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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青青想不明白,自己究竟是想讓馮周替自己圓夢,還是不想看見幾乎復刻了母親聰明才智的兒子走出小城,成為了十八歲自己最想成為的人。 “可是阿姨,”虞少淳看著她,心中覺出幾分悲哀,“你已經不平凡了。能認清自己是凡人的,世間又有幾個呢?” 馮青青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了“迷茫”這種神情。她看著虞少淳,胸腔中似乎擠出一絲悲鳴,就好像銅柱終于抵擋不住歲月的侵襲慢慢坍塌的聲音。 她抱著頭,將身子弓了起來,似乎承受著巨大的哀痛,顫抖著肩膀無聲啜泣。 她在哭什么?哭病床上的mama,被當做工具的兒子,靈魂顛沛流離的三十載光陰,還是那個被殺死在十八歲的少女? 她跟世界和解了嗎? 虞少淳思來想去,總覺得繼續(xù)看著馮青青在自己面前哭有些不妥,翻了翻口袋想找張紙巾給她擦擦眼淚,可翻了半天都沒找到。 馮周從樓下包扎完手回來,就看見自己那位日理萬機的母親和自己男朋友面對面站著,相顧無言。 他心中警鈴大作,三兩步跑到馮青青面前,生怕她突然發(fā)瘋要揍虞少淳。 虞少淳見他這幅緊張的樣子,心里覺得好笑,退了兩步看著那對別扭的母子。 馮青青慌忙將淚擦干,戴上眼鏡,又變成了那個雷厲風行的“馮醫(yī)生”。 她深深地看了眼自己的兒子,發(fā)現(xiàn)他似乎長高了不少,眉目比原先柔和了很多,眼中平添幾分堪稱靈動的神采。 她又想起之前虞少淳和自己說過的話,恍惚間問自己,真的很了解這個兒子嗎? “是虞少淳幫外婆墊的住院費,”馮周看見她還是會下意識地發(fā)憷,可依舊硬著頭皮說,“不用你還,我自己還?!?/br> 馮青青冷冷地看著他,忽然說:“你想考北航?” 馮周看著她,遲疑地點點頭。 “你隨便吧,”她說,“我不管你了,你愛和誰玩和誰玩,愛去哪去哪?!?/br> 馮周不敢置信地看著她,不知道什么事讓自己這位獨斷的母親改變了想法。 馮青青的聲音里似乎染上了幾分顫抖,可背依舊挺得筆直。 她最后深深地看了自己的兒子一眼,不知和誰賭氣般地宣誓道:“我再也不管你了,你滾吧,愛干什么就干什么吧。” 說完,她轉身就走,可背影狼狽,似乎生怕自己下一刻改變了主意。 馮周愣在原地看著她遠去:“她......” “手怎么樣?”虞少淳從后面牽過他纏了紗布的手,“疼不疼?要緊嗎?” 馮周搖搖頭:“你和她說什么了?” 虞少淳笑了笑:“談了人生和理想,說得你mama老淚縱橫,差點和我義結金蘭,啊不是,結拜兄弟?!?/br> “你別和我開玩笑,”馮周皺眉,“她是不是罵你了?說話特難聽那種?沒動手吧?” 清晨的醫(yī)院尚算寧靜,偶爾有坐著輪椅的病人從不遠處經過,家屬或憂心或互相爭吵著來來去去,放著玻璃罐和不銹鋼罐的小推車立在白瓷地磚上,靜默地看著所有人。 虞少淳輕輕摟住他。 病房的窗漏進一絲陽光,如同馮周在黑暗中艱難跋涉數(shù)十載光陰后終于刑滿釋放。 “我的意思是,”他輕嘆,摸了摸少年柔軟的發(fā),“你自由了,男朋友?!?/br> 所以請不要恨也不要怕,肆無忌憚地飛向遠方吧。 第98章 虞少淳在醫(yī)院陪馮周陪了一個周末, 周一的時候被趕回學校上課了。 “我又沒事干,”他有些不情愿,“陪陪怎么了?” 馮周用不容置喙的語氣道:“有事, 回去學習?!?/br> 虞少淳本來想說自己可能明年出國不高考,可話到嘴邊又猛地醒過神來, 悄悄咽了回去。 “傷口明早拆繃帶, 不能見水的,記住了啊, ”他不太放心地叮囑道,“還有記得吃飯, 雖然醫(yī)院的伙食差但是多少中午對付點, 我晚上給你送飯,然后那個......” 端著托盤的小護士站在門口半天:“你走不走了?” 虞少淳對她抱歉一笑:“我走我走, 馬上走,我剛剛說到哪了?” 小護士不耐煩地用鑷子敲了敲托盤沿:“要走趕緊走,你不覺得你有點擋路嗎?” 前一天晚上醒過來的外婆躺在床上, 笑瞇瞇地看著兩人。 雖然當時摔得看上去很嚴重,但是手術成功, 再加上外婆本人身子骨還算硬朗,總算是虛驚一場。 本來她不讓馮周陪護, 但馮周不放心,又怕那堆傻逼親戚再回來沒事找事,還是態(tài)度堅決地和學校請了兩周的假。 之所以把虞少淳趕走, 滓皇且蛭不想耽誤他學習, 錐是這兩天他迷上了一款抽卡游戲。 游戲是抽卡加塔防,長得像精裝版保衛(wèi)蘿卜。 但虞少淳再三強調,抽卡是次要的, 塔防才是主要的。 馮周估計是因為陪護的日子太難熬,實在怕他648又648地氪把他爹的家底敗光。 “那我真走了啊,”等護士換完藥出來,虞少淳還扒著門框依依不舍,“照顧好自己,明天晚上我來檢查。” 走廊上經過的人頻頻回頭,看著這位扒在門框上死皮賴臉不走的小男生。 馮周扶額:“行行好,您快走吧。” 虞少淳忽然把他往外拽了下,他踉蹌著從屋里出來,緊接著一個溫熱的東西在臉頰上蹭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