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縈笑而不語。

    五姑娘瞧見大姑娘使的眼色, 笑嘻嘻的接話道：“不止大jiejie好奇，我也好奇的很呢。咱們可都知道六meimei最是個(gè)有奇思妙想的, 想必給祖母備得壽禮定然也新奇罕見的很, 說不得還是這世間獨(dú)一無二的呢?！?/br>
    季縈聽了這話, 若有所思的看了五姑娘一眼, 心里知道她這是故意恭維自己要將自己抬上高臺，若是一會子拿不出個(gè)新奇的東西, 怕是要下不來臺了。

    她笑盈盈的道：“五姐好歹也是個(gè)“讀書人”，出身大家，怎么連這樣的話理也不知。縱觀各朝史書, 世事傳承至今，哪一樣物事能稱得上是獨(dú)一無二。便是那貴重罕見如天山雪蓮, 也是每隔五年都會新長成一朵。再者, 便是天外有天, 有你我不知道的這樣的東西存在, 可像咱們這樣的人家哪里有福氣見到?！被虮闶且姷搅? 誰真敢將這東西據(jù)為己有。

    季縈一說這話, 五姑娘就知道自己才剛的話說的有些欠考慮了。她面上不由有一瞬的不自在, 但心里卻有些微微的不服氣，用余光瞧了一眼身旁的大姑娘，想讓她幫自己說句話。但大姑娘卻是端著端莊的笑意走在最前面, 顯然對此無意插言。

    她心里就不由一陣喪氣，只好沉默著低了頭。好在季縈并沒有乘勝追擊，這讓她微微松了一口氣的同時(shí)，也有些感激季縈此時(shí)的厚道。

    如此，接下來的路程三個(gè)人就彼此沉默著到了榮壽堂。

    榮壽堂院里布置的花紅柳綠，來往的各處仆婦丫頭俱都穿了新衣，臉上也都笑意盈盈。

    季縈三人被驚蟄迎進(jìn)去，就去了榮壽堂的花廳里。

    老太太此時(shí)正跟三個(gè)兒媳說話，一見她們來就笑的慈愛的讓她們在廳里的椅子上坐了，又讓人端了果子來給她們吃。

    然后又與兒媳們道：“去吧，忙你們的去吧，我們祖孫幾個(gè)自在坐著就是?！?/br>
    顧氏笑著道：“那就讓姑娘們先陪著娘，我們便下去了。一會子賓客到了再給娘來請安?！?/br>
    大人們出去了，季縈三個(gè)才笑嘻嘻的與老太太道：“祖母生辰快樂，祝祖母壽比南山。”

    老太太今日高興，聽了這話笑得合不攏嘴，挨個(gè)看了三個(gè)孫女兒的衣著打扮，滿意的夸贊道：“你們今日配的這個(gè)衣裳顏色鮮艷，我看了就覺歡喜?！?/br>
    季縈甜笑著道：“祖母的衣著配色才講究呢，我瞧著您今日的氣色好似年輕了十歲不止。一會子客人來了，保準(zhǔn)不說您是咱家的老壽星，只說您是咱家的太太一輩的人了。”

    今日老太太穿了件醬紫的繡松鶴團(tuán)花紋的妝花褙子，下面是件石青的綜裙。雖上了年紀(jì)，卻一絲白發(fā)也沒有，一頭烏發(fā)梳成個(gè)整齊的圓髻，鬢間除了戴著兩朵大藍(lán)通絨宮花，還插了一支日月升恒萬壽簪。她面色紅潤，眼神溫和慈愛，整個(gè)人都顯得神采奕奕。

    這會一聽孫女兒的打趣，笑著嗔道：“你這丫頭，再胡說我可要打嘴了?！?/br>
    季縈才不怕呢，只嬌氣的皺了皺瓊鼻，道：“祖母不信，便問問jiejie們嘛！看我是不是夸大其詞了?！?/br>
    “什么事夸大其詞了？”季縈話音剛落，門口就傳來個(gè)清亮的聲音，是姑太太宋毓琴。她邊進(jìn)來，邊笑著問道：“母親和六丫頭說什么有趣的事呢，怎么六丫頭就要找人作證了？”

    今日老太太過壽，大家都有意捧著老太太高興。因此她才一問話，大姑娘就站起身笑著解釋道：“是六meimei剛才說祖母變年輕了，祖母非是不信呢。”

    她一邊說話，一邊對宋毓琴身后的謝意爾笑了笑。

    宋毓琴徑自去老太太下手坐下，又看女兒被大姑娘拉著坐在了其身邊。這才轉(zhuǎn)過頭與來與老太太和季縈說話：“不用你jiejie們，姑母給你作證，娘今個(gè)兒人逢喜事精神爽，確實(shí)是容光煥發(fā)了許多?！?/br>
    她話音才落，老太太不由哈哈大笑起來。

    大姑娘就趁著間隙與謝意爾小聲說話，“表姐昨日沒來學(xué)里，聽說是病了，如今可好了？”

    謝意爾抿抿唇，不由自主的用余光掃了季縈的方向一眼，才溫婉的笑道：“沒什么大礙，不過是端午那日吹了風(fēng)，有些頭疼。歇了一日也就好了?！?/br>
    大姑娘點(diǎn)頭，“那就好。一會子表姐與我一道，我給表姐介紹幾位素日往來的閨中姐妹吧！”

    謝意兒面上就浮現(xiàn)出一抹感激的笑容，道：“多謝敏儀meimei了，我才來京城，一個(gè)人也不識得，正想著一會子怎么辦才好，meimei倒是替我想到前頭去了?！?/br>
    “這有什么，表姐別與我客氣才是。”

    等府里的姑娘們都到了后，就有丫頭進(jìn)來稟道：“老太太，剛大太太打發(fā)人來說府里一應(yīng)事務(wù)都準(zhǔn)備好了，這會子就準(zhǔn)備迎接稟客了。”

    老太太點(diǎn)頭，表示知道了。

    那丫頭一下去，宋毓琴就笑著道：“賓客快來了吧，我這會兒就將準(zhǔn)備的壽禮獻(xiàn)給娘吧。免得一會兒被旁人搶了風(fēng)頭?！?/br>
    她說著笑話，引得廳里的人俱都笑了起來。

    不過也是有她打頭，季縈等幾位姑娘也順勢將自己的禮物獻(xiàn)上。

    宋毓琴是代表她和丈夫兩人送的壽禮，送的是一尊三尺高的白玉打造的佛像。這白玉質(zhì)地細(xì)膩，白玉無瑕。佛像神態(tài)安然，端莊里透著一絲肅穆。是件不可多得的珍品。

    老太太端詳了幾瞬，就囑咐一旁的盧嬤嬤，“今日過了，便將這佛像供奉在小佛堂里?！?/br>
    然后就是姑娘們獻(xiàn)禮，謝意爾是客人，大家讓著她先來。至于宋府的姑娘們，自是從大姑娘開始。

    謝意爾送給老太太的是自己寫的一幅“壽”字圖，這壽字氣韻生動，頗有一種剛勁雄渾又不失內(nèi)斂的形態(tài)，顯現(xiàn)出了長壽的精神底蘊(yùn)。

    老太太對這字贊不絕口，品味了半晌，才讓盧嬤嬤小心的掛在她坐臥間的正堂上。

    接著是大姑娘，她送的是一幅冬日賞梅圖。她道：“這圖上之景是每年冬天咱們姐妹與祖母一起圍爐賞雪的景象，每年里孫女兒對這一幕最是心喜所望，因此將這一幕畫下來送與祖母，是希望祖母能壽比南山，年年歲歲有今朝！”

    老太太笑得欣慰之極，也言要將這畫掛在她的室內(nèi)。

    再接下來是二姑娘，她送的是一副抹額。三姑娘送的是一雙繡鞋，鞋上綴著金玉，這鞋看著漂亮，可也只能看著，穿出去卻是太過奢靡。

    四姑娘送的也是她自個(gè)兒寫的壽字圖。這字若單看倒也有些意境，怎奈之前謝意爾的字太過出彩，這會兒便顯出了她這字造詣上的缺陷。因此四姑娘送過禮后，面上就有一絲難堪。

    倒是老太太不嫌棄，同樣笑著夸贊了一番，說要將這字要掛起來。

    五姑娘送老太太的是一件古董擺件，她舅家是富商之家，因此這樣貴重之物對她來說倒不難得。

    七姑娘年紀(jì)最小，對她沒人會苛求，因此只給老太太念了一首祝壽的詩詞便罷。

    反而是季縈，她被有意無意的落在了最后面。她也不在意，只起身接了香蕓懷里的匣子親手打開，取了里面的壽禮道：“祖母，這是孫女兒特地為您制的團(tuán)扇，您瞧瞧喜不喜歡?！?/br>
    老太太接過東西一瞧，饒有興致的笑問道：“這是扇子？倒是別具一格?！?/br>
    季縈笑著解釋道：“我叫它團(tuán)扇，這種扇子不僅可以作為咱們平日的衣著飾物，到了夏日還能扇風(fēng)納涼?！?/br>
    老太太一聽她這般說辭，便執(zhí)了這扇子興致勃勃看了半晌，笑道：“團(tuán)扇，取為團(tuán)團(tuán)圓圓之意，這名兒喜慶?！?/br>
    宋毓琴在一旁瞧著老太太手里的團(tuán)扇眼熱道：“可不止這名兒喜慶，我瞧著這扇子咱們女子執(zhí)在手中別有一番嫻雅的風(fēng)韻。”說罷又對季縈道：“這扇子我很是喜歡，過了今日縈姐兒可也能給我也制一把？放心，到時(shí)總少不了你的好東西?！?/br>
    季縈笑著應(yīng)了。

    大姑娘就微微有些不服氣，但看老太太這般高興，不敢生事，只是輕聲與旁邊的謝意爾嘲諷了一句，“六meimei慣是會討巧，偏祖母最吃她這一套?！?/br>
    謝意爾聞言，眼神閃了閃，并未接話。以她的眼光自能想來今日季縈隨意送與老太太做壽禮的一把扇子，日后怕是也能如那花露香丸一樣引起內(nèi)宅女子的追捧，想必不日宋家六姑娘心思靈巧的名聲將傳遍盛京。

    除此之外，更讓她在意的是這扇子上的畫技，若她沒看錯(cuò)這樣的畫法她從未見過，難不成是季縈獨(dú)創(chuàng)不成？

    大姑娘不知她心中所想，見她不說話又神思不屬，只以為是她身子還未好全。只好轉(zhuǎn)頭與五姑娘說起話來。

    老太太對這扇子有些愛不釋手，一來這是自己心愛的小孫女兒所贈，二來這扇子在京中女眷中乃是獨(dú)一份，今日她若配了這把團(tuán)扇出席壽宴，明日定會引起一襲潮流。作為女子誰不想自己能有一次這樣的風(fēng)光，哪怕如她這般年紀(jì)的老太太也不例外。

    第40章 壽辰（2）   　　到了午初，相請的稟客……

    到了午初, 相請的稟客就陸陸續(xù)續(xù)的上門了。

    男客自有宋府的男人們在前院招待，女客這邊的宴席設(shè)在薈芳園里。

    算著時(shí)辰差不多了，大奶奶姚氏就來接老太太和幾位姑娘們往園子里去。

    薈芳園里有個(gè)流觴亭, 在那里布置了花廳, 開宴之前便在這里招待客人。

    因宋家在這藏龍臥虎的京都也算得上是中等人家，又有宋府老太爺雖已致仕但威望還在的緣故, 今日宋府車馬盈門，上門祝壽的人絡(luò)繹不絕。

    不過參加壽宴也是有講究的。一般家世門第低些的就來的早些, 被大奶奶姚氏或二奶奶柏氏陪著給老太太問了安, 便出來偏廳由二太太陳氏和三太太文氏作陪, 等著開席。

    家世貴重又與宋家交好或沾親帶故的人家自是來的遲些, 如此既能彰顯自家地位，又能讓那些門第低的人多些自在。

    再就是與宋家有些微來往卻并無交情的顯貴宗親, 如各處王府郡王府，這樣的人家主人家是不會親來的，只送些禮物全了禮數(shù)即可。

    當(dāng)然也有例外, 如肅王府。他家與宋府平日里就往來從密，日后又將是兒女親家。因此, 肅王府的老太妃早早就坐車來了。不止她來, 還帶著肅王妃和家里的小輩一起。

    一得了消息, 老太太就領(lǐng)著姑太太宋毓琴, 還有謝意爾和季縈出去相迎。至于其她姑娘, 早先就出去幫著大太太她們待客去了。

    剛到薈芳園門口, 就見一大群穿金著錦的女人擁著一個(gè)體態(tài)豐潤的老婦人和一個(gè)年輕的婦人迎面走來。

    季縈只匆匆看了一眼, 認(rèn)出最前面的這位是肅王府上的老太妃，她旁邊的婦人雖沒見過，但瞧她扶著老太妃親昵的舉動, 應(yīng)該就是如今的肅王妃了。

    老太太品級比肅王太妃和王妃都低，自該行禮，只是剛一動作肅王妃就主動避過，又被跟前的肅王太妃扶住，笑道：“咱們之間哪里還要這些虛禮。再有她們小輩，可當(dāng)不得你如此。”

    老太太就笑著回挽了太妃的手，看向她身后。

    太妃順勢介紹道：“這便是茂兒媳婦兒。”

    老太太客氣又不失親厚的稱呼了一句“肅王妃”。

    太妃又指著肅王妃身后的一個(gè)十三四歲著藕合色繡紅色牡丹花卉褙子的姑娘道：“這便是我那不成器的孫女兒?！?/br>
    老太太含笑打量了一眼，道：“真是個(gè)端莊淑麗的好孩子，太妃真是好福氣?！?/br>
    太妃就意有所指的笑道：“你不是也一樣?！比缓缶涂粗咸砗笏呜骨俚溃骸斑@是阿琴吧，自你嫁去了江南可好些年沒見了。不過瞧你的氣色，可見日子過得順心。這下你母親可能放心了?！彼侵览咸@些年心里的記掛的。

    宋毓琴聞言，有些受寵若驚的福了一禮，道：“見過太妃，您老安好！。”又?jǐn)y了謝意爾道：“這是我的小女兒。”

    太妃眼里就露出些驚艷，“這么個(gè)漂亮的小姑娘。”然后笑著與老太太道：“這可真是將咱們家的孩子都比下去了?！?/br>
    謝意爾面上就有些羞澀，輕聲道：“意爾見過太妃。”

    太妃笑著點(diǎn)點(diǎn)頭，然后目光就落在了老太太身側(cè)的季縈身上，眼中的笑意深了深。

    季縈落落大方的上前行禮，“季縈給太妃請安。”聲音清悅，宛如鶯啼。

    太妃就笑瞇瞇的道：“好孩子，快起來?！庇掷怂氖执蛄苛税肷?，“果真是女大十八變。小時(shí)候那個(gè)胖嘟嘟的小丫頭如今都長的亭亭玉立了?！?/br>
    季縈抿唇一笑，道：“您過獎(jiǎng)了。”

    太妃見她儀態(tài)端莊，一顰一動都透著一股清雅的氣質(zhì)，心里越發(fā)喜愛。只覺自己果真沒看錯(cuò)人。

    她一手拉著季縈，與老太太進(jìn)了花廳。大家分主次坐下后，又特意招手讓季縈坐到她身邊。

    肅王妃蘇氏坐在婆婆身后，瞧著季縈雖姿容清麗但臉上稚氣未脫，這還是個(gè)孩子呢。

    她心里就有些糾結(jié)，一面是早就打算好要在世子妃未進(jìn)門前就壓制住她的氣焰，好叫她知道自己這個(gè)婆婆的威嚴(yán)。一面又怕因小失大，這宋家六姑娘年紀(jì)太小，即便將來進(jìn)了門也成不了什么氣候。更何況，婆婆如今又這樣喜歡她，若是自己針對她被發(fā)現(xiàn)，怕是不會饒了自己。

    季縈此時(shí)絲毫不知旁人對自己的思量，只一心陪著太妃說話。

    她在父親任上長了四五年，那是西北邊境，條件艱苦，太妃說起難免有些心疼。她卻毫不在意，只說自己在西北時(shí)遇到的與京里截然不同的人情世故，還有平日里與哥哥們在一起玩鬧的有趣日常。

    她語氣真誠，笑容明亮，偶爾還夾雜著一絲對西北生活的不舍。

    這樣不卑不吭又豁達(dá)的姿態(tài)讓老太妃越發(fā)滿意，她不由與老太太相視一眼。心里想著到底是宋家教女有方。

    在太妃與季縈說話時(shí)，旁人都含笑聽著。直到有丫頭進(jìn)來稟報(bào)：“老太太，襄國公夫人到了?！?/br>
    她剛話落，大太太顧氏就親自陪著個(gè)穿著丁香色刻絲葫蘆紋褙子的高挑婦人走了進(jìn)來。

    那婦人進(jìn)來，老太太就笑道：“國公夫人前來，未能遠(yuǎn)迎，卻是失禮?！?/br>
    襄國公夫人笑呵呵的道：“我們是小輩，哪里敢勞您的駕?！比缓笥纸o太妃請安，“些許日子未見，您老可安好？”笑容像是更加熱切了些。

    太妃客氣的點(diǎn)頭，道：“都好都好！”

    兩人寒暄完，襄國公夫人身后跟著的一個(gè)十五六歲的身著大紅云錦寬袖褙子的姑娘就笑著上前，給太妃和肅王妃屈膝福禮，“給太妃和王妃請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