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小廣場距離清真寺不遠，附近的商場加上清真寺小廣場上倒也熱鬧，遠遠的霍蓮煾就看到了文秀清。

    霍蓮煾從文秀清mama那里得知因為她最近幾天老毛病犯了，無法再擺攤，于是擺攤的任務就落在文秀清身上。

    長方形裝有輪子的玻璃貨柜上擺著各種各樣的手工制品，文秀清背著昨天那個條紋背包，手里拿著手工制品在那里叫賣“一只手工蜻蜓十林吉特，三個手工蜻蜓二十林吉特?！?/br>
    順著那雙淺卡其色的鞋文秀清看到霍蓮煾，看清楚是霍蓮煾之后慌忙止住叫賣聲，在他注目下吶吶的“是你?！?/br>
    “原來你不是啞巴?！彼恼f著。

    干咳幾句，文秀清忽然想起她今天中午從醫(yī)院逃逸的事情，她猜到霍蓮煾來到這里肯定是為了這件事情。

    “我留下地址了，我不是故意的?！备砂桶驼f著：“那個房間一看就是很貴的樣子，我沒有錢?！?/br>
    很近的距離，文秀清看著霍蓮煾眉頭微微斂起，這是她見過的把皺眉頭這個動作做得如此漂亮的人。

    “我沒有錢，起碼現(xiàn)在沒有。”說這話時文秀清心里一片黯淡：“我這樣說你懂嗎？不是不想還，而是現(xiàn)在我還沒有那個能力?！?/br>
    文秀清的話讓霍蓮煾心里啼笑皆非，就因為這樣她從醫(yī)院逃出來？

    揉著眉骨：“沒人讓你付醫(yī)藥費，昨天是我撞到你，是我把你送到醫(yī)院去的。”

    “可……”又是那種干巴巴的聲音：“可醫(yī)院里的護工說我是餓暈的?！?/br>
    這下，從哭笑不得變成了啼笑皆非，霍蓮煾覺得他沒有辦法再和眼前的人溝通下去了，目光落在她膝蓋上：“你腳還行么？”

    “什么？”

    指著她的腳：你跑幾步看看。

    文秀清按照他要求的那樣跑了一小圈，最初是跨大步但漸漸變成小碎步，然后停在他面前。

    “腳疼了？”

    她點頭。

    霍蓮煾伸手，手朝向文秀清，幾步之后霍蓮煾才發(fā)現(xiàn)自己正拉著文秀清的手，放開，面對著文秀清疑惑的表情。

    “你得到醫(yī)院去一趟?！?/br>
    霍蓮煾把醫(yī)生交代的話如數(shù)搬出，末了添加了一句：“不用擔心醫(yī)藥費的事情，是我撞到你，理所當然的醫(yī)藥費由我來出?！?/br>
    霍蓮煾覺得他已經(jīng)講得夠沒明白了，可文秀清還依然是一副無動于衷的樣子。

    艸！

    “文秀清！”霍蓮煾加重聲音。

    文秀清看了她的玻璃貨柜一眼，低低說出：“我得把那些東西賣完，不然明天沒錢交電費，也沒錢……”

    說到這里文秀清聲音越發(fā)的低，低得霍蓮煾都不知道她在說些什么。

    這是文秀清第一次在一個人面前有著如此窘迫的感覺，最后的那些話她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她就看著他的鞋，很漂亮的鞋，第一眼就讓人聯(lián)想到描著精美花紋金色的圓形天花板，閃爍著琉璃光芒的水晶吊燈，mama總是和她說這些，mama說有錢人的世界就是那種樣子的。

    他在打電話，打完電話之后安靜站在那里。

    這時有游客問文秀清手工品怎么賣，最終她做成那筆生意，把二十林吉特放在包里，看了一眼站在一邊的霍蓮煾，他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此時厚厚的暮色來到這片廣場上，站在那里的霍蓮煾看起來和誰都不一樣，不再去看他，文秀清繼續(xù)和過往的行人游客兜買手中的手工藝品，只是她發(fā)現(xiàn)自己叫賣的聲音不再像之前那樣從容不迫。

    小會時間，廣場來了幾個人，這幾個人走到霍蓮煾那里，他們低著頭聽霍蓮煾說話，然后來到她的攤位前，其中一個拿起計算機。

    接下來發(fā)生的事情讓文秀清有些措手不及，那幾個人把她貨柜里所有東西都一一裝到一個大麻袋里，再然后他們把一疊錢強行交到她手上。

    那些人轉(zhuǎn)身想離開時文秀清拽住那只麻袋，此時霍蓮煾走了過來。

    霍蓮煾說：“他們是福利機構(gòu)的工作人員，你的那些東西會被送到孩子的手上?！?/br>
    霍蓮煾的話讓文秀清心里那種窘迫更盛，手依然緊緊拽住麻袋，就像是熟知她的思想一樣，霍蓮煾拉開麻袋口。

    “很漂亮，我想孩子們會很喜歡它們?！?/br>
    說完之后霍蓮煾還從麻袋里挑出一只竹蜻蜓。

    那時，霍蓮煾的話讓文秀清沒有來由相信著，這些東西最終真的會送到孩子們手上去，受到孩子們的喜歡。

    手從麻袋邊沿處垂落下來。

    那些人逐漸遠去，文秀清呆呆看著空蕩蕩的櫥柜。

    “現(xiàn)在可以跟我走了吧？”

    慌忙抬頭，在她抬頭的第一眼間她看到屬于他眼底里的困惑，眼神沒有意識的撞在一起，又不約而同的別開。

    車子往著醫(yī)院行駛，那只翠綠色竹蜻蜓就放在方向盤上面那塊位置。

    從離開廣場到上車霍蓮煾一直都沒有說話，文秀清也不敢說話，眼看距離醫(yī)院越來越近了。

    終于，文秀清鼓起勇氣。

    “你學過手語？”

    “嗯，學過一點。”

    “是因為家里人嗎？或許……”

    霍蓮煾打斷她的話：“不是，我外婆的慈善基金有幾名員工是聾啞人，為了方便和他們溝通我學了點。”

    不知道為什么霍蓮煾這樣的話讓文秀清心里很高興：“你外婆一定是很善良很有愛心的人。”

    許久——

    “我外婆不在了?！?/br>
    車廂里的氣氛就因為這樣一句話而壓抑了起來，這讓文秀清心里不知所措，喃喃說著：“對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

    很黯然的嗓音：“我外婆等了我很久時間，為了等我她堅持到最后一口氣，可我還是沒有能夠見上她最后一面，就差那么幾分鐘時間?！?/br>
    這個早上，康橋如往常一樣打開霍小樊房間，霍小樊還在睡覺，康橋拉開窗簾打開窗戶讓晨光滲透到房間里。

    站在窗前深深呼出一口氣，轉(zhuǎn)過頭去看霍小樊。

    康橋赫然發(fā)現(xiàn)霍小樊枕頭邊放著一只草編的手工蜻蜓。

    東南亞的河岸水草滋長，老一輩人會從河岸挑來顏色最好看的水草，在閑暇時光里用水草編織成為各種動物形象，久而久之那種技能變成一門可以換來柴米油鹽醬醋茶的手藝。

    現(xiàn)在，能看到這樣的手工草編制品已經(jīng)很不容易了。

    窗外的晨光抖落在那只綠色蜻蜓上，栩栩如生，仿佛下一秒它就會抖動翅膀，從房間飛走。

    ☆、第82章

    康橋記得霍小樊八歲這年是多災多難的，經(jīng)歷過便利店風波之后又迎來從塔臺上摔落下來的意外事故。

    過完成人禮的第三天，黃昏，康橋眼睜睜的看著霍小樊的腳踩了個空，從塔臺樓梯上就像是一顆皮球一樣滾落下來。

    霍家庭院有幾處塔臺，圓形粉白色立于大片綠樹中，其實那種塔臺沒有什么用處就僅僅是為了美觀而存在，那個傍晚霍小樊拿著新買的望眼鏡登上塔臺，說是為了看小鳥，這個時候是鳥兒歸巢的時間。

    聽了阿巧的話康橋不放心，等康橋找到塔臺時剛好見到霍小樊從塔臺樓梯滾落下來。

    值得慶幸的是霍小樊只是摔傷了手和腿，可即使是這樣也足以把康橋嚇得魂飛魄散，在霍小樊摔傷次日，她先是把霍小樊臭罵了一頓然后再抱著他亂沒有形象的嚎啕大哭，在她嚎啕大哭時霍小樊卻在和站在一邊的霍蓮煾扮鬼臉。

    接下來一段時間里，康橋都在醫(yī)院陪霍小樊，在霍小樊摔傷的第三天霍正楷也到醫(yī)院來看望霍小樊，八歲的孩子有著屬于他的固執(zhí)，對于霍正楷的到來霍小樊依然采取之前的那種態(tài)度，就仿佛站在他面前是陌生人。

    醫(yī)生給霍小樊拆掉手上護具的當天，霍小樊的那句“蓮煾哥哥最近怎么都沒來看我?！弊尶禈蛞幌伦芋@覺，她好像有一陣子沒有見到霍蓮煾了，一個禮拜？不不，肯定不止一個禮拜。

    康橋細細想她和霍蓮煾最后見面的時間，那一次是在車上，霍小樊住院的第三天晚上，霍小樊睡覺之后他們在醫(yī)院的林中小徑散步，那晚月色很好，借著樹影他吻了她，那個吻一發(fā)不可收拾，最終他們來到他車上，在最緊要關頭時她沒有讓他進去，那時她覺得心里發(fā)慌，覺得小樊那樣她還和他做這樣的事情是一件不好的事情。那天在車上，她第一次用手幫忙他解決，她記得最終那guntang的液體落在她手上時她的驚慌失措，而他也好不到那里去，有潔癖的蓮煾少爺又惱又怒，不過他最終還是拿出餐紙把她的手一一擦拭干凈。

    再之后他陪著她來到洗手間，洗手間的鏡子里印著她和他兩張紅紅的臉。

    再之后呢……

    再之后他把她送到病房房間門口，停在房間門口他很忽然的問出一句“木頭，你有一天會因為小樊狠狠踹我一腳嗎？”她隨口應答“當然?！?/br>
    康橋記得不久之前就因為霍小樊的出現(xiàn)把蓮煾少爺從沙發(fā)揣在地上去。

    在康橋以為霍蓮煾的話是和她開玩笑時他忽然說出一句“我是說往心上踹?！?/br>
    康橋一愣，一愣之后選擇踮起腳尖，唇想去找尋他的唇，用之前的方法蒙混過關，其實她也不知道，她無法回答。

    他避開了她的觸碰

    他看著她，那一眼意味深長。

    這一路回來她總覺得屬于他們彼此之間有著若有若無的涌動，那種涌動說不清道不明，讓她心里發(fā)慌，于是她期期艾艾的說蓮煾等下次，小樊他現(xiàn)在這樣我不好意思。

    他什么也沒說，就捏了捏她的臉，趁著他手指來到她唇瓣，她牙齒輕輕去刮擦，然后說出一番讓人臉紅耳赤的話，天都不知道那個時候她怎么會說出那么大膽的話“下次不用手，改用別的?！?/br>
    那時，她以為她的話會惹來他的高興，據(jù)說男孩子們都喜歡那樣，可就像是沒有聽懂她的話一樣他只和她說了一句“早點睡。”

    霍蓮煾的反應讓康橋心里多多少少有點丟臉，頓腳，很沖的甩門，在甩門的那一瞬間她好像聽到來自于他的嘆息：你總是這樣——

    次日康橋故意不接霍蓮煾的電話，不接電話的原因不是因為生他氣，而是覺得醫(yī)院是公共場所，她總覺得冥冥中好像有很多雙眼睛在盯著他們。

    每天來看小樊的人很多，那些人中很多康橋都不認識，她每天要應付那些人很吃力。

    而且康橋每天需要花上一個小時時間到學校去彩排，今年康橋參加了學校合唱團，在即將到來的學校周年慶典她們的合唱團將壓軸演出，她每天醫(yī)院學校兩頭跑，通常一到晚上身體一沾到床就呼呼大睡。

    所以康橋沒有留意到霍蓮煾有多久沒有出現(xiàn)在醫(yī)院里了。

    康橋聽到霍小樊說霍蓮煾幾天前曾經(jīng)來看他，那時她不在，霍蓮煾逗留了差不多五分鐘時間就走了。

    康橋翻看日期之后才知道她和霍蓮煾已經(jīng)有八天時間沒有見面了，康橋這才想起這八天里她有幾次往他手機里打電話，但霍蓮煾的手機都處于無人接聽狀況。

    她和霍蓮煾八天沒有見面了，這八天里他們沒有通過一次電話，這個認知使得康橋心慌意亂，也顧不得一邊的霍小樊拿起手機直接給霍蓮煾打電話。

    康橋還是沒有接通霍蓮煾的手機。

    再打，等待的時間很漫長，終于手機接通了，那聲“蓮煾”康橋叫得有點慌張。

    可回應康橋的不是她所熟悉的聲音，代替霍蓮煾接手機的是高雅拉，在聽到高雅拉的聲音時康橋第一時間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

    下午三點鐘時間，康橋心里稍稍松下一口氣，再聽到來自于電話背景的金屬音樂聲混合著男孩女孩們的尖叫聲時康橋徹底放下心來。

    “讓霍蓮煾接電話?！笨禈蚝透哐爬f。

    “恐怕不行，我們現(xiàn)在在海上，蓮煾現(xiàn)在正在為大家表演摩托艇花式穿越?！痹捳f到這里高雅拉尖叫了起來。

    那聲尖叫大約是獻給表演摩托艇的人吧。

    霍蓮煾會表演摩托艇這讓康橋有點意外，霍蓮煾和他朋友們玩時大多時間是安靜的，他的朋友們瘋，他就在一邊靜靜看著，眼神很冷很淡，也只有在公共場合時霍蓮煾才會堆上另外一張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