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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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句心經(jīng)之于癡迷武學(xué)的無為者,都是焚身的折磨;每一次撩撥之于心有波瀾的去勢人,都是泣血的諷刺。 進(jìn)了云蹤閣的院子,踩上木質(zhì)樓梯,越過長廊,進(jìn)了藏經(jīng)閣,紙張古舊斑駁的味道撲面而來。白望川手里捧著一本書,倚在小塌上靜靜地看。平日里凌九重也會陪著他看,或者一邊喝茶,一邊望他,今天卻有些反常。 他在案上鋪了一張上好的鹿皮,取了反面,提筆揮毫,朱砂與濃墨并飛。 書看了幾行,白望川偷眼去看他,看到他竟有幾分認(rèn)真的神情,勾勒一幅蒼茫山水,似夢中棲息之所,不覺蹙了眉。 凌九重畫得很快,畫完了,他還要洗凈雙手,做一碗他喜歡的羹湯,陪他吃飯,然后一起去林子里走一走,桂花開了。 那香味惹得白望川很饞,凌九重問遍了宮里的人,才得來一個釀酒的方子。如果黎素在,他也不必這般百折不撓了,左使最會釀酒,桂花糕做的也叫人嘆為觀止。 不過,還是走了好,走了才清靜。 最后還是忍不住在書堆里做了愛,綿長窒息到天地也失色,他們打翻一整面書墻,那些失傳的秘籍散落,被折成一團(tuán),被撕成碎片,喘息聲、啜泣聲、撞擊聲,高低起伏,彼此投入到神魂顛倒,白望川的淚順著眼角淌下來,有人用粗糙的手背給他抹干凈: “你應(yīng)該笑的,笑起來好看。” 笑起來,他就可以連命也不要。 第一百三十章 夜色微涼,樹影婆娑,風(fēng)吹得落葉連番卷起,流連在眉清目秀的青年腳下。他一雙布鞋踏遍山川無數(shù),鞋底是淤泥,沾染塵埃,鞋頭露了趾,路走久了,連血跡都干涸。明明是不修邊幅的模樣,但上下打量一番,再與他對視一二,那雙明亮澄澈的眼,足以把人的魂魄也吸走。 這青年只穿了一件灰色的袍子,身形頎長,頭上寸絲不掛,唇色鮮艷如滴血,眼神卻凜冽。 這是個極英俊的閻羅似的和尚。他在五里外的野地里,用獵來的山豬喂飽了一頭身長丈余的怪物,然后將它趕至不遠(yuǎn)處的山洞里,自己又走了許久的路,穿過人煙稀少的小鎮(zhèn),來到一座別院前。 夜風(fēng)呼號,天陰郁得像哭過一般,青年站在逼仄潮濕的小巷子里等人。他看到一個穿著正紅色滾金邊長袍的男人,意氣風(fēng)發(fā)步履生風(fēng)地走過巷口,身后有人給他撐著傘。 那傘將他半個身子隱去,只是憑著殘存的記憶,那些抹不去的骨rou相親,他知道是他。 他等到他踏進(jìn)別院,頭也不回。雨勢有些大了,澆得人睜不開眼,他抹了一把眼睛,身上快要濕透,而那個人,早已經(jīng)消失不見。 他又耐心等了許久,這時候覺得自己并不像人,只像個游魂,在塵世里晃蕩,看別人的喜樂。 雷聲轟鳴,蓮花生滴水不沾,已經(jīng)進(jìn)去一柱香的時辰,黃岐才策馬而來,在離別院半里路的地方,馬兒受了驚。他重重從馬背上摔下來,幸而輕功過人,并未傷到筋骨。他低頭去看,地上都是大大小小的粗礪石塊,并無特別之處。 正凝神細(xì)想,肩后被人一個手刀,他在暈厥之前,才覺恐怖:有人竟能靠近他左右,他卻毫無知覺,這是何等內(nèi)力!他想轉(zhuǎn)頭一探究竟,這個人引出了他的好奇心,但他來不及回頭,已經(jīng)閉上眼,徹底失去了知覺。 修緣帶著黃岐,騎上他的馬絕塵而去,只半個時辰,便到了鑿齒所待的山洞中。他點(diǎn)了黃岐的xue,將他衣服都脫了,自己迅速換上,然后將人五花大綁捆好了,對鑿齒交待: “看住他,別讓他跑了,我去去就來?!?/br> 那神獸仰天長嘯,似是在回應(yīng)他,雙眼充血,目眥盡裂。 修緣抬起手,它竟如只乖順的貓,跪下四肢坐在地上,腦袋垂得低低的,好讓修緣能摸著它。 “不許食人,剛喂了你山豬,這個人若是少了半根毫毛,我就不要你了?!?/br> 這怪物委委屈屈嗚咽兩聲,看著倒也不如從前那樣兇殘丑陋了,修緣將食指放在唇邊,做了個噤聲的動作,然后撫了撫鑿齒的腦袋,出了山洞,跨上馬兒,重又回到了天一教隱秘的別院前。 月明星稀,樹影低垂,這別院似一座壯闊的牢籠,雕梁畫棟卻死氣沉沉。一襲藍(lán)色的衣袂被夜風(fēng)吹起,守門人畢恭畢敬行了禮,示意隨從開門: “首領(lǐng),教主等你很久了?!?/br> 有人上前,帶藍(lán)衣人走過蜿蜒曲折的回廊,先進(jìn)屋洗凈雙手,待一身塵土褪去,才重又領(lǐng)著他沿小湖邊疾行: “首領(lǐng),這邊走?!?/br> 天一教果然個個高手,能人輩出,這帶頭的小哥,他從未見過,但輕功了得,步履生風(fēng),只見前頭人影重疊,很快便沒了蹤跡。若非他當(dāng)日大難不死,因緣際會,功力大有長進(jìn),恐怕早已被識穿。 這二人腳程雖快,在這別院里行走,竟也用了一炷香時間。 那帶路人在一處小樓前停下來,枯敗的梧桐葉落下來,覆在藍(lán)衣人腳上,他俯身撿起,細(xì)細(xì)去看上面的清晰的紋路和脈絡(luò),就如他自己,半生曲折,分岔不斷,跌跌撞撞卻又回到主線上,沿著它走下去;想到這里,不由心中冷笑,合歡花下死,梧桐葉上生。 不過半年,他又回來了。 帶路人上前幾步,與小樓前的守衛(wèi)低語幾句,那人進(jìn)了樓,約半盞茶后,才出來,與帶路人一道走至他身邊: “首領(lǐng),教主有請?!?/br> 他抬腳跨過門檻,半個身子隱在門內(nèi),情緒似身形忽明忽暗,胸膛里有一股郁結(jié)之氣,循環(huán)往復(fù),從頭到腳,從腳到頭,流過他身上每一處,似走火入魔,似病入膏肓。 無一不委屈。 他低垂眉眼,收斂情緒,匆匆跟著帶路人走到廳前。 帶路人離開了,守衛(wèi)止步于廳門。 脆弱心境轉(zhuǎn)瞬即逝,因?yàn)檫@世上再無人可仰仗依靠。 他腦海中最后閃過的,是當(dāng)初朝夕相處的少年,默默無語,聽他說話,為他解憂,撫他眉端,陪他入睡。 如果他不是那個人,還能存?zhèn)€念想。 如今只有妄想。 沿著廊道,他一步一步沉穩(wěn)地走,直到進(jìn)門,抬頭,開口: “主上……” 目光所及,并沒有人,只有一道簾幕,鋪天蓋地重重垂下來,擋住了他的視線。 “你比預(yù)期晚了一個時辰?!?/br> 現(xiàn)在他是黃岐,他跪下,不緊不慢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