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2節(jié)
江嬤嬤聽了她的命令,轉(zhuǎn)身趕緊退了下去,是因為看見,秦氏和云氏,一路跑到了這里找曾氏了。 “大嫂——”秦氏走在前面,叫得急切。 曾氏拿帕子拭了一下額頭,拂去剛才冒出來的那層熱汗,故作鎮(zhèn)定地問:“你們兩個怎么來了?” “哎呀,大嫂,你都走到這了,難道沒有看見送親的隊伍?沒有看見奉公伯府的人?沒有看見老爺子和我老公他們嗎?”秦氏每一句話說來,都是想讓曾氏無路可逃的樣子。 曾氏心里頭惱火,惱的是這個二弟媳婦從來都是說話沒有腦袋的,嘴巴大張有什么說什么。 云氏躲在秦氏后面,低著小腦袋,她是被秦氏拉過來的,看起來并不太想再摻合到她們兩個的事情里面。 可是,能容得下她不想嗎?之前,已經(jīng)是被她們兩個拖進去,確定無疑。況且,魏府里,就她們?nèi)齻€兒媳婦,能不在一塊兒嗎?想單打獨斗,她當老三的媳婦,是最沒有話語權(quán)的。 曾氏鐵聲答著秦氏:“二弟媳,我剛走到這,都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什么送親的隊伍?我你說的話,我完全聽不明白?!?/br> 云氏猛的一驚,抬頭望到了曾氏那張臉上。曾氏的臉,在黑夜里仿佛是鍍上了一層冰鐵,沒有任何表情的面具。 秦氏嚇,像是吃了一口空氣的樣子,隨之,小心翼翼地瞄著曾氏的臉,想找出破冰的那條縫隙,找來找去,不知道有沒有找到。秦氏提起帕子捂住嘴角,突然笑了聲說:“大嫂都不明白的事兒,我更不明白了?!?/br> 云氏聽這話,眼睛再掃到秦氏臉上。只看秦氏眉毛眼角都飛揚著,一副置身事外這事兒根本不關(guān)我事的模樣。云氏只能順著她們兩個跟著低下頭,什么聲音都不出。 管家一路跑過來,看見她們?nèi)?,著急地說著:“老爺子請三位少奶奶過去到老爺子的書房?!?/br> 曾氏、秦氏和云氏聽見,不由自主地整理下鬢發(fā)和衣襟,然后,一個個神情自如地隨管家移步到魏老召集家族開會的地方。 書房里,魏老先是審視站在自己面前的幾個兒子。據(jù)他所知,幾個兒子一直心里最惦記老四的傷,想著怎么給老四治病解毒,都已經(jīng)耗費盡了腦子,又怎么可能去和奉公伯府商議給老四辦喜事娶妻沖喜的事兒。 魏子清等人,只看自己老父親遲疑猶豫的表情,心里頭一樣抱著疑問。 他們自己是肯定不做這種事的。這種事不道義不說,而且,之前,他們父親,還和他們商量過,如果老四真的重病不治的話,最好是先和奉公伯府說一聲,不是說讓人家姑娘家嫁過來沖喜,是去道歉,并且主動取消婚事,避免污蔑了人家姑娘未嫁之前的閨名。 魏家都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怎么可能做出這種耽誤人家姑娘大好青春的事情? 不止魏家男兒這樣想,那些,當時和魏家人剛好一塊兒聽說了奉公伯府送人來沖喜的事,譬如公孫良生等人,都是頗感驚奇。 朱隸銳利的眼眸子,掃了公孫良生和岳東越各一眼:“魏府和奉公伯府結(jié)親的事,是什么時候?” 謀士是不可能不知道魏府的動靜的,哪怕是魏府自己家的私人事兒。 “主子?!痹罇|越先說道,“去年秋冬的事兒了。此事是伯夫人派來的媒婆,與魏府的大少奶奶合議。據(jù)說兩人八字相和。魏四少爺也是剛好是成家立業(yè)的年紀,所謂長嫂如母,所以魏軍師就把這事兒,交給魏府的大少奶奶來處理了?!?/br> 公孫良生在旁,進行補充:“因為考慮到奉公伯府,和護國公府乃一脈相連,有血緣關(guān)系,而且,魏府是主子的忠實家臣,貌似沒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之前,魏軍師或許與主子有提過,只是主子沒有留心?!?/br> 朱隸對這事兒,是不大留心。因為這兩個遠房親戚,說起來,從來他都不當回事兒,在于,這兩家人,要錢沒錢,要人沒人,所出的子弟,均都是沒有什么能力的。 和萬歷爺對魯親王府不屑一顧一樣,朱隸對這家沒有任何實質(zhì)威脅性質(zhì)的親戚,只當是可憐乞丐一樣,給點飯吃,念在是祖宗的親戚份上。 林氏想利用自己的娘家關(guān)系,和魏府結(jié)親,說起來也不是為了奉公伯府,只是為了她自己。林家,是有些家底的富商,也只是有銀子而已。 總體是不需要怎么掛在心上??蓡栴}是,怎么突然鬧出沖喜這個事來? “魏軍師,不可能做出這樣的事?!蹦芸闯鲋祀`臉上那抹不怎么高興的表情,公孫良生進言。 “本王也相信魏軍師的為人,但是,這樣一件事,顯然對魏府的名聲不好?!敝祀`沉著臉說。 李敏聞聲,眼角稍提,在他側(cè)顏上掃過一眼時,心里想:果然他對這事兒挺氣的。 其實他怎能不氣?他本身就經(jīng)歷過這種事。 不知道,他當初對于朝廷讓她嫁到護國公府當寡婦是什么想法,如果說她之前對這事兒對于他會是什么樣的態(tài)度有所懷疑的話,無疑,此時此刻,他面對魏府沖喜這個事的表態(tài),說明了一切。 他,絕對是不贊成這種荒唐事兒的人。 李敏心里頭,就此劃過了一抹復(fù)雜的滋味,夾雜的無疑是種意外的驚喜。她這個老公,人品果然是出奇的好,一點貴族子弟那種跋扈不可一世的味道都沒有。先進開明的思想讓人可親可近。 “魏軍師,此刻應(yīng)該是在調(diào)查,究竟是哪兒出了問題。”公孫良生說。 朱隸點了頭。意思是,這事兒,暫時先交給魏老自己處理。 那邊,曾氏等三個少奶奶,踏進了老爺子書房的門。她們表面故作冷靜,心里頭一個個不免都是一絲著慌,眼看,她們?nèi)齻€老公,以及魏老,都用一雙尖銳的目光審視她們。 “兒媳婦拜見老爺子?!比齻€兒媳婦走到魏老面前,屈膝行禮。 魏老沒有急著喊她們起身和坐,慢吞吞的目光,巡過她們的臉上一絲一毫的表情,道:“說吧,是誰,向奉公伯府商議把人家姑娘家送過來沖喜的?” “老爺子。”秦氏第一個抬起頭,一臉著急地說,“這事兒和我們無關(guān)?!?/br> “什么事兒和你們無關(guān)?” 耳聽秦氏一開口馬上像是要漏了馬嘴,曾氏瞪了瞪秦氏,隨之,冷靜地吸口氣,對魏老說:“這事兒,據(jù)兒媳婦知道的,是奉公伯府一廂情愿?!?/br> “你說人家一廂情愿,把姑娘家送過來給老四沖喜?”魏老瞇了瞇眼睛。 “難道不是嗎,老爺子?”秦氏按照曾氏的思路,馬上找到了正確的話,轉(zhuǎn)口,“兒媳婦聽,送親的隊伍,送林姑娘過來的人是這樣說的,說的奉公伯府急著出風頭,說她們家姑娘多么英勇無畏,不怕當寡婦,自愿嫁過來我們老四——” 秦氏這話沒完,魏老砰,驟然間一掌打在了桌子上。 曾氏等三人,儼然是第一次見到魏老當眾發(fā)這樣大的火,全嚇懵了。 魏老氣沖沖地站了起來,繞著她們?nèi)齻€走了一圈。她們?nèi)耍椭X袋,只覺得老爺子的目光冰冷如冬,害她們本來心虛的心頭一陣陣打冷顫。 “你們?nèi)齻€,嫁進我們魏家時,應(yīng)該早聽說過了,我們魏家的家規(guī)!子清,你的媳婦和弟媳現(xiàn)在好像都忘了家規(guī),你給她們說說?!蔽豪洗舐曊f道。 魏子清上前,目光冷冰,沒有看到自己媳婦臉上,對著書房里魏老掛的那幅家有家規(guī)的字畫,說:“魏家的家規(guī)是,倘若有人犯了不可饒恕的錯事,一律按照軍規(guī)處置?!?/br> 曾氏等幾個,只要聽見軍規(guī)兩個字,嚇到腿都軟成了面條。嫁的男人都是軍人,她們做軍嫂的,對所謂的軍規(guī)肯定了如指掌。 軍規(guī),那肯定是一般老百姓家里的家規(guī)嚴多了,要嚴十倍百倍。 只是,即使是這樣,這三個女人,心里頭都還在想著,只要結(jié)成一條心,三個都不認,誰也沒有辦法拿她們怎樣。 這時候,曾氏今早上帶過去奉公伯府與林氏談判的管家,被魏老叫進來對質(zhì)了。 魏老炯炯的眼神,望在管家臉上:“你在我魏府干了多年,忠心耿耿,我知道你只是根據(jù)主子的吩咐辦事兒,從不會自作主張。如今,這魏府里,最高的主子是我,你和我說,這些天,府里都發(fā)生了什么事,有什么人瞞著我做了些什么事?” 管家望了下曾氏她們那邊,正不知道如何是好時。 魏老睨眼,道:“不要想著可以糊弄我!只要對我本人不忠的奴才,我一個都不會要!你剛才沖進來給我報信的時候,一口要定人家是送姑娘家過來沖喜。你怎么知道是沖喜?如果你不之前有聽說沖喜這回事兒,怎么能馬上知道給我報信?” 管家聽到主子這樣說,肯定是慌了神,承認了下來:“是,是大少奶奶二少奶奶,今早上帶了奴才,去了奉公伯府,接著,大少奶奶把奴才留下,商議把林家姑娘提前送過來魏府給四少爺辦喜事的事?!?/br> 曾氏和秦氏一聽,臉色大變。接著,在魏老沒有發(fā)聲之前,秦氏搶著跪了下來,雙膝蓋落地,砰的一聲,大聲喊:“老爺子,這事兒不是我干的,不關(guān)我的事!是大嫂拉著我去的。不信的話,老爺子可以問管家?!?/br> 關(guān)鍵時刻,這個老二媳婦倒是逃的快,趕緊把臟水往自己大嫂身上潑。其實,只要實際點想,魏老也可以判定出,能做出這個事的,肯定不是老二媳婦老三媳婦。因為這兩個人,一個做事魯莽沒有腦袋,一個性情溫順不像是會出這個頭的人,只有一心想把持這個家并且握有了實權(quán)的老大媳婦。 問題在,老二媳婦這樣一說,不好的人品全敗露無疑。 曾氏氣得牙根都斷了,卻說不出任何一句話來。 魏老的眼珠子,在老大和老二兩家人臉上逛著。 魏子彬和魏子清的臉色同樣不大好看,眼看自己身為男人沒有管好自己房里的女人,惹出這樣讓魏家丟臉的事兒。 曾氏是不覺得自己有什么做錯的,開口:“老爺子,這事兒,是兒媳婦做的,沒有錯。但是,我也是為了老四好。眼看老四這個傷,這個病一直都不好。人家都說沖沖喜的話,或許病人病情有所轉(zhuǎn)機。你看,這不林家把姑娘送過來,老四這個傷就好轉(zhuǎn)了?!?/br> 魏老對此,真的是忍不住吐了一句:“你放屁!王妃辛辛苦苦把老四治好了,結(jié)果,你們居然想著把功勞搶到自己頭上是不是?” “不,兒媳婦——” “不要說了!王妃在中午就治好了老四,林家在晚上,才把姑娘送過來。你敢說,老四的病好轉(zhuǎn),都是你的功勞?!” 曾氏對此,更是一句屁都放不出來了,只能憋屈地說:“還不是,不是兒媳婦擔心子清的兄弟,不然——” “不然不會想出這種糊涂事來是不是?”魏老怒氣未平,再拍了兩下桌子,“我這也不說你不是好心,可你每次,都是好心辦出了壞事來。你說說你自己,作為魏府代替你老公去世的母親掌管這個家,都做出了些什么事來!” 曾氏的臉,刷的全白了。心頭尖兒都在抖著,想你這個老不死的,真是陰險嘴毒。你說我壞心,那也就算了,直接不敢說我是壞心,也知道我老公不會承認我對這個魏府懷有二心。所以,你偏說我蠢,不會做事。這種說法,我老公肯定反倒會接受的。 到時候,我老公怎么辦?肯定掐著我不讓我管事了! 三個兄弟,見自己的老婆一一被自己父親刮了一頓,顏面全部失盡,心里也都不好受。 魏子清,上前一步,意圖保持冷靜地說:“父親,如今,我們是斷不能拒絕了奉公伯府,與林家?!?/br> “嗯?!蔽豪鲜碌饺缃?,也只能是點著頭,“好好安置林姑娘,等老四那個傷好了以后,正式拜堂娶進門。在此之前,府中所有人,都必須對林姑娘懷以感恩以及尊敬,畢竟人家是沖著為我們家老四好,自愿過門的?!?/br> 一群人紛紛點頭。只有曾氏,心頭氣得快死了!這是什么說法?她主張沖喜辦了好事卻挨罵,而林氏和奉公伯府自作主張,鬧出了一堂荒唐劇,最終,反而受到夸獎了。 要氣死她了! 李敏陪老公坐著,只等魏府內(nèi)部像是清理完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得知此事是由曾氏出的主意。 這個結(jié)果,倒是之前他們一幫人,都有所預(yù)料的。見事情果然和大家猜想的一樣,想著這個曾氏大體上做出這個事,不過于私,是要所有人夸獎她一把。 真不知如何說魏老這個大兒媳婦才好,是聰明反被聰明誤,或是愚蠢至極了。 “今夜還要勞煩公孫你守在此處?!敝祀`道。 公孫良生點了點頭:“王爺還是送王妃先回去休息吧。昨日加上今日,王妃身體有孕,其實不太能經(jīng)得起折騰?!?/br> 聽見這話,朱隸不免想起之前她因為勞累過度昏迷了近三天三夜,令他同時不眠三天三夜的日子,如何回想,都是讓他心驚rou跳,實在不想再有一次。 李敏在旁邊,正和徐掌柜交代著話。徐掌柜會代替她繼續(xù)留在這里看著病人。 離開之前,作為大夫,還是有必要進到病人房里,再看下病人的情況再走。怎知道,剛走到病人床前,魏家老四魏子裘,居然醒著,聽見她腳步聲馬上睜開了眼睛,看見她,則不由一笑:“之前,都說是有活神仙來救我。我想著是做夢也好,一定要睜開眼睛看看是哪位神仙?!?/br> 李大夫什么病人沒有見過,聽他笑話也沒有說笑,只沉穩(wěn)地對身邊的公孫良生和軍醫(yī)說:“看四少爺這樣說話有力,性情活潑,樂觀向上,大體上,不會再有什么變數(shù)了,過段日子,肯定是又活蹦亂跳的了,只是這個性子,既然已經(jīng)到這個年紀都要成家立業(yè),最好還是收斂一點?!?/br> 一段話,讓屋里幾乎所有的人聽見了,要哄堂大笑。而那魏家老四,早已紅了臉,臉色紅的像是番茄似的,一點都不像之前那個快要死了的人。畢竟是年輕氣盛的小伙子,平常又是在軍營里練就了一副鐵打的身子,只要對了藥,恢復(fù)也快。 李敏走了以后,魏子裘對公孫良生說:“公孫先生,那就是我們王爺?shù)耐蹂???/br> “是的,小魏將軍?!惫珜O良生嘴角笑瞇瞇地噙了一抹微笑說。 魏子裘卻不知為何嘆出了一聲長氣。 “怎么了?”公孫良生問。 “沒有,只是想,我們王爺這種幸運,真不是什么人都能有的?!蔽鹤郁谜f。 “幸運?”公孫良生想是在仔細回味他這句話,點了頭,“王爺是很幸運。” 朱隸在回府之前,看著是要和岳東越到哪里辦事。于是,特別囑咐了蘭燕,護送李敏即刻回府。 駕著回府馬車的小李子,笑的一口白牙森森的。蘭燕看著他笑得那副賊樣,很是奇怪,問:“什么事樂得你這樣?” 小李子緘口不語。 可是蘭燕看的出來,他的目光瞄了瞄馬車里的李敏。 蘭燕后來才想起,李敏中午就把老四醫(yī)到起死回生了,是有意壓住消息不放,一開始大家都只想著是為了騙東胡人。但是,記得,李敏好像是在去魏府之前,已經(jīng)從尚姑姑口里,得知魏府要找人給病人沖喜的事兒。剛才,李敏聽見林氏送自己家姑娘來魏府沖喜,全程表現(xiàn)的十分安靜,不禁讓人反而產(chǎn)生了一些疑問。 難道,李敏知道了些什么? 話說,把為自己表侄女代嫁的丫鬟平安送進了魏府以后,林氏頗顯得意,在自己房里暗自高興,想著自己這招瞞天過海,只等到了明天到了魏府老四死了,一切雨過晴天。心里然后突然琢磨起,今天尤氏突然過來,并且給她出了一個好主意的原因。 按理說,尤氏不該這樣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