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節(jié)
太后仙逝,他不該再宮里守著么? 阿九隱隱感到不對勁,扶著肚子出門去迎。拉開房門,丞相的身影就在檐下,立在火光不及的地方,背靠著菱花門,仰著頭,似乎沒有進來的打算。 她步子頓住了,月是殘月,清輝一片在他臉上流轉。那張面容仍舊奪目,只是眼底像有什么凝固了,目光靜靜地望著月亮,仿佛對她毫無察覺。 “……” 阿九覺得自己該說些什么,可是不知從何說起。她嘴皮子不利索,也不是個善于用言語進行寬慰的人,傻站了半天才終于吸口氣,上前幾步,手撫上他的肩,道:“心里不好受,就去宮里守著吧?!?/br> 沒能見到最后一面,最后一程總能送送的。 謝景臣先是沉默,良久才搖頭,合上眸子似乎疲累到極致,“我回來是另有要事?!?/br> 女人的直覺有時準得可怕,阿九微怔,忽然有些害怕聽到他口里的“要事”。她面上擠出一個笑來,倉皇轉身道,“外頭天涼,什么事進來說吧?!?/br> 然而他卻在身后開了口,語氣中帶著一種莫名的無奈,“子時一到,我便要與春意笑會和?!闭f著稍停,又道:“我已經(jīng)安排了人馬護送你離開京都?!?/br> 看吧,求神拜佛果然不頂用,她最害怕的時候終于還是來了。阿九無聲一笑,轉過頭去定定望向他,“不是說我死都只能死在你手上么?放我走,不怕我跑了?” 他輕嘆一口氣,走過去將她嵌進懷里來,低笑著說,“你看這樣好不好,如果我死了,你就回淮南,你不是一直都想回家鄉(xiāng)么?在那兒好好養(yǎng)大咱們的孩子……如果我沒死,我就去淮南接你回來?!?/br> 眼淚擠在眼眶里搖搖欲墜,被她咬牙忍了回去。阿九仰頭看著天,雙手在他身后用力收握,冷哼了一聲道,“你這人還真好笑,死了都還要管著我?我告訴你,如果你死了,我立馬就找個男人改嫁,你的孩子生出來就扔溝里去。我韶華正好如花似玉,干嘛為你守寡?” 這個時候,彼此心里都惆悵難言,他們不是大羅金仙,這一別,誰知道會發(fā)生什么事?也許只是短暫的分開,也許就是天人兩方生離死別。阿九終于還是沒忍住,眼淚開閘似的奔涌出來,天曉得她有多難受,心中一萬個沖動阻攔他,或許不一定要去爭那個皇位的,只要他們在一起,其實就很圓滿了。 可是她不能也不愿意這么做。男人和女人想的不同,他有他的抱負與野心,籌謀多年,等的就是這一刻。她幫不了他,至少不能成為他的拖累…… 阿九哭得像是要死過去,忽然想起了什么,從懷里摸出一個香囊遞到他手里,抽抽噎噎道,“好好帶著,要是被毀了容回來找我,有個信物我還認得出你……” 謝景臣抱著她一陣失笑,“原來你最惦記的是我這張臉?!?/br> “這個時候你還取笑我!”她眼淚鼻涕一股腦兒地流下來,嘴里含糊不清地說:“答應我好好回來,我沒跟你開玩笑,如果你有個三長兩短,我立馬改嫁說到做到!” 眼底隱隱泛紅,他俯身親吻她的嘴角,她的眼淚毫無防備地滲入口中,苦澀難言。腦子里千頭萬緒都是她的臉,笑的哭的,倔強的無賴的,每一張都那么鮮活靈動,勾惹柔腸百轉。他頷首,“嗯,我答應你。” 難分難舍還是要分舍,話很多,一時半會兒也說不完。他到底是理智的,下一瞬將她從懷里推了開,轉頭吩咐一旁的暗衛(wèi),聲線沙?。骸皫Х蛉俗??!?/br> 視線很模糊,模糊得看不清他的臉。阿九有些慌了,抬起袖口不住地揩臉,左右的暗衛(wèi)卻已經(jīng)過來扶了她的手臂,半強迫地將人往門外拖。她回頭看他,那道身影孤零零地立在月光下,寂寥得讓人心疼。 “落英!”她隔了老遠喊了一聲,“我在淮南等你!” 第82章 4.13 太后垂危,龐大宏偉的紫禁城似乎在一夜之間成了風雨中的一葉舟,雨打浮萍,飄搖無定。 各處佛殿都響徹梵音,誦經(jīng)祈福的經(jīng)綸聲綿綿延延蕩氣回腸?;厮萃?,當今太后其實并不是圣上的生母。高程熹是個身世可憐的皇帝,他的母親出生低微,乃是一個縣令家的庶女,加之相貌平平,入宮三年也只是個選侍,一直不得圣寵。能生下他,也全仰仗了先帝酒后的一場偶然偶然。后來其母早逝,留下一個皇子孤苦無依,便過給了貴妃葛氏為子。 有了一位貌美聰慧手腕強硬的母親,高程熹之后的人生可謂翻天覆地,榮登大寶,君臨天下。換言之,若沒有葛太后,便萬萬不會有皇帝的今日。 自太后欠安以來,皇帝幾乎將大涼境內(nèi)所有的高僧大德都請入了宮中,由此看來,高程熹無疑是個知恩圖報的孝子。 只可惜,皇帝的孝心并沒有使?jié)M天神佛動容,太后的身子每況愈下,一日不如一日,黃昏時分慈寧宮傳出來消息,說已停了藥食。合宮震動,仿佛五雷轟頂,宮人們惶惶不寧,一個個幾乎難以接受。 老祖宗在涼人心中是個極富傳奇色彩的女人,既然是傳奇,便該壽與天齊。眾人不敢置信,太后的身子骨向來硬朗,前不久才送了寧國公主出嫁,這才多久,怎么會說不好就不好了呢? 然而世事無常這個道理總是能出其不意地給人迎頭一擊?;实凼卦诓¢角埃现尤噢裘夹?,良久的沉默后睜開眼,吩咐蘇長貴將一眾皇親們請來。 皇室的慣例如此,老輩的要走了,嫡親的子子孫孫都要來送最后一程。說來也可悲,高程熹膝下子嗣零丁,兩個女兒一個甍逝一個和親,小兒子尚在咿呀學語,元成皇子生性頑劣,將來也難成氣候。他沉沉地嘆口氣,大涼的江山不穩(wěn)了,將來高家的命數(shù)如何,恐怕只能全聽天意了。 忽然病榻上傳來個聲音,竟然出奇地中氣十足,喊了聲“秦嬤嬤”。 邊兒上的宮人原在抹眼淚,聽了這聲音霎時一愣,然而也只是片刻,琢磨了會子反應過來,這不就是所謂的回光返照么? 秦嬤嬤老淚縱橫,聞言連忙應聲是,吸了吸鼻子去扶太后起身,哽咽道,“老祖宗,奴婢在這兒,您有什么話只管吩咐吧。要什么,想見什么人,都跟奴婢說……” 皇帝往胸腔里吸了口氣,矮身在床沿上坐下來,聲音低悶,朝葛太后道:“老祖宗,兒子已經(jīng)派人去請皇親了。您別著急,人都在宮里候著。蘇長貴腿腳麻利,您馬上就能見到他們了?!?/br> 孰料葛太后卻皺著眉擺手,不耐道:“都走都走,哀家誰與不想見,秦嬤嬤陪著哀家就行了?!边呎f邊掙扎著下榻穿鞋,口里還念念有詞,“我的笛子呢,秦嬤嬤,去找找我的笛子……” 人到了這時候,說什么都不能忤逆,否則胸口里慪了氣,就是去了也魂魄不寧?;实蹮o可奈何,只得站起身退了出去。 慈寧宮的宮門合上了,兩扇雕花的菱門朱色已沉,扣在一起,發(fā)出陣沉悶的聲響,隔絕開隆冬的最后一絲日光。 太后口中的笛子,旁的人不知道,秦嬤嬤卻能心領神會。她拿巾櫛抹了把淚,從月牙柜里取出了一只通碧的短笛呈給太后,道,“老祖宗,您的笛子?!?/br> 太后眸光微閃,顫顫巍巍地伸出雙手,將笛子接過來攥緊,復又起身,由秦嬤嬤扶著坐到了梳妝鏡前。 天色已暮,寢殿里的燈臺只點了一盞,火光搖曳,一片昏暗之中照亮鏡中的臉。依稀的,模糊而不真切。太后的眼中浮現(xiàn)出一絲迷茫,抬手覆上面頰,沉聲道,“知棠,我老了,是不是不美了?” 秦嬤嬤淚光閃爍,笑道:“怎么會呢?娘娘這樣年輕,一點兒也不老。您別忘了,自己可是咱們江南的第一美人,明艷無雙?!?/br> “是么?”太后眼底升起一抹笑意,又道,“替我梳頭吧,你多少年沒替我梳過頭了……咱們相依為命了一輩子,臨到頭了,你替我梳個最好看的發(fā)髻?!?/br> 秦嬤嬤應聲是,拾起桌上的象牙篦子替太后挽發(fā)。太后的目光很平靜,坐著一動也不動,又道,“我兒大業(yè)將成,只可惜,我看不到那一天了……”說著輕輕嘆了口氣,聲線低沉:“知棠,我不能見我兒最后一面,有些話,只有勞煩你替我傳了?!?/br> “娘娘您放心,”秦嬤嬤飲聲吞泣,“您今日說的每句話,奴婢都會一字不落地告訴殿下。” 太后嗯了一聲,一字一句道:“其一,藩王擁兵自重已成大患,告訴落英,此番一定要借周國兵力重創(chuàng)四藩,否則他根基不穩(wěn),即使稱了帝也是岌岌可危。其二,我兒一切都好,唯恐女兒情長讓他吃大虧?!彼现蹏@口氣,忽然又擺手道,“算了,其二你不說也罷,阿九那丫頭已經(jīng)送去大周和親,想來也沒什么能擾他了?!?/br> 秦嬤嬤重重頷首,“娘娘放心,奴婢記住了。” 不知怎么,忽然出奇地冷。 太后一陣戰(zhàn)栗,手微動,將短笛湊到唇邊吹了起來。由于吹笛之人氣息不穩(wěn),笛聲也顯得斷斷續(xù)續(xù),悅耳悠揚是談不上的,卻纏夾一絲難以言喻的復雜情思。 窗外明光黯盡,斜陽的余暉緩緩落下了山頭。笛聲戛然而止,只聽一聲脆響,玉笛落了地,就那么從容卻突兀地碎成了兩截。 秦嬤嬤雙膝一軟跌坐下去,咬著唇含淚高呼:“太后,薨——” ********** 入夜了,月亮爬上樹梢,青光映襯白雪皚皚,有種不可言說的美態(tài)。丞相未歸,阿九也難得地沒有睡意,便坐在燈下繡香囊,一針一線,神情專注。 忽地,夜風里似乎傳來一陣依稀的鐘聲,沉悶陰森,像從十八層地獄里升起。她一愣,指尖微顫,針頭便狠狠刺入了指腹,涌出一滴殷紅的血珠子。 這鐘聲她不陌生,當初皇后薨逝時便聽過,如今喪鐘再鳴,不必說也知道是為什么了。 她神色惘惘的,起身踱了幾步到窗前,推開窗屜子,聲響因變得清晰,隨之而來的還有盈滿宮城的悲泣嚎啕。似乎哀慟欲絕,一聲一聲,透出一種肝腸寸斷般的絕望。 風起了,檐下的宮燈凄涼地晃動,燈火詭異,幽深如厲鬼的眼睛,看得人不寒而栗。阿九合上眸子嘆氣,心頭霎時間五味陳雜。 葛太后曾三番五次加害她,為了拆散她與謝景臣,甚至逼迫她去大周和親。她想,自己應該恨太后,一個會威脅自己性命的人死了,她雖然不至于高興,但至少該感到慶幸。然而喪鐘陣陣,她非但沒有絲毫的慶幸,還有些難過。 千錯萬錯,太后是謝景臣的母親,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自己的孩子。過去阿九無法理解,可今時不同往日,身為人母,她完全能夠理解太后做的許多事。事實上,當一種罪孽是出于母愛,也就不是那么罪無可恕了。 她撫著額頭嘆氣,頹然坐進圈椅里,訥訥地若有所思。外頭的院門兒忽然開了,她詫異地抬眼看,萬萬不想到今晚那人會回來。 太后仙逝,他不該再宮里守著么? 阿九隱隱感到不對勁,扶著肚子出門去迎。拉開房門,丞相的身影就在檐下,立在火光不及的地方,背靠著菱花門,仰著頭,似乎沒有進來的打算。 她步子頓住了,月是殘月,清輝一片在他臉上流轉。那張面容仍舊奪目,只是眼底像有什么凝固了,目光靜靜地望著月亮,仿佛對她毫無察覺。 “……” 阿九覺得自己該說些什么,可是不知從何說起。她嘴皮子不利索,也不是個善于用言語進行寬慰的人,傻站了半天才終于吸口氣,上前幾步,手撫上他的肩,道:“心里不好受,就去宮里守著吧。” 沒能見到最后一面,最后一程總能送送的。 謝景臣先是沉默,良久才搖頭,合上眸子似乎疲累到極致,“我回來是另有要事?!?/br> 女人的直覺有時準得可怕,阿九微怔,忽然有些害怕聽到他口里的“要事”。她面上擠出一個笑來,倉皇轉身道,“外頭天涼,什么事進來說吧?!?/br> 然而他卻在身后開了口,語氣中帶著一種莫名的無奈,“子時一到,我便要與春意笑會和。”說著稍停,又道:“我已經(jīng)安排了人馬護送你離開京都?!?/br> 看吧,求神拜佛果然不頂用,她最害怕的時候終于還是來了。阿九無聲一笑,轉過頭去定定望向他,“不是說我死都只能死在你手上么?放我走,不怕我跑了?” 他輕嘆一口氣,走過去將她嵌進懷里來,低笑著說,“你看這樣好不好,如果我死了,你就回淮南,你不是一直都想回家鄉(xiāng)么?在那兒好好養(yǎng)大咱們的孩子……如果我沒死,我就去淮南接你回來?!?/br> 眼淚擠在眼眶里搖搖欲墜,被她咬牙忍了回去。阿九仰頭看著天,雙手在他身后用力收握,冷哼了一聲道,“你這人還真好笑,死了都還要管著我?我告訴你,如果你死了,我立馬就找個男人改嫁,你的孩子生出來就扔溝里去。我韶華正好如花似玉,干嘛為你守寡?” 這個時候,彼此心里都惆悵難言,他們不是大羅金仙,這一別,誰知道會發(fā)生什么事?也許只是短暫的分開,也許就是天人兩方生離死別。阿九終于還是沒忍住,眼淚開閘似的奔涌出來,天曉得她有多難受,心中一萬個沖動阻攔他,或許不一定要去爭那個皇位的,只要他們在一起,其實就很圓滿了。 可是她不能也不愿意這么做。男人和女人想的不同,他有他的抱負與野心,籌謀多年,等的就是這一刻。她幫不了他,至少不能成為他的拖累…… 阿九哭得像是要死過去,忽然想起了什么,從懷里摸出一個香囊遞到他手里,抽抽噎噎道,“好好帶著,要是被毀了容回來找我,有個信物我還認得出你……” 謝景臣抱著她一陣失笑,“原來你最惦記的是我這張臉?!?/br> “這個時候你還取笑我!”她眼淚鼻涕一股腦兒地流下來,嘴里含糊不清地說:“答應我好好回來,我沒跟你開玩笑,如果你有個三長兩短,我立馬改嫁說到做到!” 眼底隱隱泛紅,他俯身親吻她的嘴角,她的眼淚毫無防備地滲入口中,苦澀難言。腦子里千頭萬緒都是她的臉,笑的哭的,倔強的無賴的,每一張都那么鮮活靈動,勾惹柔腸百轉。他頷首,“嗯,我答應你?!?/br> 難分難舍還是要分舍,話很多,一時半會兒也說不完。他到底是理智的,下一瞬將她從懷里推了開,轉頭吩咐一旁的暗衛(wèi),聲線沙啞:“帶夫人走?!?/br> 視線很模糊,模糊得看不清他的臉。阿九有些慌了,抬起袖口不住地揩臉,左右的暗衛(wèi)卻已經(jīng)過來扶了她的手臂,半強迫地將人往門外拖。她回頭看他,那道身影孤零零地立在月光下,寂寥得讓人心疼。 “落英!”她隔了老遠喊了一聲,“我在淮南等你!” 作者有話要說:嗯…… 第83章 大結局 雨濕桃花,層煙微籠,淮南的三月間,風中帶著一絲清甜的桃花香。這是一片不大不小的桃林,前夜剛下過一場大雨,桃花花瓣鋪了一地。林中坐臥著幾間簡陋的茅舍,隱在滿目的桃花中,寂寥之中又夾雜幾絲豁達的悠然。 朝旽的碎光被烏云遮擋去了大半,茅舍的竹簾子被人從里頭撩起,走出來一個發(fā)髻松挽的俏姑娘。一個個頭不高的少年不知從什么地方竄了出來,抬眼一望,因躡手躡腳地走到那姑娘身后,猛地喝到:“干什么呢!” 金玉嚇了一大跳,捂著心口驚魂未定地回頭,看清是誰后登時柳眉倒豎。她氣急敗壞,伸手擰了那少年的耳朵厲聲道:“鄭寶德,你越活膽兒越肥了是不?嚇唬你姑奶奶,嫌命長了是吧!” 小鄭公公換上副討好的嘴臉一個勁兒地賠笑,口里哎喲了幾聲道,“別別別,真疼真疼……小的吃了雄心豹子膽了,勞煩姑奶奶您高抬貴手,要疼死了……” 金玉翻了個白眼,她下手原本就不重,哪兒至于這么鬼吼鬼叫的?這死小子,裝得還挺像回事兒!她冷哼了兩聲,手上加重了力道沖他擠出個笑瞇瞇的表情,“知道疼?。课疫€以為你皮糙rou厚天不怕地不怕呢!” 鄭寶德吃痛,這回不必裝也是真的疼了。他倒吸一口涼氣,矮下身子朝金玉揖手,呵腰賠笑道:“我天不怕地不怕,最怕的就是媳婦兒!”說著稍頓,目光朝四下里不住地瞟,復壓低了嗓子道:“好金玉,趕緊松松手,這地兒這么多暗衛(wèi),叫人看見了我還怎么做人!” “呸,誰是你媳婦兒!美得你!”金玉嗔了幾句,又面目猙獰威脅道,“再有下回,看姑奶奶不把你的耳朵擰下來!”說完好歹還是松了手。 鄭公公口里不住地說不敢,捂著耳朵齜牙咧嘴,側目一瞧,那丫頭手里端著早上送進去的燕窩粥,文絲未動。他皺了眉,目光往竹簾里看了看,重又望向金玉:“還是吃不下東西么?” 金玉聞言臉色一沉,哭喪則臉搖搖頭,“這會兒正是最害喜的時候。昨兒晚上吃的全給吐了,今天說什么也不吃不下……”她咬著唇跺了跺腳,滿面憂愁道:“她心里一直掛念著大人,就更難熬了。這么下去可真不是辦法,別到時候人沒等來,自己先倒下了……” 寶德交握著雙手用力搓了搓,也是一籌莫展的愁容,“都好幾個月了,也不知道京都那方情況如何。大人將夫人交給咱們,千叮嚀萬囑咐要咱們好生照料,要是夫人有個好歹,咱們哪兒還有命活呢!必須得讓她吃進去東西才行……” 金玉一聽這話,登時不高興了,推了他一把道,“這個時候你還有功夫擔心自己么!夫人的身子比什么都要緊,就算沒有大人的囑托,咱們也要好好照顧她!” 寶德張了張口正要說話,鈺淺卻挎著菜籃子從細雨紛飛中回來了。她伸手脫蓑衣,一面將菜籃子遞給金玉一面道,“老遠兒就聽見你們倆的聲音。大清早的,有什么話不能好好說,非得瞎鬧騰?”說著眼風兒往屋子里掃了掃,“驚擾了夫人我可唯你們是問!” 金玉反應過來,連忙伸手捂了捂嘴,聲音也跟著壓低了幾分,說:“姑姑別生氣,我們知道錯了……”邊說邊將手里的青瓷碗朝她面前一呈,苦著臉道,“夫人胃口不好,我好說歹說也吃不下一口,姑姑,這可怎么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