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三爺是真就一副瀟灑性格，跟不用客氣的人在一起，這人從來不講客氣。或許在這個人心底，也有一道界限，而楚晗是被允許踏進(jìn)這道界限的人。三爺挺開心地拎起楚晗的襯衣褲子瞧瞧，然后站房間中央開始脫舊衣服。

    脫了外衣脫內(nèi)衣，像甩破爛一樣丟到一邊。

    脫光之后再一件一件穿回來，美不滋兒地就把楚少爺賞賜的新衣服穿在身上。一股暖意從內(nèi)到外、結(jié)結(jié)實實地裹在身上。

    脫的人絲毫沒有羞愧害臊之意，或許就是因為，在這家伙心里，這具身體原本就是寄居的皮囊，誰想看隨意看去吧！旁邊圍觀的人比較尷尬。楚晗默默掉過頭去，耐心等待這人更衣。房三爺穿好褲子起身，楚晗的視線偶然瞟過去一眼，滑過對方筆直的脊骨和微陷的腰窩。

    他現(xiàn)在看對方的眼光已經(jīng)不一樣。小千歲后身那一道線，可就不是一般的脊椎，而是一道“龍骨”，清奇非凡。下腹敏感處兩道漂亮的線條，不能叫作人魚線，分明是一段俊逸的“龍腰”，怎么看都是極美的。

    飯后楚晗累了。他這人很容易疲倦，想睡一會兒。房三兒很自然地?fù)]揮手，晃蕩著身形：“你歇吧，我也去睡了?！?/br>
    可是這人沒往客廳走，大大咧咧直接晃進(jìn)主臥洗手間。

    楚晗詫異：“……你去哪睡？”

    房三兒也一臉詫異，好像楚晗問了一個十分愚蠢的問題。房三兒一指洗手間的浴缸，楚晗心想，果然是個蠢問題……

    誰也沒有試圖去打擾誰，公寓里靜悄悄的，只有冬日里一股暖意安靜地流淌，一種從未享受過的溫馨。

    楚晗在床里睡了一會兒，睡意中聽到潺潺不斷的流水聲，像天籟之音，耳畔回蕩。

    他醒過來，聽到洗手間里隱隱有“啪”一聲擊水的聲音，然后是微妙的起浪聲。

    他實在憋不住了從床上翻起來，自身的修養(yǎng)風(fēng)度教導(dǎo)著他，不應(yīng)該沒禮貌地去偷看，可又忍不住想看一眼，時刻都想確認(rèn)對方是否安好。他悄無聲息走過去，站在洗手間門前，讓自己眉心慢慢透出光亮，視線穿門而入。

    他看到了房三兒。

    他洗手間里這個浴缸很大，足夠裝兩個人，旁邊還有音響、壁掛式電視屏、迷你吧臺、香薰?fàn)T臺。浴缸充滿一池清水，某人就安安靜靜沉在水底，仍是人形，而且竟然全副武裝。這人穿脫衣服的腦回路異于常人，這回就套著剛換來的新衣服，心滿意足地泡進(jìn)水池子里，打著瞌睡。

    小千歲整個人是半沉半浮，臉孔享受般的埋進(jìn)水中呼吸，只有一頭亂發(fā)和后脊梁還露在水面以上。偶爾一串水泡“咕嘟嘟”從唇齒間蕩出來，看起來特悠閑舒服。

    這人只把一條胳膊伸出來，高高地搭在浴缸沿上，細(xì)長的手指輕輕捋過白瓷磚，顯然醒來了。襯衫在水下蕩出裙袂飄飄的翩然感，整個人像就要游起來。衣物布料浸透，看得到輪廓，整條身軀肌rou勻稱，通體皮膚呈現(xiàn)一層淺金光澤。

    小千歲也睜開眼，細(xì)長雙目睜在水下，一動不動，也注視楚晗，浮出明顯的笑容，挺開心的。兩人隔門隔墻，相對而視，瞳仁目光都對上了，就這樣靜靜地用視線將全副心思交合纏繞，任水流不停撩動心底波紋。

    楚晗是那種某方面心理非常淡泊、禁/欲的人。他并不想做什么，本來也沒做過，甚至連意/yin對方的心思都沒有過。就這樣悄悄看一眼，就感到身心滿足。

    兩人都很快樂。

    床頭電話響了。

    楚晗過去按下通話鍵。床頭視屏突然開啟，綻放出一張熟悉笑臉。

    偶爾早上睡得迷迷糊糊時這樣一張瘦長臉在床頭閃現(xiàn)，楚晗總有種錯覺，看見那里頭的人就好像在照鏡子，爺倆實在太像。他爸保養(yǎng)得年輕，又臭美愛捯飭，而楚晗自己偏少年穩(wěn)重，年齡感就更相近。

    視屏里的人露出千年不變的英俊笑容：“寶貝，下午好，以為你不在家?！?/br>
    楚晗：“爸，有事？”

    老帥哥笑了笑：“也沒事，就是瞧一眼你在家干什么吶?！?/br>
    楚晗表情極其自然，謊話流利：“沒干什么，剛睡個午覺，起來看看書。”

    他總覺著他爸今天笑得很有內(nèi)涵，眼底射出令人捉摸不透的光。

    老帥哥又說：“成，那我就放心了，你忙吧?！?/br>
    ……

    他進(jìn)客廳隨手打開電視，看屏幕里人影圖像晃動，突然覺著不對。

    剛才他爸的電話視屏，那圖像里的背景是什么？

    楚珣不是在青島度假呢？

    楚晗才反應(yīng)過來，一秒鐘后他家大門門鈴響了。時機(jī)把握得如此精準(zhǔn)，沒有給他多一分鐘應(yīng)對時間。

    他暗暗吐槽了一句：俺想日你嘞，老寶貝兒……

    他沉了心大步邁上前，一把拽開大門，同時狀似自然隨意地橫起一條胳膊肘，搭門框上，用身體擋住門外人的視線。

    門外站著那位跟他擁有同樣臉型同樣高度身材的穿西裝的家伙，竟然心有靈犀擺了個一模一樣的姿勢，也是一手推門，另只手悠閑地橫搭在門框上。爺倆耍帥似的對視。

    楚晗：“……爸?！?/br>
    門外的楚珣微微一點頭：“寶貝，過來看看你?！?/br>
    “來看我也不提前打聲招呼？這么突然？”楚晗問得很自然，因為全家人都知道并且尊重他獨居的習(xí)慣，他爸和他爹絕對不會閑得沒事跑來sao擾他。他成年了，有自己生活空間，沒義務(wù)交往了什么朋友帶誰回家還要向父親報備吧！

    “臨時就想來看看么。”楚珣笑得也很自然，溫柔款款的笑意快要漾出眼底。

    “什么時候回來的，都沒告訴我啊？”楚晗繼續(xù)笑著打岔，全副神經(jīng)尤其是最敏銳的聽覺，關(guān)注著身后臥室洗手間里的動靜。

    “剛回來，寶貝，怎么著啊，不請爸爸進(jìn)去坐？”楚珣不動聲色。

    楚晗隱在門后的那手，五指伸開掌骨發(fā)力抵在門上。他能清楚感覺到門后面另一只手也在使力。他家這扇大門被兩股勢均力敵的力道推擠，壓迫，頂牛似的互不相讓。門框金屬合頁開始發(fā)出顫巍巍的一串抖音，聯(lián)結(jié)的墻壁都發(fā)生共振了。

    這門快要被他們爺倆齊心合力給卸下來了。

    ☆、27|第四話.東神木

    第二十七章邀約

    偏偏就這時，臥室洗手間方向發(fā)出一記清澈水聲，“啪”得……好像神龍擺尾輕輕地?fù)羲缓笫谴箐鰷u流動旋轉(zhuǎn)迅速沉降的聲音。

    聲兒不大，但足以讓門口兩人同時變了臉色。

    大門duang一聲，楚晗被震得倒退兩步，撞到墻上。他沒防備他老爸竟然直接對他動手了，在兒子地盤上如此不尊重，一巴掌發(fā)力卸門把他震一邊兒去了。

    楚珣面色清冷，話都不說也來不及說，大踏步?jīng)_進(jìn)臥室。這情形讓楚晗吃驚，伸手?jǐn)r都攔不住這人。

    楚珣第一下沒推開洗手間門，里面顯然鎖住的。

    這人第二下就沒有試圖再去開門。楚晗嚴(yán)肅叫了一聲“爸爸”，然后眼睜睜看著他爸猛地掏向門把手位置，五根指頭直接戳穿了木門！楚珣一貫溫柔笑模樣一個人兒，極少見得會這樣。那幾下手法極其凌厲，沒有絲毫體恤，打穿門從里面粗暴地拔掉門栓。

    洗手間里一地的水，空無一人。

    大浴缸里原本一缸水只剩半缸，馬賽克的瓷磚墻壁上，洗手臺上，還有地板上，濺得全是水跡。浴缸里水波劇烈地起伏蕩漾，蕩開一個大漩渦，水流迅速旋入底部的下水孔。

    人不在。

    楚晗驀地松一口氣，放心了，然后瞄他爸反應(yīng)，也是一聲不吭。

    楚珣謹(jǐn)慎地四下掃視，沒有戴眼鏡那些啰哩八嗦的累贅，銳利目光掃過浴室里所有東西。這個洗手間是封閉式的，沒有窗子。水跡從浴缸里出來，濕漉漉的痕跡拖拖拉拉的，糊在小塊羊毛毯上，然后再到地板上。楚珣冷冷地端詳那些印跡，目光最終落在洗手間那個馬桶上。

    這人一不做二不休，兩手攥住馬桶邊沿，那架勢是要拆他家馬桶！

    楚晗這回實在忍不住了，低吼了兩句：“爸您不舒服了么？

    “您需要叫醫(yī)生嗎？”

    “……”

    他修養(yǎng)風(fēng)度算是很不錯了，沒有直接暴走吼“楚珣你是犯病了吧你也早上忘吃藥了嗎讓俺爹趕緊過來把您扛走”！這還是在他自己家么？

    馬桶底座與地板焊連的接縫處，只一拔，再一扯，就被楚珣給掀開了。沉重的白瓷物件發(fā)出刺耳的磕撞聲，讓楚晗極其尷尬，臉都紅了，生怕他爸真能從里面把內(nèi)小誰給揪出來。

    楚珣然后又看浴缸，并且拆下天花板通風(fēng)管道處的金屬擋板，湊近去看了許久……

    房間里慢慢安靜下來。

    浴缸里漩渦越來越小，半缸水最終順著下水孔流光了，消弭一切痕跡。

    楚晗貼墻站著，沉默而無奈，眉心緊蹙。他爸剛剛差點兒把他家強(qiáng)拆了。他公寓大門掉了一個金屬活頁，吊在門框上咣當(dāng)。還好楚珣最后把浴缸給他留下，沒一掌砸碎。這么辦事兒，楚珣無論如何是得對兒子給出個解釋。

    多大個事兒啊……因為瞞了您往自己家領(lǐng)個朋友？就算領(lǐng)個對象回家過夜也不必隨時交代，更何況青天白日什么都沒發(fā)生。

    我還是六歲小孩嗎，可以捏著玩兒？您至于的……

    楚珣還蹲在地上，這時才抬眼，緩緩又回復(fù)往日溫柔如水的一雙眼。楚珣握住楚晗的腳腕，沿著小腿往上輕輕揉揉，哄孩子似的安撫：“小晗，你沒事？你還好吧？”

    楚晗：“……”

    楚晗一下子就沒脾氣了，咳……老帥哥估摸就是早起忘吃藥了，偶爾抽一下子，秋冬季疾病多發(fā)，以前又不是沒抽過。

    他方才攢的一肚子火都滅了。他爸眼眶里盤桓的全是寵溺式的柔情。他忍不住彎腰摟住楚珣的肩膀脖子，狠命揉那一頭軟卷發(fā)，挺親熱的，低聲說：“您這又要干嘛啊，實在想鬧你就去鬧二武去折騰他，別欺負(fù)我……平時乖點兒好嗎，別讓我總是擔(dān)心你，乖?！?/br>
    ……

    也沒什么再值得隱瞞，楚晗很坦白真誠地說：“剛才我有個朋友在家，您是要找他的？您想找他可以直接告訴我啊！”

    后半句沒好意思說，那人顯然已經(jīng)鉆沒影了吧。您這架勢多嚇人，你直接拆門啊，以后誰還敢出來見你？

    楚珣手一指浴缸漏水孔，眼神示意：那只小畜生八成是從這里鉆的。

    楚晗半握拳掩住鼻子嘴，真是笑不出來，特尷尬，真委屈小千歲了，畢竟人是自己請進(jìn)門的。他與小房子關(guān)系很單純，就是談得來的朋友，搞得好像多么復(fù)雜不可告人似的？倆人干什么了啊。

    楚珣那眼神，也好像什么都知道，甚至已經(jīng)知道很久、很久了。

    “一直擔(dān)心你，太擔(dān)心了，連續(xù)半個多月睡不著覺?！背戨p手把兒子的臉捧了，眼對眼，眉梢眼角都是眷顧深情：“你就是不跟我交待實話，那么要強(qiáng)干什么啊，知道多危險嗎？”

    楚晗忙解釋：“我心里有數(shù)?！?/br>
    楚珣眼神憂重：“3號院小破樓里，萬一你真的回不來了，你讓你爸爸怎么辦，我找誰去？老子現(xiàn)在去找二武，還能再cao出一個一模一樣的你嗎？！”

    楚晗不好意思地揉亂自己頭發(fā)。他可逮著為某人粉飾貼金的機(jī)會，恨不得啪啪啪把小房子貼個金光閃閃頭頂冒出一輪佛光：“是房三兒救了我和三大爺他們。倘若沒他，我們一撥人就真的掉黑洞里出不來！”

    楚珣輕輕刮了兒子一嘴巴子，沒心機(jī)的傻小子，真單純，都被人賣了，還樂不滋兒的替姓房的數(shù)賺到多少，你做人就這么天真？眼神還嫌棄著，唇上卻沒忍住，楚珣探身，一口貼到大寶貝兒腦門上，深深吻了一點紅痣。

    那點紅痣后來是楚珣發(fā)達(dá)父愛親子之情的專屬，不準(zhǔn)別人碰。以前小霍將軍也常親那里，有一年冬天楚珣犯抽，常年積怨揪著他男人吵架，你就親他，你不親我，老子臉上沒有那個了，你就嫌棄不愛看了……沒見過爭風(fēng)吃醋醋到親兒子頭上的，小霍將軍就這樣被剝奪了親楚晗和抱楚晗的權(quán)利。

    ……

    楚晗心里一件極其重要事情還沒匯報，而且沒法再瞞了。他坐到沙發(fā)里捂了臉，再放下，萬般愧疚地把沈承鶴失蹤的事講出來。

    楚珣就斜靠在沙發(fā)里，腳踝輕擺茶幾邊緣，目光精明穩(wěn)健：“我早知道了，人是兩天半之前丟的。

    “承鶴也是我大侄子，我就是為這個來的。你爸能讓鶴鶴出事兒嗎？”

    楚晗心里一熱，手足無措得。他也這時才知道，他爸這是剛剛從部隊大院沈家過來的。他爸爸在他背后，親自登門去向沈承鶴的老子坦承實情，并且下了軍令狀保證半月之內(nèi)把大鶴鶴原樣弄回來一根毫毛都不能少。楚珣還是事事處處都護(hù)著他的……

    珣總歪在沙發(fā)上自嘲，還是當(dāng)年楚司令的囂張口氣，“娘的，老子半輩子在沈博文那廝面前沒這么低聲下氣過，恨不得三跪九叩磕到他家門口臺階上給他賠不是！人家里也就這么一寶貝，我估計他再cao一回，也cao不出這么個聰明、英俊、神武、奇葩的寶貝兒子了?！?/br>
    老帥哥一旦跨進(jìn)這家門，公寓里氣氛轉(zhuǎn)瞬間就不一樣，一下子添出某種鮮亮明快甚至嫵媚張揚的顏色。

    楚珣是那種天生自帶溫度與色澤的人，臉上展露的每一道線條、衣服里包裹的每一條肌rou，都舒展出一種非常吸引人的感覺。而且這人特會捯飭，眉目發(fā)型都極精致，大冷天還穿風(fēng)衣出街耍帥，西裝下/身竟然是九分褲，一落座就很嘚瑟地暴露腳踝。楚晗一瞅他爸露那截細(xì)長潤白的腳腕，忍不住樂出來，真是個風(fēng)流的。

    楚晗自己出門只穿偏保守的正裝，領(lǐng)口袖口系得嚴(yán)實，在外人面前不賣風(fēng)sao，好像也沒什么特殊親密的人讓他有機(jī)會在家里風(fēng)sao……他倆爸爸背后都說他奇怪了，明明小神童六歲就開竅了啥都懂了，長到二十多歲愣是還沒有把豐富的理論知識付諸實踐。

    全家人都知道他是處/男。

    他只是從前沒找到心里期待的那個人。一般俗人看不上眼，覺著根本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