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回頭看，郝春在初三畢業(yè)那年就被喂了太多藥片，又被注射鎮(zhèn)靜劑過多，嗜睡、暴躁、情緒異常不穩(wěn)定……這些他早就該發(fā)現(xiàn)的。

    那時候就連做到一半的時候，郝春都能忽然睡著。他睡的異常沉，呼吸聲綿長而又甜蜜，于是陳景明以為，那是被伺候的太久、太舒服。

    那時候陳景明以為，那是因?yàn)楹麓鹤銐驉鬯?/br>
    煙灰連同最后的煙蒂余燼一同掉落在地上。廣角鏡里投射出來的男人再不是那個人前一本正經(jīng)禁欲嚴(yán)肅的“陳少”，事實(shí)上，他抽煙的熟練度，絲毫不亞于郝春。

    陳景明從廣角鏡中收回目光，最后一次將視線落在蝴蝶花叢。

    三天后，他和他就會離開華國。也許，只有到了遙遠(yuǎn)的大洋彼岸，他才能真正地告訴郝春，那些年，于他陳景明而言究竟意味著什么。

    以及，十年前那個染血的八月，他陳景明瞞下的……又是怎樣一個石破天驚的秘密。

    ☆、30

    38

    飛機(jī)轟鳴聲在半空中盤旋。小型私人機(jī)，總有種氣流顛簸感。

    是郝春從前最不愛的玩意兒。

    可是今天他睡著了。

    三十五歲的陳景明垂眼望向?qū)⒛X袋擱在自己膝頭睡到一無所知的同樣三十五歲的郝春。他不知道凝望了多久，長而卷翹的睫毛低垂，遮擋了所有情緒。幾分鐘過去了，他什么都沒做。他只是輕柔地替郝春將毯子拉好，然后俯身在郝春額頭印下了一個吻。

    郝春眼皮子微微跳，似乎睡眠中又再次夢見了陳景明。

    “……唔，你……”

    不清晰的幾個字節(jié)，從郝春那兩瓣曾經(jīng)如花朵般飽滿的唇逃逸而出。

    陳景明微驚，迅速地再次俯身，試圖能聽的更清晰。

    “……唔?！?/br>
    卻只是一種含混不清的囈語，并不痛苦，也談不上愉悅。

    郝春那兩道濃翠眉眼下是舒展著的，眼皮下能看出眼球仍在輕動?！且环N極不安穩(wěn)的睡眠。

    陳景明沉默了幾秒，用手掌蓋住郝春的眼睫。

    這三十多年他活的風(fēng)生水起，也無數(shù)次，墮入無邊暗夜。他所倚仗著的、旁人都沒有的那樣絕頂珍貴的東西，不過是郝春對他的愛?？墒侨缃窈麓翰粣鬯?，也經(jīng)常認(rèn)不得他。

    他和他相愛這件事，世人都道是郝春巴望著他，就連郝春自己也常說他是天上最亮的那顆北極星。世人都道他君子如玉，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與郝春之間，真正不擇手段的那個人是他。

    郝春，從來都是清白無辜的。

    因?yàn)樗矏酆麓?，于是他爺爺給郝春下了無數(shù)的手段，最終硬生生將郝春弄成了一個真正的精神病人。

    因?yàn)樗南矏?，旁人都苛?zé)郝春。

    可是無人知，他和他之間……真正有罪的那個人，是他陳景明。

    陳景明眼底藏著萬千不能訴說的思緒，修長手指輕撫著郝春面頰，從高立的眉骨，蜿蜒行至脖后那處蝴蝶刺青。

    郝春不愛他了，不要緊。他依然留在郝春的記憶里，如刀刻般鮮明。他也依然能完整地留在郝春的肌膚與體內(nèi)，這樣美到觸目驚心的、這個刻有蝴蝶觸須與完整翼翅的郝春，只屬于他陳景明一個人。

    陳景明勾唇，嘴角似乎在笑，但是眼眸半垂著。許久后，他才無聲地動了動唇?！啊⒋?，對不起?！?/br>
    說也奇怪，分明已經(jīng)睡著了的郝春眼皮子動了動，居然含含糊糊地應(yīng)了聲。

    是一聲很簡短的笑。

    在笑容綻開后，郝春那張瘦到近似脫形的臉就又再次情生意動，好看到讓人挪不開眼。“……陳景明?！?/br>
    “嗯，”陳景明分不清他到底是否清醒，也含糊地應(yīng)了聲?！拔以凇！?/br>
    陳景明等了很久，郝春卻又再次睡著了。這次，郝春睡的格外沉。

    就連飛機(jī)落地也沒被驚醒。

    A國目的地已經(jīng)到了，陳景明卻依然抱著膝頭上的郝春，微垂著眼。幾個隨行的人都猶猶豫豫，不敢上前問是否要幫他把人接過來。

    “陳少？”阿斌最后硬著頭皮開口。“要不，我來背郝先生？”

    陳景明倏地抬起眼，目光如電，寒聲道：“我自己來?！?/br>
    在眾目睽睽下，陳景明半拖抱起郝春。郝春后來一直發(fā)育不好，身高只有178cm，兩條腿拖在地上倒是格外地長。陳景明抱的很吃力，卻拒絕任何人幫手，直到借著椅子的力量把郝春放到自己背上，箍牢了郝春的雙臂在他頸側(cè)，他才勉強(qiáng)松了口氣，撩起眼皮。“走吧！”

    眾人都不敢說話，只能眼睜睜看陳少親自背著這位初戀郝先生走下舷梯。

    陳景明一步步，走得很慢。到了藍(lán)天下，還不忘托住郝春的屁股往上提了提，低聲溫柔道：“阿春，你會好的。我們的愛情……也會好的。”

    *

    郝春是在一間陌生的臥室醒來的。臥室內(nèi)陳設(shè)很簡潔，家具都是他看不出牌子的高級貨。他扭過頭，見落地窗簾子低垂，有微風(fēng)撩起簾子一角，簾子后頭依稀能看見站著個年輕男人。

    “……誰？”

    郝春下意識又要去摸枕頭下的長刀，后來才想起來，這是陌生地方。他頓時脊背微弓，整個人緊張起來?！斑@他媽是哪里？”

    “你醒了？”

    簾子后頭的男人走過來，居然只松松套了件睡袍，行走間風(fēng)光大泄。那件睡袍是銀色的，邊緣有手工刺繡，挺高級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