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里，早晨的太陽并不猛烈，溫溫地給屋內(nèi)鍍上了一層金光。

    林氏其實(shí)已經(jīng)醒了，但不知道如何面對趙義，又有些羞慚，便躲在屋內(nèi)，沒有下來陪孩子們。

    昨日趙義弄得她哭著求了幾回，他卻很得了趣，還含著她的耳垂，吶吶道：“小別勝新婚?！?/br>
    早晨，她太累，睡的很沉，迷糊之間，又被他弄醒。

    林氏有些氣惱，這氣惱不僅是因?yàn)樗幕奶?。前幾日她方在心中立下誓言，要將趙義當(dāng)作陌路人，從此再也不管他喜歡誰，只守著孩子過。

    定下心來，到也安樂，不用整日里牽掛著對方的一言一行，圍著他打轉(zhuǎn)。

    趙義這樣一來，又讓她的心亂了，以后又該怎么做才好。

    見她裝睡不理自個，他越發(fā)弄的狠，弄得林氏叫出聲來，方才滿意。

    饜足的趙義，起身時，溫存地吻了吻渾身無力的她，笑著道：“嬌嬌越發(fā)美了，就該這般藏在家里，若是出去，還不得讓別人擄了去?！?/br>
    “就知道嘴巴上甜，再美也趕不上你的嬌妾們，哼?！?，林氏心中有氣，卷了被子翻過身去。

    若是以往，她礙于面子，才不會這樣抱怨，覺得自貶身價。

    今日，心里失了方寸的林氏，卻不加掩飾自己的醋意。

    趙義聽了卻很得意，笑著道：“嬌嬌還氣著那丁姬的事呢，人你都打了，我又沒說什么?！?/br>
    “哼，你心里就只有小妾和庶子庶女們，出門在外，可有給我?guī)ФY物，可有好好看娥兒和廣哥一眼。”

    林氏沙啞著聲音道，趙義聽了，心中又是一動，又纏上來，吻著不放。

    “你去府衙吧，別來招惹我，我要睡覺。”，林氏憤憤地將他推開，將頭埋在被子里。

    “都怪你，耽擱到這么晚，我先去點(diǎn)卯了，不然可就遲了。等晚上回來再收拾你。”，趙義匆匆下了樓。

    她躺在床上一動不動。

    聽得廣哥在樓下抱怨，嬌娥在教育小兒子。

    林氏想起她已經(jīng)是三個孩子的母親了，兒子和女兒們還都離不開父親，眼淚又忍不住掉下來。

    到了晌午時分，林氏才慢慢起來，嬌娥已經(jīng)按捺不住，早喊過趙成，將父親的私房收刮了一個遍。

    看著喜滋滋地大娘子，有些失落的趙成問：“大娘子，這些都要拿走嗎？”

    “那是自然，我還害怕不夠呢?！?，嬌娥淡淡地答。

    “這可是……大人這幾年攢下的?！保w成有些不舍，掌握著大人的小私庫，才顯得更像是大奴。

    “錢放著不花，都是死物，這都不懂。你拿著阿父的錢拿了這么久，就只是保管，還不如放進(jìn)錢庫里讓人放心呢?！?/br>
    ……

    看著遠(yuǎn)去的大娘子的背影，趙成不得不承認(rèn)，小小年紀(jì)的大娘子說得很有道理。

    林氏看著女兒報(bào)上來的數(shù)目也嚇了一跳，趙義這幾年，竟然還攢下了這么多私房錢。

    “阿母，我們先去找舅舅問問，看需要多少。剩下的我們不如存下來，做為日常開支，繡紡的份子錢今后就放到繡紡里，讓舅舅再把繡紡擴(kuò)大一些。”

    “你父親畢竟是家主，這般欺瞞是不是不妥當(dāng)？”，林氏有些猶豫。

    “父親以前又沒有給過家用，這算是他整個交過來陪阿母的嫁妝錢?！保瑡啥鹌擦似沧?，阿母總是這般，處處要光明磊落，又要面子。

    “阿母，我查過父親在趙成那里登記的帳，十分簡單，只有進(jìn)出二項(xiàng)，連開支原因都沒有。我們不花，按著這樣管帳法，遲早也被別人花了去。留在您手里，還能為家中賺些錢。哥哥選官出來，娶了嫂嫂，若是要分出去住，只怕還得再買個宅子?！?，嬌娥繼續(xù)攛掇著阿母，她就不相信，搬出哥哥娶媳婦這樣的大事，阿母能不動心。

    驕傲的林氏，以前連趙義的秩俸都拉不下臉來要，硬撐著用嫁妝養(yǎng)著一大家子。眼下突然聽到女兒這般說法，心里有些轉(zhuǎn)不過彎來。

    看著面色變化的林氏，嬌娥想若是洛嬤嬤在此就好了，一定會用更好的方式來說服阿母的。

    “阿母，這錢反正一時半會也無用，您先握在手上吧，眼下打算太多也為時過早?！保瑡啥鸱潘闪苏Z氣，林氏的臉色也變的自在起來。

    再過幾日，洛嬤嬤就來了，這錢還得按她說的花用。

    嬌娥的眼睛閃了閃，笑的像只得逞了的小狐貍。

    看看已經(jīng)過了午時，嬌娥又催著阿母，一起去林氏繡紡找舅舅。

    這是嬌娥兩世為人第一次見到舅舅家的繡紡，沒有想到，林氏繡紡原來就在東三市里。

    馬車馳過橫街大道，進(jìn)了熙熙攘攘的東市，穿過長長的通道，方來到了最里面的東三市。

    東市里都是來自各地的商賈，一年來往做一兩趟買賣。

    東一市主要買賣的是各地的土產(chǎn)，有蔬菜；棗、橘及山野雜果；魚，牛rou、羊rou、豬rou；谷物等。

    東二市買賣的是綢緞綾羅；牛、羊、豬皮及狐皮、貂皮和羔羊皮裘；玉石、丹砂等物；偶爾還能見到一堆堆的木材和竹竿。

    東三市則是帛、絮、細(xì)麻布和毛織品；旁邊是繡紡、成衣、漆器、銅器、鐵器、木器和旃席。

    一些酒壚，熟食店、買調(diào)料和酒飲的小店、干雜貨的鋪面則見縫插針地在三市隨處可見。

    馬車馳進(jìn)一條支道，兩邊都開著是繡紡和成衣鋪?zhàn)印?/br>
    林氏依著記憶尋找“林氏繡紡”的招牌，卻怎么也找不到。

    眼看即將將這條街走到底了，還是沒有找見自家鋪?zhàn)?，林氏有些焦慮。街尾又圍了一堆人，堵得水泄不通，馬車馳不過去，林氏便命停在路邊，讓阿里下去尋找大哥。

    阿里轉(zhuǎn)了一刻的功夫，方回來稟報(bào)，各家店里的小僮奴都說“林氏繡紡”已經(jīng)搬到了街尾，今日“林氏繡紡”在和“云家繡紡”打擂臺。

    堵在街尾的那幫人便是在圍著看熱鬧。

    ☆、第17章 打擂臺

    林氏聽了心中有些發(fā)堵，林氏繡紡原先在街面上最好的位置，怎么搬到了街尾。

    好幾年沒有來鋪?zhàn)永锟催^，只是每年拿著大哥按時給的份子錢。這些年，大哥究竟都在肩上扛了些什么？

    昨日嬌娥說的話，林氏并不相信，好好的繡紡怎么會因?yàn)殄e進(jìn)了一次紗匹，便嚴(yán)重的要到外地找老友幫忙。

    今日，她開始有些擔(dān)心。

    林氏和嬌娥隨著阿里下了車，命車夫在街旁守候，朝人群中走去。

    街尾擺了兩張繡架，繡女們正在緊張的刺繡。

    擠在圍觀的人群中，聽著人們議論紛紛，林氏和嬌娥大致明白了情況。左邊繡架上刺繡的是林家繡紡的繡娘，右邊是云家繡紡。兩家繡紡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不知為何，今日為了一宗大買賣，竟然爭了起來。

    嬌娥見林家繡娘繡的是母親近來畫的繡樣，但沒有母親的那份針法，繡出來的蝴蝶少了份靈氣。

    而云家繡娘繡的是后來流行的亂針法，的確是個高手，能將蝴蝶翅膀下的陰影繡的逼真，烘托得那蝴蝶像是要飛了出去。

    旁邊圍觀的人心里只怕都有了定論。

    嬌娥躲在人群中，見舅舅林暉面色陰沉，再比下去，只怕結(jié)果會叫舅舅臉上更加難看。不管這一場比試挑起的原因是什么，林家繡紡都不能輸，當(dāng)街比試的結(jié)果只會贏者更贏，敗者更敗。

    感受到了眾人的指點(diǎn)和評論，林家的繡娘有些慌亂，刺錯了兩三針，越發(fā)不能沉下心來繡圖了。

    林氏拉著嬌娥的手?jǐn)D入了圈內(nèi)，林暉見meimei和外甥女來了，有些尷尬，手足無措地道：“你們，你們怎么來了？這里是你們來的地方嗎？”

    “哥哥，你真是，這筆賬我們過會再算。你去叫那繡娘下來，我去繡。”

    “妹子，這怎么能行，你畢竟是官家夫人，怎么能夠拋頭露面的。叫趙義知道了，又要鬧事。”

    “哥哥，這都什么時候了，你還講究這個?！?，林氏有些著急。

    兄妹二人爭執(zhí)著，誰也說服不了誰。

    嬌娥已經(jīng)走上前去，將那繡娘請了下來。她靜靜地坐在繡案前，前世經(jīng)常熬夜做繡活，對于母親的那一套針法，她揣摩的很深。

    “哎呀，嬌娥怎么上去了，快下來，小祖宗。”，林氏急的要跺腳了。

    “算了，由她吧?！?/br>
    林暉這時卻看開了，反正林家繡紡的敗勢已定。嬌娥還小，可以說是一時好奇，上去繡兩針，沒有人會注意到一個小娘子的胡鬧。

    嬌娥仔細(xì)看了看那繡娘繡的蝴蝶，并沒有將錯針拆掉，而是選了幾色針線，劈成許多股，一色比一色淺，繞在繡線柱上待用。接著她在那呆滯的蝴蝶旁也用亂針繡法加了許多陰影，那只蝴蝶雖然依舊是靜止，卻不呆滯了。

    蝴蝶底下的那朵花像是暈染開來，慢慢的要綻放了。

    林氏和林暉看呆了，嬌娥怎么想的出這個法子來。

    她接著又在旁邊繡了一只像是正要落在花上的蝴蝶。一靜一動，相映成趣。看上去像是一對結(jié)伴的蝴蝶，一只已經(jīng)落在了即將綻放的花朵上，而另一只正在飛來。

    再看云家繡紡的繡圖，便少了幾分意境。

    “妙啊。”，林暉叫道，周圍的人也都轉(zhuǎn)到了林家這邊，紛紛叫好。

    林天守在店堂里沒有出去，阿父受不得激，和云氏繡紡打起了擂臺。這段時間林家的繡娘被云氏繡紡?fù)谌チ瞬簧?，這擂臺賽打起來，林家只會吃虧。林天蔫蔫地守在店里，不想出去看，卻突然聽到阿父在大聲叫好，聲音里充滿得意與喜悅。

    他連忙湊了過來看，原來是表妹在繡花。

    小小的人兒，認(rèn)認(rèn)真真地一針一線的繡著，那幅繡圖端的好看，那繡圖的人兒也很秀美。

    林天看看日頭，這么熱，表妹繡好了花，會渴的。他擠出人群，到附近賣酒飲的小鋪?zhàn)永锶ベI表妹最愛喝的梅漿。

    這場擂臺毫無懸念地以林氏繡莊勝出，只是勝的極為曲折。

    看熱鬧的人群三三兩兩的散去。

    林氏看著嬌娥，心中頗不平靜，這個女兒越來越讓人費(fèi)解，什么時候有了這么好的繡藝。

    但眼下并不是追問這個的時候，林氏等著哥哥談完買賣，再來理論繡紡的事。

    嬌娥揉一揉頸子，看林氏一臉復(fù)雜地望著她，突然想起只顧著解舅舅的圍，忘了前世這個時候，自己的繡活還不是那么熟練呢。

    這要怎么解釋？其中有一些針法是洛嬤嬤教會的。

    林天擠過來，先遞給姑姑一杯梅漿，又遞給她一杯，討好道：“表妹，繡了半天，渴了吧，快喝點(diǎn)解暑?！?/br>
    想著那簪子上的刻得四個小字，嬌娥的臉又發(fā)燙了，看表哥這樣一舉一動都圍著自己，又覺得格外欣喜。

    “嬌娥繡的真好?！保痔斓哪樕涎笠缰靡馀c驕傲，仿佛這圖是他繡的一般。

    “姑姑?！?，林立牽著meimei林玉瑤的手也走了過來，林玉瑤看見林天又圍著表姐打轉(zhuǎn)，就有些不高興地瞪了嬌娥一眼，撅起了嘴。

    “姑姑，嬌娥，我們不在這里站著了，進(jìn)后堂休息會吧，阿父和客人在樓上商談，要好一陣呢?！?，林天假裝沒有看到meimei的不悅。

    “哥哥，我也渴了，你給我買酸漿?！?，林玉瑤嬌嗔道。

    嬌娥被林玉瑤瞪的莫名其妙，前世她就很少見這個表妹，后來，阿母歸家，就更沒有見過面了。

    她哄道：“玉瑤，不如我?guī)阋黄鹑?？?/br>
    這可是以后的小姑子，可要好好供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