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節(jié)
為什么護國公府的人不可以?! 萬歷爺這是每次想到之前嫁到孝德皇后娘家的那位公主的事兒,心頭生了根刺。嫁出去的女兒猶如潑出去的水,不可以指望這樣的女兒會報答回娘家。尤其是心里一心一意只想著男人的女兒。 如果是他安排的,頭腦理智的女兒,充當間諜嫁給護國公,沒有關(guān)系,可是恐怕護國公不會答應(yīng)這樣的婚事。而且,護國公都是天下有口皆碑的無雙美男,少有女人能對其不動心的。他照樣信不過他的女兒能對護國公做到至關(guān)重要的不動心。 女人都是這樣子的,他萬歷爺自己都糊弄過多少女人,能不知道女人的劣根性?女人,始終耳根子最軟,最經(jīng)不得男人的甜言蜜語。 護國公手握重兵,與朝廷和他的皇位有分庭抗禮之力,如果自己把女兒送給護國公府,等于白送,到時候自己得心疼。萬歷爺不會干這種虧本的生意。 對這些皇帝有可能揣著的心思,朱琪聽自己八哥一一述來時,并沒有聽進去多少。她的腦海里,始終在那個人影身上,夢回縈繞,抹不去,舍不得。 她喜歡他,她迷戀他,每次看到他,都像失魂了似的。女子情竇初開的年紀本就比男子小。當她對他開始愛慕的時候,他渾然不知,只當她是個纏人的兄弟。這種曖昧的感覺,讓她的心猶如脫韁的野馬,更加不可收拾。 靠著他,在他不知道的時候,在皇帝都沒有察覺到她是女人的時候,她多想這樣一輩子粘著他。 只是這是個夢,一個像泡沫一樣隨時時刻破滅的夢。她清楚的,但是,還是不愿意醒來。這種痛楚的感覺,不知道天下誰能懂?;蛟S只有戲曲里唱的苦命鴛鴦,能理解她的心境。 夢,在這一刻即將破碎。她伸出五指,看著自己的手,那只握著弓的手,對著他時,能像平常射箭一樣充滿信心和無畏,松開箭弦,讓箭射入他的身體嗎? 眼前的視線變的朦朧了起來,她不確定,她不知道,她很茫然。 “十一爺,十一爺——”管家在門外輕輕地喊著,“到時辰了。讓小的吩咐丫鬟進去幫你更衣洗漱好嗎?” 朱琪收回手指,道:“我自己來,你讓人把東西拿進屋里,給爺擺放好?!?/br> 十一爺有潔癖,不喜歡被人看見自己的身子。這些事,是很多人都知道的。那些下人們對此深信不疑,把洗漱用的臉盆、臉巾、痰盂、衣物等準備好。接著,一群丫鬟都撤出到屏風外面,不敢抬頭往里張望。 朱琪自己洗過臉,漱過口,拿了衣服換上,昨晚沒有睡著,卻是出了滿身汗,不知道為他還是為自己出的汗。 等她準備好,走到八哥府里的花廳時,兩個哥哥都已經(jīng)坐在擺滿早膳的八仙桌邊,等她良久的樣子。 “十一弟莫非是叫不醒?”老九笑瞇瞇地調(diào)侃她,“年紀小,哪個不喜歡賴床的?!?/br> 朱琪有些尷尬,輕咳兩聲說:“不是,昨晚出了身汗,所以換了衣服遲了些時間?!?/br> “你怎么和理兒一樣愛出汗?” 老九此話無心,因為誰都知道朱理血氣方剛且好運動,為此整天出汗??稍诼犝叨淅铮谶@個不宜的時候提起了不合宜的人,老九來這一句,直接讓屋里氣氛全凍住了。 只見朱琪坐在那兒一動不動,臉色僵硬。老九像是心有愧疚,喝起了悶茶。 見狀,朱璟招了下手。提著茶壺過來給老九茶杯添茶的秀女,是一身青衣的美麗江南秀女。 老九抬頭,看見是上回在一枝香里剛見過的琵琶女李鳴玉,眼睛一愣,傻眼似的。 朱璟對著老九好像要流口水的模樣兒,不禁咳嗽兩聲:“九弟?!?/br> “哎!”老九被驚到,應(yīng)聲。隨之眼睛癡癡地看著李鳴玉給自己倒水的那只手。 女人手背的皮膚光滑如玉,一只只手指美好的像是什么一樣,無法形容。 朱琪一樣因他這樣子而被逗到樂不可支,說:“九哥,你這樣看人家,人家以為你要吃了她?” 老九回頭,瞪了她眼睛,不說話,只顧拿起筷子夾桌子上的涼菜。 李鳴玉像是都不知道自己剛才被皇子盯著的場景,給桌上另外兩個皇子一一添完茶水,接著對朱璟說:“八爺要是沒有其它吩咐,民女先退下?!?/br> 朱璟揮了揮手。 老九嘴里嚼著涼菜,悄聲問:“八哥,你這算不算是金屋藏嬌?人家知道你把李鳴玉給收進自己王爺府里了嗎?” 對此朱琪可不信自己正直的八哥會做這種事,瞪了老九:“九哥,你把八哥看成是什么人了?” 朱璟慢吞吞的,紋絲不亂的,夾了只餃子進了自己碗里,對老九說:“如果你喜歡,我今晚上就讓她到你府里去?!?/br> “八哥——”老九被嚇了一跳的樣子,可眼里寫的卻不是這回事,心里是挺想的。 朱琪冷冷地看著老九,冷笑一聲:“九哥,女人都是蛇蝎,你小心被咬了,你又不像八哥有本事?!?/br> “沒事兒?!敝飙Z溫吞吞地笑著,“李鳴玉,其實對九爺也很傾慕的,自上次回來后與本王說過,說九爺是難得一見的真情漢子?!?/br> 老九聽到這話馬上樂了,嘿嘿嘿,嘿嘿嘿,一直笑著,笑到嘴角都彎成了壺柄一樣。 朱琪與他們兩個對這事兒話不投機,干脆吃自己的。吃飽了,才可以上路。 等到他們?nèi)齻€出了王爺府準備騎馬的時候,朱琪才想起:“八哥,我們這是往哪里走?” 照理說,護國公要逃到北燕去,肯定是走北邊,往北邊追人就是了??墒牵f不定,皇上早已在北邊布置好了。哪里輪得上他們?nèi)悷狒[。 護國公呢?知道自己往北逃,皇帝肯定在路上設(shè)關(guān)卡,自己人少皇帝人多的時候,總不能硬拼。正面對抗不行,繞個彎路總可以吧。 “八哥分析過了。東邊肯定不是的。護國公的秘道不可能修到東邊去。東邊是碼頭,有運河擋著路。只剩下西邊了?!崩暇诺恼f話聲順著風,進了朱琪的耳朵里。 西邊是皇家的射場,也是他最喜歡的地方,每天早上必然到西邊去溜一溜,成為了他每天的必行功課。她不知道有多少次,都是偷偷藏在西門口等著他騎馬過來。 朱琪的眼皮跳了一跳。 她不想遇到他,卻是總想著希望遇上他。 他們一行抵達西門的時候,天未全亮,與他們猜想的一樣,提督府在知道護國公可能都逃走了以后,不再設(shè)禁門令了,到了時間正常打開城門。 等著進出城門百姓,早在城門口排隊等候,并不知道昨晚上的異常。朱璟他們皺褶眉頭,復雜的眼神看著這些毫不知情的百姓,不需要排隊檢查,直接穿過了城門出了京師。 皇家射場,平常沒有主子來的時候,只有一個老兵,守在門口打哈欠,反正,里頭根本沒有任何值錢的東西,不會有人來偷,只要幫主子守好門,不讓小孩子進里頭玩耍。 射場往東,是矮小的丘陵地帶,那些起伏的山脈都不高,再過去,東北方向是平原了。有一條河谷,是東西方向的走向,延綿到了京泰山。 由于天氣乍冷還暖,清早容易起霧,濃郁的白霧,像是障眼的一層白網(wǎng),鋪天蓋地地灑在了丘陵和平原。人抬頭,是看不見丘陵的山頭,只見團團白霧猶如仙氣在丘陵的腰間圍繞,像是砍去了丘陵的腦袋。人低頭,卻是連腳下的步子都看不見,一雙腳都好像邁進了白色的泥沼里,一不小心,踏入陷阱是輕而易舉的事。 一只灰色的兔子,從灌木叢里跑出來,在試圖穿過濃霧尋找自己回家的路時,不小心撞上了一根柱子。抬頭看清楚是馬腿,兔子驚慌失措剛掉頭要跑,被人一把揪住了脖子后面的軟肋,束手就擒。 “二少爺,是只兔子,肥肥的?!笔绦l(wèi)阿金咧開亮晶晶的牙齒,好像是對兔子流起了口水似的說。 坐在馬鞍上的少年,冰冷的墨瞳在掃過兔子那確實肥的流油的身軀時,張唇吐了一聲:“放了。” 阿金看出自己的小主子心情不好,趕緊把兔子放了,不敢挖心思逗主子玩。 他們一隊人后面?zhèn)鱽砹笋R蹄聲。所有人立馬按照部署分散開來,藏進樹林里面。只等那匹單槍匹馬跑過來的褐色馬進入他們的視線時,阿金率先從樹丫子上跳了下來,喊:“伏燕!” 策馬追來的人,正是伏燕。 看到是大哥身邊的人,朱理從濃霧中現(xiàn)身,取下蓋在頭頂上的斗笠,問:“我大哥呢?” 伏燕從馬背上翻身下來之后,抹了把汗,說:“王爺說了,讓奴才來追二少爺。一切按照計劃進行?!?/br> 這樣說,他哥也走了。 朱理的嘴角彎起一抹詭異的弧度:“好?!?/br> 其余人看著他這個表情,只覺得他那張從昨晚上一直冷冰冰僵硬的好像巖石的臉,突然裂開了條縫。這塊崩開的縫隙,流出來的是一股濃厚的嗜血的味道。 他人是不知道,他朱理等這一天,等了很久了。 知不知道為什么歷代皇帝都那樣害怕護國公?因為,朱氏兄弟真的是流民草寇起家的。朱氏人的血液里面,流淌著北方的野蠻人的血。 攻打京師,建都立國,成為了大明王朝的皇帝以后,成為皇帝的朱氏兄,與中原血液混合,迎娶江南女子為妻為妾,基因里逐漸摻和進去了柔軟的血液基因??墒?,成為護國公的朱氏弟不是。護國公的祖訓是絕不忘記朱氏根本。他們扎根北燕,立足北燕,與北燕廣闊的冰天雪地有著血濃于水的深厚情感。 護國公的血液里,永遠流的都是北方野蠻人的血液。 朱理從小生養(yǎng)在京師,聽的中原人說的最多的一句話,對著他們護國公背后說的最多的一句,無非是:野蠻人! 對此,尤氏耿耿于懷,總想著如何融合進去中原。他朱理卻不是。 這些懦弱的中原男女,一方面嘲笑他們護國公是野蠻人,一方面,卻只能懦弱到尋找他們護國公保護他們的國土,并且,說什么話,都只敢背著他們護國公說。 一群可笑至極的懦夫。 他朱理,早就忍無可忍了! “二少爺?!必撠煼派诘囊幻绦l(wèi),隨即來到朱理跟前,小聲匯報,“如二少爺所預(yù)料的,他們進入林子了?!?/br> 伏燕在旁聽見,大吃一驚。莫非朱理是故意在這里等人,難怪他追過來時用的時間不長。本以為朱理的隊伍因為天氣不佳走的慢些。 眼角掃過伏燕臉上那抹驚詫,朱理冷冷地說:“我總得幫大哥大嫂收拾一部分,免得這些死纏爛打的,真以為護國公都是一幫只會跑的懦夫。” 伏燕似乎在這一刻,能理解為什么自己主子要讓他來追二少了。二少爺能力是有,勇氣和自信都也是爆棚,唯一就怕做事魯莽一些。不過,自己主子有交代,不要輕易去打亂朱理的計劃。 以后,朱理一樣要帶兵打仗的,如今,剛好是鍛煉人的機會。伏燕記得,在朱隸是朱理這個年紀的時候,已經(jīng)在前線跟隨父親沖鋒陷陣了。一個士兵,一個將士,沒有真正經(jīng)過血的洗禮,永遠只會停留在紙上談兵。 即便如此,伏燕對于此刻朱理臉上流露的那股冷酷的表情,還是深深的一驚:護國公府的主子,全都是一個樣。 朱理旋身,身上披的那身白色大氅,宛如這地上林子里充斥的白霧,將他全身包裹,不會兒,他整個人沒入了仙氣裊裊的白霧之中。 出來追獵逃犯的朱琪一行人,穿過西門射場以后,見前面的路,全都是霧,不由一呆。 這種情況,倒是出乎了他們的意料。連老謀深算的朱璟,伸手拉住了韁繩,座下的馬蹄顯得在白霧面前猶豫不決。 “怎么會是霧?”老九驚訝地喊。 朱璟忽然記起李敏之前貌似在哪里說過的話,這個季節(jié),天氣變動多,要是雪沒來,霧反而會來。 不知道預(yù)料到霧氣會來的人是誰?是她,還是護國公的謀士? 不,恐怕護國公的謀士都沒有這個策略,能精確預(yù)料到今早會起霧。 其實這邊起霧,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但是,一般人,到了射場玩玩以后,溜達回去了,哪里知道,再過段距離以后的環(huán)境,完全是另一回事。朱理經(jīng)常來這邊玩,有的時候兜的遠些,卻是知道這地方是經(jīng)常起霧的。 后來與自己大嫂說過,李敏給他分析,這地方,由于地勢低,四周群山環(huán)繞,濕氣重的時候,暖氣流全窩在這里來了,容易起霧。 在這個時候,不得不佩服自己的祖先富有遠見和高明。知道這個地方有這樣獨特的地理環(huán)境,結(jié)果把秘道出口修在了這里?;实鄄荒懿徽f預(yù)計不到,畢竟皇家射場都安設(shè)在了這兒,難免成為一個監(jiān)視把守的場所??墒牵o國公更高明在,把秘道口修的比皇帝預(yù)計的更遠一些。 這片平原再過去,由于是燕門關(guān),皇帝也就想著,哪怕護國公真的從西門修了秘道跑出去了,在燕門關(guān)上俯瞰平原動靜,是最容易不過。問題在于,如果清晨起,本來視野遼闊的地方,突然起了一片濃霧,只怕什么動靜都瞧不見了。 朱璟他們在濃霧四漫的丘陵附近停步的時候,遭遇到了一隊奉命前來搜索的官兵。 “八爺!”帶隊前來的軍官,看見皇子在這里也是吃了一驚,隨即跳下馬向八爺抱拳。 “你們是哪個部隊的?”朱璟問。 “回八爺,末將是東廠的?!?/br> 朱璟一眼望過去,由于剛才在濃霧里看的不清楚對方的衣飾,只等對方再走近幾步,快到他馬頭前面的時候,方才看的清楚對方身上穿的錦衣衛(wèi)服飾。 在他身邊的老九和十一,都是心里一驚:皇帝把自己的人都派出來了。 “燕門關(guān)的人,說是這邊起霧了,所以公公讓末將帶人過來看看?!逼溆嗟脑?,軍官并不多言,想必八爺出現(xiàn)在這里,一定是知道他們?yōu)槭裁词露鴣怼?/br> “霧氣騰騰的,本王只怕,這會兒進去,怕是得不償失,不如等霧消散開去,再說。”朱璟細致地考慮著。 東廠的人,儼然不同意,道:“公公知道有霧,才派遣末將帶兵過來,為的正是制造出動靜。生怕燕門關(guān)的人看不清楚?!?/br> 朱琪的臉色驀然一肅?;实凼且堰@些人當餌,引蛇出洞。 朱璟謹慎著,繼續(xù)勸道:“前面的路,什么都看不清,只怕沒有遇上人,都先摔到了哪里?!?/br> “末將不會讓八爺、九爺、十一爺進去冒險。還請八爺、九爺、十一爺在此等候,由末將帶人進去便可。”說完這話,那軍官一抱拳,轉(zhuǎn)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