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哥覺得不對，但又說不出來，嬌娥又加把勁忽悠道：“玉瑤不知道有多羨慕你呢，她也想要有個小弟弟，可惜舅母不給她?！?/br>
    廣哥想了想，點點頭，最后還是道：“我還是要個meimei，叫阿母給我生個meimei好了。”

    嬌娥哭笑不得，廣哥又道：“阿母最知道廣哥的心，一定會給廣哥一個meimei的?！?/br>
    “好吧……”，嬌娥放棄和廣哥對話，準備讓最知道廣哥心思的大表哥來對付這個小子。

    對著一心想要個弟弟的玉瑤，王氏有些無力，她和林暉之間越來越少同床，見到林氏又有了孩子，趙義興高采烈地抱著林氏，王氏內(nèi)心不是不羨慕，甚至有些嫉妒。

    王氏一直對小姑抱有復(fù)雜的心情，原先她很討厭林暉對林氏不要命的好，對林氏很不待見。

    后來重振了林氏繡紡，王氏對林氏的感情就有些微妙了。

    林氏若是倒霉，趙家不好，王氏就會覺得林氏可憐，會憐憫著她，對她好些。

    可林氏現(xiàn)在過得好，又要添丁，夫妻和美，王氏又覺得有些氣不平。

    林暉瞧的明白，他知道癥結(jié)在哪里，卻又覺得無力。

    見王氏打著玉瑤哭，林暉喝道：“女兒要嬌養(yǎng)呢，心疼都來不及，你怎么能打呢？”

    林暉將玉瑤抱在懷里，哄道：“以后廣哥有了小弟弟，也是你的小弟弟啊?！?/br>
    玉瑤見王氏不開心，撇著嘴道：“那是廣哥的，是趙家的，不是林家的?！?/br>
    “你一天到晚給孩子說這些……這不是叫兩家孩子生分嗎？”，林暉也憋著氣呢，“生分了有什么好，林氏繡紡現(xiàn)在這樣，還不是托著meimei和妹夫的照顧。”

    “你別一天到晚地提趙家，你那個妹子了不起，趙家好了不起。”，王氏氣呼呼地丟了句話，進了內(nèi)室。

    林暉陰沉著臉，玉瑤也不再哭了，暗道以后再也不要理廣哥，每次都因為趙家的事，讓父母生氣。

    林天回到家里，覺得氣氛有些沉悶，玉瑤撅著個嘴，都能掛油壺了。

    “小妹，怎么了？”，林天摸著meimei的小環(huán)髻，從懷里抽出兩根紫色帶著金色花紋的絲帶，遞給玉瑤。

    玉瑤轉(zhuǎn)怒為喜，接過來道：“謝謝哥哥。”

    “這是嬌娥給你做的?！?，林天希望玉瑤能和嬌娥好好相處，替媳婦拉攏著meimei。

    玉瑤臉色一變，將絲帶扔給林天，絲帶本就輕，半途就跌倒了地上。

    林天的臉上有些不太好看，聲音就有些嚴厲，道：“你這又是為什么？”

    “你眼里就只有趙家的表姐，阿母和阿父為了趙家又生氣呢?！?，玉瑤跺跺腳，道：“是她給的，我就不要?！?/br>
    林天的怒氣被撩撥起來，正想教訓(xùn)meimei兩句。

    王氏撩起簾子，從內(nèi)室探出頭來，道：“天哥，你來，你父親有話說?！?/br>
    林天應(yīng)了，俯身將絲帶撿起來，戳了戳玉瑤的小腦袋，道：“看哥哥以后還給不給你這個小沒良心的東西?！?/br>
    玉瑤的嘴又撅了起來，淚眼汪汪的，王氏看了，恨鐵不成鋼地在林天的腦袋上大力戳了戳。

    林天哎呦哎呦地隨著阿母進了屋，只見林暉陰沉著臉坐在榻上。

    “阿父，兒子來了?！保痔戽移ばδ樀貑枺骸鞍桶偷亟袃鹤觼?，有什么大事不成？”

    “大郎，你也知道你姑姑不是親的，你可知道你姑姑是怎么到我們家的？”，林暉不理會林天的插科打諢。

    “不知道?！?，林天明白阿父有重要的事情要交代，也變得嚴肅起來。

    “當年你祖父和祖母回老家祭祖，返回的路上被盜賊將錢都擄了去，祖父又氣又怒，生了場大病。后來才知道，能留下命來還算是好的，那群盜賊還殺人放火。祖母還撿了個躲在草叢里的孩子，那孩子的乳母讓她藏在那里，手里還緊抱著個小小的妝匣子。”

    “孩子被嚇得厲害，乳母也不知所蹤，你祖母便帶著這個孩子和我們一路行走了?！?/br>
    “那便是姑姑了？”，林天竟不知道姑姑這么可憐。

    “是的，你姑姑那時候還小，被嚇得高熱不止，醒來什么都記不得了。你祖母生了我便壞了身子，一直還想要個女兒，見你姑姑長得好看，性情又好，便決定養(yǎng)在膝下?！?/br>
    王氏的臉上帶出些諷刺來，林暉對妹子的感情可不是兄妹之情。

    林暉的聲音拔高了些，道：“你祖母一直覺得對不起你姑姑，當時你祖父病重，你祖母沒得法子，便將你姑姑妝匣子里的首飾當了去，本想著日后能贖回來，可是你祖父一病不起……，你祖母接了繡活養(yǎng)活我們，你姑姑小小年紀，也跟著學(xué)……一雙巧手撐起了林氏繡紡?！?/br>
    王氏低下了頭，這些年，她一直覺得阿姑過于疼愛小姑，后來又知道小姑不是親生的，心中的積怨越來越多，林暉也對她越來越冷淡。

    “你姑姑看上了姑父，你祖母抱著她哭了好幾晚，生怕她作為商戶女高嫁到趙家要受委屈，可又不愿意委屈了你姑姑的心意，就把林氏繡紡的份子分了一半做嫁妝傍身。你祖母悄悄對我說，那些首飾雖然少，但卻極貴重，你姑姑的出生高貴，如今卻被連累的……我便立下心愿，要讓你姑姑幸幸福福地做個官家夫人，算是我們林家報答她的?！?/br>
    “我當時年少，生怕你姑父看輕了你姑姑的出身，便將這事告訴了他，又逼著他指著西母娘娘發(fā)誓，不得泄露。結(jié)果卻讓他內(nèi)心存了別的想法，和你姑姑鬧出許多不愉快來?！?/br>
    林天才明白，父親多年來都深埋著這番心意，想將一切都彌補給姑姑，不由得癡了。

    王氏的眼淚一滴滴地掉在青磚上，林暉這些都是在說給她聽。

    “我這趟跟著興哥去西域，若是能活著回來自然好，若是回不來了，你可要對著西母娘娘發(fā)誓，若是能娶到嬌娥，不要辜負她?！?/br>
    “我放在手心捧著怕她摔了，含在口里怕她化了，怎么會辜負她?！?，林天恨不得將心刨開給父親看，指著西母娘娘發(fā)誓賭咒了一番。

    王氏泣不成聲，道：“以前阿姑告訴我的時候，也是想讓我好好待小姑，你也別在這里指桑罵槐的，以后外甥女進了門，我不會難為她?！?/br>
    “你們記住今日的話便好?！?，林暉有些頹然。

    王氏一掀簾子，眼圈紅紅地去了廚房。

    “你阿母啊……”，林暉搖搖頭，對著林天道：“哎……”

    到底意難平那。

    林天不應(yīng)聲，狹長的眼睛好似更加狹長了。

    第二日，林天又早早起來，在未央宮門外等著趙廣漢，一同去宣室議案。

    作為唯一一個未及冠的童官，林天自覺在宣室中有些打眼，他只看不發(fā)一聲，將在宣室中發(fā)生的一點一滴都記在腦海里。

    像這般能夠看到三公九卿的機會太少了，更何況能整日聽他們議事。

    林天白日里聽著案件，記著每一個人的發(fā)言，觀察著上位者們的神態(tài)和風(fēng)儀，晚上就一遍遍地揣摩著每個人的心思，偶爾湊空問問趙廣漢的想法。

    這幾日對于林天來說，非常珍貴，竟一日日沉穩(wěn)起來。

    于廷尉慢悠悠地踱了過來，對他打量了一番。

    林天連忙施了一禮，道：“于大人，臣……”

    “京兆尹府的代主簿林天?！保诙▏舆^話來。

    林天能聽見自己的心撲通撲通地跳的厲害，他不知道連著幾日都沒有正眼瞧他的于大人，為何今日有些不同。

    一向靈巧的林天，竟然露出了靦腆來，那雙劍眉輕輕地揚了揚，輕輕地道：“是?！?/br>
    ☆、第91章 意外

    在嬌娥眼中，林天越來越纏人，總是一黏糊就沒完。

    在廣哥眼中，大表哥是個英雄，林天那日在小巷里突然出現(xiàn)，手執(zhí)弓箭，喝令嚴湯那一幕深入他心。

    在古力眼中，林天從暗處謀劃的黑蝙蝠長成了又狠又狡猾的老鷹。

    而這會子林天在于廷尉面前像只害羞的鵪鶉。

    “今日是皇上議案最后一日了?！?，于廷尉像是在說著天氣。

    “是?！?，林天垂下雙手，低下頭，恭謹?shù)鼗卮稹?/br>
    于廷尉將面前這個害羞靦腆的小郎君看了又看，怎么也無法和那個用雷霆手段將長安城內(nèi)盜賊一網(wǎng)打盡的少年郎聯(lián)系起來。

    于定國不再說話，捏著胡須，一雙看不出情緒的眼，微微仰著，悠遠地望著宮門旁那光禿禿的楊樹枝，像是在賞景又像是在沉吟。

    林天垂著雙手，一呼一吸都非常小心，像是不忍打擾于大人的深思。

    眼角的余光掃見林天那恭謹?shù)膬x態(tài)，于廷尉滿意地一笑，像是無意又是有意道：“動靜皆有時，關(guān)鍵在這個時字。”

    林天靜靜地回味著，過了半刻，輕輕回道：“喏?！?/br>
    又想問：“不知何時。”，奈何于廷尉已經(jīng)起步走入了宮門。

    百官出入宮門有“門籍”，上面寫著姓名狀貌，無籍者不得進入。林天跟隨趙廣漢進宣室，只需五日，便沒有辦理門籍，都由趙廣漢帶著方能入宮。

    林天只好留在原地琢磨。

    對于林天的表現(xiàn)，于廷尉還算滿意。

    人不可貌相，在于廷尉面前無害的像個鵪鶉一般的林天，在宣室之中一言不發(fā)，卻十分有心揣摩的神色，早已落入于廷尉的眼中。

    這個孩子是大女兒名義上的外甥，立了大功，卻不驕狂，對著三公九卿也沒有不得體之舉，心智比許多成年人還成熟。

    京兆尹既然愿意帶著他前來，名義上是記錄的主簿，內(nèi)心定然存有提拔之意。聽說這孩子從商戶人家做了小吏本就是破格，又被皇帝破格欽點為三百石小官，而不是厚賜了事，定有過人之處。

    方才幾句言語試探，于廷尉覺得林天毫無急功近利之色，行事以穩(wěn)妥為主，是個大膽又穩(wěn)妥的。

    參議的官員們陸陸續(xù)續(xù)地都到了，包括瘦弱的魏相，一場大病讓這個老丞相憔悴了不少。

    今日是議案最后一日，眾人不免有些放松，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處，跪坐在席上說著正旦的朝會。

    小黃門輕手輕腳地進來點了香，不一陣，大殿內(nèi)溫暖的沉香香氣裊裊升起。

    劉病己身著玄衣，腳步輕松地進入了宣室，自他親理朝事以來，五日一朝會，像這般連著五日議案也是一年才就這么一次。

    弘恭跟在身后，咳嗽了一聲，眾人都肅靜了下來，連忙按著尊卑分列而坐。

    天子面南而坐，三公面北而坐，九卿和其他官員面西而坐。

    待劉病己走到御座前，眾人均已伏在席上行禮，劉病己答禮，就位。

    今日呈上來的案子不是太多，趙廣漢身為京兆尹，擅長鉤距法，右扶風(fēng)的尹翁歸擅長推理之法，若有疑案大多聽取了這兩人之言，好在兩人的看法分歧不大。

    只有一件案子頗有爭議，算不上疑案，卻非常難以決斷。

    這案子恰巧發(fā)生在馮翊郡，當時蕭望之還是蕭少府。

    馮翊郡緊挨著扶風(fēng)郡之處，有個傍山的村落，這個村落太窮了，村里的男人們大都娶不起老婆，付不出娶妻的聘禮。

    有三個男子合娶了一個老婆，生了四個孩子。

    平時還好，可突有一日，三個男子發(fā)生了爭執(zhí)，吵著要分老婆孩子，后來就打起了官司。

    眾人都不知道該怎么判，這個案子轉(zhuǎn)到了左馮翊處。

    當時的左馮翊斷案說：“這三個人違背了人倫道德，就該像對畜生一般對待他們，畜生生下來只知有母，不知有父。應(yīng)該讓四個孩子交給母親，殺了這三個男子，把孩子交給母親?！?/br>
    這個案子遞交到了廷尉處，廷尉認為此案涉及教化，頗為特殊，將案子提了上來。

    眾官聽了這個案子，宣室內(nèi)便沸騰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