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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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沒有……想過將來的妻子是什么樣子的? 只有兩個人的書房再次陷入寂靜,沒有讀書聲,沒有翻書聲,也沒有青年與少女的交談聲。 仿佛過了許久,寂靜才被打破。 “好像……沒有想過啊?!敝x蘭衣緩緩地道。 襄荷雙拳緊握,“那……你不準備成親了么?” 謝蘭衣笑了笑:“這不是準備不準備的事。有些事就算不準備也會發(fā)生,有些事就算準備了,也可能不發(fā)生。” 襄荷換了個說法:“那你想成親么?” 謝蘭衣笑意不改:“至少現(xiàn)在不想。” 不知道為什么,襄荷突然舒了一口氣。 舒出一口氣后才驚覺:方才的追問好像有點奇怪……她干嘛關心他想不想成親??! 掩飾性地甩甩頭,慌忙找了另一個話題,將跟李可儒的事說了出來,也說出了自己的困惑。 “……我爹覺得這門婚事挺好的,李可儒也說我們湊一起過日子挺好的,可是我總覺得不對勁……哎呀我也不知道哪里不對勁,可就是不對勁,感覺少了點什么。我不太想答應,但又怕過了這村沒這店了,盲婚啞嫁更可怕……起碼我還認識李可儒,而且他的確還挺好的,嫁給他應該也不錯吧……” 謝蘭衣一直靜靜的聽著,聽著少女困惑著自己的婚事,心里,忽然也像她一樣困惑了起來。 李可儒…… 哪里冒出來的小子,他都不知道。 有那么好么?錯過就錯過,有什么了不起。 哼。 ☆、91|6.10 襄荷沒在謝蘭衣那里得到任何有用的意見,當然,她事先也沒對此抱有任何希望。于是,兩人一個說一個聽,襄荷糾結著到底要不要考慮跟李可儒試試,至于謝蘭衣,他心里想什么,那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但即便謝蘭衣沒有給出任何意見,襄荷也沒有糾結太久。反正她現(xiàn)在才十三歲,談婚論嫁還為時過早,李可儒是不錯,但天底下不錯的男人多的去了,她也犯不著湊活,就算以后找不到中意的,大不了單身嘛,雖然難了點,但也不是什么大問題。 于是,她又去找了次李可儒,干脆地表達自己不想跟他湊活的意思。 李可儒也干脆,稍微表達了下惋惜后,馬上又恢復如初,全沒一點提親被拒應有的尷尬或傷心。 說到底,這孩子也不過是覺得襄荷看著順眼,相處也挺好,娶來當媳婦兒的話總好過陌生人,真要說多衷情,那是絕對沒有的。 于是蘭李兩家婚事作罷,好在因為溝通良好,兩家的關系并沒有因此受到影響。事后蘭郎中和李夫子倆老頭兒聚一起喝小酒,對沒有做成親家發(fā)表一下感嘆,然后,此頁揭過。 同時,蘭郎中也將襄荷之前年紀小不想說親的托詞給放了出去,這樣一來,登門提親者果然少了許多,雖然三五不時仍舊有人,但相比之前已經好過很多。 與謝蘭衣閑聊時,襄荷無意中提起這情況。 謝蘭衣淡淡地嗯了聲,沒有其他表示。 襄荷離開。 萬安驚訝地發(fā)現(xiàn),小主子今日心情似乎特別好,雖然眉眼間并沒有透露出來,但他就是感覺得到。 沒見連晚飯都比平日多吃了半碗么。 襄荷不知道謝蘭衣有沒有多吃半碗飯,但她知道,書院的院長們最近肯定沒什么心思吃飯。 頂著個學院監(jiān)察的名頭來到襄城,隨即入住周家的李恒泰,每日無所事事,吃喝嫖賭了足足一月之久,就在所有人都以為他是只耽于享樂的軟腳貓時,終于露出了他鋒利的爪牙。 鶴望書院頗有威名,但也并非鐵板一塊。書院任職的數(shù)百位山長中固然有許多如卜若地這樣一心治學的人,卻也免不了有蛀蟲。 李恒泰做的,便是抓出這些蛀蟲。 而最先被抓出來的,則是崔實。沒錯,就是當初阻攔襄荷入院,卻在眾人面前丟了大臉的崔實。 崔實此人胸襟狹窄,學問其實也算不上多優(yōu)秀,若按卜若地的意思,這樣的人早該趕出書院。但卜若地雖為一院之長,畢竟沒多少實權,且崔實隸屬儒院,他也管不到。因此在崔實沒有確切的污跡下,即便是卜若地也無法將他趕出書院。 而崔實能被招攬進書院,并坐穩(wěn)書院山長的位子,其實最主要的,還是當年他那一篇《忘齋筆記》。 《忘齋筆記》頗為有名,其中選錄了崔實的數(shù)十篇詩賦,皆是文采斐然,微言大義,而表明其不慕權勢灑然辭官的序文更是十分有名,在文人中廣為傳頌。 可以說,是《忘齋筆記》使得崔實文名大噪。 恰好,在鶴望書院,決定數(shù)百山長地位的,不是家世,也不是官職,而是學問與文名,而通常情況下,學問與文名是成正比的。 崔實有些例外,他文名很盛,但學問在一干山長中只能算平平,甚至可以稱得上庸碌,雖然有人曾質疑過為何寫出《忘齋筆記》的人學問如此平凡,但畢竟文章與學問并不等同。崔實自言不擅經義,加上偶爾也有詩詞佳作,雖比不上《忘齋筆記》,但也還過得去。因此對他的質疑便逐漸消散了。 所以,就因為一篇《忘齋筆記》,他的地位就無可動搖,任卜若地怎么討厭也無法輕易將他趕出書院。 所以說,崔實如今得到的一切,幾乎都拜《忘齋筆記》所賜。 可是,成也忘齋,敗也忘齋。 李恒泰找來了一個人,這人姓宋,而他的父親宋天章與崔實是同鄉(xiāng),更是同窗同年,兩人曾是相交莫逆的摯友,后來還相繼辭官。只是宋天章辭官后便隱居山間,不久后病逝,而崔實則在宋天章病逝后辭官,隨即被鶴望書院招攬。 如今宋天章之子來了,還帶來了一沓手稿。 一沓內容與《忘齋筆記》高度重合的手稿。 手稿上有名章,有落款,名章之名非崔實,而是那個已經死去的宋天章;落款年月早于世人所知的《忘齋筆記》成書時間,恰是宋天章辭官歸隱后的那一段時間。 宋天章也曾小有文名,只是辭官歸隱后少與人來往,也不再有詩文流傳于士人之中,因此逐漸名聲不顯,但是,只要將他之前的詩文找出來,便可以看出,其行文習慣、遣詞造句,乃至志向意趣,都與《忘齋筆記》有共同之處。 事情似乎已經很清楚了,許多人已經猜到——《忘齋筆記》并非崔實所著。 抄襲,這是一個著作者最大的罪行。更何況,崔實抄襲的是他的同窗好友,在友人死后竊取其文稿,借光生輝,是對死者的大不敬。 不忠不義,無品無德,實在無恥下作之極!更讓人難以忍受的是,這樣的無恥下作之徒,居然竊據(jù)他人文章,享受著本不應屬于他的尊崇和榮耀,欺世盜名十余載,而真正應該受到尊崇的人卻籍籍無名! 整個大周的士林都震怒了。 一時間,崔實千夫所指。 崔實自然不甘,他百般抵賴,指責宋天章之子造假,說只是一沓文稿證明不了什么,名章誰都可以隨便刻,落款時間更是可以隨意造假,至于文風之類,他與宋天章本是好友,經?;ハ嗵接懺娢模虼恕锻S筆記》有宋天章的影子也不奇怪。 雖然很多人并不相信這套說辭,但事實上,這套說辭行得通。因此,一時間整個士林分為兩派,相信的不相信的互相辯駁,雖然總體來說還是不相信的多,但只要沒有確鑿的證據(jù),誰也無法給崔實定罪。 崔實得意洋洋,滿以為逃過一劫。 然而,李恒泰的手段可不止這一招。 很快,李恒泰又找到幾個人,這幾個人,卻是崔實請人代筆的證據(jù)。 原來崔實自在書院做了山長,自知學問不深,心虛露怯,便想將自己塑造成一個不擅經義學問,但詩賦絕佳的形象,好取信于人,也免得因太過庸碌而被書院其他山長看不起。 但他本身詩賦也是平平,因此只能請代筆,只是真正有才之人哪里甘心為人做代筆,因此他只能尋那出身貧寒的學子,或者屢試不第的潦倒秀才。即便如此,好詩文依舊難尋,為了維持文名,只要聽說誰擅長詩文又境遇不佳,崔實便暗中打探一番,如對方有意便買下對方出色的詩文。這樣與他做過交易的人,只李恒泰找出的,便有四人之多。而這四人中,更有一人當時多了個心眼,逼得崔實簽了個代筆的文書,上面清清楚楚地有著崔實的親筆落款。 如此一來,崔實剽竊抄襲之事便是鐵板釘釘?shù)亓恕?/br> 連遠遠不如《忘齋筆記》的詩文都要代筆的人,又怎么可能寫得出《忘齋筆記》? 之前因《忘齋筆記》而對崔實有多么推崇的人,如今便有多么厭惡憎恨他。 很快,幾乎整個大周的讀書人都知道了崔實的丑事,一時之間,口誅筆伐,路遇唾面,崔實變地人人喊打。 連皇帝都在聽說這件事之后怒斥崔實為天下讀書人之恥,著令奪去崔實功名,其子孫后代十代之內不準科舉,并以盜竊罪將崔實下獄,其家產被抄查,盡數(shù)送予宋天章的子孫作為補償。 圣上御筆親口定奪,崔實剽竊詩文一事便塵埃落定,再也無人敢有異議。 鶴望書院更是早已將崔實逐出書院,無數(shù)山長學子深覺自己有眼無珠,錯將小人當君子。而一些原本與崔實有隙的人,如卜若地,無不痛罵之余拍手稱快。那些真正為書院著想的人也深覺慶幸,慶幸李恒泰揪出了這個害群之馬,使得書院凈地不再被這等小人玷污。 因此,一時之間,李恒泰的名聲倒是好了起來,許多原本因為他以往名聲與身份而心存偏見的人紛紛對他改觀,覺得他這個學院監(jiān)察干得不錯,書院上下也不再對他心存抵觸,連簪花宴都邀請他出席。 山長們很高興,襄荷也很高興,看到自己不喜歡的人倒霉總是愉快的,襄荷自然不會同情崔實。只是她同樣討厭李恒泰,初見時的印象太深刻,那樣狠毒跋扈的樣子,可一點也不像是個甘心干實事兒的。 因此不管別人如何對李恒泰改觀,襄荷心中仍舊戒備著他。 后面發(fā)生的事,證明襄荷的戒備是對的。 崔實事件逐漸發(fā)酵,從書院到朝堂,從襄城到天下士林,再從士林到普通百姓,沒過多久,幾乎全天下人都知道了:鶴望書院有個山長是個竊據(jù)他人詩文的無恥文賊。 至此,事態(tài)開始朝著一個詭異的方向發(fā)展。 開始山長們并沒有察覺到什么,依舊為李恒泰揪出崔實而高興,談及崔實也無不是痛罵。李恒泰要做什么也無人阻攔了,而很快,李恒泰又揪出來一個蛀蟲。 這次是一個姓常的商院山長,這位常山長倒沒有竊據(jù)他人詩文,但是,他竊據(jù)了屬于書院的學田。 鶴望書院的學田最初是由前朝太|祖謝琰劃撥,鶴望峰周圍千頃良田盡歸書院所有,后來每個皇帝登基時,幾乎都會賜予書院良田,數(shù)百年積累下來,鶴望書院的學田已經累積到一個恐怖的數(shù)字,整個襄城有大半的土地都屬于書院,幾乎相當于一個親王的封邑。 而這些學田,也正是鶴望書院立足的底氣之一,使得書院之人不必依靠朝廷財政,也因此使得書院不必對朝廷言聽計從。 但是,書院的學田太多了,魚鱗圖冊上雖記錄地清清楚楚,但沒有人能對書院的每一塊學田了如指掌。 農院院長名義上是書院學田的掌事人,但如此巨量的學田又怎么可能被一人掌握,因此現(xiàn)任農院院長卜若地其實不過是擔了個虛名,加上他一心治學,不耐煩打理庶務,因此學田的掌事之人分屬幾個勢力。 這就給了人可乘之機。 這位常山長世代便是襄城人,祖上也是書院掌管書院學田的管事,常山長做了山長之后,這學田的部分事物便由他掌管。 常山長也頗有頭腦,他并不是簡單粗暴地將學田暗中賣予他人,而是多在田地分等上做手腳。上等良田記作下等的山坡地,正耕耘的良田記作荒地……無數(shù)良田被做了這樣的手腳。 不止田地質量,常山長還利用學田設了許多斂財手段,比如學田佃戶的田租,如秀水村這樣就在書院腳下的地方自然是沒做手腳,但那些距離書院遠的,所收田租卻遠遠高于書院規(guī)定的比例,甚至還高于其他地方的平均田租。這些地方的佃戶們日子過得苦不堪言,但附近的田地基本都屬于鶴望書院,田租也都是一樣的,除非背井離鄉(xiāng)逃到別的地方,不然只要佃田地種,便只能乖乖按照常山長定的田租交租。 說到這里不得不說常山長很有頭腦。鶴望書院名聲一向很好,而這名聲有一部分便是由于其學田租給佃戶時田租低于平均水平,這一點很多人都知道,萬一有哪個佃戶腦袋發(fā)熱跑到書院問,常山長的那些小動作就全曝光了。因此那些田租高的學田并不是以書院的名義佃出去的,佃戶們還以為主家又是個為富不仁的富戶,哪里會想到居然是大名鼎鼎的鶴望書院。 鶴望書院將近一州的田地就被常山長做出種種花巧,斂了大量財富,肥了常山長及其同伙的腰包 沒錯,常山長還有同伙。 學田事務有空子可鉆,但卻不是一個人能瞞天過海的,且這其中的利益太過巨大,常山長一人也沒那個胃口吞下去,因此,這其實是一個利益集團。 而且不同于崔實事件,學田的事在未暴露前也是有人知曉的,只是因為種種原因無法揭發(fā),只得任這個毒瘤繼續(xù)存在,損公肥私。 李恒泰卻不怕,他是學院監(jiān)察,更重要的是,他是皇帝小舅子,所以,他能夠不管不顧地把這個毒瘤一舉拔除。 鶴望書院再次動蕩。 常山長自然是沒什么好果子吃,涉案的一干書院管事以及山長也像那拔蘿卜帶起的泥,赤|裸|裸暴露在青天白日下,丟飯碗,遭唾罵,徹底從書院消失。 只是這一次不想崔實那般萬眾一心,因為涉案人眾多,因此也有人為常山長等人奔走,只是李恒泰態(tài)度堅決,證據(jù)又確鑿,奔走之人又不是什么有能量的角色,因此學田案最終辦得干凈漂亮,一干人等無一落網。 其間比較倒霉的是卜若地。 不管怎么說,卜若地名義上也是學田的掌管人,下面人出事兒了,卜若地最低也是個失察之罪,甚至還有傳言說卜若地也參與了學田案,只不過最終沒查出什么,才只按失察把卜若地掌事的位子擼了。 卜若地有些氣悶,沒想到崔實倒霉之后這么快就輪到自己,但是他更是眼睛里揉不進一粒沙子的主,雖然可以有種種借口,但他的確是失察了,因此對于自己的處置也干脆地接受了。 接連辦了兩個大案,還是實打實的大案,李恒泰的聲望再度上升,書院學子中許多都對他信服不已,甚至連襄城的百姓都聽說了李青天的名聲。一時間,書院內外夸贊李恒泰的聲音不絕于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