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出云院（捉蟲）   　　花照里本就與薈芳……

    花照里本就與薈芳園相連, 兩處相交處自有進去的路徑。因此大姑娘和季縈等人便直接從薈芳園去了花照里的后門處。

    說是后門，其實也算不得正經(jīng)的門戶。

    眾人繞過薈芳園里的一處海棠花花圃，就到了一處稀稀落落的翠竹林旁, 沿著青石鮮苔鋪就得甬道一直往前走, 便能瞧見前面有一處碩大的嶙峋山石佇立。

    遠遠望去，只見那山石頂端是四個斗大的朱砂字, 上書：聞今取古。字體瀟灑自在又氣勢磅礴。

    真寧縣主不由眼前一亮，道：“好字！”她自幼喜歡書房, 書房里藏著許多前朝今時的名家法帖, 因此一眼就瞧出了這字品格不凡。

    宋敏儀與榮有焉的道：“這是園子初建成時祖父親自提的。”

    “早就聽聞宋老大人自致仕后就精研書法, 已有所成, 只是之前都無緣得見。今日倒是有幸見到了真跡。”真寧縣主說罷，又品味了半天這字里的精髓。

    還是大姑娘許諾要送她一幅祖父的“永”字, 她才舍得移步。

    由遠及近，眾人又往前走了數(shù)步，離得近了就聽見前面有水聲傾瀉而下的聲音。

    “這是瀑布？”沐姑娘說著往前緊走幾步, 只見前面山石之下竟有一洞口，寬闊高碩, 兩側(cè)石壁及頂上都垂?jié)M了綠藤花障。從此處往前眺望, 隱隱能瞧見前面有一白色水帶。

    “你們快來！”沐姑娘招手, “這, 里竟是個石廊, 穿過此處前面好像真有瀑布呢。”

    她說罷率先走進了山洞, 呲溜一下人就不見了。

    “哎, 你等等……”真寧縣主來不及叫住沐姑娘，只好也緊走幾步到了石門前。只是瞧著頭頂四處的藤蔓，面上就有些遲疑。

    這個月份花葉青藤里多有蚊蟲。

    正猶豫時, 跟在她身后的柳姑娘卻是等不及先一步進了石洞。

    季縈瞧見這情形就知道她的顧忌，笑道：“縣主別擔(dān)心，這青藤中是混種了驅(qū)蟲草植的，而且每日還有家里打理園子的下人都會洗護這些滕葉?！庇种附o她看，“你瞧，這些滕葉上面連絲土土都沒有?！?/br>
    真寧縣主抬頭細瞧，果真沒有。藤蔓的葉子碧綠，隱隱還能聞道一股似清似苦的青草味。于是她不由點點頭，也抬步跟上了前面的人。

    穿過這石洞，前面確有一道小瀑布，并不寬闊，只是水流流淌的極為激烈。又瀑布下面有一帶清流，周邊佳木蘢蔥，山石掩映，不易被人發(fā)覺。

    沿著這道溪流再往前數(shù)步，便能瞧見水岸越來越窄，水面越來越寬。

    柳姑娘道：“咱們這是要坐船么？真是有趣。”神態(tài)間充滿了向往。

    不止她，除了早前來過這里的大姑娘和季縈兩個，其余人都目含期待。便是謝意爾在宋府住了這許久，卻是一直走的正門，也從沒有來過這里，因此也覺得新奇的很。

    大姑娘見此，想了想道：“這會子再找船娘拖船也來不及了。要不這樣吧，我們先從另一條路走，等回來的時候咱們再乘船出來?！?/br>
    “好啊好?。　贝蠹叶假澩?。

    主要是大姑娘剛才指的另一條路是山上的盤道。這盤道兩側(cè)綠柳遮垂，又間或夾雜著許多桃杏花樹。這些樹并不結(jié)果，因此花期就格外長些。

    走在山道上，隔著憑欄便能瞧見下面水流潺潺。清澈見底的水面上漂浮著許多落花，蕩蕩漾漾，曲折浮沉。

    下了盤道，就見前面是一道石砌拱橋。度過橋后，就有數(shù)條小路。或是曲折縈迂，或是掩掩隱隱，或是通暢無物。

    柳姑娘就笑道：“這么多路，咱們可怎么走？”

    大姑娘介紹道：“有幾條是去各處院里的，有幾條是通往花園里去的。各位想去何處，選一條便是?！?/br>
    柳姑娘聞言，道：“這可為難我了，我最怕多選一了，偏這幾處還都這么有趣?！庇挚凑鎸幙h主和沐姑娘：“要不兩位jiejie選吧?！?/br>
    這兩位身份都高，讓她們選也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至于大姑娘等人，她們是主家。

    沐姑娘笑看真寧縣主，顯然也是讓她選的意思。

    真寧縣主也不推辭，想了想道：“咱們剛才經(jīng)過了“曲徑通幽”，這次就試試“坦坦蕩蕩”如何？”

    “這卻是好！”眾人一致贊同。

    大姑娘就笑道：“真寧縣主選的這條路正好是通往出云院的。我的住處就在那里，大家若不嫌棄一會兒便去院里喝杯清茶吧！”

    “好?。　北娙藷o不應(yīng)允。

    出云院周圍朗闊的很，進得院里也是如此。除了兩株一抱粗的梧桐樹，就是幾只栽種了水蓮的青花大缸。

    大家進了屋里，大姑娘便吩咐小丫頭們上茶。又讓取了點心來。

    走了這半天確實有些腹空，因此也都不推辭，端了茶喝了一盞又用了點心，這才看著彼此相視一笑。

    季縈喝罷一盞茶，去了些身上的熱氣，才有心思打量這屋里的布置擺設(shè)。

    到底是當(dāng)家主母的嫡女，這屋里布置的相當(dāng)講究。

    青紗紅窗，地磚光滑如鏡。紗是極名貴的半光紗，出自蘇州，據(jù)說每年只制的出十來匹，輕薄絲滑，透光通氣。磚是兩尺見方的金磚，宋府里除了老太爺老太太處，怕是只有這處是用此磚鋪的地。

    烏木的長案上擺著一只三足鼎立的錯銀梅花銅爐。爐內(nèi)丫頭剛焚了香，這會兒煙氣裊裊。

    而最華麗處莫過于屏風(fēng)旁邊立著的多寶格。上面擺件不是前朝古董就是今朝名家所制的瓷器玉器。

    如此富貴，就連出身皆不俗的真寧縣主和沐姑娘都有些動容。更不要說只是寒門出身的柳姑娘了。

    沐姑娘是國公府嫡女，見過的好東西無數(shù)。可惜她自小性子跳脫淘氣，襄國公夫人又是個簡省的性子，因此她屋里基本不怎么擺明名貴易碎的擺件。

    真寧縣主雖出身王府，可惜她母親只是名義上當(dāng)家，府里真正做主的還是老太妃。肅王妃自己屋里的擺設(shè)也是中規(guī)中矩，更別說給她換好的。她又一向不怎么親近老太妃，所以平日里除了一應(yīng)分例中的東西，其余太過名貴的擺件也只是見識過罷了。

    當(dāng)然，即使只是分例內(nèi)的東西，平常之家也是難以企及的?？上Ы袢账埔姷拇蠊媚飬s不是尋常之家，她有一個出身世族的母親。

    還有柳姑娘，她今兒才是真正見識了什么是大戶人家，真不是她們小門小戶能比的。平日里能得一只鎏銀簪子就已經(jīng)歡喜之極的她，見識了這里的擺設(shè)才知自己也只是井底之蛙。

    大姑娘看著眾人臉上的神色，心里有些得意。

    再瞧正與顧蘊笑瞇瞇說話的季縈，她心思一轉(zhuǎn)，就有了思量。

    眾人吃了茶，稍坐了片刻才出了出云院。

    她們一路賞玩，大姑娘在一旁做解說。

    “………這園子之前本沒有活水，是那一年祖母請了名園大家鄭老先生建園子，老先生在各處走了一圈，忽指著一處草木異常旺盛處讓徒弟們往下挖。果然挖了沒多深，就有一股泉水從地底冒出來，不一會就成了一汪清泉。

    當(dāng)時驚動了人，我們忙趕來看。那位鄭老先生就問祖母要不要留下這處泉眼。祖母當(dāng)時就讓我爹爹請了欽天監(jiān)的陶大人測算。淘大人算過就說這是汪活水，于人生氣有益。又翻前朝的地方志，查到這處泉眼曾也出現(xiàn)過，只是不知何故后來干涸了。不過如今重新出現(xiàn)，這便是象征著否極泰來，遇事能逢兇化吉。

    如此，祖母便留下這了處泉眼。又在周圍建了院落，將它圈了進去?！?/br>
    眾人聽大姑娘講故事，都有些聽怔了。季縈也是，這些前情她也是從未聽過。

    “想不到你家園子還有這樣的典故。”沐姑娘感嘆道。

    大姑娘就道：“就是因為這園中有一處泉眼，又栽種了各種奇花異樹，所以才起了花照里的名兒?！?/br>
    “帝城春媚，綠柳參天花照地，共榮升平?！绷媚锞鸵髁艘痪?，然后又感概道：“真是雅之所及，又尚情尚景。宋meimei，府里老太君竟是如此疼愛孫女兒們。日日能住在這樣的花境間，我真羨慕你們?！?/br>
    季縈笑道：“柳jiejie喜歡，就常來家里做客便是?！彼@一路看這位柳姑娘，雖出身不及她們，但心性卻坦率開朗，面對富貴又能不卑不亢，實屬難得。

    沐姑娘就好奇道：“既然這園子里有一處泉眼，又建了院落，咱們可方便去瞧瞧?！?/br>
    大姑娘笑看了季縈一眼，道：“這我可做不得主?！?/br>
    眾人疑惑，等著她的下文。

    大姑娘就笑著解釋道：“當(dāng)初這園子建成，祖母說讓我們家的姑娘都搬進去住。當(dāng)日大家選院子時也都一窩蜂的想要那處有泉眼的院子，畢竟這處院子不僅位置選得好，意頭也吉利?？上ё婺竻s說她自有打算。還是后來六meimei回京時，我們才知道祖母是特地將這院子留給了六meimei?！?/br>
    她話落，大家就不約而同的看向了季縈。

    季縈就露出個驚訝的眼神，道：“若不是今日聽大姐提起，我還真不知道這些。”又解釋道：“我在西北住時院子里也有一處溫泉泉眼，當(dāng)時給祖母的信上提了，原來是祖母放在心上了。竟在家里也選了這么一處?！?/br>
    沐姑娘就道：“既然這里是宋六meimei的閨中，卻是要meimei拿主意才行?！?/br>
    季縈不以為意的笑道：“都是一處的姐妹，既去的大jiejie處，又怎么去不得我那里。jiejie們請?！?/br>
    說罷，就到前面引路。

    第43章 四知院   　　事實上，四知院與大姑娘的……

    事實上, 四知院與大姑娘的出云院離得并不遠，不過半柱香的時辰眾人就到了。

    許是前面的院落里有了人氣，門前的這片圣音竹翠的越發(fā)無暇。濃綠的竹林遠遠望去猶如一塊上好的滿綠翡翠。

    季縈等人穿過竹林時, 林中有清脆的鳥鳴蟲叫聲, 還有縷縷清風(fēng)拂過時的竹葉摩挲聲。不過卻并不顯幽靜，反而讓人覺得生氣蓬勃。

    穿過竹林就到了四知院的門前, 只見那扇黑漆小門兩側(cè)掛著一副對聯(lián)。

    “書成蕉葉文猶綠，吟到梅花句也香?！闭鎸幙h主沉吟了一瞬, 才道：“上聯(lián)是唐代書法大家懷素和尚的典故, 說的是苦練書法的故事。下聯(lián)則說的是梅妻鶴子的故事。宋六姑娘真是好才情！”

    季縈笑了笑, 謙虛道：“不過是“盜”了前人古句罷了?！?/br>
    “便是“盜”, 也是盜的好。六姑娘有如此志向，怕是這院里的芭蕉都比別處的多了許多文氣。我倒是想瞧一瞧呢?！绷媚镄Φ馈?/br>
    “jiejie們請?！奔究M邀請道。

    眾人拾階而上, 穿過粉墻上了游廊，就見游廊的一側(cè)院里竟是只點襯了幾塊奇石做骨，又依此點綴了天然花臺, 布置了各處庭院脈絡(luò)。

    “咦，這樣的布局倒是少見。難得廖廖幾塊石頭擺出來竟也有了一味濃淡相宜, 天然去雕飾的意境?！闭鎸幙h主點評道。

    沐姑娘也點頭道：“不錯, 雖瞧著不及大家之作。但因地制宜, 去繁存簡, 反倒是如天然所致一般?！庇謫柤究M道：“這是何人的手筆？我素來喜歡開闊的地勢, 這樣的布局甚合我意?！?/br>
    大姑娘也疑惑的望向季縈。

    之前老太太著人為季縈收拾屋子, 她曾也陪著老太太來瞧過, 那時這院里雖也有幾處假山，卻并沒有如今的意態(tài)。而且院里也是植了幾處花圃和幾株花樹，遠不是如此的格局。

    所以這些應(yīng)該是季縈住進來后才改變的。

    季縈聞言, 略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是我閑暇時的游戲之作，讓各位jiejie見笑了?！?/br>
    眾人聞言，皆面上劃過一絲驚訝，真寧縣主更是道：“六姑娘心思巧妙！”

    沐姑娘就驚喜道：“原來是meimei的巧思?！庇值溃骸拔姨煨院脛樱宰詡€兒的住處向來不耐煩那些花苑綠蔭的。六姑娘的這個布局我實在喜歡，若有機會可否能勞你費心思為我布置一番？”

    她說罷想必覺得自己的這番話實有些突兀。畢竟今日兩人乃是初識，素日并無交情，如今一開口就是讓人家給自己幫忙，卻是有些失禮。因此就有些描補的道：“六姑娘別介意，我心直口快慣了，并不是有意輕慢meimei?！?/br>
    季縈笑著搖搖頭，表示自己并不在意。

    沐姑娘就高興起來，道：“那咱們就說好了，等哪日宋六meimei得閑了就來我家做客，順道指點指點我?！彼查g覺得季縈與自己貼心起來。

    “沐jiejie客氣了?！?/br>
    這時柳姑娘看過了山石旁邊的數(shù)叢芭蕉，眼神就不由露出了一絲向往，心急道：“咱們快去瞧瞧那清泉如何？”

    季縈便依言領(lǐng)著眾人去了后院。

    后院的格局就比前院緊簇。鵝暖石鋪成的甬道上苔蘚成斑。甬道兩側(cè)是碧翠的蘭草，墻角或植芭蕉，或有海棠花開的艷麗繽紛。

    謝意爾踩著腳下的鮮苔，感受著腳底微微的彈性，不由低頭細看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