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節(jié)
紀居昕心頭一顫。 是的,前世零落成泥的經(jīng)歷,讓他無比渴望實力,他想擁有翻手為云覆手為雨的能力,這樣他就可以恣意行事,不會有人能傷害他,他可以傷害別人…… 可這種心態(tài)不對,縱使痛苦過,難受過,重生歸來,他應(yīng)該要做的,是往前看。世間有很多美好的東西,他不能總被過去糾纏,被黑暗吞噬,任何發(fā)泄都不能讓前世消失。他努力壓抑著內(nèi)心渴望,讓自己做個低調(diào)的好人,可衛(wèi)礪鋒懂他。 他看懂了他溫吞態(tài)度下隱藏的瘋狂。 而且……他在縱容他! “我說過,在這京城,你不用怕,”衛(wèi)礪鋒子漆般雙眸盛滿笑意,“你可放開了玩。你若不知對不對,我來告訴你對不對,你若失了方向,我來指引你前行,你做的對,我給你遞刀,你做的不對,我會在那之前,制止你。” “我給你你想要的。我信你,你能不能信我?” ☆、第172章 隱情 “我給你你想要的。我信你,你能不能信我?” 這句話重重敲在耳邊,紀居昕心頭一震,很快明白了衛(wèi)礪鋒話中隱義。 他們的相識過程很有戲劇性,許是因為他知趣配合,衛(wèi)礪鋒一直用‘你是我的人’這句話來約束他,卻并沒有下過真正意義上的命令,一點一滴走到現(xiàn)在,兩個人早已不是當初互相提防的關(guān)系,太多次偶然讓他們慢慢成為朋友。 雖然身份不同,經(jīng)歷不同,眼界不同,但這不影響他們彼此欣賞。如今,衛(wèi)礪鋒提出一份邀請,衛(wèi)礪鋒相信他想做,相信他可以做好,他是不是也能相信衛(wèi)礪鋒,提出這個邀請僅僅是因為欣賞,是因為知己相惜,并沒有任何想利用他的意思? 從衛(wèi)礪鋒對待自己的種種行為,管中窺豹,他深為贊嘆他的御下手段。衛(wèi)礪鋒做任何事都有準備有計劃有目的,給他這樣一個平臺,定然是想謀得更多。 但這次,并非利用,衛(wèi)礪鋒只想要一個助力,一個雙贏的局面。 就算有意外,自己也不會是被放棄的棋子…… 外面涼風襲來,杯中酒水微晃,起了漣漪。這樣寒冷的冬日,沒有溫過的清酒,應(yīng)該是冰冷的,紀居昕卻覺撫著杯壁的指尖有些發(fā)燙。 他聽到自己清晰的心跳,平靜,安和。 他信衛(wèi)礪鋒,信衛(wèi)礪鋒不會騙他,不會放棄他。 心緒明透,紀居昕抬眼微笑看衛(wèi)礪鋒,“你不怕我背叛?” 衛(wèi)礪鋒笑了,“不怕?!?/br> 紀居昕眨眼,“真不怕?” “你不會背叛。”衛(wèi)礪鋒說的篤定。 “你怎么知道?”紀居昕白他一眼,“沒準這一刻我說的好聽,下一刻便會背叛你。你若不在我身邊放監(jiān)視人手,你永遠不會知道我在做什么?!?/br> “我在你身邊放人,是為保護。你可行使主子的任何權(quán)利,發(fā)現(xiàn)任何人不對,皆可處置?!毙l(wèi)礪鋒看著紀居昕,黝黑深眸看不到底,“其實,我特別期待有人能背叛?!?/br> 紀居昕撇嘴,信你才怪!你手段那么多,出現(xiàn)個背叛的剛好給你祭旗是不是!誰敢啊……他清咳了聲,“你要派人給我用么?” “宋飛以后就跟著你,他手下小隊我也調(diào)過來給你,我不在的時候,同往常一樣,任何事情都可以找牛二。你有任何需要,疑問,可直接問我,無需任何暗示,試探,請求。”衛(wèi)礪鋒拎著酒杯晃了晃,“明白么?” “嗯?!?/br> “若你能證明自己做的很好,那么以后,我不在時,我將軍府里所有人,都聽你調(diào)派。” 紀居昕突然心頭猛跳,將軍府! 整個將軍府多少人!而且基本沒庸才,便是個燒火丫頭,也是有特長本事的! 從來沒有手握過這么大的權(quán)力和責任,紀居昕不由自主又問了一遍,“為什么……是我?” 衛(wèi)礪鋒并沒不耐煩,“因為你可以?!敝笏麘袘械募恿司洌爱斎?,也是因為我正好缺你這樣的人才?!?/br> 他漫不經(jīng)心地晃著酒杯,“我在軍中很久,朝中人脈不多,身邊沒有太合適做這件事的人,世子劉昔可以,但他身體不好,想來想去,你是我唯一選擇?!?/br> 衛(wèi)礪鋒說著說著聲音漸漸冷厲,“那日香閣之事,你看到了也聽到了,有兩股人意欲對大夏江山不詭,且他們有連手趨勢。天子血,公主骨,他們竟然也敢謀!”他漆黑瞳眸中泛起火焰,“我絕不會讓他們得逞!” 提到這話,紀居昕面色亦肅然,“是了,他們是什么人?” “黑袍人來自一個嚴密組織,這個組織的人身上都有鳳凰紋身,上層管理者紋身漆金,下層執(zhí)行者紋身無異常,他們私下集結(jié),用各種十惡不赦不的手段,集結(jié)人手,培養(yǎng)死士,滲透到朝中官員家里,甚至有些朝中為官者,也是他們成員?!毙l(wèi)礪鋒看著紀居昕,“你亦遇到過,忘了么?” 紀居昕突然心驚rou跳,“他們這是要做什么?” “做什么?”衛(wèi)礪鋒冷冷一笑,“天子血,公主骨,不過是個借口,他們真正想做的——遮天弊日,謀朝篡位!” 紀居昕回想當日畫面,“那個面白無須的中年人,在與黑袍人談判,好像想得到一個什么‘墨隊’,對于黑袍人天子血,公主骨的要求,只是最初驚了一驚,他是否也……” “那人是宮中內(nèi)侍,姓駱,在皇貴太妃處當差。你初到京城那一晚,我去皇莊,便是為了追蹤此人?!?/br> 紀居昕眼珠轉(zhuǎn)了轉(zhuǎn),恍然大悟,“皇莊,劉昊,魏王,皇貴太妃,魏王有圖謀!” “可惜沒能抓到他的把柄?!毙l(wèi)礪鋒手握酒杯,眼眸深沉。 “這太監(jiān)與黑袍人交易,以為此組織真的只想要天子血,公主骨做藥引,他們把這兩樣送去,對方得了藥引,自己得了人手,趁著宗室無人在京,直接翻天登基——他們自以為很美好,實則人心最易被利益蒙蔽,他們想翻天,豈知別人不是想翻天?” 紀居昕心情復雜,“這些……能與我說么?” “你不是已經(jīng)是我的人了?為何不能說?”衛(wèi)礪鋒微笑著看過去,“別害怕,我會保護你?!?/br> “我不是害怕……算了,”紀居昕嘆口氣,“你想要我做什么?” “首先,找出魏王的人脈網(wǎng)絡(luò)。”衛(wèi)礪鋒神情凝肅,“魏王很聰明,做事很小心,皇貴太妃在先帝在世時很囂張,先帝去后低調(diào)了很多。今上登基不過四年,他們準備的時間也就這四年,時間太短,無人察覺,還是安王世子劉昔偶然覺得不對,皇上才特意從安王那里把我調(diào)來,專為調(diào)查此事?!?/br> “然而盡管我與皇上,劉昔一起配合,能查到的事情也有限,比如我只知道‘墨隊’的存在,卻不知這是一個怎樣的組織;我知黑袍人組織龐大,這兩年也破壞了一些,但好像無關(guān)痛癢,并未對其主力造成威脅;我只知道他們背后有個叫‘三爺’的主使,一切事情皆由他發(fā)起謀劃,但‘三爺’是誰,勢力范圍到底有多大,我皆不知道。還有那青娘,那夜到你這里討要解藥開始,我就派人去查了她,可惜無所得??床怀稣嬲齺須v,師承,以及她想做什么。” 衛(wèi)礪鋒一樣一樣說完,靜靜看向紀居昕,“我需要你幫忙?!?/br> 紀居昕滿口答應(yīng),“好,我們先從哪里開始?” “我從世子劉昔那里搬來滿滿四屋子的資料,皆有關(guān)魏王。我們需要從那里,找出點東西,諸如魏王想做什么,在做什么,都有誰在幫他……” 紀居昕嘴巴微張,“四屋子?” “嫌少?”衛(wèi)礪鋒托了下巴瞇著眼睛看他,“最近年底,公務(wù)繁雜,我很忙……所以可以全部給你?!彼ζφQ?,“我知道你行的,小寶貝兒?!?/br> “不許那么叫我!”紀居昕斜了衛(wèi)礪鋒一眼,“什么時候要?” “若能快,當然最好。但一切以你身體狀況為上,你在不忙的時間做這些就可以。”衛(wèi)礪鋒看著窗外,“飯得一口一口吃,局勢越復雜,我們越不能急亂。即便我們不知道對方行為,只要布的防線夠?qū)拸V夠鋒利,他們就不敢妄動,我們,還有時間?!?/br> 紀居昕點頭。 的確,急,是沒有用的。 “稍后我讓人把東西搬過來,現(xiàn)在么——”衛(wèi)礪鋒抓住紀居昕的手,把他拉起來,“去救你那只蠢貂,玩?zhèn)€梅花還能把自己卡住了,真出息!” 紀居昕轉(zhuǎn)頭看向窗外,發(fā)現(xiàn)小白貂被卡在枝椏中間,肚皮緊緊貼著樹干,四只小爪子在空中胡亂蹬著,尾巴豎起背毛炸開,嘴里還發(fā)出激動的‘吱吱’聲,看樣子真是急了。 紀居昕不由莞爾,隨衛(wèi)礪鋒走出了房門。 門外積雪已經(jīng)開始厚了。 衛(wèi)礪鋒拉著他的手沒有放開,大概是怕他滑倒。 紀居昕自覺明白其苦心,尤其經(jīng)過剛剛一番‘肯談’,他如果再小家子氣的計較這種事,未免也太不男人了,于是他努力平復心跳,裝做不在意,一步一步,跟著衛(wèi)礪鋒往前走。 雪地里很快留下兩排腳印,一排深深的,大大的,一排略淺,略纖細。兩排腳印挨的很近,很親密,茫茫天地里泛著白色銀光。 紅梅樹在院子中間,骨干嶙峋,花朵繁茂,緋紅花瓣吐蕊怒放,覆上薄薄一層白雪,更顯氣質(zhì)無雙。然紅白映襯的美景不僅出現(xiàn)在樹上,樹下也是。 潔白雪地上,一層緋紅花瓣淺淺鋪開,雪不停在下,花瓣露出的顏色便有深有淺,但瓣瓣晶瑩剔透,美的出奇……這些都是小白貂禍禍下來的。 小白貂頭朝前屁股朝后,沒有看到主人過來,但它抖耳朵抽鼻子,聽到熟悉的腳步聲,聞到熟悉的味道,立刻知道是主人來了,四只小爪撲騰的更歡實,喉嚨里也發(fā)出類似‘嗚嗚’的撒嬌聲音。 紀居昕受不住,甩開衛(wèi)礪鋒的手小跑過去,將小白貂抱起來,捏它的小耳朵,“你呀你,總是這么調(diào)皮,怎么樣,吃苦頭了吧?!?/br> 小白貂歡騰的往紀居昕懷里鉆,好像剛剛卡的疼了,求安慰撫摸! 紀居昕噗的笑出聲,一下一下?lián)嶂“柞醯念i毛。 衛(wèi)礪鋒面色沉沉追上紀居昕,小白貂正好頭越過紀居昕肩膀往外探—— “吱——”它驚叫一聲縮回來,繼續(xù)往紀居昕懷里拱。 “好了,你也不怕喘不過氣?!奔o居昕架住它兩只前腿,把它抱起來,“要呼吸新鮮空氣,知道么?” 小白貂再一次看到站在一邊的衛(wèi)礪鋒,驚恐的后爪使勁蹬。 “怎么了?還怕那株梅樹?放心,不會把你放回去的……”紀居昕捏住它的小爪子,朝衛(wèi)礪鋒揮了揮,“小白還認不認識衛(wèi)將軍?之前小白一直被衛(wèi)將軍養(yǎng)哦,后來才到我這來的……” 小白貂兩只前爪捂眼睛,一副心塞不想看的樣子,過去的悲慘生活它一點也不想想起來。 紀居昕大概非常喜歡小白貂,說話時離它的小腦袋非常近,喜的不行了還順便親了一口。 衛(wèi)礪鋒眸底沉色更重。 “來,讓前主人衛(wèi)將軍抱抱?!奔o居昕將小白貂送過去。 衛(wèi)礪鋒兩只大手伸過來。 手指粗長,手掌有繭,鋼筋鐵骨一般,看著十分有力量。 小白貂‘吱’的尖叫一聲,慌忙從紀居昕手上跳下來,跑了。 它跑的非???,紀居昕只看到毛茸茸的大尾巴在雪地中晃了幾晃,就不見了。 紀居昕看著盡管平靜,也難掩身上殺伐之氣的衛(wèi)礪鋒,嘆氣,“你要溫柔一點,不然小動物都不喜歡你?!?/br> 衛(wèi)礪鋒再次拉住紀居昕的手,“我不在意。” 他的手很大,很暖,指尖溫暖觸感讓人無法忽視。紀居昕突然覺得這一刻他的表情有些奇怪,好似有未盡之言。他剛剛……想說什么呢? 衛(wèi)礪鋒捏了捏他的手指,“走吧,我陪你去找白貂?!?/br> 他一點都不在意小動物,他只希望得到身邊人的在意眼神。 與此同時,京效十里鋪的一個小酒館里,青娘終于等來了她師傅。 與她對坐之人是個女子,穿一身妃色綾裙,戴一頂深色薄紗帷帽,身材看上去比一般女子略高,略豐滿,隱約可見其面似銀盤,五官不大清晰,是以年紀幾何亦不能推斷。 青娘推開包廂窗子,“四下無人,師傅可將帷帽摘去。” “除了我家,我哪里都不信?!迸勇曇羟宕?,聽著性子應(yīng)該很是爽利,果然,她下一刻便問,“有事為何不直接到家尋我,非要約在此處?” 青娘翠眉微挑,水一般的眼睛微微彎起,靈動非常,“我最近……身后總是墜著瘋狗,恐攏師傅安靜。” 妃衣女子指尖微動,“怎么回事?” 青娘親自執(zhí)壺給師傅添了酒,“三爺那邊……的確和宗室搭上了。說要天子血,公主骨,才肯將‘墨隊’憑信送于那個太監(jiān)?!?/br> 妃衣女子冷笑一聲,“呸!他有什么憑信?墨隊那群人,只認主子血脈,老三憑一枚印信,只能讓他們做些無傷大雅的小事,想要墨隊從屬——他也就能騙騙無知外人。” “看那太監(jiān)意思,他背后的人,想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