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節(jié)
想了解的人,竟然這么‘有緣分’地碰到了。 紀居昕有些意外,卻并不擔心,早晚都要碰上,早一點接觸,也早一點得到有用信息。不過這些人都圍著劉昊轉……尤其江良,他祖父可是內閣成員,他圍著魏王之子,是不是代表了江萬閑的政治立場? 可聽聞魏王對政事不感興趣,如果不是皇上叫一般也不會去上朝,整日懶散悠閑,隨著自己喜好一日日玩耍,像是破罐子破摔了,對皇權,政事,軍事,沒一樣在意的。 至于為什么說魏王破罐子破摔,因為證據非常有力:魏王只有一個兒子劉昊,劉昊紈绔,文武都是半調子,脾性怪異,除了會鬧事不會干別的,這樣的人不會有人對他有期待,就算魏王拼了老命打下基業(yè),或者再變態(tài)一點搞到江山,要交給誰坐呢? 交給劉昊?別說文武大臣,魏王自己都會覺得對不起祖宗,那么這江山肯定是白打了,打來也沒兒子繼承,還得轉給兄弟叔伯的后代,他費那個勁干嘛? 這樣游離于皇權之外,政軍權都不沾,后代又不出息的王爺,一個精明的內閣大臣,不可能愿意接近,因為沒有利益。 不管江良此人什么品性,性格學識如何,江萬閑都不會允許他靠近魏王。 可現在江良坐在劉昊背后,和呂孝充一左一右拱衛(wèi)著劉昊,怎么看也不像不得已被迫來的,明顯樂在其中十分愿意——這幾個人,關系非常好。 紀居昕由衷想笑,京城真的……很奇妙。 至于呂孝充—— 紀居昕惡心他惡心了一輩子,也不會差這一會兒,他不坑死此人,名字就倒著寫! 但不能本末倒置,今天要做的,是幫助劉昀,保全自己,如果有機會,就坑一坑人,沒有機會,就等待以后,不能著急,不能被仇恨迷了眼睛,因為沒有什么比自己的性命更重要! 紀居昕思考期間,劉昊和劉昀已經將游戲項目定了下來,這第一輪,要玩射覆。 射覆很簡單,就是把物件置于盤上,以巾覆之,由人來猜,猜中者勝。 劉昊和劉昀皆同意的規(guī)則是,雙方所有人參加,每人都拿出一物件置于托盤中,依次放在隊伍前排,每人都可在對方所有物件盤前轉一圈,之后以紙墨按順序寫下托盤之物,哪一方猜中的人數多,哪一方便贏。 第一輪游戲帶著暖場作用,所以彩頭并不重,劉昊下的是先皇賜下的玉如意,劉昀下的是當今圣上賞下的赤金牌。 這彩頭外人瞧不出來,覺得不重,實則隱意萬千。 劉昊的玉如意,是先皇當時賞給魏王的,魏王又給了唯一的兒子。當初會有先帝喜魏王,欲廢太子改立魏王的流言傳出,就是因為先帝在萬壽宴中特別賞了魏王這個玉如意。 劉昀的赤金牌,則是簡王因護駕而死,簡王妃又心殤殉情,小小的劉昀特別可憐,當今圣上特別賞給他的,時機和意義非凡,暗示這方金牌是張免死金牌,且特別情況下可以持牌進宮,無人可擋。 這兩樣物件意義非常,雙方其實都不愿意下的,但語言機鋒,話頂話頂到這也沒辦法,只有希望自己人贏了。 “此次我們玩射覆,規(guī)矩簡單,就考一個眼力,咱們明明白白,也不增加難度,只取身上物件。”劉昊斜斜支著額頭,姿勢慵懶聲音調侃,“不過首先嘛,得讓大家認識認識,互相敬一輪酒,同時記住對方人身上都有什么東西,一輪酒敬完,立刻背身將東西置于托盤上,覆上紅巾,咱們輪流來猜,誰猜對的多,誰就贏?!?/br> 劉昊說完一拍手,幾十個穿著一樣的清麗婢女手端托盤走了過來,側立在兩方隊伍最后,顯是準備好了。 規(guī)則簡單粗暴,但并不只考眼力,還考記憶力,同時——還考酒量。 一輪酒敬完,能不暈就不錯了,可還有余的精力記東西? 紀居昕看了看左右,他不擔心自己,他擔心劉昀身后這七拼八湊湊起來的人,不知道酒量如何? 呂孝充看了對面一眼,附耳過去同劉昊說了幾句話。 劉昊眼睛一亮,看向劉昀,“你我身份在這,不好樣樣自己出頭,咱們便各自派個領隊吧。自己訂自己人有點欺負人的意思,這領隊人選,就由對方來指。我這邊你看選誰,我都沒意見,你這邊嘛——我要他!” 劉昊手抬起,食指指的方向,正是紀居昕。 劉昀回頭一看,皺了眉頭。 他自小敏感,呂孝充的視線一次沒注意,兩次三次也能看清楚了,而這個提議,也是呂孝充方才說了,劉昊才提出來,那么想紀居昕帶隊,也是呂孝充的意思了。 呂孝充此人不可為伍,他當即要拒絕,“我——” 紀居昕卻即刻行禮,表明了態(tài)度。 劉昊劉昀對峙,沒有別人說話的份,隨便插話就是錯,紀居昕這個姿態(tài)讓劉昊很意外,心想這么懂事,會不會對自己不利? 自己人不好拆臺,劉昀暗嘆口氣,面無表情轉回身,隨手點了個人,當然,點的也是劉昊身后第三排的。 第三排的都是不怎么親近,或是身份地位壓不住別人的,劉昊不讓他舒服,他當然也不會讓劉昊高興。 劉昊瞇了眼,“那咱們這就開始吧,上酒!” 有訓練有素的丫鬟們迅速過來,動作伶俐地一一斟酒。 紀居昕眼梢微垂,他看到了劉昀的擔心,但事已至此,只能這樣了。 與其一再阻攔,讓劉昊惱怒地把他揪出來,不如順勢而為。劉昊的目標是劉昀,只要他不與劉昀過度親近,劉昀表示出對他的不在意,劉昊就不會對他如何。 而呂孝充的目標,才是自己。 事情來時,躲是躲不了的,如何讓形勢對自己有利,能坑人一把,才是他現在應該做的。 之前他曾在方家梅宴時見過呂孝充一次,當時狀態(tài)非常不好,受前世情緒影響,他害怕呂孝充。 也感謝那一次的經歷,他有了準備,有了學識眼界,有了朋友,有了自己的力量,現在,他不怕呂孝充,一點也不怕。 相反,他要收拾呂孝充,要親手收拾,要一點一點,讓他掉下天之嬌子的位置,一點一點……弄死他。 ☆、第140章 坑人 第一輪酒,由劉昊隊伍發(fā)起,以表地主之誼。 被劉昀指出來做領隊的,是一個叫田起的年輕人,臉白著,身子弓著,看著就底氣不足,帶著眾人往這邊走的時候,一點氣勢也無,與后面各位耀眼公子少爺相比,像個頭前引路的。 紀居昕承認劉昀人指的不錯,對方隊伍領隊不給力,對己方很好,可對方領隊這個嘩眾取寵的樣子,實在拉低了領隊的標準……他站出去時要更加沉著穩(wěn)重才好。 一群人分前后,一排一排,一一敬酒。 敬酒嘛,當然不可能是無聲的,一兩句客套話還是要說的,大廳很快熱鬧起來。 劉昊看了眼劉昀,“氣氛不錯嘛?!?/br> 劉昀側頭淡淡掃了一眼,并不多話。 紀居昕雖然被指為領隊,但坐在最后一排,肯定不是最先被敬酒的,依照坐次,對方最先敬的,是劉昀身后第一排中間位置的人。 可惜今天劉昀帶的人不多,身后大都是家里下人,清客,沒朋友在側,說起來身份都不高。 出來混的久了,演戲功力都是一級棒,劉昊隊伍個個身份不俗,面對劉昀,沒敢太高傲,依著規(guī)矩一一敬過來,場面還算和協。 可到了紀居昕這里,畫面就不一樣了。 呂孝充是有目的的,幾乎是迫不及待地走到紀居昕面前,“這位公子很是面善,依稀仿佛何處見過,不知怎么稱呼?” 紀居昕子漆般雙目抬起,忍住了不掏出靴中匕首,讓此人血濺當場。 像是怕嚇到美人,呂孝充眼底火熱微微收了些許,臉上帶著假兮兮的溫和笑意,一面說,一面將手中酒杯往前遞—— 看著是想與紀居昕碰杯,實則手指微微打開,力氣還有點大,一旦紀居昕不察,這么一撞,杯里酒水灑出來還是小事……呂孝充想要的結果,是要占便宜摸摸小手。 紀居昕表現再慌張一點,出了錯出了丑,呂孝充還會在最尷尬的時候假惺惺解個圍,順便得到紀居昕的感謝。 腦補整個過程,呂孝充心內笑的得意,他怎么會不知道紀居昕的名字?方平睿信里寫的明明白白,紀居昕什么身份,喜歡做什么,有什么朋友,他都知道。 但是今天一切都是意外,酒灑出來是意外,摸到紀居昕的手是意外,解救紀居昕更是意外,紀居昕不認識他猜不到他的想頭,不但不會怪他,還會感謝他,有了日后相處的由頭……依他在京城的勢力手段,一切皆可水道渠成。 紀居昕眼尾微垂,長長的睫毛在眼底落下一層陰影,伴著背后窗外的電閃雷鳴,隱隱有些神秘。 他怎會不知道呂孝充習慣?世上最了解呂孝充的,他怕是其中之一,呂孝充一個眼神,一個動作,他就能猜到他的意思。 “酒怎的沒滿……”紀居昕眉心微蹙,仿佛才注意到自己酒杯不滿,為免不敬,趕緊手往下放,左手把酒杯置于桌上,右手拿來酒壺意欲添酒。 呂孝充眼看不好,迅速往前伸的手趕緊停下??上质峭W×耍芯茀s因慣性,全部潑了出來,酒在紀居昕衣襟。 這樣的舉動很顯眼很突然也很無禮,廳內所有人動作停止,幾乎是屏著呼吸看了過來。 紀居昕在酒潑在自己身上的一瞬間,已經朝朝劉昀的方向跪下了。 “劉昊,”劉昀袖子下拳頭緊握,盯著劉昊,話音非常不客氣,“你若對我不滿,直說便是,這樣羞辱是何意” “唉弟弟你可理解錯了,”劉昊看了眼呂孝充,遞個眼色讓他收斂些,“呂兄這是欣賞你的人呢,心情激動之下,難免有些失儀,大家都是男人,何必為這點事斤斤計較,顯的不大度?” 這般不在意的態(tài)度……劉昀冷笑一聲站起,袖子一拂像要離開,“我看今日不宜相聚,改日再說罷!” “弟弟……世子!”劉昊也站起來,銀色袍角隨著腳步翻飛,暗色龍紋十分耀眼。他迅速擋住劉昀前路,眼睛危險瞇起,聲音陰冷,“世子可不要太小家子氣,不過是呂孝充舉止失禮,我讓他道個歉,把這事揭過如何?” 呂孝充倒也乖覺,立刻與紀居昕揖手道歉,“方才是我的不是,不過我也是初見賢弟甚為心喜,一時不慎,萬沒有故意之意,還請賢弟不要怪罪。我觀賢弟相貌舉止,不像常在京城行走,我在京城尚有幾分臉面,手里好玩意兒也多,愿意付出些許聊表歉意,賢弟要怎樣都可,只請揭過此事,如何?” “小民不敢?!奔o居昕頭微垂,“小民出身鄉(xiāng)野,規(guī)矩不識,今日到此,皆因有緣路遇世子,世子好心,小民才得見如此場面,心中惴惴,萬不敢有怪罪任何人之心。小民無事,一切但由世子做主?!?/br> 廳中一時安靜無比,落針可聞。 紀居昕姿態(tài)擺的低,話中滿是自謙恭敬,說明了自己無事,還把主導權從劉昊呂孝充手里搶過來,交給劉昀,沒人能做的比這更好了。 他沒嚇著驚著,神態(tài)沉著舉止得宜,劉昀稍稍放了心,暗想要找機會提點他提防呂孝充。然而當他轉回頭,面對劉昊時,臉色依然板著沒任何緩和,一副不想隨意揭過此事的樣子。 劉昊今天堵到劉昀,怎會愿意放他離開,這事是他的人不對,他便笑著圓場,“我的人不對,我當受懲罰,這樣,今日游戲給你多一柱香的時間,任你什么時候取用,如何?” 見劉昀面露猶豫,劉昊瞇了眼,“你可想清楚,一柱香的時間不長,但關鍵時刻可是取勝機會。外面大雨傾盆,我若放你離開,驚動了圣駕垂問,回去怕是要挨我爹的打?!?/br> 劉昊語氣強硬,劉昀知道走不了。其實方才他也不過借勢做個姿態(tài),換點好處,劉昊主動提出來,當是最好,“只此一次,再讓我受辱,今日便是祭出兵刃,我也當離開!” 劉昀眉眼冷厲,肅殺之勢陡然而起,劉昊不再玩笑,“成交!” 兩個主角交鋒完畢,底下氣氛重新熱絡起來,呂孝充微笑著看紀居昕身上衣服,“你對此處不熟,我?guī)闳Q衣服如何?” 酒杯很小,便是整杯酒灑過來,衣襟也不過濕了一小片,幾乎都沒透過里衣。不熟悉的環(huán)境,還是少走為妙,紀居昕淺言拒絕,“不用,這里風大,盞茶時間便能干。” 呂孝充也不再勸,“你還沒說你叫什么名字?” 在這樣的場面出現,紀居昕也沒有想隱藏自己的意思了,他也隱藏不了。而且他到京城,就是為了被別人認識,“小民紀居昕?!?/br> “紀居昕……好名字?!眳涡⒊渲便躲犊粗o居昕,想要用‘專注’的眼神,展示眼睛里的真誠和欣賞。 “多謝夸獎?!奔o居昕卻面無表情的與呂孝充對話,眼神往四周看,觀察過來敬酒的人。 “你還沒問我叫什么名字。”呂孝充背著一只手在身后,下巴微揚,擺出最瀟灑的姿勢,自覺很帥。 紀居昕仍然面無表情,“你的名字小王爺提過很多次了?!?/br> “可是你沒叫……” “小民不敢?!?/br> “我允許你直呼我的名字。” “呂公子,你身側一排人,在等著與小民飲酒?!?/br> 呂孝充瞇了下眼睛,卻沒發(fā)怒,他笑出了聲,“你很有意思,我會再找你,紀居昕?!?/br> 這一番應對算是過去了。 一輪酒后,紀居昕帶著自己隊伍去對面敬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