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節(jié)
夏綠看著他,輕聲道:“你的事,我爸爸都跟我說過了,菀jiejie已經(jīng)去世六年了,醫(yī)生,你應該忘記過去,面對新生活?!?/br> 聶宇耕微微一怔,表情里多了幾許痛苦和酸澀。 在收容中心幫忙一下午,夏綠傍晚時才回到學校,先是跑到食堂飽餐一頓,接著又回到宿舍打掃床鋪、擦桌子拖地,袁瑩和盧小惠在一旁像看個精神病人一樣看著她,想知道她忽然這么勤快是踩了哪家的地雷。 “唉,綠綠,你休息一下啊,地板被你拖了三遍,已經(jīng)干凈到能看見倒影了。”袁瑩見夏綠滿頭大汗,忍不住阻止她繼續(xù)賣苦力。 夏綠直了直腰,把拖把伸到床底去,“床底下還沒擦干凈?!?/br> “是不是那個綠茶婊跟你說了不該說的話?我揍她去,滿街給她貼大字報,讓她臭名遠揚。”盧小惠從床上跳下來,摩拳擦掌要去打抱不平。 “你得了得了,就你這小身板兒,被人家一扯頭發(fā)就倒下,要打架,怎么著也得我出馬?!痹搶W電視里那些練家子,活動手腕。和一般女生比,一米七六的她顯得又高又壯。 夏綠知道她們誤會,解釋道:“我跟她沒說什么,事情也不是你們想的那樣,我是心情好才打掃衛(wèi)生,到處收拾干凈了,心情舒暢。” 把床鋪換上新床單,夏綠帶著一身汗洗澡去了。等她出來,看到桌上擺著一瓶花,瓶子是她們吃水果罐頭剩下的玻璃瓶,瓶里的花有紫有白、細細的綠莖,一看也是野花。 “哪來的?”夏綠坐在床邊,看著瓶中野花,對它們的忽然出現(xiàn)表示好奇。 盧小惠笑道:“袁瑩讓她男朋友去校園里采的,你把宿舍收拾得窗明幾凈,她就說,還少了點綠色植物,大晚上的,也沒地兒去買,只能就地取材?!?/br> “她人呢?” “約會去了唄?!?/br> “她幾時有了男朋友,怎么沒告訴我?” “她呀,說別人的八卦最來勁,一遇到自己的事兒,就特別能沉得住氣,非得八字寫出好幾撇,才會透露點風聲?!北R小惠忍不住撇著嘴,把袁瑩那個男朋友的來歷說得一清二楚。 夏綠這才知道,原來當初她安排的那次和醫(yī)學院幾個男生的聚餐,還真的湊成了一對,袁瑩的男朋友也是大三,和那個叫徐健的男生既是醫(yī)學院前后期同學,又是老鄉(xiāng),所以關(guān)系特別好。 “挺好?!?/br> 夏綠帶著點笑意歪倒在枕頭上,顧不得頭發(fā)還是濕的,勞動過量,此時四肢酸痛,但她心里是甜的,比喝了蜂蜜還甜。 就著臺燈看了一會兒書,頭發(fā)差不多風干了,接到丁潛打來的電話,他很會計算時差,特意選在她臨睡前。 “我剛到酒店,本想先睡一覺再給你電話,又怕你擔心?!?/br> 夏綠很貼心道:“你要是困,就睡一覺,我們明天再通話?!倍撁Φ溃骸斑€好,我在飛機上一直睡。” 兩人閑談幾句,默契地不提起之前的不愉快,卻也沒說出心里真正想跟對方說的話。 “不打擾你休息吧,雁京應該是晚上了?!倍撔笨吭诰频甏蟠采希肓讼?,他又覺得這么說太生分,試探道:“你消氣了嗎?” 夏綠手指繞著自己頭發(fā),沉默片刻,“我不生氣,阿潛,前兩天是我不好,害你擔心了?!?/br> 丁潛的心一下子就溫柔了,然而,滿腹的話語涌到嘴邊卻一句也說不出來,好久好久,他才道:“我已經(jīng)找了裝潢公司重新設計了你的房間,設計圖我看過了,這兩天他們就開始動工,圣誕節(jié)前就能完工。” “我的龍貓和倉鼠,還有蜘蛛,你都幫我安置好地方了?”夏綠最擔心她那些小寵物,平常她在學校的時候,都是丁潛和琴姨幫她照顧它們。 “都安頓好了,到時候給你專門辟一個角落安置它們,會讓你滿意的?!?/br> 為了讓夏綠百分百滿意,丁潛請了頂級設計師,反復討論修改圖紙,才定下了最終的裝修方案。 夏綠嘴角微抿,等他說完了,輕聲道:“小哥哥,你親親我?!?/br> 丁潛的心砰然亂跳,夏綠還從來沒用這樣柔軟的聲音跟他說話,更別說還是這樣甜蜜的情話,他快樂地一顫,像吃了人參果一樣,渾身上下都舒服。 點開微信視頻通話,他嘟著嘴聲情并茂地對著鏡頭做了個親吻的動作,發(fā)送給夏綠。夏綠點開看看,他的表情非??蓯?,忍不住也把嘴湊上去,隔著屏幕跟他接吻。 “你的要求我滿足了,我的要求呢,你答應嗎?”丁潛笑問。“什么?”夏綠猜到,他用這樣軟綿綿的聲音說出來的準沒好話。 兩人正甜言蜜語,盧小惠探頭過來,把手里吃了一半的橘子塞兩瓣到夏綠嘴里:“你干嘛呢?跟小叔徹底好了?”夏綠吃著橘子,點點頭。 盧小惠一聽立刻來勁,“攘外必先安內(nèi),你先把小叔穩(wěn)住了,不然某些野心家會趁機鉆空子?!?/br> “他跟我道歉了,我原諒了他?!毕木G心情很愉快。和自己心愛的人生氣又能生多久呢,聶老師說得對,兩個人之間的問題要及時溝通解決。 作者有話要說:兩個親兒子被關(guān)進小黑屋,你們能理解親媽的心情嗎?小叔也撫平不了我的憂桑。 讓我哭會去。 ☆、第44章 這天傍晚,聶宇耕在家里做晚飯,門鈴聲響起,他趕忙關(guān)掉火去開門。 來人是葉青檸,聶宇耕詫異極了,這些天他有反思過,自己上回在家里做菜款待她,卻又因為牽手的事氣跑了她,恐怕讓她誤會了什么,她竟然還能再次登門,這讓他不能不感動。 葉青檸神色平淡,也不跟他打招呼,徑直走進他家,“我有點頭痛,沒有別的地方可去,想到你這里坐坐,你不用管我,忙你的?!?/br> 她往沙發(fā)上一坐,脫掉鞋,雙腿伸平了放在沙發(fā)上,身體靠著沙發(fā)背,找了個舒服的姿勢閉目養(yǎng)神。 聶宇耕走過來,手里拿著一條毛毯,給她蓋在身上,“蓋著毯子,想睡就睡會兒,別凍感冒了?!毕胂氩环判模痔搅颂剿~頭,見溫度正常,這才放下心來。 小玉本來在沙發(fā)上打瞌睡,聽到聲音警覺地睜開眼睛、豎起耳朵,看到聶宇耕過來,跳下沙發(fā)在主人腿邊繞來繞去,看到沙發(fā)另一邊坐著個陌生女人,它又跳上去聞聞她味道,似乎有點熟悉,便不再關(guān)注,回自己原來的地方繼續(xù)窩著。 家里暖氣很足,又是那么安靜,葉青檸很快睡著了,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等她睡足了睜開眼睛,看到聶宇耕抱著貓坐在一旁看電視,電視卻是無聲的,只有畫面沒有聲音。 看來他是怕吵到她,有意關(guān)掉了聲音,葉青檸看著他,輕嘆一聲:“你是不是特別不想看到我?” 聶宇耕聽到她聲音,才知道她醒了,扭頭看她一眼,“你醒了?”葉青檸故意抬起下巴不看他,臉色如霜,“餓醒的?!?/br> 聶宇耕微微笑著,把小玉放下去,走到她身邊,“你想吃什么,我給你做?!?/br> 想吃你做的香橙班戟,葉青檸心里這么想,嘴上卻沒這么說,反而道:“想吃牛rou面?!薄澳愕鹊取!甭櫽罡f完這話就去了廚房。 二十分鐘以后,他來叫葉青檸吃面,葉青檸故意跟他別扭,“我又不想吃面了,想吃黑胡椒牛排。” 暗自猜測,他會是什么表情,她并沒有抬頭去看,側(cè)著臉,別人看來,這是一種挑釁的表情。 “那好,你再等等?!甭櫽罡⒉簧鷼猓蜷_冰箱找牛排,拿出來解凍。 對他的好脾氣,葉青檸忍不住了,跑過去抱著他腰,半是抱怨半是撒嬌,“是不是吃完了,你又要趕人家走了?” 跟這個男人認識的時間雖然不長,但是他身上那種成熟恬淡的氣質(zhì),讓她特別想依賴,想賴在他懷里撒嬌,所有別的男人不能給的包容,他都能給。 聶宇耕輕撫她頭發(fā),柔聲道:“這么晚了,你還回去干嘛,就在我家睡好了,想睡哪兒睡哪兒,睡小玉窩里都行?!?/br> 難得他還這么有幽默感,葉青檸捶他一拳,跳過去坐下吃面。聶宇耕把牛排重新放回冰箱里,坐在她對面,以手支頤看著她。 一個模糊的影子悄悄在心中浮現(xiàn),他有點不自在的移開目光,手指輕點桌面,看到小玉正倚在墻角看著自己,綠幽幽的目光多少有點詭異,心中忽然生出一股孤寂感,若在平時,也只有這只貓陪伴自己度過孤獨的夜晚。 水池傳來嘩嘩水聲,打擾了他的思緒,他抬頭去看,見是葉青檸在刷碗,那溫婉的側(cè)影像極了一個人,盡管他清晰地知道,那不是同一個人,可還是愣了好半天。 葉青檸忽然轉(zhuǎn)頭,看向聶宇耕,他坐的地方,光線半明半暗,他臉上的表情也和平常那種溫和微笑的表情不同,仿佛剛經(jīng)歷一場巨大的悲痛,以至于表情中還殘留著劫后余生的驚恐。 那一瞬間,他眉宇間的愁云能讓世上一半的女人感到心疼。 葉青檸定住心神,裝作隨意地擦干凈手,看到他還坐在那里,走到他身邊,輕輕柔柔地把手覆在他額頭,“還不去睡嗎?明早你還得上課去?!?/br> 聶宇耕沒說話,猛然站起來抱緊她。 第二天一早,葉青檸醒過來,只覺神清氣爽,身旁已經(jīng)沒有人,但是有他留下的味道,她深深嗅了一口,看到他放在床邊的睡衣,拿過來穿在身上。 客廳靠近陽臺的地方,他一身藍色睡衣,蹲在地板上,看著他的貓寵小玉吃貓糧。光線照進來,他的側(cè)影那般美好。 感覺到有人走過來,小玉抬起頭去看,見是昨晚那個女人,又把注意力重新放回貓糧上。對它來說,那個女人吸引力遠不如貓糧。 葉青檸在聶宇耕身旁跪坐,輕撫他頭臉,經(jīng)過昨晚,她見了他,無限親密。 “昨晚睡得好嗎?”聶宇耕扭頭看她,無限溫柔。 “很好。”葉青檸氣色甚佳,顯示著良好睡眠。 聶宇耕伸手輕撓小玉下巴,似有心似無意,用一種自言自語地語氣說,“好幾年沒實踐了,也不知道行不行?” 葉青檸捂嘴輕笑,覺得他的神態(tài)非??蓯郏鲃颖Ьo他,在他耳邊道:“很行,我很滿意。”聶宇耕這才放心地回抱著她。 小玉吃完盤中食物,見主人和那個女人抱在一起,走上前,伸出柔軟的前爪搭在主人腳上,見他半天沒有反應,它用爪子輕輕拍了兩下。 聶宇耕感覺到腳上搭著一只rou呼呼的小爪子,低頭去看,小玉正用一雙玉色眼睛期待地看著他,似乎在等他撫摸它的頭,聶宇耕伸手摸摸它,它果然把爪子放了下去,很享受地渾身抖了抖,去別處玩耍。 “你的貓愛吃醋?!比~青檸道。 “流浪貓都缺乏安全感,就算被人領(lǐng)養(yǎng)了,也還是帶著戒心。小玉跟我一個人生活慣了,它不習慣家里多一個人?!甭櫽罡酒饋恚沿埵撑枘米?。 葉青檸道:“你把她當女兒一樣,或者說,當你的小女友寵著?!?/br> “兩歲多的小女友,太驚悚!”聶宇耕笑道。 “真沒有幽默感!”葉青檸笑著跟上他,脫了鞋,故意去踩他的腳。 吃早餐的時候,聶宇耕忽然道:“下午我在二附有個腦血管矯正手術(shù),你想不想去看看?” “我也能去?”葉青檸驚奇。她知道,他說的二附是是指雁大醫(yī)學院第二附屬醫(yī)院,那里不僅是全雁京,也是全國最好的腦外科醫(yī)院。 “能去,二附所有的手術(shù)都是臨床和教學相結(jié)合,可以帶學生去觀摩,只不過時間比較長,恐怕要七八個小時,你未必能堅持得下來?!甭櫽罡?。 “七八個小時?那不是很累?” “還有十幾個小時的呢。我在非洲援醫(yī)的時候,有一回替一個病人開顱取寄生蟲,足足用了十六個小時,兩百多條寄生蟲,最長的14厘米,蟲體取出來的時候還是活的,手術(shù)后,病人醒過來看到那些寄生蟲,嚇暈了。” 葉青檸一陣惡心,無力地擺擺手,“你能不能先別講這個?人家在吃飯?!甭櫽罡笮σ魂?,果然他這個惡心段子對任何人都能起到效果。 對這個男人偶爾的孩子氣,葉青檸非常無語,轉(zhuǎn)念一想,又很高興,他在逐漸向她展開心扉,她能感覺到。 “想去看嗎?我的開顱手術(shù)一般看不到,病人想排我的號動手術(shù)最長的要等三個月。”聶宇耕很想讓葉青檸熟悉他的工作。 “三個月?那不是命都沒了,你不能多做幾個手術(shù)嗎?”葉青檸道。 “沒辦法,我平常要教學,還要帶課題組,臨床手術(shù)一星期排一次,全國病人那么多,我哪里看得過來,人的精力有限,我不是超人?!甭櫽罡鐚嵉?。 葉青檸替他補充,“而且,你還想有自己的生活,業(yè)余時間想照顧收容中心那些小動物。” 聶宇耕點點頭,“所以我替病人動手術(shù),不求量,只求質(zhì),凡是經(jīng)我手的,百分之九十五以上手術(shù)成功?!?/br> 對他這種內(nèi)在換發(fā)的自信,葉青檸產(chǎn)生了濃厚興趣,當即道:“我要看看你,到底有多神?!甭櫽罡Γ澳銊e嚇跑了就行,也別體力不支暈倒?!?/br> “你看不起我?我告訴你,我上學的時候,是學校皮劃艇比賽冠軍?!比~青檸握拳。 下午,葉青檸跟聶宇耕的那群研究生一起換上白色`醫(yī)生袍,還別了一支筆在口袋,像模像樣地裝成學生,去觀摩手術(shù)。 學生們知道葉青檸身份,紛紛叫她師母,這讓葉青檸說不出的高興,不由自主看向聶宇耕,見他戴上淺藍色口罩和膠皮手套,為手術(shù)做最后的準備。 真正進了手術(shù)室,葉青檸才發(fā)覺自己緊張地大氣不敢出,無影燈下,剃成光頭的病人躺在那里,接受命運的審判。 葉青檸發(fā)現(xiàn)那是個很年輕的女孩,心頓時揪起來,看向聶宇耕,發(fā)現(xiàn)他面容平靜、目光卻很銳利,跟護士和麻醉師說了幾句之后,手術(shù)正式開始。 當他手持手術(shù)刀低頭開始工作的時候,葉青檸輕輕地深呼吸,往后退到墻角,遠遠地凝視著他,凝視著這場與時間賽跑的較量。 那一刻,她覺得他像上帝一樣莊嚴和神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