把孩子借故摔到地上。 如果要所有人說的話,必須得說,這孩子真是沉得住氣,真正的沉得住氣。 要是其他孩子,被尤氏這樣微微顫顫地抱著,感覺到一點不舒服和沒有安全感,九成九都是要哇哇大哭的??蛇@孩子真沒有哭,沒有鬧,就像一顆石頭,一座大山,在尤氏胳膊里壓著。 什么叫護國公的一脈相承,李敏覺得,由于沒有見過自己那去世的公公,之前僅憑自己老公和小叔,還不能看出全部?,F(xiàn)在她從兒子身上,才終于看出來了一些端倪。 護國公基因里的忍心,耐性,無與倫比的執(zhí)拗,對目的性確切的,赴湯蹈火,不顧一切的,但是,又是十分聰睿的。因為,兒子知道,他爹始終在旁邊護著自己呢,所以才不哭不鬧的。 尤氏或許也察覺到了這點,努力抓住一絲拼搏的機會,說:“隸兒,要不,我把這孩子抱到我屋里去玩玩?” “母親親自把孩子抱到自己屋里嗎?” 尤氏一愣,她剛還想馬上把孩子轉(zhuǎn)手到趙氏或是孫婆子手里呢。 朱隸在她沒有找到回話時,陡然一開口,吐出:“二十?!?/br> 什么意思? 尤氏和趙氏愣著。 “母親抱世子,兒子心里數(shù)了一下,數(shù)到二十,母親就說要把世子抱到其它地方去了。是母親嫌棄兒子這兒不合母親心意,還是說——” 感覺到兒子的目光落到自己快要垂到地上的兩條胳膊,尤氏猶如臨死的駱駝一樣使勁兒把自己兩條胳膊往上拽,滿頭大汗,氣喘吁吁道:“當然不是,本妃只是想和世子多玩玩,才,才要把世子抱回自己屋里去?!?/br> “這樣說,母親要親自把世子抱著了。兒子必須先提醒母親,世子是護國公一脈相承的未來護國公府主人。所以,世子只有本王、王妃、母親您抱著,是不哭不鬧的。” 護國公這話剛落地,尤氏兩條胳膊終于猶如被壓垮的稻草當場失速。不用說,朱隸救兒子的身手,宛如閃電激發(fā),連尤氏都沒有察覺到的瞬間,已經(jīng)把差點落地上的兒子穩(wěn)穩(wěn)當當?shù)亟拥搅俗约菏掷铩?/br> 尤氏不僅兩條胳膊要斷了,兩條腿也要斷了,碰的,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眼看尤氏這幅衰樣,趙氏都沒眼看了。 自己準備工作都沒有做好,就準備上彈藥,結(jié)果,剛好撞到人家槍口上了。 尤氏這分明是咎由自取。 孩子和哪個大人親都好,哪個大人喜歡孩子,不都得把孩子往自己懷里抱著。 尤氏的腦袋簡直是一條筋的,連這個道理都不懂,怎么,以為單純兩句話,搬出自己是孩子的奶奶,就真當是孩子的奶奶了?一點實際行動都沒有的奶奶,孩子能認同嗎? 趙氏在心里能數(shù)落出數(shù)百條尤氏的罪狀來。她都能數(shù)出來的東西,朱隸能看不見? 只能說,尤氏這是敗得徹頭徹尾。 尤氏努力地張唇,想說點什么來挽回自己此刻的敗局,只好說:“近來,本妃是感到身體不太舒適——” “世子年紀小,如果大人有病,更不可能親自照顧??梢娛雷硬皇遣辉敢馀c奶奶親近,不過是奶奶近來病的不輕?!?/br> 朱隸接的這話,讓尤氏猛的一個打抖。 兒子知道了,都知道的,知道他不在的時候,她在王府里做的一切事情,包括,她不聽大夫的話,暴飲暴食,導致自己的身體到如今連抱個剛出生的孩子都如此吃力。 或是說,兒子,故意任她自取滅亡的? 尤氏的臉怒得漲紅,沖兒子大喊:“你明知道我身體不適,你作為兒子又都做了什么?!” 分明是自己無理取鬧夠了,總得找人發(fā)泄。 朱隸淡然地說:“兒子自認盡了孝道,屢勸母親,母親卻是不聽,還把廚房里那些聽從大夫所言的家臣給懲治了。母親這讓兒子說什么好呢?” 尤氏知道自己站不住理,可這會兒面子真拉不住了,還當著趙氏的面呢。于是,繼續(xù)撒潑:“不管怎樣,這孩子,我要抱到我屋里去養(yǎng)。” 終于是扯開臉皮了。 朱隸把孩子小心翼翼地先放回到李敏手里。 尤氏的眼,看著李敏和孩子,一點都不放過。 “母親喜歡京師嗎?”朱隸道。 尤氏一剎那,像是沒有能聽懂他的話,遲疑著。 “當初,兒子是沒有問母親意見,徑直把母親帶回了北燕。如果母親想回京師的話,兒子愿遵從母親的愿望行事。” 尤氏驀然發(fā)出一聲冷笑:“怎么,是怕本妃留在這里給他們母子倆添堵了,想趕本妃出府?” “不如說,母親之前不是之前和大皇子接觸過嗎?表達過想回京師里的愿望了嗎?” 尤氏肯定沒有想到他居然知道了這事兒,給愣著,接著,怒道:“這簡直是無中生有的傳言!這種話你都能聽信?本妃生是北燕人,死是北燕人?!?/br> 朱隸說:“既然母親自認是北燕人,應該知道北燕的主子是誰?!?/br> 尤氏張口,無言。 她想說,她是他親娘,怎么著?接著,肯定要變成和方嬤嬤一樣的下場了。 “夫人身子不好,來人。把夫人扶回夫人院子里去。請大夫過來給夫人診治。夫人這樣病重,也是不適合見客的了?!敝祀`轉(zhuǎn)身,對著底下一群人吩咐。 那些人早都準備好了,一呼而上,立馬把尤氏架走了。 只余下趙氏,這尤氏一走,她落單不說,根本連孤軍奮戰(zhàn)的戰(zhàn)斗力都沒有。 看到朱隸突然轉(zhuǎn)回頭的瞬間,趙氏很清楚,自己和尤氏不能比,尤氏好歹是朱隸的親娘,她可什么都不是。說自己是朱隸的嬸子吧,可朱隸照舊不是把奉公伯府的叔叔嬸嬸都給怎么了嗎。 趙氏趕緊磕頭,說:“是嬸子想的不周到,沒有想到靖王妃如此心浮氣躁,自己身子不好,還想著來撫養(yǎng)世子,這把病要是傳給了世子的話,怎個不得了?;仡^,我定和侯爵說清楚這事兒?!?/br> “侯夫人之前,不知道靖王妃身子不好嗎?” “還真是不知道呢。靖王妃有意隱瞞,誰能知道?”趙氏干笑著,“隸兒,你嬸嬸也不是什么神醫(yī)?!?/br> “嬸嬸的話,要不當著侯爵和宗族里的人都說清楚,如何?”朱隸道。 趙氏的臉色當場一僵。 “只和侯爵說的話,本王只怕宗族里的其他長輩聽的不太清楚。這樣,本王把宗族里的長輩都請過來,由嬸嬸把剛才說過的話再重復一遍。” “隸兒,這話你來開口比較好吧,你是宗主?!壁w氏使勁兒推搡。 “本王這個宗主,只怕嬸嬸和叔之前,都是心里和其他長輩一樣想著,一個只會強勢壓人的宗主。本王不想被人誤會,只能有嬸嬸來開這個口了?!?/br> 你不對其他人強勢,專門對我進行高壓政策?!趙氏滿嘴的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接下來發(fā)生的事兒,就不用多說了。朱隸早就在接到消息回府的路上,讓人去把昨晚滯留在燕都的那批遠親都召集過來了。然后,趙氏發(fā)表演講,說是親眼看見了尤氏身體不行,連世子爺都抱不穩(wěn),根本無法親自照顧世子爺。 如此一般,這些由尤氏和朱承敏合計著,帶領著,想把小孩子抱到尤氏院子里養(yǎng)的老人們,頓然間全部失聲。 因為誰都沒有想到,竟然是尤氏自己在關(guān)鍵頭上給掉了鏈子了。 說尤氏會不會是假的身體不好,被朱隸安上的罪名,可是,趙氏很肯定地對他們搖頭暗示,充分說明了,尤氏真的是身體不好,反正是不足以抱小孩子了。 對此,有些之前見過尤氏的老人們,突然想起了尤氏突然增胖的體重,因此,也都知道了趙氏這話八成沒有錯兒了,不會撒謊的了。 一場計劃,突然間全部泡湯。 趙氏辦完朱隸交代的事兒,跟隨朱承敏回侯爵府的時候,不用多言,勢必是被朱承敏一個耳光,再加上一腳狠踹。 “你怎么辦的事!我留你在護國公府里,你最終就給我辦出這種結(jié)果!”朱承敏恨得要把趙氏給吃了。 趙氏算是破天荒地瞧見了他第一次發(fā)這樣大的火,有些懵。接著,顫抖地從地上爬起來,問:“老爺,是不是,我們的鋪子,我們的田地——” 說到這侯爵府,早就是入不敷出的財政了。這倒不是朱承敏的錯。因為侯爵府不是在朱承敏的手里才衰敗的。是早在朱承敏的爺爺?shù)臓敔斈且淮?,因為富家子弟不懂得保守家業(yè),坐山吃空,把家產(chǎn)早就敗的一干二凈了。 后來,朱承敏是想過不少法子來填充這個虧空??墒?,侯爵府平常日常開銷大,這是避免不了的,總不能被人看到侯爵府的拮據(jù)而笑話。侯爵府好歹在北燕,是次于護國公府的地位。 只是總有撐著撐著,到哪天要全面破產(chǎn)的那天。 朱承敏一屁股坐在椅子里,知道連自己屁股坐著的這把椅子,都是早已抵押給那個人的了。 那人曾經(jīng)答應過他,讓他坐上護國公府的位置。即是說,要讓他侯爵府頂替掉護國公府,只要他事成。否則的話—— “只剩下七日了?!敝斐忻粽f,“對方只給我寬限到七日。” 趙氏一陣啜泣:“要不,我們這事兒不干了——” “不干?你叫老子不干?!老子不干,咱們一家睡哪兒,吃什么?”朱承敏連聲炮問。 “好過,去坐牢——”趙氏細聲細語。 朱承敏聽見她口里的那兩個字坐牢,冷笑道:“婦人之見,所謂成王敗寇,不是他輸,就是我贏?!?/br> “老爺,你確定有戲嗎?之前,你可是沒有少過對隸兒下手,不是嗎?”趙氏道。 朱承敏猛的抬頭,突然意識到,這事兒,本來就只有他一個人知道,這個女人什么時候知道了那么多的。 趙氏接觸到他疑問的眼神,嘟囔著:“上回太白寺的事兒以后,妾身回來后一直想,想你平日里對待隸兒,態(tài)度溫和,謙虛,會不會都是裝的?” 也就是說,上次,他在太白寺里頭表現(xiàn)的太過張揚,結(jié)果,連趙氏都起了疑心。是,那次以后,很顯然,朱隸對他益發(fā)戒備了。是人都得對他戒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