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母在客廳喊她：“怎么不讓人家進來呀？”

    謝芷默才讓開路放進來，看著這只中二正太沾沾自喜直接坐上琴凳。趁謝母還沒過來，謝芷默壓低了聲音問他：“小梔，你怎么來了？是不是你哥哥教唆的？”

    正大光明地點頭：“是呀！”

    謝芷默：“你們……”

    剛開口，謝母已經(jīng)到身邊了，打發(fā)她走，自己坐在琴凳的另一邊，循循善誘：“小朋友，你家里沒有跟老師溝通你的情況，只說你有基礎(chǔ)。這樣，你先隨便彈首曲子給老師聽好不好？”

    把這句話理解為“到本少爺出手的時候啦！”，高興地點點頭，問老師想聽什么。謝母舉重若輕地表示讓他彈最能反映他技術(shù)水平的。

    謝芷默已經(jīng)不關(guān)心這里，回到房間拿手機給聶子臣一個電話轟了過去：“是怎么回事？！”

    聶子臣舉重若輕：“是有人說我在丈母娘心目中還是個有婦之夫，所以派個小鬼頭去澄清一下。”

    謝芷默聽出話外之音：“……所以你等會兒也要來？”

    “嗯，是?！彼穆曇魫芤獾煤?，微啞的聲線曖昧至極，“又不是……沒來過?！?/br>
    謝芷默這時候正坐在床上呢，想起他們曾經(jīng)偷情似的一起擠在這張床上睡過一夜，發(fā)火的話都說不出口了。她嗓子干干的正不知道該怎么接茬，客廳里突然響起一首熟練流暢《野蜂飛舞》……

    電話兩頭都寂靜了。

    聶子臣嗅到氣息：“……彈的？”

    謝芷默都要哭給他看了：“你下次能不能派個靠譜點的小鬼頭！”

    這個水平都可以去考演奏級證書了，還需要個鬼鋼琴家教?。?/br>
    謝芷默不由分說地掛了電話，跑去客廳一看，謝母的臉色果然很難看。她就算再怎么不疑人，也能看得出來這個“慕名而來”的學(xué)生根本不是沖著學(xué)鋼琴來的。

    行云流水的鋼琴聲突然斷了扭頭笑得露出兩個酒窩：“老師你滿意嗎？”

    謝芷默：“……”

    謝母涵養(yǎng)好，攬著他的肩膀問：“小朋友，你學(xué)琴幾年了？”

    都在國際鋼琴大賽少兒組的舞臺上拿過大獎了，但是這時候一拍腦袋突然想起子臣哥哥讓他稍微掩飾一下。于是，他伸出一只手，掰出三根手指：“……三年？”

    三年學(xué)成這樣，那些鋼琴家都可以去投湖了！

    覺得氣氛不對，連忙減掉一掉手指：“啊，其實是兩年！”

    謝母瞪了一眼謝芷默，對好歹還算客氣：“小朋友，是這樣的，老師之前對你的情況不熟悉，現(xiàn)在看來你根本不需要這樣初步的教導(dǎo)，只需要勤加練習(xí)就可以了。老師教的很多鋼琴專業(yè)的大學(xué)生都沒有你彈得好，你這樣的以后如果申請國外的音樂學(xué)院，相信會有名師愿意收你?！?/br>
    聽得很受用，愉快地點頭表示同意。事實上，人才不多得，在他拿下國際金獎的時候就已經(jīng)有不少名師向他拋出橄欖枝了。

    謝芷默聽得額頭突突跳，直到聽到謝母說出：“你家長付的學(xué)費老師不能要，你回去跟他們說一說，我這邊恐怕不能教你了?！?/br>
    “??？”被這突如其來的拒絕給嚇懵了，向謝芷默發(fā)去求救信號，“真的不能教嗎？”他有這么差勁嗎？！

    謝芷默殘忍地別開臉——讓你家那個愚蠢的哥哥來救你吧。

    ※※※

    最后還是打電話給聶子臣來領(lǐng)人了。

    他一踏進客廳，謝母的臉皮都抖了抖。只有還一臉歡脫地給她介紹：“老師，這就是我哥哥！”

    謝母雖然不知道謝芷默的男友就是他，但卻還是認得他的，微笑著點了點頭：“悠悠爸爸?！?/br>
    氣氛一下結(jié)冰了。

    “……”聶子臣被謝芷默鋒利的眼刀砸中，很是無辜的咳了聲。

    拉著聶子臣的手，一臉驚恐：“我哥哥才不是悠悠的爸爸呢，他只是悠悠的干爹！我哥哥還沒有結(jié)婚哦！”

    謝母愕然了一會兒，才道歉：“不好意思啊，是我弄錯了……”

    聶子臣笑得風(fēng)度翩翩：“沒有，誤會而已。”一邊意味深長地看著謝芷默。

    謝芷默心想幸好謝母不知道她傳言里的男朋友就是眼前這個人，不然這場戲一定精彩極了。趁火還沒燒到她身上，她已經(jīng)鴕鳥心態(tài)地逃出暴風(fēng)圈，悄悄溜進房。

    隔著一扇門，傳來謝母和聶子臣隱隱約約的對話聲。謝母對誰都和和氣氣的，哪怕心里已經(jīng)隱約有了猜測，還是招待得很周到。聶子臣的聲音含著禮貌的笑音，聽上去倒是和睦。

    謝芷默就這么躲了一會兒，手機上收到聶子臣的短信，她才敢出去。

    聶子臣此行的目的也只是解釋清楚這一件事，目的達成就瀟瀟灑灑領(lǐng)著走了。謝芷默探頭探腦地出來，被謝母一聲喝斥：“你這丫頭，給我過來！”

    ☆、第三十三章

    謝芷默垂著頭過去：“媽……”

    “你自己說！”謝母往沙發(fā)上一坐，“你不是前兩天還跟網(wǎng)上那個在一起嗎，你是怎么信誓旦旦說你們是認真的，奔著結(jié)婚去的？”

    “我沒騙你呀……”

    “那今天這個是怎么回事！”謝母眼眶都氣紅了，“上次在病房里我就知道你們不對勁了，當(dāng)時我還當(dāng)他是悠悠的家長。沒想到這一出兩出，其實都是你搞出來的吧？他帶悠悠過來，也是為了你吧？”

    謝母心思通透，能想明白這些，可是另一道坎卻過不去：“你一邊交著男朋友，一邊在做什么？小林不算，這邊又搭上一個。mama真是沒有想到，你現(xiàn)在變成這個樣子了！”

    謝芷默更加心煩意亂了：“媽，其實……”

    “其實什么？這事兒都鬧到家里了，你要不把這事料理好，今天午飯就別吃了！”

    謝芷默都給急得笑了：“其實網(wǎng)上照片里那個，就是聶子臣啊……”

    謝芷默供出這個事實的時候，某人想一步步來的算盤就只能被打亂了，她自己想暫時隱瞞的計劃也擱淺了。

    她扶了扶額：實在是情勢所逼迫不得已……

    ※※※

    坐在回去的車上，捧著個平板邀功。

    屏幕上顯示的是一個電子相冊。一開始顯示的是最初那張謝芷默誤發(fā)上微博的照片。過了三秒，是聶子臣和謝芷默在《e》年會上的合影，男人神采奕奕，身邊的女人卻臉色隱忍，哀傷和恨意糅雜在一起不分彼此，全都融化在她眼睛里。

    聶子臣盯著她的眼睛，屏幕上已經(jīng)切換到下一張。

    那是在當(dāng)代美術(shù)館，“陪你路過人間”展覽上，他們兩人站在他的巨幅照片前。那時候的對話并不愉快，可是偷拍的人只拍到一雙背影，竟像一對并肩而立的璧人。

    再然后，是在錢柜包間里，兩個人一起吹蠟燭，畫面溫馨又暗潮涌動。

    再之后，是ianmacao，漫天漫地的心形氣球和玫瑰。

    ……

    這么多影像，放完的時候已經(jīng)過了一分多鐘。

    的大眼睛亮閃閃的：“子臣哥哥怎么樣？這個相冊可以放到你結(jié)婚典禮上吧？”

    聶子臣不置可否地摸摸他的頭，眼角卻是掩不住的笑意。

    晌午的陽光正盛，透過明凈的車窗玻璃落在他眼里，像是碎鉆淬出的光澤，明亮得動人心魄。

    又是一年，已是而立，彼此都從青春年少，等到了這個年紀。

    芷默，我們已經(jīng)晚了好多好多年。

    ※※※

    謝芷默經(jīng)受完謝母“你這孩子怎么不跟mama說呢”“真是不讓人省心”“那孩子也真是的居然陪你鬧”……等一系列轟炸，直到晚飯后才消停。

    她心有余悸地趴上床，本來想發(fā)短信通告一下聶子臣他的算盤落空了，結(jié)果一打開消息就是滿屏幕的微博提示。

    有人匿名上傳了一個電子相冊，引發(fā)了她粉絲的暴動。經(jīng)過《超級模特》的播出和老板娘事件，她現(xiàn)在的粉絲已經(jīng)直逼四百萬，妥妥一個微博大v。謝芷默打開客戶端，快要被評論淹沒。

    粉絲呈咆哮體刷屏：“默大秀恩愛?。。。。。?！[再見][再見][再見]”

    更有后知后覺的潛水粉看到謝芷默曾經(jīng)手滑發(fā)出來的那幾張照片，兩相對比雙重印證，表示：“原來早就有jq了！看著默大當(dāng)初的更正微博感覺好微妙呀，是從那時候開始的嗎？打臉啪啪啪~”

    謝芷默點開相冊看完，臉上一直掛著不自知的笑。

    他們有那么多值得懷緬的曾經(jīng)，有比世人所知道的多得多的曾經(jīng)，證明這段感情。

    她已經(jīng)拿出了僅剩的勇氣，卻不知上天愿不愿意重新賦予她運氣，渡過這一關(guān)。

    ※※※

    秦沐的話像一柄懸在頭頂?shù)倪_摩克利斯之劍，讓謝芷默惶惶不安。她總是有意無意地拿起謝母的手機，擔(dān)心里面躺著一條秦沐的彩信。有時她會想，為什么要活在這樣疑神疑鬼患得患失的陰影下呢？為什么不能跟秦沐攤牌，跟家里說實話……而要苦心經(jīng)營這個越圓越殘缺的謊話？

    這些都讓她清楚地看見自己內(nèi)心的彷徨猶豫，和卑微。

    經(jīng)歷了這么過，她也有所失去。她失去了全身心信任一個人的本能。

    不過隨之到來的并不是她擔(dān)心的事，而是“陪你路過人間”的閉幕日。

    最后一天的人流量依舊爆棚，整個工作室團隊都沉浸在一片歡樂的喜悅中，甚至提出有始有終地去錢柜唱歌。謝芷默做東請一行人吃了晚飯，聶子臣才姍姍來遲。

    外面下了雨，他走進來的時候很匆忙，連傘都沒有打，黑色絨面大衣的肩上沾了幾滴水，看起來濕漉漉的。

    謝芷默從包間出來找他，替他撫掉水珠：“干嘛走得這么急啊？”

    “也就幾步路?！彼故菬o所謂，捉過她替他擦臉頰的手親了一下，“公司今天有點事耽擱了，現(xiàn)在才過來，你們是不是都吃完了？”

    他第一次公開現(xiàn)身就是在這個展覽的開幕式慶功宴上，所以她工作室的人都認識他，起哄著要她把他帶過來再見一見。

    她這兩天本來對他能避而不見就避而不見的，擔(dān)心秦沐那邊出問題，但是拗不過大家的熱情，也就僥幸讓他過來了。

    聶子臣牽著她的手大步往包間走：“上一次是開幕，時隔一個月。竟然才一個月，我總覺得過了很久了?！彼ゎ^朝她笑，眼底裝盛著好幾天沒見到她的想念。

    謝芷默在心里低嘆。是啊，才一個月，竟然發(fā)生了這么多事。

    竟然足夠她鼓起勇氣接納他，又敲碎了勇氣掙扎著要不要離開他。

    這世界上還有沒有另一個人知道，她有多么不想放手？

    兩個人一起推開包間的門，里面?zhèn)鱽硪魂囌鸲臍g呼，小周還夸張地晃了一瓶香檳在一瞬間開出來烘托氣氛，謝芷默縮著脖子躲在聶子臣懷里，臉上是羞怯的笑。

    小柔第一個跳出來慫恿：“遲到一起罰酒三杯呀！默大酒量很淺的，boss大人可以代勞喲~”

    謝芷默探出頭來笑罵：“小小年紀就知道訛人了啊，我酒量哪里差了？”

    小柔舉手爆料：“別騙人了！大家都是從第一輯《旅途》跟過來的老人了，你當(dāng)初喝了半杯青稞酒吐了一晚上吐到去吊點滴的事兒大伙兒可都知道啊！”

    聶子臣臉色幽沉地看著她，謝芷默都不知道是在跟小柔辯駁還是在對他解釋了，小聲地說：“那是我喝不慣青稞酒，再加上高反……”

    結(jié)果聶子臣還是一手摟著她，一手傾身端起一個酒杯，仰頭一飲而盡。謝芷默見識過他非人的酒量，一杯杯下去面不改色，但還是想攔著他喝酒。

    團隊里幾個男孩子拍手喊爽快，小柔也跟著起哄：“六杯哦六杯哦不夠這里還有！”

    謝芷默瞪她一眼，身邊的聶子臣已經(jīng)又執(zhí)杯滿樽了，舉起來對著大家說：“這一杯敬你們，多謝你們這些年照顧芷默。”說完一飲而盡，笑意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