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jié)
杜若擦了擦手,接了沈阿婆端進(jìn)來的姜湯,只抿了一口道:“嗯,這是寶善堂的姜蔥紅糖,沒想到你們鄉(xiāng)土人家,也會買?!?/br> 沈阿婆笑著揮手,我們平時哪里吃,這是二爺心疼七巧,給七巧買的。杜若對著碗喝了兩口,忽然就全明白了。原來看似張牙舞爪的小姑娘,原來有這毛病,怪不得雖然看她說話大聲大氣,但總覺得精氣神上差了那么一點,卻是有點血虛氣弱。 劉七巧那邊,可也沒少受罪,幸好王老四跟著他們一起走。這農(nóng)家下了雨,爛泥一樣的地,走一步滑三滑的,如果問劉七巧這輩子最討厭的事情的話,除了每個月的那幾天,她最討厭的就是在這種人神共憤的日子出門給人接生。但是古代生孩子又不能像現(xiàn)代一樣挑時辰,想什么時候就什么時候,躺上面來一刀就完結(jié)了。劉七巧縱有千般不愿,腳下還是照不耽誤行程的。 劉七巧來到劉老三家門口的時候,王氏已經(jīng)在門口等著,見劉老三回來,瞅了一眼是劉七巧,也不好意思上前接話。 畢竟是她唆使她娘家人來牛家莊鬧的事情,這事兒雖然沒說開,可誰也不是笨人,她這會子要是沖到劉七巧前頭,白的讓人家覺得礙眼。所以王氏很識相,只站在劉老三身后道:“七巧,你嫂子在里頭呢,還沒發(fā)動,沒得怎么就見紅了,這會兒正躺著,我看也就這一兩個時辰的事兒了。” 王氏的兒媳婦小王氏,是王氏在娘家的侄女,如今又做了婆媳,從劉七巧的眼光來看,兩人的關(guān)系還算不錯,倒沒弄出什么太不像話的事兒,讓村里人看熱鬧。 劉七巧來到房里面,見小王氏正靠在床上,臉色紅潤,半點沒有要發(fā)動的前兆。劉七巧上前,伸手摸了摸小王氏的大肚皮,在幾個地方稍微用力感覺胎兒的位置。小王氏皺著個臉,心里也正不痛快,她這是頭一胎,剛懷上的時候就老見紅,后來還是托劉老二在城里買了保胎藥,這才保住的。 鄉(xiāng)下人家實誠,覺得這孩子保不住,就是跟這家人沒緣分。就算你強(qiáng)扭著要,也未必能摘一個好瓜,這話王氏雖然沒當(dāng)著自己兒媳婦的面說過,但肯定是大風(fēng)閃了舌頭,不知道跟誰就提起了。小王氏一傷心,回娘家住了幾個月,這不眼看著快要生了,才回來的,誰知道沒回來幾天,又見紅了,你說邪乎不邪乎? “嫂子,你今天干重活了嗎?”劉七巧當(dāng)著王氏和劉老三的面問小王氏。 小王氏低著頭,先是不肯說話。劉七巧回頭看了眼王氏不太自然的臉,繼續(xù)道:“你不說我也知道,你今天肯定是干了什么下蹲的活兒,你這不是要生了,你這是要養(yǎng)著,在生之前,你最好別下這張床,不然的話,你這娃可不好生哪!” ☆、第19章 小王氏這種情況,放在現(xiàn)代的醫(yī)學(xué)術(shù)語,叫胎盤前置,是一種常見的妊娠期病例。主要的癥狀就是流血。劉七巧前世當(dāng)婦產(chǎn)科大夫的時候,待產(chǎn)區(qū)有一半的準(zhǔn)mama們都是因為這個原因住院的。這種病沒法治,只能養(yǎng)著。那些準(zhǔn)mama們就等著養(yǎng)到胎兒足月的時候,上了產(chǎn)床來一刀,就解脫了。 可現(xiàn)在是在古代,劉七巧自然不能用今兒對付林家少奶奶的方法來對付小王氏。所以她想了想繼續(xù)道:“從今天以后,你除了拉撒,就別下這張床,吃喝都讓嬸子給你端過來,不是我劉七巧嚇唬你,你要是再動一動,血流光了,孩子也不定會下來的?!?/br> 劉七巧不懂中醫(yī),也不知道這古代的催生藥靠不靠譜,她是不敢給人用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所以她只能用靜養(yǎng)的辦法來延長小王氏的妊娠期,達(dá)到瓜熟蒂落的那一天。 小王氏眼圈一紅,在床上抽噎了幾聲道:“我不過就想要個孩子,怎么就這么難呢!你大嫂子已經(jīng)生了兩個,我就這一個,還這么的磕磕碰碰,算是什么事兒!” 王氏聽劉七巧說要讓她伺候小王氏起居,臉上沒來由就變了顏色,也跟著附和小王氏的話道:“人家生孩子,你也生孩子,怎么人家生孩子跟母雞抱窩似的,你生個孩子跟天上掉金蛋一樣,別出來還是個賠錢貨!” 這話說的忒毒,小王氏哇一聲哭了起來,指著王氏道:“你還是我姑母呢,你就這么說我,當(dāng)年你家窮的跟什么一樣,你兒子娶不到媳婦,你就哄了我過來,你兒子在外頭,一年回來個把月,三年我都沒懷上,這能怨我嗎?我今年都二十了,人家十七歲就生孩子,你能怨我不如人家嗎?” 劉七巧在一旁聽著,忍不住就要笑了。古代人以為越早生孩子越好,其實是一個很錯誤的想法,女人zigong的黃金階段是二十六歲,那個時候生孩子,無論是身體還是心理,都是最健康和成熟的階段??墒沁@一點在古代是很少人接受的,二十六歲的女人,至少得是三四個娃的娘,這才像樣。 劉老三聽了,臉上也不好看,扯了王氏以膀子道:“你明兒就給兒子稍個信,讓他從莊上回來,咱們自家還有地要請短工呢,倒讓兒子在外頭沒日沒夜的。” 劉老三原本有三個兒子,一個閨女。小兒子小時候落水死了,大兒子在外頭莊子里給人拉扯,二兒子在家?guī)凸?wù)農(nóng)。還有一個閨女,比劉七巧大三歲,兩年前就嫁了。 小王氏是大兒媳婦,下頭二牛也已經(jīng)十七了,正忙著張羅媳婦。同村的姑娘沒合適的,正往外頭村里去找呢,劉老三家靠著劉老二,這幾年才稍微過的好一點,但也算不上是富戶,所以家里有點錢的人家,也不愿意和劉老三家結(jié)親。萬一要是聽說上頭的婆婆還不好處,只怕劉二牛的媳婦也只能往窮人家去找了,這樣的話,王氏心里可就不爽快了。 王氏想了想,這日子還是要過,這摸樣還是要裝,所以才退了半步道:“行吧,就聽你的,橫豎也就這個把月,到時候家里春種,少不了還得讓大?;貋怼!?/br> 劉七巧見自己沒啥事兒了,便起身要走,她到了門口,見天已經(jīng)不下雨了,外頭的空氣清新的很。田埂上傳來清爽的泥土氣息。劉老三打著一盞燈,在前頭給劉七巧引路。 劉七巧怕王氏心里憋著氣,會對小王氏撒潑,所以對劉老三道:“三叔,嫂子這情況還真挺復(fù)雜的,你要是想抱大孫子,可真要看緊了嬸子?!?/br> “七巧,真有你說的這么嚴(yán)重?”劉老三是莊稼漢,哪里懂這些,他只當(dāng)女人天生就會生孩子,雖然也聽過有人難產(chǎn)的,可他這兒媳婦,怎么連生還沒生,就已經(jīng)這么難了呢? 劉七巧嚴(yán)肅道:“非常嚴(yán)重,動一下就容易大出血,只能安安心心在床上養(yǎng)著,養(yǎng)到你孫子想出來那一天!” 劉老三埋頭想了想,劉七巧雖然才十四歲,可她卻懂接生,這村里村外接生過不少人家,他信的過。于是點了點頭道:“行,我一定把你話帶給你三嬸,讓她好好照顧你嫂子。” 劉七巧回到自己家的時候,見大門口點著一盞燈。有一個人正披著外袍,站在劉家的大門口,看那瘦弱的小身板,肯定就是那京里來的杜若杜大夫。 杜若見劉七巧回來,轉(zhuǎn)過身子,踱步來到劉七巧家院中。劉七巧家院子里鋪著青石板的地磚,下了雨滑溜溜的。杜若平常走不慣這種路,腳下一滑,身子冷不丁往前沖出去。幸好前頭有一顆棗樹,杜若連忙伸手扶住,誰知道剛下過雨,那棗樹上蓄滿了水,這么一搖,滿樹的水嘩啦啦一聲,全倒在了杜若的臉上、身上。 劉七巧從外頭進(jìn)來,正好目睹了杜若變成落湯雞的一瞬,憋不住哈哈大笑了起來道:“杜公子,你……你這是嫌棄我家沒燒水給你洗澡呢,這就自己洗上了!”劉七巧覺得,其實自己也是有毒舌天賦的,只要開辟起來,一定可以力克群雄。 杜若穩(wěn)住了打滑的腳,伸手拂了拂身上的雨水,轉(zhuǎn)過頭看著劉七巧道:“七巧姑娘也知道自己招待不周,那還不快去幫在家燒點熱水來?” 劉七巧總算見識到了,什么叫做厚臉皮的真功夫!她狠狠的瞪了杜若一眼,發(fā)現(xiàn)幾根潮濕的發(fā)絲貼在杜若略顯病態(tài)的臉上,那額際沾著的雨水順著眉宇緩緩下滑,怎么看怎么美。劉七巧咽了咽口水,她向來對于好看的人的免疫力是很低下的,所以為了防止杜若用長相繼續(xù)迷惑自己,她甩了甩手,大搖大擺的往里頭邊走邊喊:“阿婆,燒點熱水,這里有位貴客要洗澡!” 劉七巧才回家,忙就跑到房里去看劉八順。劉八順已經(jīng)退了燒,這會兒睡的很安穩(wěn)。劉七巧跑到外頭廳里的時候,看見杜若正坐在廳里頭的八仙桌前,低頭寫著東西。 他寫完之后,面色冷冷的遞給劉七巧道:“令弟雖然退了燒,但是病還沒有好,這是藥方,明天一早給他去抓藥吧。” 劉七巧看了一眼杜若給她的藥方,將那藥方放在手里反復(fù)的看著,只見上面的蠅頭小概寫的工工整整的:麻絨,桂枝,杏仁,川貝,枇杷葉,沙參,蘇子,桔梗,川樸各一錢。 劉七巧好奇的問道:“誒,你這字怎么跟其他大夫的字不一樣呢,那些大夫每次開藥方,都生怕別人家偷了他的秘方一樣,寫的跟鬼畫符一樣,你這字倒是很不錯嘛!”劉七巧上學(xué)的時候是學(xué)霸,什么都爭先,唯一就是自己的字寫的太丑,跟蚯蚓一樣。不過后來病歷都是電子化的,她也不擔(dān)心被人說她字丑,但是對于字寫的好看的人,劉七巧天生也很有好感。 杜若收起了筆,將東西放入他一旁的藥箱里面,習(xí)慣性的拿著手帕擦了擦手道:“我怕我寫的不好,你不認(rèn)識?!?/br> 劉七巧那頭剛剛培養(yǎng)起的對杜若的一點點好感,就被杜若這樣毫不猶豫的一盆冷水,給澆滅了。 “哼哼哼!”劉七巧覺得很不服氣,咬著牙一字一句道:“那你白擔(dān)心了,我本來就沒認(rèn)識幾個字!” 杜若自然知道劉七巧這話是自相矛盾的,方才在馬車上劉七巧還說她看過史書呢,這會兒就變成不認(rèn)字了。不過他看見劉七巧那副寧死不屈的表情,就覺得心情舒暢,忽然覺得跟小姑娘逗逗嘴也很有意思,怎么自己跟自己家里的那幾個meimei,就半句話也說不上來呢? 一樣是十三四歲的姑娘家,誰的眼睛也沒有眼前這個村里小姑娘靈動可愛??上Я?,只出身在這樣的村戶人家,若是在城里的好人家,還不得被一家人寶貝的跟什么似的。 杜若收好了醫(yī)藥箱,背著藥箱往后面的廂房去,走到門口的時候,忽然被門檻給半了一下。他一低頭,朝著劉七巧使了個眼色道:“七巧姑娘,你家的門檻太高了點吧?” “哪里高?是你自己走路不小心,還好意思怪門檻?”劉七巧對他嗤之以鼻。 杜若皺皺眉頭,裝作無辜:“不是你說的嗎?提親的人已經(jīng)多的踩爛了你家的門檻?”他說著,故意用手指了指他腳下的門檻。 劉七巧一張臉沒來由就通紅了起來,橫眉冷眼,沒好氣的道:“是啊,踩爛了,所以換了新的!” 杜若就這昏暗的廊燈低頭看了看,噗……:“磨得連漆都沒有了,還新的?” 劉七巧覺得自己要炸毛了,跺腳道:“你懂什么,這是原木,自然色!” 這下……杜若可真的不懂了! ☆、第20章 這一番耽誤,已是很晚的時辰了。王mama從客房出來,看見杜若站在客廳外頭,忙道:“少爺,床鋪好了,先進(jìn)去歇會兒吧,老奴這就去給你打水泡泡腳。” 杜若點了點頭,略有些疲憊,他自病愈之后,一直都呆在自己住的小院子里。平日沒有人來的時候,他幾乎足不出戶,不是看醫(yī)書,就是擺弄他小院里的花花草草。今天這一日的奔波,他也覺得有些累了。大夫是最熟知自己身子的,所以杜若乖乖的聽話,回了房間里。 比起在京城的深宅大院,劉七巧家的房子可以說是簡陋的很。可饒是如此,這幾間大屋還是這牛家莊最好的房子,因為這房子是當(dāng)初劉老爺蓋了,雖然劉老爺這輩子從來沒打算過再回鄉(xiāng)下。 李氏平日愛干凈,這房子雖然沒人住,卻也打掃的一塵不染,就連屋梁上的蜘蛛網(wǎng),她也用掃把扎著竹竿,清理的干干凈凈的。 杜若坐在炕頭,看見一旁的茶幾上放著茶杯茶壺。這杯盞都是下等的陶瓷,在城里小攤上幾十文就可以買上一套,但是擦洗的亮錚錚的,杜若倒了一杯茶,從炕頭的藥箱里面拿了一個白瓷瓶子,倒出兩顆藥丸服了下去。 劉七巧見杜若走了,心里還憋著氣,一時間也睡不著,所以去了房里看劉八順。劉八順這會兒睡的熟,沈阿婆從外面進(jìn)來,見劉七巧陪著八順,便道:“杜大夫治病倒是挺有意思的,這鄉(xiāng)里鄉(xiāng)下的,也沒個藥,他就拿著汗巾給八順擦了幾下,八順就退燒了,也不知道管用不管用,萬一后半夜又燒起來呢?” 劉七巧聽著,心里倒有些奇怪呢,給小孩子擦身子降溫是物理降溫,應(yīng)該是西醫(yī)的范疇,沒想到杜若居然也懂這種辦法。劉七巧瞬間覺得,人不可以貌相,看似頑固不化的杜若,能打破常規(guī),用這種辦法給小孩子快速降溫,倒是讓人刮目相看。 “阿婆,剛才讓你燒的水燒了嗎?”劉七巧問道。 “燒了,我剛喊了王mama去打水了,這夜里下著雨,還怪涼的呢。” “是啊,我娘今天回來過沒有,她知道八順病了嗎?” “你娘晌午回來過一次,那時候八順還沒從私塾回來呢,后來就沒見過,今晚是錢寡婦最后一晚上,喜兒也不回來了,都趕著明日一早送她下葬呢?!鄙虬⑵鸥袊@的說道,又問:“后頭柴房關(guān)著個人,是什么人呢?” 劉七巧這才想起來,林老二也跟著他們來了她家,后來王老四把他關(guān)到了后面的柴房里。劉七巧想到了這里,忽然又想起來了。他們這一晚上趕路,都沒在林家莊吃點東西,怪不得劉七巧覺得她走路腳下都打飄呢!原來是餓的! 劉七巧摸了摸劉八順的額頭,對沈阿婆道:“阿婆,你在這兒看著八順,我出去弄點吃的?!?/br> 沈阿婆道:“我甕里發(fā)著面呢,你拿出來和一團(tuán),煮一碗刀削面吃吧。”沈阿婆是山西人,平時就喜歡面食。正巧劉家人也喜歡,所以每天早上他們必定要吃沈阿婆做的面食。 劉七巧應(yīng)了聲,自己來到廚房。廚房里掛著一排的臘rou,她取了一塊下來,拿著刀跺成了rou米,將火燒的旺旺的,在鍋里淋了油,那rou米在油鍋里炒了幾下,又順手切了幾把青菜在里面,蓋上鍋蓋,悶起了澆頭。 劉七巧覺得在古代最大的不便就是日常生活,比如現(xiàn)在,她想要同時開兩個鍋都覺得很不容易,這得都三頭六臂。她自從到了這里,自己很少下廚,但其實劉七巧在現(xiàn)代是個很喜歡廚房工作的人。除了給人動刀子生小孩以外,劉七巧最喜歡的事情就是做一些好吃的慰勞自己。 左邊鍋里的臘rou青菜正冒著讓人口水橫流的香氣,劉七巧一邊咽口水,一邊燒旺了右邊的鍋里的水。她從鉤子上拿了一個圍裙綁在自己的身上,手里抱著面團(tuán),站在灶頭前飛快的甩著削面刀。 “小李飛刀、屠龍刀、青龍偃月刀、七星刀、龍泉寶刀……刀刀致命!”劉七巧前世是個武俠迷,因為深愛寶刀,最后抓起了手術(shù)刀,嘴里一邊念叨,一鍋刀削面已經(jīng)好了。她在灶頭放了幾個碗,等著水沸面滾,那爪離把面條撈起來,又把另外一個鍋里的臘rou青菜盛出來,蓋在刀削面上頭。一碗熱騰騰的臘rou青菜刀削面就做好了! 劉七巧端著自己的面碗,往自己房里吃去。路過天井的時候?qū)χ鴸|廂房喊了一聲道:“城里的貴客,去廚房吃點面條墊墊肚子吧?!?/br> 其實她是很不想去招呼杜若的,反正他已經(jīng)那么瘦了,再餓個頓把頓的,估計也就是這么個樣子了。但是誰叫她是好心眼,一身正氣的劉七巧呢,欺負(fù)病號這種事情,她還做不出來。 劉七巧才喊了一聲,那小廝蹦跶出來,看見劉七巧手里端著的面條道:“七巧姑娘,這是你做的面條嗎?真香。” 小廝說著,臉往劉七巧的面碗湊過來,劉七巧拿筷子敲了一下他的額頭道:“廚房吃去,多著呢,記得端一碗給柴房里那個,我可不想他餓死在我家。” 王mama見杜若已經(jīng)上了床,直打了自己一巴掌道:“少爺,瞧我這老太婆性子,你今兒還沒用晚膳,中午那一頓也沒吃好,被林老二給攪合的。少爺你別動,老奴去把面給你端進(jìn)來。” 王mama到了廚房,看了劉七巧做的面條,那邊小廝正吃的開懷,見了王mama就問:“王mama,少爺呢?” “少爺在房里呢,我送進(jìn)去給他?!蓖鮩ama上前一看,不得了……這爛乎乎一碗東西,上面蓋著綠油油紅點點的,這到底是個什么玩意兒?。客鮩ama在杜家當(dāng)了一輩子差,也算是半個主子,吃的東西也精致著,哪里瞧見過這樣的玩意兒,嚇得都不敢說這是給人吃的。 小廝嘴里含著面條,咻……一聲,往嘴里頭咽下去,見了王mama的表情,笑著道:“王mama,這是山西的刀削面,好吃著呢,七巧姑娘一點辣油都沒放,這臘rou也都是瘦rou,沒一點油膩的,少爺胃不好,吃這個真好呢!” “真的嗎?”王mama一臉不可思議的看著吃得正歡的小廝:“我說春生啊,這東西真好吃?” “可不,涼了可就不好吃了,沒想到七巧姑娘的手藝還不錯呢!” 王mama有點不敢置信的低下頭,就這面碗聞了聞,果然是香噴噴的。她也沒辦法子,就算是少爺要罵她,也不能讓少爺餓肚子??!王mama在廚房找了一個托盤,裝了一碗面,又把筷子在一旁的水缸邊上洗了又洗,這才心里萬分惶恐的把面條給杜若端了進(jìn)去。 面條漲了一會兒,看上去賣相就越發(fā)不好了。王mama把面條送到炕上的小幾上,對杜若道:“少爺,鄉(xiāng)下人家也沒什么好吃的,我聽春生說,這叫刀削面,是七巧姑娘親手做的,手藝不錯?!?/br> 杜若正就著油燈隨手翻一本藥箱里帶著的醫(yī)術(shù),不太在意,就點了點頭道:“那你放著吧?!?/br> 王mama放下了面條,看杜若沒有要吃的意思,就提醒了一句:“少爺,面條涼了不好吃,你好歹用一點?!?/br> 杜若嗯了一聲,也沒看碗里面放著什么東西,眼睛就直勾勾的盯著醫(yī)書,低下頭就著碗吃了一口。 嗯……很有……鄉(xiāng)土特色的面條。臘rou似乎是煙熏的,就著青菜特別香,竟然是杜若從來都沒有吃過的口味。杜若放下手里的書,開始專研起了碗里的面條。 面條削的很均勻,看來那人拿刀的手力氣應(yīng)該很穩(wěn)。臘rou米切的也不錯,大小均勻,似乎刀工不錯。杜若瞬間就發(fā)現(xiàn)了劉七巧的特長,似乎她的手,天生就很適合拿刀子。 杜若笑了笑,依舊埋頭吃面,熱騰騰的面條下肚,整個人也精神了起來。杜若喝完了面湯,拿出手絹擦了擦手,這才對站在一旁的王mama道:“mama,我吃完了,七巧姑娘的手藝不錯,明天你謝謝她?!?/br> 王mama簡直對杜若這次吃面的表現(xiàn)覺得驚人,因為大家都知道,杜若身體不好,就是源于小時候他太挑食。他自己是大夫,自然知道挑食的害處,可耐不住他就是不能吃,吃多了還會吐。后來杜若看的醫(yī)書多了,漸漸知道自己這病癥是源于脾胃虛弱,而最根本的原因,是因為他是一個沒有足月的早產(chǎn)兒。 ☆、第21章 在王mama驚喜的眼光下,杜若吃完了面條,繼續(xù)在燈下看書。王mama端著連面湯都不剩的碗送到廚房里,看見自己那一碗面條還在那邊漲著。她摸摸自己的肚子,確實也餓得很了,就坐上了八仙桌,就著碗吃了起來。 京城的大戶人家吃的都是碧梗米,像她這樣體面的奴才,也能吃到上好的珍珠米。而且杜家是□□時候從南面遷過來的,平常也沒有吃面食的習(xí)慣,只有逢年過節(jié)或者是哪位壽辰的時候命廚房做了應(yīng)應(yīng)景的,哪些面條一般是沒有什么人動的,頂多就是吃上一口討個吉利。 王mama吃了一口刀削面,頓時覺得滑膩爽口。而且澆頭的味道也很不錯,青菜和臘rou在一起煮,臘rou的味道滲透入了青菜,連青菜都比平時香了許多。也不知道是她今日餓過頭了,還是這碗面實在好吃,王mama吃著吃著,這面條居然也見底了。 她把自己都給嚇唬了一跳,平日里她們幾個老mama都是伺候少爺小姐的,最講究吃相談吐,從沒不用大碗吃飯,也從來不這樣大口吃飯,更別說是一口氣把斗大的一碗面給吃的底朝天。王mama覺得自己的老臉都要紅了。她趁著沒人在,趕緊毀尸滅跡,把堆在一旁的幾個碗一起都收拾了,洗得干干凈凈。 劉七巧吃完了面條,去八順屋里替了沈阿婆。沈阿婆正好到廚房來收拾東西,冷不防見王mama在干活,忙搶了下來道:“您是城里的客人,怎么好意思讓您動手了,快放下我來?!?/br> 王mama不好推脫,便讓沈阿婆搶了去,卻也不好意思獨自離去,就留下來跟沈阿婆聊了幾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