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公連忙道：“誤會……誤會?！?/br>
    賊曹椽史得了暗號，和賊曹椽們一擁而上，將苗公和他的強(qiáng)奴們都給綁了，還從強(qiáng)奴們身上搜出幾把小□□來。

    暗藏此等兇器，便是死罪，苗公的臉色變了，卻不知道那架足以讓他家族滅的馬車已經(jīng)敗露，此時想逃卻也無力。

    趙廣漢一下朝會，便聽說苗公的罪證已經(jīng)明晰，被捕獲在京兆尹，便罵了聲：“這兩個小兔崽子，亂來。”

    匆匆趕回京兆尹府，趙廣漢有些焦慮，聽了被捕的過程，又緩了口氣，道：“如今，人也抓了，罪證也有了，只是盜賊們該如何肅清？”

    林天曾聽嬌娥說武帝時期的李廣有言，擒賊當(dāng)擒王。林天深以為然，存了心要將這盜首捉住，好讓盜賊們?nèi)既刖W(wǎng)。

    “臣覺得，這盜賊自然靠盜首來供出的?！?，林天胸有成竹地回答趙廣漢的話。

    “你有什么主意？”

    “盜賊做賊不外乎是為財或為名。盜首已經(jīng)什么都有了，卻缺個身份?！?，林天回答。他和趙彭祖去看過苗家在尚智里的房舍，里面的亭臺樓閣均是仿照高官顯族府中建造，這說明苗公不是一個能夠忍住不享受的人，出門這么大的排場，卻因為商人的身份而不能乘坐官身的車駕，難免讓苗公心中暗恨。

    趙廣漢深以為然，但和盜首談條件卻違背了他要將盜賊斬盡殺絕，勢不兩存的宗旨。

    林天覺得趙廣漢改變了一次，便能改變二次。

    “臣認(rèn)為與其讓盜賊另選盜首，繼續(xù)做惡，不如適當(dāng)妥協(xié)，讓長安城十年內(nèi)都能得到安靜。這可是趙大人治理長安城的大功績，百姓有福了?！?/br>
    林天骨子里是個商人，商人擅長體察人心，趙廣漢所求的便是名了，還有對百姓的責(zé)任。

    林天又告訴苗公，能夠讓他全家死光光的證據(jù)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若是再到他家里搜查，只怕還能發(fā)現(xiàn)不少違制的武器和其他罪證。

    苗公能做到盜首，自然有著迅速決斷的本事，兩權(quán)相害取其輕，他愿意合作，但要趙廣漢親自答應(yīng)給他一個四百石吏官的身份。

    兩人談判到三百石，苗公因為趙廣漢安葬那兩名死刑犯的事，非常信任趙廣漢的承諾。雙方約定在八月節(jié)這一天，苗公會將手下的盜賊們請到家中宴飲，等他們喝到分不清東南西北時，會在這些人的背后刷上紅色，京兆尹府的人在里門外守候，見到這些特征的人出了里門便抓捕。

    這一次擒獲盜賊幾百人，基本上等于全擒。苗公的家也被翻檢了一遍，將家中的違制武器全部起出，埋藏的金銀也挖走，只等著皇帝裁決。

    嬌娥聽得心驚rou跳，仰望著林天，林天感到了心愛的小娘子的崇拜和敬仰，他的內(nèi)心也充滿了自信和甜蜜。

    “大表哥，你真能干?！?，廣哥出聲打斷了兩人之間的旖思，小郎君已經(jīng)不再看那把戲，又全身心都被林天的講述吸引了，他出賣了jiejie，道：“jiejie做給你的香囊，一直藏在陶枕里，jiejie今日還裝了新作的荷花香，藏在我這里，叫我不要拿出來?！?/br>
    廣哥也不看羞惱的嬌娥，從懷中取出香囊，系在林天的腰上，拍手笑道：“果然好看，我jiejie真是巧手?！?/br>
    林天抿著嘴，將那香囊翻了來看，果然是并蒂蓮的圖樣，又輕輕摸了摸，十分珍惜的模樣。

    他抬起頭，臉上的笑渦深陷，一雙狹長的眼睛都是情誼。

    跺跺腳，嬌娥想跑，卻被林天緊緊攥住，道：“你又要跑，難道忘了以前的事了？嗯？”

    嬌娥的臉紅的能滴血，忍不住捏了捏廣哥的小臉蛋，卻又被林天攔住道：“莫惱羞成怒，欺負(fù)廣哥?！?/br>
    廣哥在一旁嘎嘎地笑的開心，大表哥儼然在他心中成了大英雄。

    “那嚴(yán)延年呢？”，嬌娥噘著嘴，嘴上兇巴巴地道。

    林天的笑容滯了一滯，道：“嚴(yán)延年還被關(guān)在京兆尹府的小黑屋呢，到現(xiàn)在還未放出，不管如何，沒有人敢再敢賒欠貨物給他了。只是……”，他看了看表妹，又道：“我和彭祖兄下手太快，并沒有捉道什么把柄，趙大人說我和彭祖兄都沒有好好讀大漢律令，令我兩從明日起便跟著趙大人研習(xí)各律令呢?！?/br>
    雖然有些遺憾，但嬌娥還是覺得出了口氣，她默了一默道：“大表哥，你是要做趙大人的弟子了么？”

    “若是能得到趙大人的“鉤距法”親傳，自然是好的?！保痔煊行┫蛲?。

    第二日，林天便幸福地如愿了，而且還有幸得到了皇帝的召見。

    ☆、第71章 厚賜

    八月節(jié)才過，劉病己便得到了一個令人振奮的消息，趙廣漢沒費一兵一卒，在八月節(jié)一舉將長安城內(nèi)活動的盜賊全部抓獲。

    未央宮宣室內(nèi)，身著玄色朝服的群臣分文、武兩列，按官職職級跪坐，均夸天子治國有方，京兆尹在圣恩庇佑下，取得如此佳績，當(dāng)祝賀之，嘉獎之。

    只有蕭望之在一旁冷笑不語，劉病己覺得奇怪，便詢問他的意見，蕭望之本就是皇上不問也要說幾句的，揚聲道：“京兆尹清除盜賊確實是大功一件，但趙廣漢卻是用三百石官位為餌和盜首討價還價。京兆尹將朝堂上的官職拿來和盜首做交易，其心當(dāng)誅?！?/br>
    這話的意思是，官職是皇上的官，趙廣漢越位了，是想當(dāng)皇帝嗎？

    眾人鴉雀無聲，趙廣漢平時得罪人太多，這個時候愿意挺身而出為他辯駁的人幾乎沒有。

    京兆尹雖屬太守職級，但因為管轄長安城，有上朝會的資格。趙廣漢舉著笏板，挺直腰身，道：“臣求為自己辯白?！?/br>
    “準(zhǔn)?！?/br>
    “臣這樣的作為是為了讓長安城的百姓安居樂業(yè)，當(dāng)時箭在弦上不得不發(fā)，去西域的小吏嚴(yán)延年和盜首在一起密談，被椽史抓住，搜查馬車時發(fā)現(xiàn)了盜首的罪證，若是當(dāng)時便收押盜首，盜賊們得到風(fēng)聲便到處流竄，會給京畿地區(qū)帶來變數(shù)。況且盜賊可以重新推選盜首，幾百盜賊若不清除干凈，便可繼續(xù)為禍。三百石的屬官，各府均可自行任命，少府內(nèi)秩俸六百石的符節(jié)令便是從丞相府中調(diào)任的，京兆尹何時曾說蕭少府用朝堂的官職借機(jī)向丞相府賣好？”

    蕭望之正準(zhǔn)備強(qiáng)辯，魏相卻舉著笏板，笑著道：“事急切從權(quán)，京兆尹做事一向是急切干凈，這樣處理的確從長遠(yuǎn)來說讓京畿地區(qū)能夠多年安定，朝廷的律法之中也有對告發(fā)者給予重賞之條例。這般行徑雖然在盜賊之中算不道義，但在律法之中應(yīng)當(dāng)重賞之。三百石的京兆尹府屬官的位置還算妥當(dāng)，若能讓各州的盜賊都能按照這個法子落網(wǎng)，不費一兵一卒，到也是個好法子?！?/br>
    劉病己意味深長地看了看蕭望之，笑著道：“蕭少府滿腹經(jīng)綸，處理政事上尚需圓通，丞相此言，甚佳?！?/br>
    趙廣漢默不作聲，看都不看臉色郁郁的蕭望之，果然朝會后，皇帝又宣他去麒麟閣敘話。

    劉病己心中清楚，蕭望之一向自認(rèn)為有丞相之才，魏相也曾經(jīng)舉薦過蕭望之，但此人卻不通政務(wù)，尚需磨練。

    可蕭望之一直將京兆尹作為升任丞相路上的障礙，時時都想打壓一番。

    京兆尹素來有才，可惜為人急躁桀驁。過于愛惜羽毛的便容易被污名所傷，過于剛強(qiáng)的則易于折斷。丞相之位，趙廣漢也不適合。

    令劉病己刮目相看的是，趙廣漢并未像以往那般拿捏著把柄，咄咄逼人地和蕭望之斗個沒完；魏相竟然附和京兆尹，而不是任由蕭望之繼續(xù)打壓趙廣漢，再從中斡旋。

    這許官給盜首，清空盜賊之事，和趙廣漢一向與盜賊水火不容的態(tài)度有些相左，若是趙廣漢的行事風(fēng)格能夠改變，這丞相之位也不是不能讓他來坐。

    “趙廣漢，你立了大功一件，想要什么賞賜？”，劉病己的眉毛輕輕抬起，一雙鳳眼含笑，隨意地問著面前這個一臉方正的大臣。這是劉病己最滿意、最信任的京兆尹，曾經(jīng)兩次欽點其擔(dān)任京兆尹。

    趙廣漢本年度經(jīng)過兩次朝堂風(fēng)浪，又被嚴(yán)延年發(fā)給張敞的那封信所點化，即使在心中恨不得將嚴(yán)延年千刀萬剮，卻也不得不承認(rèn)對方說的是事實，他的處境堪憂。

    若是惹了皇帝厭倦，拋棄他這個孤臣，只有一死而已，可他總得為兒子想想。趙廣漢這把刀不想被劉病己的信任和愛寵磨得越來越薄，越來越鋒利，而是想變得厚一點、鈍一點、活得長一點。

    “臣家中無余財，快要養(yǎng)不起門客了，求陛下賞賜些金子?！保w廣漢笑著回答。

    知道趙廣漢不受賄賂，家中拮據(jù)，沒有想到窮到這個地步了，劉病己不免有些唏噓，他笑著賜了趙廣漢黃金四斤，又問趙廣漢還有何要求。

    趙廣漢又道：“現(xiàn)在有了錢，臣想為家中二郎謀個官職，二郎并不聰慧，比較莽勇，只有點傍身的武藝，不知陛下有沒有用得著這個孩子的地方?！?/br>
    劉病己想起官員任職時需要對家產(chǎn)進(jìn)行評估這一條例來，不由得撫掌笑道：“年后如何，有人要升任議郎，倒多出個寢郎的空缺，秩俸大約是四百石?！?/br>
    寢郎是近身保衛(wèi)皇帝的郎官，若無喪心病狂之徒刺殺皇帝，這個位置是及其安全的，又是最得皇帝信任的。朝夕和皇上相處，品性和能力經(jīng)過皇上的考察，又便于升職，這是官家子弟最想為孩子謀得位置。

    趙廣漢喜出望外，叩首謝恩，謝了又謝。接著又提出了另一個難題，“臣這次能夠這么快速地將這群盜賊捕獲，是臣的二郎和一個叫做林天的童吏立了首功。按條例，該對童吏林天進(jìn)行獎勵，可他年紀(jì)不到十五，出生商戶，進(jìn)入京兆尹府做童吏已經(jīng)是破格，按照官吏的使用條例，他升職需要在年底進(jìn)行考核……”

    “不足十五？”，劉病己有了興致，做過游俠的皇上，自然知道俠盜不分，能一舉將盜賊肅清的少年郎，很不簡單。

    “宣來看看?！?/br>
    林天匆匆忙忙便入了未央宮見駕，人已經(jīng)被這突如其來的宣召驚嚇的不知道什么叫做害怕，他按照趙義教過的禮節(jié)，行了大禮。

    “抬起頭來。”

    匆忙之間，林天只見到了一個身形高大的玄衣男子，頭戴著高高的通天冠，有著一張溫和俊美的臉，隱隱之間又有著讓人畏懼的氣勢，這大約便是傳說中的龍氣，讓人不得不敬畏，林天連忙垂下眼簾，不敢多看。

    劉病己又一次見到了昨夜那個少年郎，在白日里看的更加清楚，尚未長開的身材，一雙劍眉，狹長的眼，直挺挺的鼻梁，有些靦腆，又有些正在形成的老成和英氣，讓人不由得喜歡，就像見到一顆蓬勃的小樹在陽光下快樂地成長。

    這便是緣分吧，年輕的皇帝輕輕地敲擊著案幾，看著這個靦腆的少年，很難想像是此人當(dāng)機(jī)立斷將盜首苗公捕獲，又能說動一向有些執(zhí)拗的趙廣漢。

    見林天局促之中還帶著孩子氣的狡黠，劉病己隨意的問了幾句話，便讓弘恭引著林天下去了。

    “可以升任，自古英雄出少年。”，劉病己對這個靦腆少年郎有了幾分好感。

    出身商戶，童吏，想要護(hù)著那樣的美嬌娘怕是不易吧，想著那個孩子靦腆中帶著狡黠的神氣，劉病己輕輕地笑了笑。

    林天在未央宮東門等著趙大人，有些魂不守舍，方才見到的是皇帝，林天想過要努力升職，有朝一日能夠身穿玄色朝服在這里參加朝會，卻沒有料到能在今日便見到皇帝。

    他低頭看看身上的黃色吏服，有些后悔沒有收拾的再干凈體面一些。

    “傻小子，傻站著干什么呢？還不和我一起回京兆尹府？”，趙廣漢一出來，便對著他叫上了。

    “趙大人，臣這就來?！?，林天笑嘻嘻地跟上。

    “以后可以自稱下官了，皇上準(zhǔn)許你擔(dān)任京兆尹府的代主簿，秩俸三百石。”，趙廣漢一雙黑漆漆的眸子緊緊地盯著林天。

    林天腳下一滯，這是真的嗎？

    他醒過神來，連忙轉(zhuǎn)過身，對著東門磕頭拜謝皇恩。

    趙廣漢心中暗贊，林天這個時候還沒有忘了禮儀，是個靈透的，又道：“今后便跟著我，將陳年案例和律令理一理。”

    林天大喜，道：“趙大人，我……我可以跟著你學(xué)習(xí)“鉤距法”了？”

    被兩個包子砸中的林天，已經(jīng)要分不清楚東南西北了，趙廣漢輕輕咳了一聲，便朝著馬車走去，林天連忙跟上。

    一路上，他都如同做夢一般。

    林天請教過姑父，自然知道大漢官吏考核的歷程，他雖然立了大功一件，可要怎么獎賞卻很難說，完全看京兆尹的心思，賞錢或是升職均有可能。

    這次皇恩浩蕩，讓他直接從小吏升到了低級官吏。林天原以為會耗費無數(shù)的精力在這個階段，沒有想到幾個月的功夫，林天就突破了這個關(guān)節(jié)，有多少人一輩子都在吏這個階層，不能更進(jìn)一步。

    “趙大人，謝謝您，您的大恩大德林天謹(jǐn)記在心……”，林天在進(jìn)京兆尹府門前，逮住機(jī)會對趙廣漢表白。

    卻不料趙廣漢一甩袖子，喝道：“林天，我舉薦你是因為你確實立了大功，且有這份才能，而不是希望你在心里感我的恩情，你要好好做事，不要連累我?！?/br>
    大漢朝的官吏舉薦制上有牽連一說，被舉薦的人才若是不能勝任，或者犯法，也會牽連到舉薦者。

    林天連忙施了一禮道：“臣定不負(fù)趙大人，不負(fù)皇上?！?/br>
    趙廣漢的眼中閃過一絲贊賞，卻依舊黑著臉進(jìn)了府中大堂，命人將大堂收拾干凈，等著接小黃門的傳旨和賞賜。

    果然不多時，小黃門攜帶黃金四斤和旨意來了京兆尹府。

    府中許久都沒有這般的喜事了，皇帝恢復(fù)了趙廣漢的職級，好好夸獎了京兆尹府一番，又欽點了林天做京兆尹府的代主簿。

    趙廣漢將皇上賞賜的黃金拿了些出來分配，再加上按照大漢律令，抓捕一個盜賊賞錢三萬銖，京兆尹府的人個個樂開了花，只有決曹椽史和賊曹椽史兩人的心情別提多有復(fù)雜了。

    分金子時，趙廣漢照顧了兩人的情緒，又許諾，只要不出差錯，年底的考核一定是優(yōu)等。兩人這才面有喜色，摟住京兆尹府的新起之秀林天，不依不饒要他請客。

    林天的臉上喜憂參半，拿著分得的金子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這筆錢不在他的預(yù)算之內(nèi)，是不是該找表妹出個主意？

    ☆、第72章 婚事

    京兆尹府剛接到旨意和賞賜沒多久，林天升官的消息就已經(jīng)在東三市傳遍了。

    東市長丞和趙義是同鄉(xiāng)，又管過林家繡紡的事，知道剛進(jìn)入京兆尹府做童吏沒有幾個月的林天被欽點為代主簿，手下一抖，上報的市價單子便花了。

    他不好親自上門，便讓東三市的市令劉二將這個消息帶到了林家繡紡。

    林暉愣了半天都沒有醒過神，劉二伸出手在其眼前晃了晃，又對著耳朵眼大喊一聲：“林公?！?/br>
    “我家大郎升官了！”，林暉抱著劉二搖了搖，連賞錢都沒有想起來給，便道：“今日不做生意了，不做生意了，先回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