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節(jié)
劉七巧又想了想,只怕這事情還沒那么簡單的,東家沒幾個是親自管業(yè)務(wù)的,手下伙計拿著這樣的蠟燭賣出來,肯定也是被蒙在鼓里的,這事情牽扯的只怕還不少。劉七巧把幾根蠟燭一起就放入了盒子中,這事情她還沒打定主意這么說,倒是等杜若回來了再問問吧。 到了掌燈時分,杜若還是跟著兩位老爺一起回來的。劉七巧早就命丫鬟們準(zhǔn)備好了熱水,只等他回來先服侍他洗漱。杜若從外頭進(jìn)來,身上的衣服上都沾了一些臟污,綠柳正要過去給他寬衣,劉七巧攔住了道:“你下去吧,大少爺這幾日去的地方不干凈,仔細(xì)沾了什么東西回來,倒是不好的?!?/br> 綠柳應(yīng)聲出去,劉七巧便上前為他寬衣,又把今日在家里的事情說了一遍,脫下了他的外衣,才悶頭往他懷里靠了過去道:“幸好你帶著紫蘇走了,不然的話,二嬸娘要是帶著人來找人,我可就完蛋了?!?/br> 杜若伸手摟著劉七巧,低頭在她額頭上親了一口,只道:“二嬸娘就是這樣的脾氣,我小的時候,她跟我娘也素來會這樣,后來吃了幾次虧,就不敢了,大概是看你是新進(jìn)門的,想在你跟前立立威風(fēng)吧?!?/br> 說話間杜若已經(jīng)脫下了身上的衣服,泡到了浴桶里頭了。劉七巧拿著瓢給杜若后邊澆水,一邊伸手摩挲道:“今兒去瞧了二叔的三個姨娘,只有阮姨娘在歇中覺,沒見著?!?/br> “瞧著怎么樣?”杜若見劉七巧臉上揚著淡淡的笑,便隨口問道。 “不是我說大話,你若是也有二叔這樣的福氣,能找到這樣的人物,我便也準(zhǔn)了你納妾了?!眲⑵咔商娑湃舸曛常^續(xù)道:“看著倒是比二嬸娘還氣派,到不是指穿著打扮方面,就是待人接物的,也親切和善,今兒我才頭一次去,就拉著我玩麻將,我還贏了好些錢回來?!?/br> “看樣子你以后在家也不會太寂寞了?”杜若打趣了一句,又恢復(fù)了一本正經(jīng),只開口道:“別說是四個,就是能遇上千百個那樣的,我也不多看一眼,我只要你劉七巧一個?!?/br> 劉七巧被杜若這句沒來由的甜言蜜語給打動了,只紅著臉,從背后摟緊了杜若,蹭著他的耳畔道:“我……大姨媽剛走了?!?/br> 杜若面上一笑,捏了捏劉七巧的鼻頭,轉(zhuǎn)身抱住了她,咬開了她脖頸處的一顆紐扣。屋子里又是翻云覆雨了一番,劉七巧原本扶著屏風(fēng),后來也被杜若直接抱入了浴桶中,兩人一前一后的貼著,在浴桶中一起一伏的晃出不小的水花來。 劉七巧面帶緋色的扭頭瞧了杜若一眼,眼角的春色漸漸放大,含著他的下舔吻了起來。 經(jīng)過之前的一次鴛鴦戲水,百草院的丫鬟們也已經(jīng)習(xí)以為常了,但凡大少奶奶親自服侍大少爺沐浴更衣,定然是會水漫金山的。劉七巧剛剛經(jīng)過房事,臉上的紅暈還沒有推卻,坐在那邊理了理云鬢,對一旁正在更衣的杜若道:“你快去福壽堂去吧,老太太都派人來請了?!?/br> 杜若只點了點頭,意猶未盡道:“今兒晚上沒什么事情,我早點回來?!眲⑵咔删涂粗约旱哪樤阽R子里漲得通紅了起來。杜若沒怎么在意,整理好了衣服就出去了。外頭小丫鬟來說,杜太太那邊也傳飯了,正讓大少奶奶過去。劉七巧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臉頰,對著鏡子擠出一個笑來,也起身跟著出去了。 用過了晚膳,劉七巧便把今兒去蘼蕪居的事情和杜太太說了起來,杜太太只笑道:“你也真是的,怎么能贏她們的錢呢?!敝徽f著,便喊了丫鬟過來道:“清荷,去把上個月舅太太送來的幾支青玉簪子送過去,就說是我給姨太太們帶的,二太太那邊也送個一樣的就好了?!?/br> 劉七巧謝過了杜太太,又道:“我是不想收的,可花姨娘嚇唬我說,若是不收,下次可就贏不了了,我就只好乖乖的收下了,難得好運氣,還是要留長一些的。” 杜太太只點點頭笑道:“你現(xiàn)下跟她們不熟,以后等熟了就知道了,花姨娘最會嚇唬人,跟你一樣有一張巧嘴呢?!倍盘冗^茶,又嘆了一口氣道:“我沒身子的時候,也是隔三差五要去那邊蘼蕪居坐坐的,她們都是好性子的人,彼此間說說話倒也高興?!?/br> 從杜太太的話中,劉七巧便知道,杜太太心里對那幾個姨太太也是很和氣的,并沒有生出什么高低貴賤的看法,不過就是惋惜她們身世可憐而已。 “我今兒就瞧出來了,蘇姨娘和陸姨娘都知書達(dá)理,花姨娘的性情最開朗些,難得做了姨娘還能這樣整日里樂呵呵的,難怪外頭的人都羨慕二叔家里頭的和諧?!蹦馨炎鲦娜兆舆^的這樣自得其樂,也算是不小的能耐了。劉七巧估摸著,早期杜二太太應(yīng)該沒少給她們臉色瞧的,至于后來怎么就互相服帖了,這里頭的故事也就不知道了。 果然杜太太笑著道:“你才來,好些事情你還不知道?!倍盘f完了這句話,便沒了下文,反倒讓劉七巧心里就跟被貓撓過了一樣,心癢難耐。 好容易到了起身告辭的時候,杜太太才讓王mama送了劉七巧出門,剛出了大廳,劉七巧便有幾分沉不住氣,扯著王mama的袖子小聲問:“王mama,二嬸娘以前怎么得罪了老太太,你倒是說說呢!” 王mama只拍拍她的手背道:“太太就知道你要問,才巴巴的讓我來送你,這事兒都過去十幾年了。”王mama說著,便把以前的事情說了一遍,原來阮姨娘進(jìn)門的時候已經(jīng)懷著孩子了,后來那孩子不明不白的就沒了,身在醫(yī)藥世家,這種事情傳出去多傷體面,最后也不知道誰查了出來,說那孩子沒了,跟二太太有關(guān),當(dāng)時老太太知道了,就很是震怒,但還是答應(yīng)她替她瞞著二老爺,又發(fā)話說:“幾個姨娘家里雖然沒了依靠,可也是清白之家,花姨娘那邊堂哥還是個將軍,便是沒了你,隨便把她們扶正一個,也不是什么大事兒。” 二太太當(dāng)下就嚇得不得了,從此之后服服帖帖做人,對待二老爺?shù)钠捩獑栴}便再也不多說一句,后來才陸續(xù)又有了莘哥兒和茂哥兒。 ☆、191|4.15 劉七巧喝過湯,臉上洋溢著滿足的表情,用手帕擦了擦嘴,站起身來,向大長公主恭恭敬敬的行了一個佛理,一本正經(jīng)道:“多謝了塵師太有一顆慈悲為懷的心,讓這些病患有一處避難之所?!?/br> 杜若見劉七巧這么說,也順勢站了起來,兩人一同向大長公主行禮。大長公主的嘴角浮起慈愛的笑意,還了一個佛理道:“佛祖有云,眾生平等,我享了小半輩子的福,如今難得能為百姓做一些事情,也是我的造化?!?/br> 兩人復(fù)又坐下,劉七巧看著餐盤里的東西,臉上帶著淡淡的笑容道:“佛祖有云:眾生平等,可眾生從來就是不平等的。同樣是兩只眼睛一張嘴的人,有人身來富貴榮華,有人身來饑寒交迫。若為富者仁義,窮苦人上進(jìn),這世道大概會更好些。” 大長公主雙手合十,念了一句阿彌陀佛,玩笑道:“七巧這話說的倒是有些佛理,看來你也是一個與佛有緣的人,若是沒早遇見杜太醫(yī),我還真想渡了你入佛了?!?/br> 劉七巧低下頭,眉眼悄悄的向杜若看過去,只笑道:“常懷慈悲之心,就算沒有六根清凈四大皆空,心中也自有真佛?!?/br> 杜若嘴角一勾,夾了一筷子菜送到劉七巧的飯碗中,笑道:“你這會兒在真佛面前班門弄斧,也不怕貽笑大方?” 劉七巧翹起嘴,抬眸看了一眼大長公主,調(diào)笑道:“我不就是想和大長公主切磋切磋佛理嗎,你怎么處處讓我下不來臺?!?/br> 杜若沒有說話,只是低頭吃著碗里的飯,又細(xì)細(xì)的品味了方才劉七巧的話,心里卻越發(fā)佩服起她來。 兩人用完了午膳,便又起身回了安置病人的小院,大長公主則回了自己的禪院歇中覺。杜若和劉七巧也算是飯后消食,兩人一同散步回去。 “平??茨闶窃倏孔V不過的人,怎么也有那么不靠譜的朋友?”劉七巧想起今兒一早見到的包中,還是覺得杜若能和那種人交上朋友,倒是讓人很出乎意料。 “有的人外表看著不靠譜,可實際上卻是頂頂靠譜的人,有的人外表看著很靠譜,可實際上說的都是花言巧語,再沒有半點靠譜的地方。”杜若說著,抬起頭來望著遠(yuǎn)處,又回頭看著劉七巧道:“仲永兄是個很靠譜的人的,他今年二十有九,原本三年前就可以應(yīng)考入仕,可他因為給別人打官司,愣是自己的前途也沒顧,從一個小小的縣城一直打到兩江總督府,最后終于幫對方打贏了官司,告倒了當(dāng)?shù)氐囊粋€鄉(xiāng)紳,所以她老娘在當(dāng)?shù)匾矝]發(fā)過日子了,只好送去她姐家里過,這次好不容易中了探花,我們幾個兄弟便湊了銀子,打發(fā)人回去把他老娘接回京城。” 杜若說完,只又看了一眼劉七巧道:“你說他這個人是不是很靠譜?” “聽你這么一說倒好像真的是很靠譜一樣?!眲⑵咔上肓讼耄詈筮€是不服氣,只開口道:“不過太油嘴滑舌了,不討喜。” 杜若笑道:“我原本以為你會喜歡這樣的人呢,怎么原來劉巧嘴是只準(zhǔn)自己巧嘴,不準(zhǔn)別人油嘴的嗎?” 劉七巧見杜若居然消遣自己,只假裝生氣,上前用小拳頭錘了他一拳,那人就順勢牽住了她的手道:“你先回去吧,不然老太太那邊又要問起來了?!?/br> 劉七巧點點頭,兩人又走了片刻,見前面就是病患們住的小院,劉七巧忽然就想起了一件事情,只開口問道:“這幾日娘讓我跟著二嬸娘管家,頗有成效,讓我發(fā)現(xiàn)了一件奴才吃里扒外的事情,我正尋思著要不要跟娘說起呢,不如你給我出個主意?” 杜若一聽也有些好奇了,便只多問了幾句。劉七巧就一五一十的把之前她發(fā)落了包二媳婦,又讓張mama代替,然后昨兒香燭店的人來取銀子,她又讓綠柳去陳家取了蠟燭來的事情都告訴了杜若。 杜若聽了,還沒給出什么主意來,倒是先笑著捏著劉七巧的鼻子道:“我倒不知你還有做捕快的本事,收集證據(jù)做的很好嘛!”劉七巧撇了撇嘴,只繼續(xù)道:“你快說說,這到底該怎么辦?我瞧過之前的賬本,這包二家的管這一個位置,已經(jīng)有四年時間了,這四年來,每月貪墨十五兩銀子,整整七百多兩的銀子,現(xiàn)在五兩銀子都可以買上一畝地,她家都成大地主了?!?/br> 杜若鮮少管家中的瑣事,不過這筆賬劉七巧算的倒是清楚,以前杜若見杜太太管賬的時候,賬本也是不可能百分百的對上的。若是賬房的賬做的太完美,只怕是假賬的可能性就更高了。寶善堂每年都要進(jìn)行兩次盤點,里頭不計大小,總能找出幾件登記錯了的賬務(wù)。賬面上的錯都是可以追根究底的查下去的,最怕的就是實物和賬面對不上號。而貨物又是損耗品,用掉了就不一定能查清楚。 “這事情治還是要治一治的,不然各個管事的都這樣做,那杜家一年要多出不小的開銷。不過你初來乍到的,若是你去說,只怕那些管事的越發(fā)把你當(dāng)成眼中釘了。我瞧著這事情還是告訴母親比較好?!卑业氖嵌哦沁叺娜?,如今已經(jīng)換到了別處,可張mama卻是杜家的家生子,她既然接了這個事情,就應(yīng)該知道這里頭的勾當(dāng),她卻沒有說,只能說明她也已經(jīng)被包二家的買通了。 劉七巧知道杜若處處護(hù)著她,這種得罪人的事情,就巴不得把她藏起來最好,可是劉七巧前頭已經(jīng)處置了包二家的,杜家的下人這會兒都議論著,新來的這位少奶奶是得不起的人。 “我再想想吧?!眲⑵咔甚久枷肓讼耄湃粢黄鸷傲塑蜍叱鰜?,兩人一同上了馬車,打道回府。 “張mama這個人怎么樣?”既然涉及到了要整治人,自然也要問問那人平時的風(fēng)評,所以劉七巧就和茯苓談?wù)撈鹆藦坢ama來。 “張mama人還算不錯,是老太太跟前百合的娘,平常在府上是負(fù)責(zé)繡房的,家里丫鬟仆役還有寶善堂伙計們的衣裳,都是繡房做的。她在繡房也有些年了,奴婢也沒聽說過出什么事情,想必應(yīng)該是不錯的人?!?/br> 劉七巧點了點頭,頓時心里便有了計較,女兒在老太太跟前服侍,那是體面的事情,將來老太太若是疼她,指給了管家或者莊頭的兒子,必定也能做個管事媳婦的。 兩人回了杜府之后,劉七巧便命人悄悄的把張mama給請到了百草院來。那張mama因為昨兒上午在議事廳的事情,正惴惴不安到現(xiàn)在,今天小丫鬟說大少奶奶有請,心里反而就想一顆石子落地一樣,平靜了下來。 張mama進(jìn)了百草院,便有小丫鬟笑盈盈的迎了上去,說是大少奶奶在里面等著呢。小丫鬟只說著,便上前為她掀了門簾,張mama就瞧見劉七巧坐在大廳里面朝門口的那一張主位上,身邊一左一右站著兩個丫鬟,那架勢像極了三堂會審。張mama只覺得后背無端就冒出了冷汗來。 劉七巧見張mama進(jìn)來,嘴角微微一笑,轉(zhuǎn)身對茯苓道:“去給張mama沏茶。”又對站在另一旁的綠柳道:“去把昨兒恭王府送來的金絲小月餅?zāi)靡化B過來,讓張mama嘗一嘗?!?/br> 張mama臉上帶著笑推拒道:“姑娘快別忙活了,少奶奶有什么吩咐就只管說,這么客氣奴婢倒是不敢當(dāng)了?!?/br> 劉七巧只伸手,示意她坐下來道:“你知道我的個性,是個直來直去的直爽人,做事也不愿意彎彎繞,我只問你一聲,你既知道了包二媳婦的那些渾帳事兒,為什么還要替她藏著掖著?” 張mama原本是瞧瞧的沾了半邊屁股坐在椅子上,聽劉七巧這么一說,只嚇的從椅子上滑了下來,跪倒在地上道:“少奶奶明鑒,奴婢實在一開始是不知道的,那天香燭店里頭送了東西來,我用秤稱過了覺得不對,又不敢伸張,才悄悄的找了包二家的去問,她這才告訴了我一些……一些事情?!睆坢ama臉上閃過一絲游移,緊接著又繼續(xù)道:“后來她說,這差事我也是臨時頂?shù)?,少不得一兩個月后,她又要接回去,何苦鬧開了,大家面上都不好看,我便想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當(dāng)一個睜眼瞎子,混過了這兩個月也就完了?!睆坢ama跪在劉七巧的面前,抬頭看著她,眼中已經(jīng)涌出了悔恨的淚水,只哀求道:“大少奶奶,這事兒可千萬不能讓老太太知道,不然百合那丫頭,也就完了?!?/br> 劉七巧想了想,張mama之所以不說,大抵也是利之所誘,不過她畢竟情節(jié)較輕,如今不如給她一個恩典,也可以把自己撇干凈一些,劉七巧指了指放在茶幾上的盒子,開口道:“我也不說別的了,一會兒你拿著這盒子去找太太,告訴她是你發(fā)現(xiàn)了包二家的勾當(dāng),尋思著這事情還得讓太太做主,就得了,至于里頭的那料足的蠟燭,你只說是在庫里找到的,幾年前沒用掉的庫存,也不必再牽扯出我來?!?/br> ☆、190|4.15 劉七巧才到了討飯街門口,就見平時跟著杜二老爺?shù)男P齊旺已經(jīng)在門口等著了。見了劉七巧來,便迎了上來道:“二老爺怕有什么差錯,讓奴才先在這邊侯著大少奶奶?!?/br> 劉七巧應(yīng)了一聲,見討飯街門口已經(jīng)設(shè)了圍擋,入口處排了一整排的粥攤,另外一邊是直接發(fā)放米糧的。因為四皇子也是死于這個病癥,朝廷這次非常重視,在控制蔓延這邊還算做的盡力。劉七巧左右瞧了瞧,只問了一句齊旺道:“你可知道大少爺說要舉薦的狀師是哪一位?” 齊旺摸了摸腦門,想了想道:“大少爺今兒跟我提起過,說是一個叫包大爺?shù)??!眲⑵咔牲c了點頭,心道姓包的不錯,宋代有個包青天挺靠譜的,這人既然是個狀師,定然應(yīng)該也是一個懲強(qiáng)扶弱的人。 齊旺跟守著圍擋的守衛(wèi)說了劉七巧的來意,又悄悄的孝敬過了,那邊便開了一道門,放劉七巧和茯苓進(jìn)去。兩人正要進(jìn)去,卻聽見不遠(yuǎn)處有人騎著毛驢往這邊趕過來道:“嫂夫人留步,嫂夫人留步?!?/br> 劉七巧扭頭看了一眼,只見一個穿著棉布長袍的人從小毛驢上翻身下來,朝著她一邊招手一邊道:“嫂夫人,我是杜大夫請來的……”那人話還沒說完,被路邊的亂石頭絆的跌了一跤,狗□□一樣的摔在了劉七巧的跟前。 茯苓撲哧一聲用帕子捂著嘴笑了起來,劉七巧也忍不住臉上的笑意,只招呼齊旺道:“快把包大爺扶起來,時候不早了,我們早些進(jìn)去吧?!?/br> 齊旺見姓包的跌了一跤,只一拍腦門,哎喲了一聲,急忙上前扶著他道:“我的探花爺,你好歹悠著點,這叫什么事兒??!” 劉七巧聽齊旺這么說,沒來由就睜大了眼珠子,打量了一番這位騎毛驢的探花。 原來這位包探花,是今年的殿試第三名。饒是劉七巧是深居閨閣的姑娘,對他的軼事也是略知一二的。聽說這位探花取了一個另類不凡的名字,以至于皇帝在看見他的名字之后,把原本的狀元讓給了別人。也不知道包老爺子聽到這樣的事情時候,會作何感想。 這位探花爺姓包,單名一個中字,連起來讀就是包中。聽說他爹給他取這個名字的原因是因為他在家排行老二。劉七巧就不得不想了,難道他爹就那么確定,再生了包小之后,包太太就不生娃了?當(dāng)然這也只是劉七巧一時的感想而已,她自己也從沒想過,會遇到傳聞中的人。 春試發(fā)榜過后,中了的舉子大多數(shù)都回鄉(xiāng)報喜,等待來年吏部分配崗位。包中家里只有一個老母,上頭的jiejie包大已經(jīng)出嫁,下頭還真跟劉七巧猜得不太一樣,包太太生了包中之后,就沒生出個包小,所以包探花就把家里的祖屋賣了賣,派了下人直接去把老太太接了過來,打算在京城安家立戶。 這會兒吏部的分配還沒下來,他便干起了自己的老本行,當(dāng)狀師。劉七巧跟他見過禮之后,一行四人就去了阿漢家。這幾日討飯街被圍得水泄不通,若是想賺幾個工錢,就不能在家里過夜,故而阿漢也沒有出去,就呆在家里頭,拿院子里堆著的幾根木頭,給剛出生的孩子做著小床。 阿漢是認(rèn)識劉七巧的,見她領(lǐng)著人進(jìn)來,便只放下手中的活計,上前招呼了起來,又轉(zhuǎn)身對著房里頭的人喊道:“她娘,寶善堂的少奶奶來了?!?/br> 阿漢嫂這就從房間里頭走了出來,身上穿著的是紫蘇送給她的幾件半舊的衣服,頭上戴著素色的抹額,看著倒是挺精氣神的。劉七巧急忙走了過去道:“你怎么起床了,好好在房里養(yǎng)著吧?!?/br> 阿漢嫂笑了笑,只引著劉七巧進(jìn)去,搬了家里僅有的兩張小杌子讓劉七巧和茯苓坐下。也不怪阿漢嫂沒眼色,包中身上穿著的衣服比齊旺還不如,她只當(dāng)他是寶善堂的小廝而已。劉七巧落了坐,茯苓搬了凳子到包中的面前,低著頭笑盈盈道:“包探花請坐?!?/br> 包中謙讓了一回,但還是坐了下來,劉七巧只讓茯苓又去把阿漢請了進(jìn)來,兩人見了這陣仗,便有些局促了起來。 劉七巧開門見山道:“大妹和大寶在水月庵過的挺好的,你們是從外地來的,大概不知道這水月庵的來頭,里頭的師太是當(dāng)今皇帝的親姑媽,除了太后娘娘,是全大雍最尊貴的女人。大妹在里頭,她還細(xì)心照料過?!?/br> 兩人聽了這話,眼珠子都要直了,只哆嗦道:“這……大妹這是天大的福氣啊!” 劉七巧便笑了笑,繼續(xù)道:“如今大妹都只喊大長公主奶奶,這稱呼,便是我也從來都沒這么喊過,可見大長公主有多喜歡大妹?!?/br> 阿漢嫂已經(jīng)張著嘴完全不會說話了。劉七巧之所以一開始跟他們說這些,無非就是給他們打一個基礎(chǔ),讓他們知道,寶善堂的后臺硬的很,大長公主也會給他們撐腰。 “有一件事兒,想請你們幫忙,說起來原本是應(yīng)該寶善堂親自出馬的,只是怕到時候外面人風(fēng)言風(fēng)語太多,說我們寶善堂店大欺生,幾百年的招牌若是蒙黑了就不好了?!眲⑵咔烧f著,從茯苓手中接過了原本安濟(jì)堂配出來的那副藥,遞給阿漢嫂道:“這一副藥當(dāng)初是在你家廚房的窗口拿的,回去之后我讓相公檢查了一下,里面的一味藥材是假的?!?/br> 阿漢和阿漢嫂兩人的視線便從劉七巧的身上轉(zhuǎn)到了手中的藥材上面,只聽劉七巧繼續(xù)道:“中醫(yī)講究辨證療法,藥方配料繁多,有時候一兩味藥的變化,并不一定會影響到療效,所以很多不法商販,會把藥方中比較名貴的藥材用次品,或者是假貨替代一下。抓藥的老百姓不懂藥理,也吃不出來,頂多就是覺得這方子吃了沒用,再換一個而已?!?/br> 阿漢聽到這里,一直平靜的眉眼忽然激動了起來,大聲道:“我知道了,當(dāng)時大寶吃了安濟(jì)堂買回來的藥,沒有效果,我還埋怨過是杜太醫(yī)的藥方不對,原來是因為安濟(jì)堂賣得是假藥!” 劉七巧只點了點頭,繼續(xù)道:“藥材的成本都在這里,寶善堂百年老店,自然不會欺騙百姓,賣得也都是正經(jīng)途徑收來的藥材,安濟(jì)堂的藥材雖然便宜,可里頭的真假確實分不清楚的,假藥害人,貽誤性命,這樣的行為卻是天理不容的。”劉七巧說到這里,便轉(zhuǎn)身介紹起了身邊的包中:“這位是包探花,以前是個狀師,他一向懲強(qiáng)扶弱、濟(jì)世愛民,要為老百姓伸張正義,所以想給安濟(jì)堂一點顏色,若是兩位肯替他做個原告的話,寶善堂這里也是感激不盡的?!?/br> 阿漢嫂聽到這里,站起來道:“少奶奶要我們怎么做,只管吩咐就是?!卑h卻是蹙了蹙眉頭,心里有些擔(dān)憂,只開口道:“萬一告不贏怎么辦?” 包中一拍身邊的茶幾,站起來道:“告不贏我名字倒著寫,這樣的jian商,簡直草菅人命。”劉七巧扭頭看了一眼包中,心道果然真的是一個直性子的人。 阿漢嫂拉著阿漢的袖子道:“要不是少奶奶,你哪里能有兒子,大寶和大妹哪里能治好病,就是告不贏,我也去告去!”阿漢看了看自己的媳婦,擰著眉頭還在猶豫。那邊包中站起來,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哥們,別怕,我包中做狀師到現(xiàn)在,還沒輸過官司呢!我倒是也想瞧瞧這安濟(jì)堂背后是個什么來頭,敢公然在京城里賣假藥。” 阿漢被他用力在肩膀上拍了一把,整個人都怔了怔,劉七巧給茯苓使了一個眼色,茯苓便把手中抱著的一個匣子給送到了阿漢嫂的手中。阿漢嫂當(dāng)著大伙的面打開,見里面是碼得整整齊齊的幾排銀子。 “這事情若是成了之后,自然還有得多,如今阿漢哥養(yǎng)著三個孩子,也是不容易的,阿漢哥自然也不忍心阿漢嫂這么勞累,大著肚子還要給人洗衣服?!?/br> 阿漢聽了這話,垂下了腦袋,匣子里的銀子是誘人的,世上沒幾個人能抗拒得了。阿漢點了點頭,答應(yīng)了下來。 接下來就沒有劉七巧什么事情了,包中拿著筆墨記錄下事情的始末,然后就這當(dāng)日阿漢嫂生娃的石臺,在上面洋洋灑灑,寫了一大篇慷慨陳詞的狀書。 等他們把事情辦完了之后,兩人才一同離開了討飯街。沿路也沒有什么百姓來往,包中便跟在劉七巧的身后,笑嘻嘻的說:“嫂夫人真是好口才,動之以情,曉之以理,誘之以利,堪稱人才,倒顯得我沒什么用了。” 劉七巧扭頭瞧了他一眼,見這個人油嘴滑舌的,也沒太多好感,只開口道:“包探花的夸獎,愧不敢當(dāng)?!?/br> 包中笑哈哈的擺了擺手,連連道:“不才小字仲永,大嫂喚我仲永就好了?!?/br> 劉七巧揉了揉額頭,仲永……這個名字好耳熟啊,好像小時候?qū)W過那個什么傷仲永!劉七巧又抬眸打量了幾眼包中,覺得他也不用傷了,就這德性,也已經(jīng)夠傷了! 其實包仲永長的不差,可是說話的時候面部表情太多,在面癱遍地的古代確實是讓人親近不起來。茯苓瞧著他那模樣,也忍不住頻頻捂嘴笑,劉七巧就假裝嚴(yán)肅不接他的話。茯苓實在忍不住了,便笑著道:“包探花,看你的年紀(jì),只怕比大少爺還要長好幾歲呢,你這一口一個大嫂子的喊,可把我們少奶奶給喊老了。” 包仲永只朝著茯苓眨了眨眉眼道:“丫頭片子懂什么,這是尊稱。” 茯苓頓時被堵的滿臉通紅,只擰著眉毛不說話,兀自委屈,劉七巧只將她一把拉到了自己身邊道:“人家是個探花呢,你哪能說得過他,對待這種人,唯一的辦法就是閉上嘴就好了。” “嫂子果然至理名言??!”包仲永笑著道。不多時幾人已經(jīng)到了討飯街的門口,劉七巧見家中的馬車還在那邊等著,便只跟他福了福身子,轉(zhuǎn)身離去。這會兒人多,守衛(wèi)們都瞧著,包仲永忽然間就板起臉連,一本正經(jīng)的朝著劉七巧作了一揖,去一旁牽他自己的毛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