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回去?！?/br>
    黎素躺在馬車里，阿東坐過來，讓他枕在自己腿上，兩個人不言不語，各懷心事。

    黎素想起前幾日的放縱，心道，這個悶葫蘆也不是甚么都不懂，他倒有本事把人折騰得死去活來。將睡不睡之際，這么想著，卻如醍醐灌頂一般，黎素心里咯噔一下，輕輕閉上眼，阿東在床上的表現(xiàn)談不上青澀，更算不得一知半解，若不是有了心上人，怎會如此輕車熟路……

    黎素嘆一口氣，嘆息聲太輕，以至于他們倆都沒有在意。勾引、糾纏，本來就不應(yīng)該開始的一段rou體關(guān)系，如果再動了情，就實在太不妙了。歸根究底，是黎素自己把持不住，如果始于發(fā)膚，止于床笫，當斷則斷，又怎么會有如今的心煩意亂。

    黎素覺得很可怕，枕在阿東腿上，感受他的氣息，竟令他覺得寬衣解帶纏綿榻上也并不是多讓人蠢蠢欲動的事，事到如今他落得一身狼狽，才隱隱生出一個想法，驚悚至極：

    或者于他而言，與阿東的交歡并不多么讓人上癮，阿東本人才是他始終戒不掉的阿芙蓉膏。

    第二日清晨，黎素再醒來，擦干凈眼角的濕意，阿東已經(jīng)不在身邊，他如往常一樣，掀開車簾，阿北趕車，阿東騎馬，他聲音平靜，淡淡問道：

    “還有多久才到？”

    阿北搶先答了：

    “前面有個小鎮(zhèn)，咱們先過去歇腳，過了晌午，再沿山路走二三十里，最快晚間就到?！?/br>
    黎素想了想，道：

    “晚間恐怕山上沒有地方落腳，你們放慢一些，咱們這副樣子，一看就是江湖人，先去小鎮(zhèn)住一晚，換了衣裳，打扮成普通人家，再去白家莊?！?/br>
    三人晌午時分在小鎮(zhèn)落腳，阿東左右瞧了瞧黎素，道：

    “三個男人去莊上，也不大可信。”

    白家莊在山上，大部分人當年跟著南下，隨白望川他爺爺發(fā)跡去了，因此守著那座老山的不過幾戶人家，但卻都是忠勇異常的白家人，黎素也恐瞞騙不過，想了想，道：

    “這有甚么難的，我換一身衣裳便好。”

    說著，便抬腳一邁，跨進一家綢子鋪內(nèi)，阿東將馬牽去驛站，阿北在門外守著，待片刻之后，阿北站在樹蔭下，本是納涼躲太陽的好地方，他卻覺得眼也瞎了，腳也瘸了，看不得，更走不動。

    原來黎素竟換了一身女裝，臉上蒙了一層薄薄的面紗，見到阿北發(fā)憷，并不開口，只是眉頭輕輕一蹙。

    阿北張了張口，結(jié)結(jié)巴巴道：

    “主……主人……”

    黎素隔了面紗，將食指放在唇邊，示意他噤聲。

    這時候阿東來了，他看了黎素的裝扮，并不十分驚訝，臉上表情平淡。黎素行走江湖，有時候為了行事方便，也會女妝打扮，但并不像今次這樣素淡。

    阿北望了一眼綢子鋪的字號，果然是望川宮的產(chǎn)業(yè)。難怪黎素可以一聲不響地進去，又顛倒性別地出來。

    黎素將手放在喉間，微微搖頭，意思是他從現(xiàn)在開始，不便說話，干脆扮成個啞巴。

    阿東望住他的眼睛，那里頭亮晶晶的，秋波瀲滟，他握住劍的手又緊了緊，阿北卻在一邊插話道：

    “不如就讓大哥與主人扮作一對普通夫妻，我是你們的仆從，咱們是白家二夫人的遠房親戚，來給白望川燒柱香，掃掃墓，反而更可信一些。”

    阿東不置可否，黎素卻瞪了阿北一眼，又將手覆在肚子上，意思是他餓了。

    三人走進客棧，小二熱情招呼他們落座：

    “客官吃點甚么？”一邊說著話，一邊朝黎素瞥過去，連看了好幾眼，手上提的茶水壺稍稍傾斜，差一點將燙水灑在黎素手背上，所幸人被阿東護住了，藏在身后，他握住guntang的壺嘴，淡淡道：

    “小二，當心點。”

    那伙計連連道歉，阿東點了幾樣黎素愛吃的菜，用眼神問他，行不行。黎素略一點頭，阿東挑了個靠里的位置，讓他坐下，默不作聲替他擦好了碗筷。

    黎素吃飯時難免要將面紗摘下，他剛一動作，旁邊桌上有個人笑道：

    “好俊俏的小娘子，真是冷若冰霜，卻叫人熱血沸騰！”

    黎素十分不悅，抬眼看去，只見說話的男人正搖著折扇，一派紈绔子弟的模樣，嘴角含笑，也向他這邊看過來。

    阿北拔了劍就要沖上去，卻被黎素攔下了，他微微用力一拍桌，桌上的酒杯轉(zhuǎn)眼飛了出去，酒也跟著傾灑而出，不偏不倚，正好潑在那人的臉上。

    那人旁邊坐了兩三位好友，都紛紛笑他：

    “裴少，你何曾栽過這等跟頭，真是風水輪流轉(zhuǎn)，哈哈！”

    “云奕，你也有今天，從前太過風光，不知道收斂！”幾個人你嘲我諷，好不熱鬧，那裴云奕卻也不在意，倒似個癡人，竟抿了抿唇，將流到嘴邊的酒舔干凈了，笑道：

    “好酒！美人敬酒，我卻之不恭?！?/br>
    69、第六十九章

    那頭黎素與阿東在小鎮(zhèn)落腳，卻遇到浪蕩不羈的裴云奕，這頭小和尚被困天一教分壇，一行人紛紛上了馬車，黃岐與白衣女子葉蓉坐了第一輛車，萬重光不知因甚么事受罰，明顯與他們不是一個待遇，竟與那背刀大漢一同騎馬，守在馬車左右。第二輛馬車，有個扛了藥箱的年輕人，扶著一位身著淡藍色衣裙的女子，她身披白色輕紗，與葉蓉這樣年輕率真的姑娘不同，雖然依舊明艷動人，但她顯然已經(jīng)上了年紀，將近四十歲的樣子，雍容華貴中也難掩歲月留下的痕跡。只不過讓修緣不解的是，她并沒有梳起一般婦人的發(fā)髻，反而跟葉蓉一樣，一看就是并未嫁人的樣子。

    修緣還在疑惑，蓮花生上了最后一輛車，黑色檀木的車身，四匹馬并列而駕，金線流蘇從車窗處的簾布上緩緩垂下，車內(nèi)四個角各放置了四種獸型香爐，鋪在炭火上的香料正緩緩燃燒升騰，淡淡的香氣讓人目眩神迷。

    這樣大張旗鼓，修緣又在心里將蓮花生罵了一百遍，驕奢yin逸、jian~yin擄掠，抬頭瞪視他，正巧蓮花生也看過來，他面具下冰冷冷的眸子讓人膽戰(zhàn)心驚，黃岐從前面馬車中探出個頭來，沖小和尚喊道：

    “傻子，快上去，難道還等教主抱你么？”

    修緣轉(zhuǎn)身看了被困在遠處的幾百個人，他們此刻已經(jīng)沒有絲毫力氣再開罵戰(zhàn)，有些人死死盯著修緣，仿佛要在他身上鉆出個洞來，或者吃他的rou，喝他的血。

    蓮花生這時候卻朝他伸出手來，柔聲道：

    “上來。”

    修緣搖了搖頭，仿佛一上馬車，就會萬劫不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