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節(jié)
洪少爺只點(diǎn)頭道:“對,就是這個道理,很多事情都是相輔相成的,少其一不可。”洪家之所以生意能越做越大,也離不開孔家這門親家,在官場上有人脈,才可以在商場上四通八達(dá),這是洪老爺?shù)慕?jīng)驗(yàn)之談,所以他才會不惜代價的給自己的兒子,找這樣一個媳婦。只可惜全家人都恨不得供起來的孔氏,楊氏偏偏就不喜歡,而她那婦人短淺的目光,根本不知道弄死了孔氏之后的后果。 洪少爺說到這里,脖子又硬了起來,今兒船上發(fā)生的事情多少雙眼睛看著,這事情只怕怎么瞞也瞞不住自己的老岳父的。況且岳父這次升遷,弄不好就是兩江總督的位置,到時候他們洪家,又可以在生意場上橫著走了。這件事若是傳了出去,只怕就沒那么容易向他們交代了…… ☆、215||家 杜若回船上的時候,已近亥時,劉七巧剛剛睡醒,正盤腿坐在榻上,探著身子在茶幾上寫字。見杜若回來了,才招呼他過去,指著茶幾她寫的幾張紙道:“你過來看看,我正在寫書呢,打算發(fā)布我的第三本著作了?!?/br> 之前劉七巧寫的《孕婦飲食宜忌》和《消渴癥飲食手札》在杜若的幫助下整理成冊,現(xiàn)已經(jīng)在寶善堂和大雍的很多書店上架銷售了。杜若上前看了一眼,見劉七巧拿了一張紙箋,上頭寫的書名是《產(chǎn)婦坐褥期照料指南》。 “先前我在王府的時候,也算照料了王妃和我娘兩人的產(chǎn)褥期,如今王妃說,她之前生下世子爺之后落下的頭疼毛病,竟有一年沒發(fā)作了,可想而知,這坐月子對女人的重要性?!眲⑵咔梢贿呎f,一邊拿著筆在紙上列提綱道:“我打算寫得簡單一點(diǎn),就分為產(chǎn)婦飲食、衛(wèi)生、嬰兒照料、以及母乳喂養(yǎng)這幾個方面?!?/br> 杜若見她又不閑著了,只讓丫鬟又點(diǎn)了一盞燈過來道:“艙里頭暗,以后多點(diǎn)一盞燈,這會兒晚了,你們應(yīng)該先讓奶奶睡下?!?/br> 茯苓只笑著上前道:“奶奶才睡醒呢,鬧著肚子餓,我叫紫蘇去廚房弄東西去了,幾個小丫鬟也累了一天,我讓她們先去睡了,是奴婢的不是,累著奶奶的眼了?!?/br> 劉七巧見茯苓說得酸溜溜的,只瞪了杜若一眼道:“你自己沒事人一樣的出去喝酒,還數(shù)落人家,我不過就是床上躺累了起來歇會兒,今兒沒開船我覺得好了不少,也不知道明天開船了又要怎么難受了?!?/br> 不多時,紫蘇已經(jīng)送了宵夜過來,是熬的爛爛的紅棗銀耳羹,杜若和劉七巧便一人用了一碗,兩人洗漱晚之后,便睡下了。 第二天一早,劉七巧醒過來的時候,船已經(jīng)又到了海上,有洪家的大商船在前頭開路,這航行的速度似乎也比之前快了不少,因?yàn)楹榧疑倌棠滩≈?,所以只要路上有碼頭的,都會靠岸,兩日后便到了海州。 船才剛剛靠岸,洪少爺便親自上船,來請了杜若和劉七巧過去,只說洪少奶奶如今已好了不少,想親自謝一謝劉七巧。如今兩艘船是并排泊著,因?yàn)楹榧业拇螅詢伤掖g只搭了一個上下的扶梯,便可以從寶善堂的船去往洪家的大船。 杜若扶著劉七巧上了洪家的大船,便看見方夫人正領(lǐng)著一群丫鬟從洪少奶奶的房里出來,見了劉七巧便笑著道:“剛才正說到你呢,你就來了,快進(jìn)去瞧瞧吧,洪少奶奶正念著你呢!” 劉七巧便笑著道:“我還念著夫人您的梅子呢,上回在呂鄉(xiāng)買的,果然沒夫人從京城帶的好吃?!?/br> 方夫人便笑道:“你不早說,我一會兒派人給你送去,我最近倒是不想著吃酸的了,偏愛吃些辣的,只是不敢多吃,怕吃了上火?!?/br> 劉七巧只點(diǎn)頭道:“辣倒是不能多吃,吃了自己容易上火不說,胎兒也容易上火,出生的時候容易紅眼睛,帶了熱毒出來,將來就不好調(diào)理了?!?/br> 方夫人一聽,只變了臉色道:“當(dāng)真?那我可謝謝你了,若不是你提醒,我還正想今兒再弄一個麻婆豆腐吃吃,這回改三鮮豆腐得了。” 劉七巧別過方夫人,跟著兩個丫鬟進(jìn)了洪少奶奶的房間。洪少爺身邊的大丫鬟,一個叫招財,一個叫進(jìn)寶,倒也是符合他們商賈人家取名的習(xí)慣,簡直和獨(dú)家的丫鬟有異曲同工之妙。洪少奶奶陪嫁來的丫鬟,名字就沒那么俗氣了,一個叫詩韻,一個叫畫心。一聽就是名門閨秀中的才女,才會取的名字。劉七巧進(jìn)去,見孔氏正靠著寶藍(lán)色綾鍛大迎枕,身上蓋著半截的被子,正閉目養(yǎng)神。聽見丫鬟說劉七巧來了,這才睜開了眼睛,神色中還帶著幾分羞澀。 畢竟是閨閣里嬌養(yǎng)出來的姑娘家,從來沒遭遇過這樣的事情,為了生一個孩子,搞的死去活來也就算了,還弄得大小便失禁,半點(diǎn)沒有大家閨秀的尊嚴(yán)。這些也沒什么,最關(guān)鍵的是,在大庭廣眾之下,還被剖開了肚子,從里頭抱出一個孩子來,如今雖然留下了一條性命,可這面子里子也已經(jīng)丟盡了,雖是見自己的救命恩人,終究還是有幾分羞澀的。 劉七巧見她這番模樣,只轉(zhuǎn)身對杜若道:“相公先幫少奶奶把脈吧,一會兒把藥留下,我給少奶奶換藥?!?/br> 孔氏聽劉七巧這么說,只感激的熱淚盈眶的,雖然杜若是個大夫,可畢竟是個男人,她自己沒知覺的時候,被看過也就罷了,如今這清清醒醒的,如何來面對一個男人給她的那種地方換藥呢? 杜若應(yīng)了一聲,上前為孔氏把脈,身子依然是大虛的,不過幸好總算命是留住了,只是后面的日子還長著,總要養(yǎng)個一年半載的,才能完全好起來,若是想要再生一個,只怕還要多等幾年了。不過一般經(jīng)過了這種生死掙扎的婦人,基本上沒幾個人,是想著再生二胎的。 “從脈象來看,除了有些元?dú)獯髠猓故菦]有別的癥狀了,不過只這一項,也要養(yǎng)上個一年半載的,除了藥劑飲食要跟上,最重要的還是要保持心情舒暢,其實(shí)若是飲食得當(dāng),多數(shù)的病癥,都是因?yàn)榍橹臼д{(diào)引起的。” 洪少爺坐在旁邊一個勁兒的點(diǎn)頭,又跟兩個丫鬟道:“你們好好照顧少奶奶,不能讓她有半點(diǎn)不開心的地方,以后就算回了揚(yáng)州,太太那邊要是派什么人過來,事先跟我支會一聲,我允了,才準(zhǔn)他們?nèi)肷倌棠痰脑鹤??!?/br> 孔氏聽洪少爺這么說,垂下眉宇,嘴角似乎有了淺淺的笑意,一時間劉七巧說要給孔氏換藥,便把兩個男人都給請了出去。 丫鬟替孔氏揭開了傷口,劉七巧湊上去一看,見紫蘇這傷口縫得當(dāng)真是好,哪里像自己那樣,每回都縫出一個大蜈蚣來。傷口在肚子上,孔氏幾次探著身子想看一眼,無奈身子沒氣力,她也瞧不見,便問劉七巧道:“杜少奶奶,依你看,這疤還能不能消掉?” 劉七巧抬起頭瞧了她一眼,見她一雙彎彎的眸中,帶著一些期許的表情,分明還是小女兒家的一些心思,便笑著道:“便是消不掉了,這輩子難道還會有別人瞧見不成?這樣吧,你一會兒問問你相公,他若是嫌棄,我便想辦法來給你消掉,他若是不嫌棄,我也就省了這些力氣了?!?/br> 孔氏羞得臉上通紅,心道世上怎么還有這樣無賴的大夫,偏生還是個女的,只漲紅著臉道:“便是他不嫌棄,我自己也會嫌棄自己,好端端的身子,長了一道疤痕,總是不好看的?!?/br> “你為了好看那就更不值了,你不知道男人們是怎么說我們女人的嗎?好了傷疤忘了疼,好些個媳婦,就是因?yàn)樯撕⒆記]落下碗大的疤,就被男人哄騙著再生第二個、第三個,你這樣正好了,肚皮上一道疤,每次讓他看一眼,再不用怕你相公讓你生第二個了。” 孔氏發(fā)現(xiàn)自己和劉七巧說,怎么都說不通,明明就很簡單的事情,偏生被她扯的那么遠(yuǎn),還讓你沒理由反駁她,便只郁悶道:“那這個疤,當(dāng)真就消不掉了嗎?” 劉七巧只哈哈笑道:“其實(shí)呀,我也不知道,我只是一個接生的,又不包治疤痕傷口,不過你若是以后有了能治疤痕的靈藥,別忘了稍一些給我,京城里只怕還有跟你一樣想的人呢!” 兩人又聊了許久,話題便從肚子上的疤痕轉(zhuǎn)到了婆媳相處上頭來??资闲褋?,沒見著了趙mama,加之許mama又在她耳邊說了那么些話,她就算再遲鈍,也猜到了自己早產(chǎn)的真相??珊樯贍攲λ€是一如既往的好,這一點(diǎn)也是讓她左右為難的原因。 “這事情,我若是跟我父親說了,洪家是說什么也要給個交代的,可我想著相公對我也是真心相待的,他原先房里就有通房,自從我進(jìn)了府,就放了出去,便是他那個表妹,也是我婆婆硬塞過來的,作為一個男子,他能這樣,我豈有不開心的道理,可那畢竟是他的生母,我若真說了,萬一我父親動怒起來,事情鬧的大了,也是洪家臉面上無光。” 孔氏說著,只有些疲累的靠了一會兒,依舊是左右為難的神色。 劉七巧想了半天,瞧著孔氏如今的模樣,看著還真是可憐,婆婆都想出這樣的幺蛾子辦法了,她還能這樣瞻前顧后的,也真是教養(yǎng)太好了些。這年頭都是光腳的不怕穿鞋的,誰知道以后她這婆婆還會惹出什么事情來,瞧著孔氏這光景,是只有被欺負(fù)的份兒了。 “這有什么好不敢說的,我說一句多余的話,要是這次你沒遇上我們,這會兒在這船上的,便是你的尸首了,難道那個時候,你父親就不生氣了?你能活下來,是你命大,你也不是哪一回你都有這樣的好命的,這是在船上,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換一句話,你若早兩天疼起來,船沒靠岸,你也就過去了。你這條命是撿回來的!” ☆、216|| 孔氏抬起頭嘆了一口氣,自她這幾日醒了之后,就開始想這些事情。每次下定了決心,可當(dāng)看見洪少爺對自己的殷勤之后,便又心軟了幾分,真是讓她進(jìn)退兩難。 “我出閣時候,我母親也曾教過我,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不可無,我心里就納悶,這都是一家人,有什么好害的,又有什么好防的,父慈子愛,婆媳和睦,那才是大戶人家應(yīng)該有的做派?!笨资嫌朴频拈_口,不由嘆了一口氣。 劉七巧這一路上也聽杜若說起這孔家,說是家規(guī)極嚴(yán)的人家,有四十無子方可納妾的規(guī)矩,所以孔氏的父親一輩子就守著孔夫人一個女人過,孔氏又是家中的小女兒,最得家人寵愛的,所以這些大戶人家里頭女人之間的門道,她是真的不清楚也不明白。 當(dāng)初孔大人之所以會答應(yīng)洪家的求親,一來呢,是因?yàn)樽约撼醯浇K,想跟當(dāng)?shù)氐拇髴羧思腋愫藐P(guān)系,洪家在江南的商賈人家中,可以說是一呼百應(yīng)的人家。江蘇又是納稅大省,朝廷打仗的銀子,有一多半是從這邊送過去的。孔大人和洪老爺交往之后,發(fā)現(xiàn)洪老爺并非只是一個只會做生意的世俗人,又兼洪少爺是嫡長子,非但儀表堂堂、一表人才,將來洪家的家業(yè)自然也都是他的,孔大人覺得與其把孔氏嫁入高門大戶,一輩子勞心,小心翼翼的伺候公婆,服侍丈夫,不如就應(yīng)了洪家的求親,讓她一輩子富貴如意,也算是一門好姻緣了。誰知這女人若是有壞心腸,縱使是高門大戶,還是村野人家,那都避免不了。 “你呀,想的太好了,你難道不知道有一句話,理想是豐滿的,現(xiàn)實(shí)是骨感的,不過你這事情,要是由你親自去說,到底洪少爺面上還是不好看的。我瞧著你那老mama不錯,不如就讓她,以下人們的口氣,悄悄的給你父親傳個話?!眲⑵咔善匠R菜闶莻€得饒人處且饒人的性子了,但孔氏這件事情,她也覺得忍無可忍了。那洪夫人如此歹毒,簡直就是想讓孔氏一尸兩命的做法。 “你父親若是怪罪了下來,你就假裝給你婆婆說幾句好話,你讀了那么多書,自然知道我的意思,反正一句話,你這婆婆,我看著心寒呢。她這樣做,分明是連你的孩子都要一起害死的,你這樣一味的謙讓,萬一以后她還來害你的孩子怎么辦?我聽說你相公那什么表妹的,也懷上孩子了?” 孔氏原先是還有四五分的游移的,可聽見劉七巧說到孩子的事情,頓時就激動了起來,這就是當(dāng)了娘和沒當(dāng)娘的區(qū)別。只見她拽著手中的帕子,雖沒有幾分力氣,卻只將手牢牢的握緊了,開口道:“不管怎么說,孩子總沒礙著她,你說的對,便是為了孩子,我也不能這樣一味的忍讓,反正我們在揚(yáng)州還有幾處別院,大不了到時候分開來住,也不見為凈了!” 劉七巧聽了她前面幾句,還以為她當(dāng)真想通了,心里暗暗高興,以自己的智慧還能激起一個大家閨秀的宅斗意識,也是不錯的,可孔氏后面這一句出來,劉七巧就徹底泄氣了,原來還是采用了惹不起躲得起的戰(zhàn)術(shù)。 不過人家的婆媳矛盾,劉七巧也不好多插口,該勸得也勸過了,也算進(jìn)了心意。 船又行了幾日,入了長江口,便沒有在海上那樣開闊的風(fēng)光了。江南是魚米之鄉(xiāng),這會兒已是深秋,地里面到底沒有多少莊家,小丫鬟們的興奮勁過去了,便開始盼著上岸了。 劉七巧依舊還是“暈船”,杜若開了幾幅中藥吃過之后,比原先好了一點(diǎn),但還是不能進(jìn)葷腥,整日里只能吃一些粥湯菜湯的,眼看著臉又瘦了一圈。杜老太太這時候才真正后悔起來了,只往她房里看了之后,嘮叨道:“我就不該聽你們小夫妻兩個嚇鬧,原本是心疼你們新婚燕爾的就要分開,如今可好了,瞧瞧這臉瘦的喲,等到了金陵,你哪兒也別去了,就在你二叔公府上好好躺著,休養(yǎng)幾天。” 劉七巧自己倒是沒多少覺悟,只因?yàn)樵卺t(yī)院的時候,看多了這樣的孕婦了,那些懷孕不難受的人,上輩子肯定不是折翼的天使…… 賈mama見杜老太太心疼,便笑嘻嘻道:“老太太不用太擔(dān)心,當(dāng)年太太生大少爺?shù)臅r候,不也是鬧的厲害嗎?聽說鬧娘的是兒子,不鬧娘的是閨女,我瞧著大少奶奶這一胎,準(zhǔn)是小子。” 杜老太太這下可被逗樂了,只擰眉想了想道:“好像是有這么一說來著,我尋思著,我也是生他們兩個兒子的時候,受得罪多一點(diǎn),生玉兒是最省心的,只是沒想到……”一提起杜玉來,杜老太太又傷心了起來,只開口道:“這次回來,正好也去老太爺和玉兒的墳上瞧一瞧,可憐他們爺倆,孤零零的在金陵這邊?!?/br> “我也要去,我也想去瞧瞧老太爺,若不是老太爺把大郎教的那么好,興許我還不喜歡呢!”劉七巧說著,挑眉瞧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杜若,見他低著頭,嘴角卻忍不住透出笑意,又抬起頭來看了劉七巧一眼道:“我?guī)闳?,我也有些年沒來拜祭了,自從回了京城之后,每次都是父親和二弟經(jīng)過的時候,才拜祭一下,確實(shí)有些失禮。” “行吧,就準(zhǔn)你出去這么一回,其他的時間可要給我好好躺著,前三個月尤其重要,要是有些閃失就不好了,實(shí)在不行的話,大郎你寫一封信回去,就說我們在這邊過完了年再回去,不能讓七巧在路上顛簸了?!?/br> “不用,老太太真不用這樣,你想想看,這世上哪個女人不生孩子的,哪里就嬌貴成了這樣,再說我是個鄉(xiāng)下丫頭,從小散養(yǎng)慣了,我自己會注意的,其實(shí)這生娃也是要靠緣分的,就說我肚子里這一個吧,莫名其妙的就來了,我看他是吃定我了!”劉七巧一邊說,一邊偷偷挑眉去看杜若,就瞧見他得臉頰一下子直紅到了耳根。 杜老太太聽了,只哈哈笑道:“我知道你自己明白,不過這該注意的,還是要注意的?!?/br> 到了晚上,船靠了暨陽港,船老大又帶著船夫們上岸放風(fēng)去了。船上風(fēng)大,這幾日劉七巧便沒怎么往外頭來,今兒好容易靠了岸,劉七巧便打算到船舷上放放風(fēng)。還沒入冬,劉七巧就已經(jīng)被丫鬟們裹成了一個毛球一般的,見她要出去,又拿著紅刻絲鑲灰鼠皮的斗篷,非要給她披上。 洪少爺差人去城里買了新鮮的水果送了過來,又讓招財特地過來,請杜若和劉七巧過去那邊船上一敘。暨陽是到揚(yáng)州前的最后一站了,到了揚(yáng)州,洪家就上岸了,兩家人一路上相互照應(yīng),洪少爺早已經(jīng)把杜若引為知己了。 說來也奇怪,他們一個腦子里都是生意經(jīng),一個呢有都是藥材經(jīng),兩個人牛頭不對馬嘴的人,竟然也能聊天聊得頭頭是道。 因?yàn)閯⑵咔蓱阎碓校匀徊荒茱嬀?,古代又沒有什么果汁飲料之類的,洪少爺便讓丫鬟給劉七巧上了一杯清香撲鼻的茉莉花茶。孔氏雖然身子好了些,可下床卻還是不能,外頭是客廳,簾子后頭便是孔氏住的地方,她便是躺在里頭,聽見洪少爺在外面待客的聲音,心下就像跟自己待客一樣。 “這幾年我們家在京城也開了幾家鋪?zhàn)樱膺€算可以,主要做茶葉和絲綢的生意,這兩樣是洪家的起家生意,做起來還算得心應(yīng)手的,只是京城里頭龍蛇混雜的,隨便一家店鋪,探一探身后的背景,都能嚇?biāo)廊?,外地人去京城做生意,若是不找個靠山,委實(shí)不容易。”洪少爺說著,只抬頭抿了一口酒開口道:“前不久安徽宣城的朱老板,聽說就是得罪了權(quán)貴,才會進(jìn)大牢死了,不過后來也不知道通了什么路子,竟讓他家里人捅出了英國公貪污受賄的事情,鬧的滿京城都沸沸揚(yáng)揚(yáng)的,如今戶部的官員一下子落馬十來個,鬧得皇商門也人心惶惶的。” 杜若聽洪少爺這么說,知道他也不過是一知半解,便只開口道:“我倒是聽說那朱老板被抓起來,倒不是得罪了權(quán)貴,而是他開的安濟(jì)堂里頭賣了假藥,至于后來他怎么死了,又怎么扯出那么大一件事情來,我也不清楚了,總歸是一句話:天網(wǎng)恢恢疏而不漏?!?/br> 劉七巧端起茶盞,只略略抿了一口,忽然就有了想法,笑著問道:“洪少爺,眼下這百樣的生意,說起來洪家有幾樣是沒沾過的?開酒樓、開錢莊、賣茶葉、絲綢、還有哪些是洪家沒沾的?” “倒是被少奶奶說中了,除了開藥鋪和賭坊,洪家能做的生意都做過,如今最好一些的便是開船行,在泉州那邊,我二弟負(fù)責(zé)船上生意,從舶來帶一些香料寶石回來,每年的收入也頗可觀?!贝笥翰唤ㄉ?,和舶來等國交往甚密,聽經(jīng)常出門的杜蘅講,南邊泉州、羊城一帶,有很多黃毛綠眼睛的夷人都長期居住,專門跟大雍人做生意。 劉七巧從現(xiàn)代過來,自然知道做國際貿(mào)易這一項,向來是最賺錢的,外國人為了中國的瓷器和茶葉,是什么東西都能用來換的。劉七巧心里雖然一直有著要開一個寶育堂的想法,可是她并不想自己成為一個啃夫族,杜家的萬貫家財,那是杜家祖祖輩輩經(jīng)營寶善堂所的來的,劉七巧若是自己有能力也定然希望開辦寶育堂的銀子,可是自己一手籌措。 從洪少爺?shù)难哉勁e止來看,他確實(shí)有一肚子的生意經(jīng),而洪家在江南雖然稱得上首富,可是在京城的影響力還是很小,簡直算是名不見經(jīng)傳。想起朱家也算是富甲一方,為了在京城做生意,最后弄的家破人亡,劉七巧便又替朱姑娘覺得不值。 “洪少爺有沒有想過,做一些特別的生意,又可以賺錢,又可以幫到人的那種?”劉七巧試探的問了洪少爺一句,洪浩宇只擰眉想了想道:“我還當(dāng)真沒有想到,除了開藥鋪醫(yī)館,還有什么生意是既可以賺錢,又可以幫到人的呢?” 劉七巧翹起嘴角微微一笑,抬起頭看了一眼杜若,笑瞇瞇道:“我也還在設(shè)想之中,并沒有什么經(jīng)驗(yàn)之談,只是這一回,京城有小范圍的疫病,把病人集中起來一起治療的辦法讓我又有了一些想法?!?/br> 杜若之前也聽劉七巧說起過她前世有一種醫(yī)院,是專門收治病人的地方,但是他對這個所謂的醫(yī)院還是不太熟悉。況且據(jù)劉七巧所說,那種醫(yī)院是把所有的病人都集中到一起的醫(yī)院,這一次麻疹疫病,只單單一種病人,他們太醫(yī)院就已經(jīng)忙得焦頭爛額的,要是病人總類增多,照顧病人的丫鬟婆子還不知道要配多少個,實(shí)在也是一筆不小的開銷。這樣下來,除了藥錢,病人肯定還要多付另外的費(fèi)用。大戶人家是壓根不屑于此,而窮苦人家,只怕付不起住院的銀子。 杜若想到這里,未免就有了愁容。劉七巧只笑了笑道:“我也沒說要開一個綜合性的醫(yī)院,我想著,開一個婦產(chǎn)科醫(yī)院總可以的。” 洪浩宇雖然不是代付,可是有了這一次差點(diǎn)兒喪妻喪子的經(jīng)歷,他也越發(fā)重視起了這事情,便開口問道:“少奶奶倒是仔細(xì)說說,我聽聽看?!?/br> 劉七巧想了想,只開口道:“我再京城不過也就待了一年多得事情,這期間接生過的人家,有半數(shù)以上都是侯門官宦人家,越是這種人家的媳婦,就越是金貴,往往養(yǎng)得太過細(xì)致了,平常也不注意運(yùn)動,等生的時候,幾遍人參鹿茸的上,那也多不出幾分力氣,這便是平常沒運(yùn)動的結(jié)果?!?/br> 孔氏這會兒正醒著,聽見劉七巧說這話,沒來由就臉紅了起來。她就是屬于原先在娘家養(yǎng)得太好的緣故,可畢竟是頭一回懷孕,還是害喜得厲害,等好容易到了要長rou的時候,婆婆派了一個糟心的趙mama過來,她便越發(fā)沒辦法寬心,懷相便一天天的差了起來。 杜若畢竟是大夫,劉七巧寥寥幾句話,也勾起了他的興趣,只接著問道:“難道你想讓那些富貴豪門里頭的少奶奶們,都跑到外頭來生孩子,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情,只怕家里人也不肯吧?” 劉七巧只笑著道:“除了在外頭生孩子,還包括在外頭坐月子,給嬰兒做體檢等一系列的檢查?!眲⑵咔烧f完,只抬眸問洪浩宇道:“洪少爺,若是少奶奶還沒生,你是愿意花銀子到我開的產(chǎn)科醫(yī)館里頭生孩子報個平安呢?還是隨便請個穩(wěn)婆,就這樣隨隨便便的讓少奶奶生了?” 若是沒發(fā)生孔氏的事情,洪浩宇壓根都不會知道,生孩子是這么兇險的一件事情,可偏偏事情就發(fā)生了,而且險些就沒了她們母子性命,所以洪浩宇這會兒還覺得后怕的很,只連連道:“自然是要找了少奶奶接生,才能放心的?!?/br> 劉七巧便瞧了一眼杜若道:“聽見了吧?像洪家這樣的人家,壓根就不會在乎那幾兩拆紅的銀子,少奶奶和小少爺?shù)拿攀且坏纫坏?。京城里的大戶人家,有幾個是缺銀子的?難不成還會省這幾兩拆紅銀子不成?” 洪浩宇聽完,只連連點(diǎn)頭道:“這生意看著有點(diǎn)譜子,我在京城的時候,也聽說寶善堂有一位胡大夫,專治婦女不孕不育,聽說很有名氣,我媳婦的嫂子也在他那邊開了藥調(diào)養(yǎng),就是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傳出消息來。” 古代人對嫡出子嗣還是很重視的,并不是現(xiàn)代人認(rèn)為的正房身不出就小妾生一個。就算到最后正房實(shí)在生不出來,小妾的孩子也是要記到正房的名下養(yǎng)的,而這種情況,正房撫養(yǎng)長大的這個庶子,就有了嫡子的名分。但是這種情況也就有可能遇上二老太爺家的事情,遇上彪悍的生有庶子的姨娘,就敢跟沒生出嫡子的正室叫板了。 綜上所述,不管是什么年代,生不出孩子的女子,命運(yùn)總是多舛的,所以在古代的特殊環(huán)境下,還造就了一批明知道自己生不出孩子,卻拼了命也想生一個的女人,這些女人不想死,可她們?nèi)绻怀龊⒆觼?,那真真就是生不如死,所以不如拼死生一個。 “花個幾百兩銀子,能保佑自己母子平安,并且可以防止落下月子病,讓她今后的生活不至于因?yàn)樯撕⒆?,就元?dú)獯髠?,沒了當(dāng)家奶奶的權(quán)柄,我怎么覺得,我若是真開了這樣一家醫(yī)館,生意沒準(zhǔn)還會很好呢!” “對,這絕對是一門賺錢的生意!”洪少爺生意眼光獨(dú)到,頓時就兩眼發(fā)光了起來,只擰眉想了一想道:“不過,要做那些人的生意,只怕不簡單,首先地方要好,那些奶奶、太太,哪一個不是從小錦衣玉食,呼奴喚婢的,若是普通房舍,如何愿意住進(jìn)來,這選宅子就是一項大事情。” 杜若聽到這里,只瞇了瞇眸子看向劉七巧,盯著她瞧了半天,心里卻跟明鏡一樣的,早想了清楚,只搖著頭看她。劉七巧被他看了不好意思了,便只笑道:“地方我到時有,而且是整個京城都挑一不二的地方那個,絕對不會又任何一個奶奶太太會說那里不好,即使心里覺得不好,只怕也不敢說出來?!蹦鞘亲匀唬箝L公主的府邸,有那個人腦子抽了,會嫌棄那里不好,這話要是傳了出去,皇帝只怕是要去抄家看看她們家里倒是用什么堆成的。 劉七巧只接著道:“我和大長公主有些淵源,她曾把她的大長公主府借了我,說我不論用做什么,她都愿意支持,我心里想著,若是我這生意真的能成,每年拿出兩分的利錢,捐給水月庵當(dāng)香油錢,也就當(dāng)是她借我的房租?!?/br> 洪浩宇是個生意人,雖然金山銀山見過不少,可跟權(quán)貴打的交道畢竟不是太多,聽劉七巧開口就說要用大長公主的府邸做病舍,心里也暗暗驚嘆。況且杜家在京城經(jīng)營了上百年,這上百年見,京城還沒有任何一家藥鋪可以與之匹敵,一方面肯定是和寶善堂的招牌有關(guān),一方面肯定也是朝中有人。太醫(yī)雖然不是掌權(quán)的大臣,卻也是難得可以親近皇帝和太后的人選。更何況劉七巧前不久才為梁貴妃接生了一對龍鳳胎,寶善堂在皇帝的眼中,定然也是不一樣的。 洪家在江南雖有首富之稱,可這也是在父親這一代才積累起來的產(chǎn)業(yè),況且如今朝廷對海運(yùn)那一塊的稅收時有調(diào)整,若是洪家能在朝中有人,以后的生意可以越走越寬。洪浩宇想到這里,就越發(fā)覺得和劉七巧合作,若是能在京城開這樣一個醫(yī)館,能和各家的當(dāng)家太太奶奶們聯(lián)絡(luò)感情,那等于就是有了一張強(qiáng)大的關(guān)系網(wǎng),這樣一張關(guān)系網(wǎng)能連帶出來的利益收貨,洪浩宇想都不敢想。 “這生意,我瞧著可以一試!”洪浩宇想清楚了里面的利益關(guān)系,頓時覺得眼前一亮,前途一片光明,但他畢竟生意場上打滾多年,卻也沒有特別興奮的表情,只按著心底的喜悅,沉聲道:“不過畢竟茲事體大,我還要回去和家父商量一下,若是家父準(zhǔn)了,我立即派人去金陵給少奶奶傳訊?!?/br> 孔氏雖然不懂生意,可她經(jīng)歷了這次的生死,自然希望別人能不要同自己一樣,幾經(jīng)生死才生出孩子來,便在簾子里面道:“這樣的好事,老爺一定會同意的,相公不如應(yīng)了少奶奶,少奶奶若是缺銀子,我愿意從嫁妝里頭,拿出五千兩的銀子入股?!?/br> 劉七巧在外頭聽了,心里也是感激不盡的,這孔氏就是太厚道,跟恭王妃其實(shí)是一個性子的,只是王妃比她幸運(yùn),有老王妃那樣的婆婆,不但不給她使絆子,還處處幫她掃清障礙,孔氏就沒那么幸運(yùn)了。劉七巧想了想,覺得還要在孔氏這件事情上,幫她一把的,便開口道:“洪少爺,原本收了你那么多拆紅的銀子,我只當(dāng)那也是封口費(fèi),有些話不當(dāng)說的,我們自然就不說了,可我劉七巧是個性情中人,還是有一句話要奉勸你一下,古話雖然是這么說的:百善孝為先,但還有一句是這么說的:不孝有三,無后為大。你在孝和后之間的抉擇,便是少奶奶下半輩子的倚靠了。” 杜若聽劉七巧這么說,頓時也多有感慨,不過杜若卻并非是一個愚孝的古人,只舉杯敬酒道:“洪少爺當(dāng)日為了少奶奶在船上一擲千金的場面,如今還歷歷在目,杜某捫心自問,自己為了七巧,不知是不是也能做到這一點(diǎn)。” 洪浩宇聞言,稍稍一滯,簾子里頭便傳出了低低的吸鼻子的聲音,小孩子剛剛睡醒,正咿咿呀呀的哭著,奶娘便抱著他哼著歌兒,洪浩宇忽然一下子就明白了,自己要得是什么。 ☆、217|首|發(fā) 一時間已是酒過三巡,杜老太太那邊,派了賈mama來問話。杜若多喝了兩杯,臉頰上便多了一絲酡紅,眸中也隱隱帶有水光。劉七巧見賈mama來了,便和杜若起身告辭,命春生上前扶著杜若起身。 四人才回了自己船上,賈mama便開口道:“少奶奶怎么讓大少爺喝這么多酒呢?他向來不勝酒力,萬一有個好歹,老太太可要掛心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