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發(fā)現(xiàn)，當(dāng)無賴，也可以很帥氣。”葉霓先是愣愣的，說完的時候，她卻笑了。

    那笑容很輕，是林赫從沒見她笑過的樣子，好像是看透了自己的伎倆，所表露出的那種了然，頓時令他臉上的笑容一僵，“……什么意思？”意氣風(fēng)發(fā)都去了沒影。

    “沒什么。”葉霓卻轉(zhuǎn)頭看去窗外。

    林赫的心里升起極其怪異的感覺，剛剛她明明是高興的，為什么轉(zhuǎn)眼說了兩句話，就好像緩過神，搞得自己好像傳銷洗腦失敗，這是為什么？

    林赫越想越奇怪，以葉霓的年齡和閱歷，她不應(yīng)該，也不可能猜到自己的想法，可是偏偏，剛剛她那一笑，令他覺出一種被看透的感覺，好像古玩商內(nèi)行忽悠到內(nèi)行跟前，被識破，但對方很有涵養(yǎng)，笑笑。

    這可不行，林赫說，“怎么可能沒意思，那話一聽就是話里有話，有話就直說！”

    葉霓聞言轉(zhuǎn)頭看向他，笑起來，說道：“我的意思是，這借花獻佛的手法不錯，但強迫我落人情，太無賴！”

    林赫心里詫異了，但臉上笑容更勝，“這話怎么說的，誰強迫你落人情，大家是生意伙伴。你和我是自己人?！?/br>
    葉霓一瞬不瞬看著他說，“你當(dāng)我是合作伙伴，我自然也不敢讓你失望?！闭f完她又看去窗外了。

    這下林赫真的郁悶起來，這人說話真是噎死人，什么叫當(dāng)她是合作伙伴，她也不敢讓自己失望，明顯的話里有骨頭。

    他微微凝眉，不知道要不要追問，這女孩，不好對付呀！

    車拐過路口，他說，“直接去吃飯還太早，我?guī)闳ノ夜揪皥@的樓盤看看?！痹谒f話的時候，司機已經(jīng)向著景園的方向開去。

    葉霓看著窗外，初春已經(jīng)來臨，隔著車窗，車?yán)餃囟日?，很舒適溫柔，她看到街上有女孩提著東西在等出租車，公交車站人擁擠地上下車……

    大家都是營銷高手，知道怎么說話化解尷尬，更知道怎么說話可以瞬間拉近距離，林赫，更是高手中的高手。

    剛剛從土地局出來的時候，她原本有一瞬的確是高興的，可她很快就冷靜下來，老虎，可以如同小喵咪一般可愛，可是老虎還是老虎！

    林赫是生意人，他能走到今天的地位，怎么可能是簡單人。

    那警惕的一瞬間，令她意識到，這人是營銷高手，他們倆細說起來，見面沒有超過五次，根本連朋友還不是，可是從他和自己說話的語氣上，已經(jīng)找不出絲毫陌生的感覺，完全的熟人。

    這不得不令她警惕。

    從前的她，什么樣討好沒見過，要說起來，這樣程度的事情，真不值得感動。林赫順手讓陳總多掏點錢，他又沒損失？沒有犧牲的奉獻，加上利益驅(qū)使，有什么好感動的？

    她的右手，悄無聲息握上自己的左手，給自己溫暖，安慰自己，這次只是情況特殊，自己從來沒有受過委屈，卻在那個老趙那里，連吃兩次虧。

    如果是向遠那種人做幫她出氣的事情，她也許真的應(yīng)該感動。但是林赫……他原本是個生意人。所以對待不同的對象，要有不同標(biāo)準(zhǔn)。

    而這一點，她也一定得讓林赫明白，不然他怎么會當(dāng)她是一個公平的生意伙伴。

    車漸漸減了速，司機問道，“前面就開到了，要那邊安排準(zhǔn)備嗎？”

    林赫說，“不用。”說完卻發(fā)現(xiàn)車?yán)锔察o了，很尷尬，他看向葉霓說，“怎么不說話，就只高興了那么一下，捉弄欺負過你的人不開心嗎？”

    葉霓說，“我只是在想，就算是這樣捉弄人，要別人多出錢的事情，也得有資格進場才能參加?！?/br>
    這話不假，她有些慶幸，自己在葉家，不用從更差的一個層次奮斗。如果只是工人家庭，哪里有能力給她三百萬去搞開發(fā)？

    人生要有機遇，生而不公平，生在普通家庭，沒有背景人脈，沒有本錢，如何才能出人頭地。

    但這話，此時此刻卻令林赫聽出一種真實的嘲諷，他說，“我可不是為了讓你想這個?！彼慈デ懊?，聲音有一絲冷。

    這絲冷，暴露出他也失去耐心。葉霓看向他說，“這世上，都是一物降一物，再厲害的人，也有弱點。我沒有不感謝你?！?/br>
    林赫說，“沒有說真話！”

    葉霓沒想到他這么任性，她也不是好性子的人，不過他一定要知道，她說了又怎樣，“那我說了，——傷錢包，自然是生意人最怕的?？伤麄冏畈蝗钡?，也是錢！”她側(cè)身看向他說，“不如讓我這樣說，他這樣高價拿了地，到時候還不是把價格轉(zhuǎn)加到了樓盤均價上。這樣就傷害了購房者的利益。偏偏你又做的是為我好，所以我不知道應(yīng)不應(yīng)該告訴你?！?/br>
    “你想的太多，替古人擔(dān)憂！”林赫一嗤笑，“如果房價太高，超過同類型的樓盤，購房者又不傻，傻的那些，要聽甜言蜜語，你更不用替他們擔(dān)心。買了貴房子，一輩子老老實實做房奴，好過出去闖禍！”

    葉霓轉(zhuǎn)身看去窗外，“人和人相處，真的需要了解?！?/br>
    林赫怒了，知道她不過是借機發(fā)難，她心里不高興根本不是為這個，他冷聲說，“原來我還是好心辦壞事，你這生意伙伴還真是難伺候?！?/br>
    葉霓回道，“大家彼此彼此?！?/br>
    “停車！”林赫厲聲說。

    刺啦一聲，車順著路邊停了。

    “你們倆下車去！”林赫喊。

    司機和副駕駛的男人左右開了車門下車?！芭椋　薄芭?！”兩聲車門關(guān)上。

    林赫看向葉霓，“咱們倆得好好談一談，現(xiàn)在看來不談這合作沒辦法繼續(xù)了?！?/br>
    葉霓冷下臉說，“行！不過你先說清楚，你今天為什么這樣，無事獻殷勤，別以為我會相信，你是為了幫我出氣！”

    林赫一愣，隨即望去窗外說，“哎呀你這個人……”他抬手在額頭虛扶了一下，沒想到她這么聰明，還真的猜到了。

    但怎么可能，他說，“我好歹幫了你，怎么反倒最后變成了你怪我，不是應(yīng)該謝謝我，請我吃飯嗎？”

    葉霓笑的眼睛彎了起來，“那你不應(yīng)該幫嗎？作為合伙人，我在你的會所受了委屈，你不出手，誰出手？換做其他人，也許還覺得陳總是踩了人家的面子呢。宰相門房七品官，難道當(dāng)你的合伙人，我還得先調(diào)節(jié)心態(tài)，做好隨時被踩的準(zhǔn)備？”

    “這話太不講理了?！绷趾蘸喼辈恢趺凑f下去，“是！他是因為你和我們在一起才誤會你……可是這社會，女人作踐自己往一些人身邊靠，又不是我的錯，”他義正言辭道，“這是社會的錯！”

    不等葉霓反駁，他又說，“你是故意的，和我玩心眼。”

    葉霓輕蔑地看了他一眼，“玩心眼？——對我用營銷談話技巧的人，還有資格說別人?！?/br>
    林赫終于發(fā)現(xiàn)自己戰(zhàn)敗，他惱羞成怒，想辯解，又覺得被對方已經(jīng)看透，不辯解，又實在欺人太甚，他一拉車門，“我今天還有事，要司機送你回去！”

    葉霓翻了個白眼，以為她稀罕和他逛工地嗎？

    林赫站在車外面，風(fēng)吹起他西裝的衣角，他站也不是，走也不是，左右看，竟然看不到司機，tony的跟車也不見了，左邊是他們的工地，這里四處荒蕪，他心里生出一種荒謬蒼茫的感覺，好像自己被迫和這女人綁在一起浪跡天涯中……

    世界這么大，怎么就剩下了他們倆？

    他也不愿進車?yán)锶フJ(rèn)慫，就站外頭。

    等了一會，才看到遠處一個車影越來越近，他看過去，發(fā)現(xiàn)是一輛白色的跑車，他慢慢站直了，像一只警惕的鼬鼠，那車越開越近，終于到了近前。

    減速，與他并排停下，窗玻璃降下，露出胡曉非的臉來，“你真在這里，我剛在前面遇上tony，他們?nèi)ビ驼玖?，葉霓呢？”

    胡曉非他爸的公司離這里不遠，林赫也不奇怪遇上他，抬手敲了敲車窗。

    葉霓打下窗子，瞪了他一眼，才看向胡曉非。

    胡曉非把車往后倒了點，“葉霓你幾點能忙完？我找你有點事?！?/br>
    葉霓打開車門下了車，“現(xiàn)在已經(jīng)忙完了。”

    胡曉非頓時面露喜色，下車來說，“那太好了，坐我車，我請你吃飯?！?/br>
    葉霓沒打絆子就過去了，胡曉非給她拉車門，葉霓走到車門邊，卻沒上車，對林赫說，“下次再談工程的事情，我們電郵約時間吧?！?/br>
    看著那白色的林博基尼絕塵而去。林赫氣的心口疼，當(dāng)他網(wǎng)友嗎？還電郵約時間。

    簡直混賬！

    又一想，一下明白過來，那窮光蛋沒錢請秘書，果然這樣說最合適。對了，她還要自己幫著找寫字樓呢，那還這么硬氣，真是可憐又可恨！

    這毛病不治不行，得再想辦法。他拿出電話看了看，又忍不住低聲郁悶道，“……原來這個營銷原理她是真的懂！”

    ******

    車開出一會，胡曉非說，“你想去什么地方吃飯？”

    葉霓說，“現(xiàn)在才五點，如果你方便，能不能開車送我去四府，我就不和你吃飯了，你有話可以在路上和我說，這樣行嗎？”葉霓想，他來找自己，一定是有事相求，她讓他送自己，大家互相節(jié)省時間。

    果然，胡曉非也滿意她這么提議，車直接往四府而去。

    又開了一段，胡曉非還是沒想好如何開口，他說，“剛剛你和林赫怎么了？”

    “你有話直說就可以?！比~霓笑看著他，態(tài)度很友好。

    胡曉非說，“那個……最近呢，如果沒人請你吃飯的時候，能不能把時間排給我？”

    葉霓看著他，有些怔忪，這位大小姐，此時的心理活動是這樣的：

    莫不是上一次我和他相處，看在他父親的面上應(yīng)酬了一下，他對自己有了別的想法，那可不行，金幣已經(jīng)撒了一次，不能撒第二次。她還是有先見之明的，男人對她有沒有好感，她能“敏感”地發(fā)現(xiàn)。

    這胡曉非，明顯不是對她有好感，和林赫一樣！

    男人癡迷的眼神，如果見過，就會知道，那是無法偽裝的，喜歡就是喜歡。自己也控制不住自己！

    正是因為懂這些，所以她一點沒有覺得林赫是在追求她或是什么……那人對她，就是生意伙伴間的手段。

    以為她不懂嗎？

    這胡曉非卻有些莫名其妙。

    她哪里明白胡同學(xué)的痛苦，不約會葉霓，他每天回去，他爸爸都在家等著他，“怎么樣，就是吃個飯，我請客，你平時喜歡吃什么，玩什么，就當(dāng)多個朋友。”

    說起來胡曉非是聰明人，他不像一般叛逆的年輕人，父母說看上誰，他偏不，他覺得自己是父母唯一的孩子，這樣忤逆父母沒有意思，父親工作已經(jīng)很辛苦，所以他可以孝順的陰奉陽違，順著父親的意思約會葉霓，反正最后拖個幾年，葉霓總要結(jié)婚的嘛，她結(jié)婚了，自己沒追上，就不是自己的錯了。這中間，他也可以繼續(xù)喜歡自己要喜歡的人，簡直兩不耽誤，太完美了！

    想到這里，他又說，“其實算你幫我一個忙，我爸爸，特別喜歡你。可我知道你有男朋友，你就當(dāng)最近多個請你吃飯的朋友，怎么樣？對了，海景城好餐廳很多，我可以一家一家?guī)闳コ??！?/br>
    葉霓說，“吃飯我比較喜歡和我哥一起去。”

    胡曉非側(cè)頭看了她幾眼，也不敢多看，還開車呢，“那你的意思是不同意？”

    葉霓說，“不過我最近缺個司機，如果你愿意，我可以給你幫這個忙?！?/br>
    胡曉非一想，這就是說，她同意幫自己，自己接送一下她，自然比吃飯時間用的少，路上也可以不說話，自己反正經(jīng)常在路上聽英文小說，這樣她一起聽，完全就沒有影響……回家還可以應(yīng)付父親自己忙里抽空去約會。

    “這個辦法倒是好?！鼻胺郊t燈，他的車慢慢停下，看向葉霓說，“不過你怎么答應(yīng)的這么痛快？”

    葉霓半垂著眼說，“因為我懂！”

    想當(dāng)年萬人恨小姐相親那么多次，她都是用這種陽奉陰違的思想，所以胡曉非同學(xué)說了個開頭，她就已經(jīng)知道結(jié)尾了，曾幾何時，她都是這樣用別人的，現(xiàn)在，竟然別人開始用她了！

    自己算是看出來了，她這輩子是勞碌命，人人都想用她！

    林赫用她，沒見過面的莊殊用她，連一面之緣的胡曉非，也用她！

    不過對于草根階層的她來說，這也是人脈的一種，她在車到達四府的時候，已經(jīng)完全釋然。

    胡曉非在村口停車，他可不想進村去嘗試殺威棒！給女士開了車門，葉霓下車，看著自己公司巨大的廣告牌，她的心里升起巨大的喜悅感，胡曉非說，“這就是你的那塊地呀?！?/br>
    葉霓點頭，對他說，“……謝謝你送我過來，就這樣吧。我一周大概出門一次，所以有需要的時候，我提前打電話和你約時間。”

    胡曉非覺得這話有點怪，但她聲音溫柔，還笑著，比對林赫的待遇好多了，他也就沒多想。

    “那你這個時間來這里干什么？要不要我等你，送你回去？”

    葉霓搖頭，“我來這里有事，你早點回去，小心開車！”

    胡曉非猛然又想到，這是人家男朋友的家，“我怎么忘了，你是來找男朋友的。”

    葉霓說，“算是吧?！彼莵碚蚁虼彘L的，但這些卻不用和胡曉非解釋。

    胡曉非和她道了別，帶著完成任務(wù)的滿足感離開，車開到家，他才猛然想到，剛剛?cè)~霓的話有什么不對勁了，她說一周出門一次，那也就是，她打電話來，自己可以送她一次，可是她要不打電話呢，原來她的這個答應(yīng)，根本和沒有答應(yīng)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