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好課本康橋跟著教導(dǎo)員離開學(xué)校，在校長辦公室里康橋看到姚管家，姚管家的臉色和他身上穿著的深色衣服一般的凝重，沒有等康橋開口說話，他就叫住她的名字。

    “康橋，小樊不見了?！?/br>
    在姚管家的闡述中，霍小樊缺席了今天上午的第三節(jié)課，之后霍小樊的老師把這件事情告訴了校長。學(xué)校動員了所有人力把整個學(xué)校翻了個遍，在遍尋不獲之后校長把電話打到霍家。

    接到消息的姚管家不敢怠慢，馬上把電話打到霍正楷雅加達的辦公室，再通過電話聯(lián)系到現(xiàn)在在迪拜的霍正楷，霍正楷馬上打電話給他最得力的助手，而他現(xiàn)在正在回斯里巴加灣市途中。

    聽完姚管家的話之后康橋腦子一陣空白，老人家還在絮絮叨叨說著，具體說一些什么康橋已經(jīng)沒有力氣去想了，那時她腦子就充斥著這樣的念想：小樊怎么就不見了呢？怎么會不見了呢？沒有道理啊。

    然后，康橋聽到從姚管家口中迸出來的這樣一個詞匯“綁架?！?/br>
    這個詞匯陌生，而且聽起來天荒夜談，慌得康橋狠狠切斷姚管家的話“不要胡說八道，又不是在拍電影。”

    車廂里死一般的靜寂。

    蒼老的聲音仿佛來自于遠方：“康橋你聽說過霍彤這個名字嗎？按照輩分算霍先生應(yīng)該稱呼她為姑媽，她就死于撕票中，死的時候才十一歲?！?/br>
    那幢被純白色圍墻包圍起來的建筑有著被刻意荒廢的一角，那被荒廢的一角在某天被那個叫做康橋的女孩發(fā)現(xiàn)，從此以后變成了她秘密樂園。

    康橋曾經(jīng)在那個秘密樂園里度過很多暗淡的時光，那片樂園霍家主人們從不輕易涉及，那片樂園曾經(jīng)屬于一個叫做霍彤的女孩，那是一個夭折的小生命，關(guān)于她的死眾說紛紜，有人說事自然死亡，有人說死于生病，有人說……

    但從來沒有人說她死于撕票。

    那個絮絮叨叨的聲音還在繼續(xù)著：“這也是霍老先生一直住在新加坡，不愿意回來的原因，霍老先生大霍彤五歲，從小霍彤就對大她五歲的哥哥十分依賴，霍彤死的時候霍老先生才十六歲，他……”

    聽到這里康橋打了一個冷戰(zhàn)，然后捂住耳朵拒絕去聽，嘴里喃喃說著：“小樊不是霍彤，不是——”

    即使是捂住耳朵，可屬于她凄厲的聲音還在刺進她的耳膜里，讓她天旋地轉(zhuǎn)。

    夜幕降臨，霍家主宅燈火通明，距離霍小樊不見了已經(jīng)有十個小時時間，十幾人聚集在客廳里。

    這十幾人中除了那個穿著灰色襯衫的中年男人之外康橋誰都不認識，穿著灰色襯衫的中年男人叫肖棟，那是霍正楷的得力助手，在霍正楷還沒有到達斯里巴加灣市時一切事情將由他處理。

    肖棟主張在事情沒有明朗之前先不要驚動警方，他雇用了最有經(jīng)驗的私家偵探，他所雇用的私家偵探陸續(xù)來到這里，他安慰康橋說不用擔心，要往好的方面想，他請來的都是鼎鼎有名的人物，這些人神通廣大。

    是的，是的，要往好的方面想，這是現(xiàn)在唯一支持康橋的念頭，就像那個周日下午在游樂場一樣，一切只是虛驚一場。

    康橋讓自己安靜的呆在一個角落里，不吵不鬧，連呼吸也不敢大聲，就害怕呼吸一大就會打擾到那些人，打斷他們的思路。

    又有新的陌生面孔進入了客廳，那是幾名馬來人，這幾位馬來人帶來了從霍小樊學(xué)校附近一戶住戶那里拿到了的門口監(jiān)控錄像。

    看完監(jiān)控錄像之后他們集體沉默。

    手撐在椅子扶手上，康橋想站起來，可由于手抖得厲害，她又跌回座位上去，那一下子發(fā)出細微的聲響，那聲響一下把那些人驚動了，那些人似乎才想起客廳里還有她這樣一號人物。

    “怎么了？”康橋顫抖著聲音問出。

    “沒事?！被卮鹚氖切?。

    于是康橋提出：“請問，我能看一下監(jiān)控錄像嗎？”

    肖棟看了她一眼然后目光轉(zhuǎn)向姚管家，于是姚管家來到康橋面前，他和她說康橋你今晚晚上還沒有吃飯呢，回去吃完飯好好的睡一覺。

    吃飯，睡覺？康橋想，不知道她的小樊現(xiàn)在吃過飯沒有。

    “就讓我看一下行嗎？”

    那些人選擇用沉默回應(yīng)。

    手落在心上那塊，那里鈍鈍的麻麻的，類似于被什么堵塞著似的，需要捶一下才能迸出聲音來，迸出來的聲音也不像話，像一死人：“我！我！”

    握成拳頭形狀的手一下一下的往那個最難受的所在，終于，她擠出了她想說的話來，嘶聲裂肺：“我是小樊的jiejie，我是小樊的jiejie??！”

    然后，康橋從監(jiān)控錄像看到了霍小樊，那一眼讓康橋泣不成聲，那么小的一個人被堆到后車座上，眼睛被蒙住手被綁住。

    于是，撞撞跌跌的，康橋去求那些人，她求他們快點把她的小樊帶回來，那些人一個個嘴里說著好，一個個讓她回房間去，一個個讓她好好睡一覺。

    那些話，那些表情怎么看都像在敷衍，于是她不樂意了，她摔了很多東西，然后姚管家開始打電話，他打的是衛(wèi)星電話，嘴里頻頻說著“是的，霍先生?！薄昂玫?，霍先生?！薄爸懒耍粝壬??！?/br>
    打完電話之后姚管家叫來了醫(yī)生。

    眼看那個注射器朝著她越來越近，康橋拼命的搖著頭，嘴里向著那些人求饒：我不敢了，是我不好，我不會再甩東西了，我會很安靜很安靜，我什么話都不會說。

    可是，那些人就是不相信她的話。

    困倦逐漸控制她思想時，康橋開始用額頭一下一下去撞擊所能撞擊到的硬物，嘴里一下一下的念叨著：康橋不要睡，康橋你不能睡。

    有人來拉住她，有人撫摸著她的額頭，一個蒼老的聲音在她耳邊念叨著：康橋，霍先生說了，讓你好好睡一覺，霍先生一再保證當你醒來時你就會看到霍小樊。

    康橋這一生中最痛苦的一件事情是：她的小樊在垂死掙扎的時刻她卻陷入了沉睡，甚至于她在沉睡中做起了美夢，關(guān)于和霍蓮煾在一起的美夢。

    那一針直接讓康橋從星期二晚上睡到了星期四中午，先醒來的是思想，思想宛如在還沉淀在湖底，耳畔的雨聲讓康橋覺得自己也許只是打了一個盹。

    思想繼續(xù)沉睡著，然后來到那個有著漫天繁星的夜晚，她和霍小樊躺在吊床上，手牽著手，她的手大一點，他的手小一點。

    很久很久以前，mama和她說了，如果康橋是手霍小樊就是足，如果霍小樊是足康橋就是手。

    mama說那就叫做手足情，相互牽絆。

    心里那塊鈍鈍的痛著，睜開眼睛。

    康橋看到了吳姨，吳姨表情凝重，在吳姨身邊站了一個阿巧，阿巧哭得眼睛紅紅的。

    鈍鈍的痛開始蔓延開來。

    康橋問阿巧，阿巧阿巧你哭些什么呢？

    阿巧說沒，沒，只有有沙子吹到我的眼睛了。

    點頭說好，說完之后又說你們能不能出去，我現(xiàn)在頭還很暈，我想休息，那個時候康橋心里害怕極了，她總是害怕吳姨和阿巧告訴她一些事情。

    可阿巧和吳姨不聽她的話，就像是雕像一樣粘在那里，從她們?nèi)鋭拥淖齑娇禈虿孪氲较乱幻胍苍S會從她們口中吐出一點什么。

    不，不，現(xiàn)在她任何一句話都不想聽，她朝著她們喊你們滾開，你們再不滾開的話我要解雇你們。

    嘴里一邊喊著，身體一邊大幅度移動著，然后康橋從床上掉落了下去，那一下屁股可真疼。

    更加倒霉的在后頭，剛剛她在掉落時手意識往著床頭柜一抓，隨著她掉落在地上，床頭柜上一些東西也掉落在她身上，有杯子，有一些帶著藥味的液體，連同一些亂七八糟的一股腦的掉落在她身上。

    最后康橋看到那個電子日歷六月三十號，禮拜四，下午兩點。

    禮拜四，禮拜四，怎么會是禮拜四呢，她也只不過打了一個盹，做了一小會美夢，怎么一下子到了禮拜四呢？

    康橋呆呆看著電子日歷，看著時間一秒一秒的翻越著，然后忽然之間仿佛想起來什么似的，她的思想停留在陷入混沌之前，姚管家和她說的話：康橋，霍先生說了，讓你好好睡一覺，霍先生一再保證當你醒來時你就會看到霍小樊。

    是的，是的，一定是那一的，霍正楷是多么厲害的人啊。

    于是，康橋轉(zhuǎn)過側(cè)過臉去看著那位身材矮小的中年女人“阿巧，小樊回來了沒有？”被叫到的人垂下眼睛，那雙眼睛又在流淚了。

    真晦氣。

    于是康橋眼睛去找那個留著很利索短發(fā)的女人“吳姨，姚管家說我睡一覺醒來就可以見到小樊了?！?/br>
    手往電子日歷一指：你看，我睡的時間可不短，從禮拜二都睡到了禮拜四了。

    眼睛直勾勾的瞅著那位，那個詢問的聲音很小很細：“請問，小樊回來了沒有？”

    許久，許久。

    長時間的仰望讓康橋的眼睛發(fā)疼、發(fā)酸，酸到她需要眨眼睛一下來緩解眼睛局部的疲勞，于是她眨了眨眼睛。

    那一眨眼，有什么東西被帶了出來，涼涼的，滲透到嘴角苦苦的。

    于是她再叫了一聲吳姨。

    有著一頭利索短發(fā)的中年女人來到康橋的面前，手落在她頭發(fā)上。

    然后，她聽到來自于頭頂上的那串聲音。

    “康橋，小樊以后再也回不來了?！?/br>
    耳朵又開始嗡嗡了，在大片大片嗡嗡嗡嗡的聲響中有一個聲音尤為的清脆。

    很忽然的響起：流星——

    隨著那個清脆的聲音響起，世界死一般的靜寂著。

    康橋想，一定是她當時的手不夠快，沒有來得及去遮擋住小樊的眼睛，讓流星落入了小樊的眼睛底下了。

    是她的錯，如果當時她的手能快一點就好了。

    就好了……

    ☆、第99章 （20052006）

    雨下得可真大，大到什么程度呢？大到無邊無際，沿途的建筑物輪廓都被淹沒在雨中。

    康橋坐在車上，載著她的車子正開往著斯里巴加灣市郊外，這是她好不容易求來的機會，她拼命的求著姚管家，最后姚管家才讓她坐上車。

    車子一直在雨中穿行著，最終，停在了湖畔上，湖畔上停了很多車輛，車門打開，撐著傘的吳姨站在一邊，康橋站在了傘下，放眼一看。

    滿世界的雨，有若干的黑點在雨中若隱若現(xiàn)。

    康橋沿著那些黑點一直走一直走，腳下的路經(jīng)過雨水沖刷之后露出了光禿禿的石塊，那些石塊總是輕易的絆住她的腳，導(dǎo)致她的步伐跌跌撞撞的，吳姨一直在她耳邊說著，康橋小心一點，擔心摔到湖里去。

    漸漸的，隨著她加快的腳步聲，吳姨的聲音逐漸遠去消失被雨聲所取代，漸漸的那些黑點的輪廓逐漸呈現(xiàn)了出來，那些黑點大多都是穿雨衣的人，也有穿潛水服的人，很多很多穿潛水服的人，在磅礴的雨聲中康橋不時從對講機傳出來的聲音，那些聲音在大喊大叫著。

    都是康橋所聽不懂的專業(yè)術(shù)語，在那些專業(yè)術(shù)語中混合著另一道康橋所熟悉的聲音。

    側(cè)耳傾聽，循著那個聲音，撞撞跌跌的，路越來越難走了，她鞋子掉落了，她的膝蓋好幾次磕到了地上的石塊。

    終于，她停在了那個人面前，他站在用臨時搭建的遮雨棚下，臉面向湖面。

    淌落在康橋臉上的已經(jīng)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了，努力睜大著眼睛，想去看清楚眼前的這個人臉上的表情。

    痛苦嗎？揪心嗎？

    他的親生骨rou在湖底呢，她的小樊現(xiàn)在在湖底呢。

    看著那張臉，輕聲叫了一聲：霍叔叔。

    那個人側(cè)過臉來。

    于是，她伸手去觸摸那張臉，她問他：叔叔，你怎么看起來一點都不痛苦??？

    “康橋?！彼偷偷慕辛艘宦?。

    “嗯”的應(yīng)答一聲，然后康橋把那些被雨水打濕粘在自己臉上的頭發(fā)一一撥開，被撥開的頭發(fā)整整齊齊的過別在耳邊，她讓自己一張臉毫不遮擋的在那個人面前顯露了出來。

    她和他說：“霍叔叔，看清楚我臉上的表情沒有，叔叔？叔叔！如果你還看不懂的話，我和你說，那就是痛不欲生！”

    “痛不欲生啊！霍叔叔?！?/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