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造化鐘神秀
張兄忍不住心中激蕩,起身行來,沖鄧神秀拱手一禮道,“不知閣下如何稱呼。” 鄧神秀拱手道,“在下鄧造化?!?/br> 他倒不是胡謅,他如今十九歲,還未舉加冠禮。 上一世,他加冠后,取得表字正是“造化”,語出《滄海經(jīng)》之“造化鐘神秀”。 張兄道,“閣下也是漢陽人,如此說來,定然識得鄧神秀嘍?!?/br> 鄧神秀道,“自是識得,但并不相熟?!?/br> 張兄心中冷笑,“就你這樣的,還妄想和鄧神秀相熟?!笨谏蠀s道,“不知閣下以為鄧神秀如何?” 秦清心中好笑,側耳傾聽,想知道鄧神秀如何評價自己。 卻聽鄧神秀道,“沒什么好評論的,鄧神秀和大家一樣,兩個肩膀扛一個腦袋,雖做出些不錯的詩文,也只是僥幸而已?!?/br> “文人相輕,早知道你會這樣說,雖然我也覺得鄧神秀和我也差不多,但我絕不會說出來?!?/br> 張兄滿目風云,高聲吟道,“去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亂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煩憂……”吟誦的正是鄧神秀的成名之作。 誦罷,他勾起下巴斜睨鄧神秀道,“能做出如此文章的,在閣下眼中,也只是僥幸?足下閣下之氣量。秦清小姐,似這樣的人,你又何必搭理?!?/br> 秦清道,“我覺得他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鄧神秀有什么了不起的,張兄未免太抬舉他了吧。” 張兄瞠目結舌,雀斑少女卻樂意了,“秦jiejie,你這話我可不信,我可知道,在一卷冰雪文上集錄鄧神秀詩文,最多的就是你噢?!?/br> 鄧神秀直了眼睛,秦清玉面飛霞,“那是我們主編的意思,你這丫頭胡說什么。” 張兄心生苦澀,一腔怨氣全奔著鄧神秀來了,“你這小子敢對鄧神秀出言不遜,到了地頭,可敢與我參加文會,讓你知曉鄧神秀的名氣?!?/br> 鄧神秀抱拳,“這就不必了吧,兄臺美意,我心領了?!?/br> “美意?心領?”張兄瞪眼道,“好小子,還敢暗口損人?!?/br> 忽地,陣陣馬嘶聲傳來,緊接著,車夫粗獷的聲音傳來,“都坐穩(wěn)了,要降落了?!?/br> 話音方落,眾人皆抓穩(wěn)扶手,幾個呼吸間,轟的一聲悶響,車廂降落在地上,蕩起輕微塵土。 車廂門打開,乘客次第下車,鄧神秀才下車來,便瞧見一身官袍的譚明疾步迎來。 “好你個鄧神秀,總算是來了。來了就好哇,我心里這塊石頭可落了地了。” 譚明擂了鄧神秀一拳,又發(fā)現(xiàn)秦清,才要見禮,卻聽一聲道,“這位大人,您剛才叫他什么?!?/br> 說話的是雀斑少女。 “鄧神秀,漢陽鄧神秀,也算小有名氣吧?!弊T明微微一笑,似乎與有榮焉。 雀斑少女瞪圓眼睛,忽地捂住嘴巴,同車眾人皆忍俊不禁,有的已笑出聲來。 一邊的張兄滿面脹紅,鄧神秀沖他抬抬手,“張兄美意,神秀心領了。” 張兄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扒開眾人,一頭扎了出去。 有譚明的接引,后面的入住程序就簡單多了。 為了此次的鹿鳴會,岳麓書院在湯孫湖邊臨時搭建了數(shù)百竹舍,環(huán)水而建,仲春時節(jié),雅趣非常。 當然,有那習慣了起居八座的大人物,就安排在了附近的富春莊園內。 辦好入住手續(xù)后,鄧神秀出了竹舍,徑直往三十里外的泰安城趕去。 到得城中,稍稍打聽,就問到了永豐商行的下落。 半柱香后,他來到永豐商行的門前,古色古香的門臉,富麗堂皇的大廳,昭示了永豐商行的不俗實力。 入得大廳,立時就有接引迎上來,鄧神秀道出所求。很快,一個掌柜模樣的中年人迎了出來,將鄧神秀引到了密室。 鄧神秀道出密匙后,中年掌柜道聲“稍后”,不多時捧出一個大紅色的木匣來,交給鄧神秀,隨即離開了密室,留鄧神秀獨自驗貨。 鄧神秀打開木匣,內中放著一份燙金告身和一枚無比精致的金蟬。他把玩片刻金蟬,取出告身,仔細一看,上面落款的時間,竟就是他和秋之神光溝通的當夜。 而告身上落著的正是東宮太子的金印。當下,他收好告身、金蟬,出了永豐商行。 他沒急著返回湯孫湖畔的竹舍,鹿鳴會要在兩天后召開,他提前一天返回就好。 今次,他的策略是裝熊,先猥瑣一波,將自己的名聲往下壓壓。 至于如何阻止東宮太子或燕王府的人奪走儒心碑,他打算交給天意,只有自己這只蝴蝶不扇動翅膀,儒心碑應該還要在淮西待上十幾年。 他要做的就是熬過鹿鳴會,靜等著領受功勞。 他在泰安城中找個客棧,飽餐一頓后,躺回客房,取出至善令給秋之神光去了私信,“鴿子已取貨,如何行事,神光兄可有示下?!?/br> 沒多久,秋之神光回信,“見機行事。讓鴿子放開手腳,我已給他備好堅實后盾?!?/br> 鄧神秀就知道這么重要的事,至善宮總堂就不可能押寶在他一人身上,他此刻給秋之神光私信,就是為了探探深淺。 既然秋之神光如此表態(tài),他就有底了。 在泰安城住了兩日,第三日傍晚,他返回湯孫湖畔的雅舍。 此時,參會的各路人馬基本全到了,整個湯孫湖畔歌聲、詠聲、笛聲、簫聲、揖讓聲、輕嘯聲,聲聲入耳。 鄧神秀本打算避入房間睡覺,近來不知怎的,有了至善令后,他尤為戀床。 然而今晚的夜色分外撩人,難得文壇如此盛事,他雖是個假文人,但近來在大欲珠里看得書多了,也沾染了不少書香氣,便趁著夜色在湖畔緩行起來。 相比他的風輕云淡,玩賞月夜,秦清的心情就差多了。 她來此的目的,正是為了收集素材,奈何從東都跟來不少討厭的面孔,時時纏繞在身邊,讓她不勝其擾。 今晚,她好容易擺脫那幾只嗡嗡叫的蒼蠅,在湖邊閑逛,用一雙晶瑩剔透的耳朵,捕捉絕妙詞章和各處的熱鬧,難得心情才好,又被人攔住了。 “明夜之下,小姐風姿綽約,必有滿腹書香。今夜,我們三五友人閑坐,談詩論文,興致正高,小姐不如加入進來。” 攔住她的是個青年書生,風儀不俗。 書生話罷,她才要拒絕,便聽聚會之地有聲音傳出,“李兄,我勸你還是回來吧,這位秦清小姐你是請不動的?!?/br> 才聽見那邊的聲音,秦清的臉色就沉了下來,她認出說話之人,正是寶榮巷的老相識施雪吟。 此女為人四海,附庸風雅,妒性極強。 “原來是秦小姐,失敬了。”李兄拱手一禮,“既然有熟人,秦小姐不如過去和大家見個面,打個招呼,梅弈棋梅兄也在?!?/br> 秦清不知怎么拒絕了,梅弈棋號稱江左梅郎,名聲極響,交游廣闊,得罪此人,或多或少會給她的編輯部大業(yè)造成不小影響。 權衡利弊后,秦清應下邀請,往那邊涼亭行去。 到得近前,便見廳中環(huán)坐了七八人,施雪吟正在其中,看向她的眼神含著譏誚。 雙方見禮后,秦清落座,眾書生眼中都忍不住露出一股激賞之色。 居中而坐的梅弈棋表面上平靜,心中卻蕩起了漣漪,暗道,“如此姿容風儀,怎地從不曾耳聞,險些錯過。” 梅弈棋正暗生感嘆,卻聽他鄰座的綠湖絲裙女郎笑道,“適才咱們以春為題,一人一詠,現(xiàn)在該梅郎了吧。” 梅弈棋起身詠道,“漢江春水綠堪染,蓮葉出水大如錢。江頭橘樹君自種,那不長系木蘭船?!痹捯舴铰洌瑵M座皆是叫好聲。 秦清也暗暗點頭,暗道這江左梅郎果然名不虛傳。 李兄朗聲道,“秦小姐既然和李小姐相熟,必定是東都名人,當此風雅之時,豈無佳句?” 秦清道,“我與詩文一路,本就荒疏,讀的多,做的少,向無捷才,不敢獻丑?!?/br> 李兄等人皆勸,秦清只推說不擅此道,正爭執(zhí)間,聽一聲道,“新妝宜面下朱樓,深鎖春光一院愁。行到中庭數(shù)花朵,蜻蜓飛上玉搔頭。” 吟誦的正是施雪吟。 眾人皆道“好句”,施雪吟擺手輕笑,“我哪有這個本事,這是我們秦清小姐所作,似這樣的名作,人家可有不少呢。” 刷地一下,秦清臉色沉了下來。燈火幽暗,旁人并未察覺,只催施雪吟繼續(xù)吟誦。 施雪吟盯著秦清道,“秦小姐,你可要我接著吟誦?” 秦清冷聲道,“你吟誦與否,與我何干?” 這下任誰再是遲鈍,也聽出了秦清話里的火氣,場中氣氛頓時冰封。 施雪吟朗聲道,“諸位有所不知,前些時間,東都威遠侯二公子府上舉辦過一場詩會。詩會上,有一本小冊子流傳出來,上面刊錄的都是秦清小姐的大作。 我適才吟誦的那首也錄在小冊子上。按理說,如此詩才,我等都該驚嘆。豈料,詩會上有真正的才子指出冊子中有兩首,乃是他人之作。 嘖嘖,后來才知道原來冊子上所謂的大作,都是花高價錢購入的。可笑我們的寶榮巷才女秦清小姐,竟想用這樣的方式揚名?!?/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