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jié)
趙弘佑一怔,兩道濃眉一擰,隨后淡淡地吩咐道,“請她到西殿,朕稍候便過去?!?/br> 靠坐龍椅上有片刻的失神,余太妃……他不禁有幾分煩躁,這女人這些年在后宮處處煽風(fēng)點火,父皇在世時又是時時給母后添堵,他本想著有朝一日定要為母后出這口氣,哪料到一向了解他心思的母后卻出言勸阻,只道這余貴妃也不過一個可憐人。 可憐?三千寵愛于一身,氣派比皇后還要盛的余貴妃是個可憐人?簡直滑天下之大稽! 他長長地吁了口氣,端過御案上的茶碗呷了一口,這才起身往外走去。 進(jìn)了西殿門便見余貴妃靜靜地坐于紅木椅上,察覺到腳步聲便望了過來。 “不知太妃要見朕所為何事?”趙弘佑也不與她多話,直接了當(dāng)便問。 “自去年靖王妃過世,靖王發(fā)話要守滿一年,如今一年之期已過,靖王府也需迎個新女主人進(jìn)門才是,皇上認(rèn)為如何?”余太妃面無表情地問。 對喬英淇這個兒子,她實在是裝不來和善樣,若非心知燕徐二妃作不得主,她也是絕不會求到他面前來的。其實若是趁著數(shù)月前選秀,或許也能擇定了人選,可兒子卻偏偏不允許,只道一年期未到,便是事先相看王妃人選他也絕不同意,是以才拖到了至今。 原來為了這事!趙弘佑不置可否,他雖對這對母子心存疙瘩,可也沒必要事事打壓,處處計較。趙弘謹(jǐn)要續(xù)娶王妃而已,隨便他們母子二人折騰便是。 “太妃這是瞧中了哪家小姐,還是另有安排?” “過不了幾日便是萬壽節(jié),如今雖中宮無皇后,但容許朝廷命婦進(jìn)宮與眾妃嬪同賀,于情于理亦是說得過去的?;噬弦詾槿绾危俊庇嗵鷮⑿闹写蛩愕莱?。 趙弘佑稍想了想便點了點頭,片刻又補(bǔ)充道,“既然真正目的是為靖王相看王妃,那這宴便設(shè)在仁康宮,其余一切雜事等由著燕貴妃及徐淑妃二人打理便是?!?/br> 余太妃自然不會計較這些,她的目的不過是為兒子挑個可心的媳婦,趁早抱上孫兒罷了。畢竟皇室中的這一輩,無論是眼前的九五至尊,還是她那個喪妻一年的兒子,均是膝下荒蕪。 “皇上既無異議,我也就不打擾了,便這樣吧!”她輕輕拂了拂衣裙,起身致了意便離去了。 趙弘佑抬眸望了一眼她的背影,默默地低下頭摩挲著手上指環(huán)。許久,才若有似無的嘆息一聲,背著手出了門,腳步一拐轉(zhuǎn)了個方向,不到一刻鐘,便進(jìn)了一間屋子。屋子正中央掛著兩副畫,每副畫中各有一名身著龍袍,面容威嚴(yán),氣勢凜凜的男子,這兩人分別是大齊的前兩任皇帝,太.祖皇帝及文昭皇帝。 他定定地凝視著右邊畫上的文昭皇帝,眼眸愈發(fā)的幽深。這是他的生父,讓他至今都看不透想不明的生父。他敬他、畏他、愛他,可又恨他怨他。 想到父皇臨終前那滴眼淚,以及他無法闔上的雙眼,他忍不住輕嘆一聲,只感到心中一陣難受,壓抑得他再也無法在這屋里呆下去。 轉(zhuǎn)身出了屋門,凝望東邊方向,久久不作聲。 母后,生不同衾,死不同xue,黃泉碧落,永不相見,假若您知曉自己的決絕換來了他的死不瞑目,您可會看在他悔恨難當(dāng)?shù)姆萆?,再回眸看他一眼?/br> 趙弘佑又是一聲長嘆,肯定是不會的吧?您連與他同葬一處都不愿,又怎可能再回頭! 萬壽節(jié)將允許朝廷命婦帶家中姑娘進(jìn)宮朝賀的消息很快便在京中傳開了,因設(shè)宴之處是仁康宮,又聯(lián)想到靖王去年才沒了王妃,朝臣后妃稍想一想便明白此宴的目的了。 文昭皇帝長成的皇子便只當(dāng)今皇上及靖王兄弟二人,如今這兄弟倆關(guān)系雖有些微妙,可皇上卻依然派遣了不少實差給靖王,可見他對靖王也并不是完全猜忌的。只要靖王老老實實,那一輩子的榮寵定是少不了的,這靖王妃的位置自然亦極具吸引力了,即使不過是繼妃,但原配王妃又無一兒半女留下,這繼妃與原配倒也差不了多少了。一時間,京中權(quán)貴均暗暗使勁,力圖為了這靖王妃之位搏上一把。 而此時的儲禧宮內(nèi),徐淑妃憤怒地將手中茶碗砸到地上,臉色鐵青,眼中充斥著滿滿的戾氣。 “父親竟如此抬舉那賤.人,嫡女?可打的好主意!早不記晚不記,偏在如今這時候記,打量著本宮不知道那對母女懷的什么心思?” “娘娘息怒,何苦為了那種人氣著自己。四小姐縱是記在了夫人名下,也不過半吊子的嫡女,以余太妃那性子,又豈會看得上她!”素桐連忙上前柔聲安慰。 徐淑妃胸口急促起伏,臉上怒氣騰騰,“本宮氣的是父親竟如此、如此……絲毫不考慮母親心情,甚至連本宮的想法也毫不顧及。他眼中可還有母親,可還有本宮這個女兒?!” 她大口大口地喘著氣,眼神有幾分凄然,“若非本宮有今日之地位,只怕他更不會將母親……”一咬牙,又惡狠狠地道,“徐韻芳想借著本宮的勢往上爬?休想!靖王妃?憑她也配?!” 素桐心中一驚,壓低聲音勸道,“娘娘,千萬要三思而行啊!若是相爺知曉……” “你不必多說,本宮自有主意!放心,父親如今早就奈何不得本宮!”徐淑妃冷笑道。 她就是要讓他知道,他能倚靠的只有她徐韻蘭一個女兒! ☆、第三十章 正陽殿內(nèi)氣氛熱切,大齊各附屬國使臣抵達(dá)上京,向大齊皇帝傳達(dá)國主恭賀萬壽之意。 趙弘佑臉上溢滿笑容,高高地俯視著下首或跪或站的臣子,心中頓生萬丈豪氣。 君臨天下,四海臣服,皇帝當(dāng)如是! 使臣到來,宮里自有一場盛大的歡迎宴席,君臣同歡樂,一片歡慶祥和。 *** “婉儀,讓奴婢與茉雪一起去吧,奴婢保證會把皇上請來的!”見蘇沁琬將一切準(zhǔn)備妥當(dāng)后便欲讓人去請皇上,淳芊連忙主動請纓。 蘇沁琬望了望她一副蠢蠢欲動的模樣,又看看茉雪抿著嘴淺笑的樣子,思考了片刻便點頭應(yīng)允了。 淳芊跳脫卻也知輕重,又有性子沉穩(wěn)懂進(jìn)退的茉雪跟著,想來也無大礙。 “從怡祥宮到龍乾宮,以你們的腳程,到達(dá)之時估計皇上也剛從正陽殿回來,時辰想來相差不了多少?!避茓鹊?。 “芷嬋jiejie放心,我一定不會誤事的!”淳芊用力點了點頭,以加強(qiáng)可信度。 蘇沁琬與芷嬋對望一眼,均啞然失笑。 “去吧,路上小心,記得多穿件衣裳,別凍著了!”柳霜噙笑叮囑。 “哎,知道了!”淳芊脆聲應(yīng)了句,又與茉雪一道向蘇沁琬行了禮,這才相攜著出了宮門。 腳踩到雪地上發(fā)出的‘吱嘎吱嘎’聲,在這充滿喜慶的禁宮倒也似奏著的歡慶曲調(diào)。 “jiejie來了怡祥宮這些日子可還習(xí)慣?”二人踏雪徐行,一陣夾雪冷風(fēng)吹過,淳芊縮縮脖子問身旁的茉雪。 “比在浣衣局好太多了,婉儀、姑姑還有各位jiejiemeimei都很和氣?!避匝樗o了緊圍脖,又再拉拉自己的,語氣含著顯而易見的感激。 對比在浣衣局無休止的忙碌,還有時不時的被斥罵,如今的日子簡直是好得不能再好了。 “姑姑平日瞧著倒是溫和,若罵起人來可厲害了。還有半菱,可千萬別惹了她,那家伙力氣可大著呢,一掌拍過來保管你疼上三天;芷嬋jiejie性子才是真真的好,可我有時卻有點悚她,也不知為什么;云蓉不怎么愛說話,可卻最愛幫人;秋棠是個急性子,呼啦啦一陣風(fēng)似的……”淳芊一路嘰嘰咕咕地向她說著凝翠閣眾人性情。 聽她說到秋棠是個急性子,茉雪‘撲哧’一下便笑了,急性子的淳芊倒好意思說人家秋棠是個急性子。 聽懂她這笑聲所含深意,淳芊不高興地噘起嘴巴,“人家好心好意向你傳授心得,你倒還要取笑人!” 茉雪連忙忍笑道歉,“是我不好,不該笑淳芊姑娘,姑娘性情沉重,辦事牢靠,是最最不可多得的!” 淳芊得意地?fù)P眉,“婉儀也這般說過!” 茉雪‘吃吃吃’地笑得更厲害了,婉儀這分明是逗她的話,她倒當(dāng)了真,小尾巴都快翹天上去了。 兩人低聲說笑,心中暖意融融,便是那冷冽的寒風(fēng)亦無法吹散縈繞在兩人周圍的溫情。 “姑姑小心,讓我們幫您吧!”見前方不遠(yuǎn)處一名四十來歲宮女打扮的女子正提著個漆黑大食盒在雪地上徐行,兩人快走幾步上前去,主動提出幫忙。 那女子只感到手上重量頓減,抬眸一望見是兩個年輕的宮女一人一邊托著她手上的食盒。她皺著眉用上幾分力度奪了回來,聲音低沉又帶著沙啞,“多謝兩位好意,我自己可以?!?/br> 淳芊愣愣地望著她提著食盒快步離去,很快便消失在視線當(dāng)中,不禁咂舌,“好厲害,她的力氣比半菱可大多了,居然輕輕松松一個人就能把那么重的東西提著走?!?/br> 方才她接手便知那食盒份量不輕,要是她一個人是絕對提不動的,兩個人倒還勉強(qiáng),更不必說像此女這般快步走了。 “咱們走吧!”感概一番后正要離開,卻見茉雪怔怔地望著方才那女子消失之處,秀眉緊蹙。 “茉雪、茉雪、茉雪!”她連喚了三聲,才將茉雪喚過來。 “怎么了?你在瞧什么呢?”她好奇地湊到茉雪面前,瞪大眼睛看著她問。 “沒、沒事,就是覺得這位姑姑力氣真大!”茉雪回過神來,沖她笑笑地道。 “你也察覺了?嘖嘖,和她一比,半菱那點力度可就不夠瞧了!也不知她是哪個宮里頭的,否則還可以把半菱叫上,讓她見識見識?!贝拒访硷w色舞起來。 茉雪臉上始終含著淺淺笑意,可思緒卻漸漸飄遠(yuǎn)。那人好生面熟,像是在哪見過?可是,到底是在哪見過呢?她在記憶里苦苦搜尋,卻依舊想不起何時何處曾見過那女子。 兩人不敢久留,又再頂著風(fēng)雪往龍乾宮方向而去,渾然不覺在她們身后,一雙眼睛緊緊地盯著…… 巍峨的龍乾門出現(xiàn)眼前,二人整整衣裳,順順發(fā)髻,確保儀容無礙,這才邁著步子上前,行了幾步卻又停了下來,原是披著綻青斗蓬的趙弘佑正帶著郭富貴等人出現(xiàn)眼前。 “芷嬋jiejie可真是神了,時辰果真算得剛剛好。”淳芊喃喃道,片刻之后拉著茉雪的手快步上前,朝著趙弘佑跪拜行禮,“奴婢怡祥宮宮女淳芊/茉雪叩請皇上圣安!” 本有些微醺的趙弘佑不由得停下了腳步,微瞇著眼望向跪著的兩人,認(rèn)出一個正是蘇沁琬身邊的小宮女,不禁好奇地問,“風(fēng)大雪飄,你倆不在宮里好生侍候你家主子,怎的在此候著?” “回皇上,奴婢奉婉儀之命,特來請皇上移駕怡祥宮!”淳芊脆聲道。 趙弘佑挑眉,小狐貍讓人來請他,這倒是頭一遭! “既如此,那便走吧!” 郭富貴聽他如此說,連忙上前躬身道,“皇上,天色漸暗,路上又滑,不如坐輦?cè)グ??!?/br> 趙弘佑喝了不少酒,又走了一段路,被冷風(fēng)吹得也有幾分不適,故也不多話,由著郭富貴扶著他上了御輦,一行人直往怡祥宮方向去。 “娘娘,像是怡祥宮的人?!蹦愕吐暤?。 清妃垂眸掩飾眼中失落,聽著不遠(yuǎn)處的腳步聲越行越遠(yuǎn),心里卻慢慢滲出一陣陣酸意,一絲絲怨恨,一點點不甘。 “娘娘,想來是咱們來晚了一步,加之皇上并不曉得您也會來此,這才由著怡祥宮的人將他請走了,若是皇上曉得您會來,必是不會去的。”墨香輕聲安慰。 她也是想不到竟然會比怡祥宮的人慢了一步,皇上出現(xiàn)時,她正想著與主子上前見禮,卻沒料到從另一邊冒出了怡祥宮的兩名宮女,眼睜睜地看著皇上上了御輦往怡祥宮方向去了。 “是嗎?”清妃如夢囈般喃喃,在她與蘇沁琬兩者間,他真的會選她而棄對方么?她不由得苦笑一聲,心里卻是半分把握都沒有,如今誰不知宮里頭的愉婉儀是皇上最寵愛的,勢頭早就遠(yuǎn)遠(yuǎn)超過了她。 飄飄灑灑的雪花落到她發(fā)頂、肩頭,冰冷的風(fēng)夾著雪撲面而來,可她卻似絲毫感覺不到冷一般,外頭的風(fēng)再猛,雪再大,也依然比不過她心中那股滲透骨髓的寒意。 她要怎樣,才能挽留他漸漸遠(yuǎn)離的腳步? *** “皇上駕到!”尖銳的唱喏聲在怡祥宮內(nèi)響起,蘇沁琬歡歡喜喜地迎了出來,漾著嬌嬌甜甜的笑容向趙弘佑請了安。 望著眼前總似是笑得憂無慮的女子,趙弘佑心情又不禁飛揚了幾分,伸出手去將她拉了起來,也不松開她,握著軟綿綿的小手便進(jìn)了屋。 “愛嬪讓人來請朕,所為何事?”由著蘇沁琬殷勤地侍候他脫了斗蓬,又用熱水凈了手,他靠坐在軟榻上,笑瞇瞇地問。 蘇沁琬蹭到他身邊,抱著他的臂膀努著嘴不高興地道,“皇上忘了?嬪妾說過要親自做桂花糕給您嘗嘗的!” 趙弘佑怔了怔,無奈的搖頭笑笑,這段日子忙得暈頭轉(zhuǎn)向,還真將這事忘得一干二凈了。又想到為這桂花糕所引發(fā)的一場風(fēng)波,他捏了捏蘇沁琬鼓鼓的臉蛋,“朕記得!” 聽他這般說,蘇沁琬笑得更開心了,眉眼彎彎,俏臉紅艷,惹得趙弘佑心癢難耐地又伸手去掐了一把,引來她一記嬌嗔。 將那作惡的大手從臉上扯了下來,低下頭往那總是愛掐她的手指頭上報復(fù)性地咬了一口,再沖定定望著自己,眼神幽深的皇帝得意一笑,“嬪妾忙了一下午,已經(jīng)都做好了,皇上可要嘗嘗?” 指尖處那一陣溫?zé)釢駶櫦て鹚闹幸魂嚐崂耍矍芭用黜X,笑容甜美又帶有幾分靈動狡黠,他胸口一熱,伸出手去摟著那盈盈細(xì)腰,欺身上前,薄唇亦跟著覆了上去,攫取那一股仿佛總讓他品嘗不夠的芬芳。 一個不著又被對方奪了呼吸,蘇沁琬先是掙扎了片刻,繼而摟著他的脖頸,嬌嬌柔柔地主動回應(yīng),卻引來對方更狂亂急促的動作。 好不容易趁著換氣間隙,她連忙抵著又要欺上前的男子,呼吸不繼地道,“別、別別,嬪妾都準(zhǔn)備了一下午,皇上就不想嘗嘗嬪妾的手藝么?” “朕更想嘗嘗別的……”溫溫?zé)釤嵊殖錆M著曖.昧暗示的話語在她耳畔落下,令她臉上熱度更盛,忍不住輕輕推了推又挨上來的寬厚胸膛,委委屈屈地小聲道,“嬪妾都忙了許久……” 見她委屈得癟著小嘴,澄凈明眸漾出幾分水氣來,趙弘佑不禁輕笑出聲,在她唇上落下輕吻,這才拍拍她的臉蛋道,“既如此,還不端來讓朕嘗嘗?” 蘇沁琬歡呼一聲,快快樂樂地提著裙子跳下了軟榻,沖外頭直喚道,“把東西都端上來!” ☆、第三十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