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節(jié)
太子聽完他這些話,不僅臉上神情沒有放松,更是苦笑不斷,道:“人家都說你三爺鐵面無私,想的都是如何秉公執(zhí)法,看來真是如此。如果你這個清官,真能幫我斷了這件事兒,我天天給你燒香拜佛。” “二哥?”朱璃吃一驚,耳聽太子這話,分明問題出在太子身上。 朱銘點了點頭,事到如今不怕和他坦誠說:“信在我這兒,老十讓人送來時我收到了?!?/br> 朱佑那張大的口和眼睛能活生生吞下一只大象,想想自己那些還勸過老十的話,多么的自取其辱,自欺欺人?!岸?!”朱佑一甩袖子,失望至極。 太子急急忙忙站起來,從自己塌上的枕頭下取出老十寄來的那封信,向兩個兄弟表達(dá)心志:“你們看,我這信都沒有拆過,我怎么知道他里面都寫了什么!” “是二哥收到這封信時已經(jīng)太遲了嗎?”朱璃沉聲問。 “不是。” 朱銘一個搖頭,又把兩人都逼急了。 朱佑用簡直不可理喻的口氣質(zhì)問朱銘:“二哥,你怎么不看十哥的信?難道怕十哥在信里面給你下毒?” “他要是真給我下毒,我認(rèn)了,但是我擔(dān)心他不讓我秉公辦事,我這不只好把他的信先收起來了,當(dāng)作不知道,以免傷了我們兄弟倆的和氣。想著等過陣子他氣消,這事兒他自己能想通了我這是為他好,他肯定不會怨我的。因為要是這事兒東窗事發(fā),少不了他和我都得在父皇面前挨刮?!?/br> 儼然,朱銘說的事,和朱禧在信里寫的為自己媳婦求太醫(yī)的事完全兩碼事。 朱璃玉石的眸子一瞇,貌似想起了什么,說:“之前,關(guān)系戶部在調(diào)任地方官員一事?” “對?!敝煦懧犚娊K于有個明白人能聽懂他說的話了,高興地直點頭,“老十媳婦娘家的舅子,四處托人打聽,想捐個官。你說他想捐官到地方上找人說不就完了,偏偏在京師里搞,搞了不小的動靜出來。剛好,老十那時候托人送了封書信過來,我拿捏著老十肯定是為這事為他媳婦娘家說情。誰不知道老十自從自立門戶娶了媳婦以后,天天只和媳婦窩一塊,連兄弟們的聚會都不來了。所以,他這封信我不敢拆,拆了的話,他和我都不會好。” “結(jié)果,老十寫的是為自己媳婦求大夫——”朱璃琢磨著這其中過深的巧合。 “是,我早知道如果是這回事,怎么可能拒絕老十,這畢竟是人命關(guān)天!”朱銘跌回椅子里,手掌按在桌子上老半天不能做聲,只能嘆氣再嘆氣,真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了。 “這事兒,其實也不能太怨二哥?!敝炝ё聊セ貋恚f,“實際上,誰能想到太醫(yī)院居然會拒絕老十。” 朱佑在聽明白是怎么回事以后,已經(jīng)不埋怨太子了,站在太子身邊說:“父皇比誰都明白是怎么回事。二哥你放心,你看,父皇只讓你抄十遍經(jīng)書,讓我們這些其他兄弟,都抄二十遍?!?/br> 萬歷爺知道這其中全部的來龍去脈嗎?要是知道,為什么一早又把太子拿去訓(xùn)斥?朱璃可不像朱佑想的那樣簡單。 “說回來,尚書府那位二小姐不也是在皇上面前什么都沒有說嗎?”太子朱銘忽然抬起頭,看向朱璃,“三弟,你以前不是和敏姑娘關(guān)系不錯嗎?不如你幫我問問,十弟媳婦這個病,究竟是怎么回事?” 朱璃嘴角微微上揚,掛上了一抹苦澀。他和她,像她說的,玉碎情斷,一干二凈。他要是回頭求她,不是不可,但是,以她那個脾性,恐怕也難以會回答她。 朱佑點頭插上話兒:“敏姑娘我看人蠻好的,不像是會為虎作倀的人?!?/br> 這話說到點子上了。以她那聰明勁兒,難道會像普通人上老八的當(dāng)? 朱璃眸子微閃,或許可以試一下。 因為剛才從萬歷爺書房里出來時,朱濟(jì)臉上的神情看起來也不是那么的好看。 朱琪和朱璧跟在朱濟(jì)身后,急匆匆地走著。剛?cè)プ防鲜凡坏剑扈狄粯颖焕鲜α藗€冷臉,這不半路折回來追朱濟(jì),跑了一路滿頭大汗。 見眼前不遠(yuǎn)處是常嬪的長春宮了,朱濟(jì)停住腳,回頭看著他們兩個。 朱璧一邊喘,一邊擦汗。 朱濟(jì)輕輕皺了眉頭,說:“不是讓你去讓太醫(yī)開兩服藥治喉嚨嗎?” “八哥,藥我都吃了?!敝扈荡稹?/br> “請哪個大夫,王御醫(yī)嗎?” “那倒不是。王御醫(yī)哪有這個空。這幾天為了齊常在那點尾巴上的事兒,王御醫(yī)都不接病人了?!?/br> 朱濟(jì)的目光緩慢掃過他額頭上的汗珠,抽出自己袖口里的汗巾,遞給他:“擦一擦?!?/br> “謝了,八哥?!敝扈到舆^汗巾,往自己臉上擦了擦。 朱琪那邊跺腳,火氣不小,見四周人沒人在,叫了福子在路口上幫他望風(fēng),張口即罵了起來:“她居然敢背信棄義!難道不知道之前是誰救了她命嗎?” 朱濟(jì)嚴(yán)厲的眼神盯在朱琪臉上,朱琪收住了大嗓門,依然口里喋喋不休地罵著。 朱璧不知道在老十府上發(fā)生的事,聽著驚奇,問:“誰背叛我們八哥了?” “還能有誰,那個自命不凡的大夫,連皇上如今都惟她信任的大夫?!敝扃骺跉怅庩柟謿?。 朱璧一聽就知道是誰,是抱了滿肚子疑問:“她在皇上面前什么話都沒有說?!?/br> “是,她本答應(yīng)八哥在皇上面前說出來的,可是她什么都不說?!敝扃骱莺莸匕涯_再次踩在地上。 本來,這是個多好的機會。只要她說出來,說出老十媳婦的病,與十九爺有關(guān),與景陽宮有關(guān)。順藤摸瓜,將那人揪出來,太子囂張的氣焰看起來差不多該結(jié)束了。 朱璧聽到眼皮直跳,小聲問他們倆:“八哥都知道什么了?” “八哥只知道,景陽宮里不少盆栽,是皇上賜的,聽說是從光祿寺卿家里拿來的?;屎竽锬锏哪锛依锊皇巧瞄L種花種草嗎?” 朱璧肺里倒抽了口涼氣,但是,還是有些不明不白的:“可是,這和十九弟的病,以及十弟媳婦的病有關(guān)嗎?” “有沒有關(guān)系,問那位自命不凡的李大夫最清楚了?!敝扃鞯目跉庖琅f陰陽怪氣的,“但是,八哥為了試驗,將皇后娘娘的幾盆盆栽移到了長春宮。上次,李大夫來看過十九爺以后,提議說要去景陽宮看看什么環(huán)境?!?/br> 朱璧驚異的眼神看了看朱濟(jì)。 朱濟(jì)背負(fù)手,說:“好了,十一弟,什么話都別說了,我這是自認(rèn)搬了石頭砸了自己的腳??梢源_定的是,她應(yīng)該猜到長春宮里的盆栽是我挪過來的,八成是惱了我這點。她關(guān)心十九爺健康沒有錯?!?/br> “哼。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朱琪悶哼哼的,“我八哥多好的人,她居然一點都沒有察覺嗎?” 朱璧拿汗巾擦著汗,心里只知道一件事兒:原來老八早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早知道了,卻連要好的兄弟都沒有說。包括老十媳婦的病拖到現(xiàn)在發(fā)大了。 難怪,老十氣歸氣死了太子,但是,卻是連他們幾個兄弟都不湊近了。 朱濟(jì)的目光掠過他臉上,說:“等會兒,我和你們兩個,再到十弟府上看看?!?/br> “哎?!崩暇艖?yīng)道。 “是,八哥?!敝扃骶駳馑?。 “先去看十一弟吧,把幾盆礙眼的盆栽撤了。”朱濟(jì)轉(zhuǎn)回身,信步邁向了長春宮。 護(hù)國公府里 尤氏與兒媳婦安靜地坐著,好一陣子沒有話說。 方嬤嬤奉命端了茶上來,問尤氏:“夫人,午膳要叫廚房準(zhǔn)備什么?今早上,奴婢看,夫人和大少奶奶都吃不到幾口?!?/br> 尤氏聽到這樣一說,才想起這會兒是午后了,大家逗留在宮里都沒有吃,于是吩咐:“問二少爺吃了沒有?要是吃了就吃了,要是還沒吃,讓他在自己房里吃吧。我有事和他大嫂說話?!?/br> 方嬤嬤隨之到廚房里吩咐上兩碗粥。雖然說護(hù)國公府吃的都是北方的食材和菜式,但是,尤氏這會兒也知道早上這樣一折騰,肯定都上火了。上火的話,吃點白粥去火是不錯的。 李敏這個藥膳專家沒有開聲,只等婆婆安排。 讓人去準(zhǔn)備時,尤氏再次酌情開了口:“你認(rèn)為這事兒八爺有份參與?” “八爺不過是趁人之機,至于太子殿下那邊,有沒有收到十爺?shù)男庞质且换厥?。不管怎么說,禧王妃的病是被拖出來的。十九爺?shù)牟∫粯邮潜煌铣鰜淼?。但是,病因并不是?dǎo)致他們大病的緣故?!?/br> “所以,你才選擇背叛八爺,不答應(yīng)八爺把這事說出來?!?/br> 李敏點點頭。 對花草過敏,一些過敏體質(zhì)的人都會有。有些人知情,有些人不知情。要是把這事都?xì)w類于種花草的人,還不如把這事兒都?xì)w類給有心送花草的人。八皇子朱濟(jì),明知故作,知道十九爺對花草過敏,還非要把盆栽移到長春宮,居心叵測,為的只不過是絆倒太子。由此可見,那些盆栽是誰家種的。 要說是誰家種的,她李敏可能是第一個知道的。早在去參觀百花宴的時候,盧氏院子里,除了栽種菊花,弄了一些其它的有毒植物。她看著奇怪,為什么皇后娘娘的娘家里要種夾竹桃。 說回來,菊花也是一種易于讓人過敏的植物,究根到底,可能盧氏只是覺得夾竹桃種了好看,當(dāng)背景很好。至于盧氏究竟知不知道夾竹桃有毒,值得推敲。 景陽宮里放的,據(jù)李敏推測,還不是夾竹桃,而是月季。月季讓人過敏,那真是很多人都不知道的了。但是,月季確實是能讓人過敏,一些體質(zhì)比較敏感的,會容易過敏。 都說紅顏薄命,但是,紅顏為什么薄命,還真的與過敏癥狀有不少關(guān)系。像現(xiàn)代許多美女,年紀(jì)輕輕死了,死于免疫性疾病的很多。像淑妃娘娘這樣美麗動人的,傾國傾城的美女,本來就體質(zhì)虛弱讓人我見猶憐的美人,像十九爺這樣是小孩子免疫力比較低的,像禧王妃這種二門不邁,深居宅院里,都沒有怎么鍛煉外出容易犯免疫力低下的。都很容易中過敏的招數(shù)。 歸根到最終,如果這事兒調(diào)查了出來,皇后娘娘能那么傻嗎?在自己家里種毒草,送人毒草?這不是擺明給任何人看自己是兇手嗎? 能坐到皇后這個位子上的女子,居然自擺自己是兇手? 八爺哪里是那樣傻的人,推敲到這兒,都應(yīng)該知道不太可能是皇后所為,硬要她李敏去說,去揭發(fā),不就是自己也覺得不妥。想把她李敏放在風(fēng)口浪尖上當(dāng)尖兵,自己躲在幕后坐收漁利。 朱濟(jì)不是個傻瓜,但是,他知道這是個絆倒太子的機會,雖然邏輯上值得推敲,但是終究是個機會,只要有人真的和他一樣想推倒太子,這絕對是個機會。只是,一旦這個機會沒有遭到眾人響應(yīng),會適得其反,狗嘴咬到了自己身上。到時候,他誣陷太子,自己都不能自保了,所以必須找個人代替他去告狀。 她李敏只能是傻了,才可能去答應(yīng)去幫他這種對她自己一點都沒有好處的事。 當(dāng)時在十爺府上是沒有辦法,因為禧王妃的病她沒有親眼看到,還不能完全確定是怎么回事,需要套朱濟(jì)的口,朱濟(jì)比她清楚禧王妃的病是怎么回事。救人要緊,所以,佯作答應(yīng),朱濟(jì)很快在她面前露出了底細(xì)。 想必,現(xiàn)在這個八爺要恨死她了,要怨死她了,這個機會白白沒了。更恨的大概是,她李敏怎么可以這樣聰明,全看穿他了,不上他這條賊船。 她李敏又不是他八爺?shù)娜耍瑧{什么要為他八爺犧牲?只能說這男人真把自己當(dāng)一回事,以為自己人見人愛,以為,她李敏能為十一爺那兩句話為他朱濟(jì)動心? 真是可笑至極了。 尤氏心里同樣是和朱濟(jì)等人那樣想的,自己兒媳婦真算是個怪人了。要是論普通女子,嫁過來當(dāng)寡婦,不都得怨死了夫家,趕緊紅杏一支出墻去??墒牵蠲魶]有。 想到自己小兒子從李敏進(jìn)門那晚起就和她說過,李敏絕對不是那種人。 不是,為什么不是? 李敏陪婆婆在婆婆的房里吃過了白粥,接著請婆婆休息,自己回到房間里也小憩一刻。 念夏幫她換衣服時,發(fā)現(xiàn)了她胳膊上的刀傷,果然喋喋不休地罵街了:“混球,給姐兒抓到,扒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不想想我們大少奶奶如今是誰家的媳婦誰的老婆了,這個混賬東西,死都別想瞑目!” 李敏雖然知道自己丫鬟那張嘴罵起人來很恐怖,但是,也沒有想到小丫鬟竟然不埋怨她那個死去的老公了。 “你們姑爺,不在府里?!崩蠲羯晕⑻嵝严铝R的正得意的丫鬟,不要忘了死人是不能從棺材里爬起來的。 念夏閉住了嘴巴,垂下頭,恭順地應(yīng)道:“是,大少奶奶。請大少奶奶休息吧?!?/br> 李敏躺在了床上,由于這兩日事情多,在腦子里擁擠著,反而讓她有點睡不著。自從結(jié)婚以后,她這里是猶如兵荒馬亂,一件事接著一件事沒完沒了的。 歸根到底,還是因為太多人都瞄準(zhǔn)護(hù)國公府了。只要想想,八皇子朱濟(jì)誰都不找,偏要找她李敏當(dāng)同伙,除去她杰出的醫(yī)術(shù)不會讓他八皇子失望不說,更重要的,肯定是看中她背后的護(hù)國公府。得軍權(quán)者得天下。對于掌握著精兵良將的護(hù)國公府而言,到哪兒,都是熱餑餑,也都是人家的心頭大患。 太后今日在宮里說的話,怕是能讓尤氏今晚都睡不著覺了。 這些人,真是不讓護(hù)國公府?dāng)嘧咏^孫,心頭恐怕是一輩子都不能踏實。 李敏瞇了眼,想到景陽宮挨著錦寧宮與秀慧宮。錦寧宮沒出事,秀慧宮沒出事,偏偏,景陽宮出事了。 容妃娘娘有一手。靜妃等,也都不是好惹的。 盆栽誰故意放的,誰料定淑妃一定會過敏。這人,必定是要懂點醫(yī)術(shù)的。否則,怎么會連小病拖成大病這樣的要訣都一清二楚。 十九爺年幼不會說,淑妃顧慮重重不會和她明說的,只剩下禧王妃了,或許是個突破口。 * 徐氏藥堂 公孫良生拿了支毛筆,坐在徐掌柜的辦公間。他其實這不叫坐堂大夫,因為他都不可以拋頭露面給百姓看病,他這叫做審方子,只負(fù)責(zé)送到這里抓藥的方子進(jìn)行審核,看有沒有什么紕漏。 審了半日許久,小李子遵從徐掌柜指示,給他上了杯茶。公孫良生喝了一口以后,問:“方子只余這些了嗎?” “是的,先生。”小李子答。 公孫良生凝神想了會兒,歇了毛筆,把審?fù)甑姆阶哟нM(jìn)自己懷里后,回到朱隸的院子報告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