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jié)
安逸陵跟著走了出來,沒忘了帶上沈瑜。 榮親王的書房很大,但并不像安逸陵的那樣滿是閑情逸致、不知清雅,反而是充滿了軍人嚴肅冷硬的氣息,連書架、桌案都是最簡單的樣式,毫無修飾。 榮親王坐在桌案后面,安逸陵坐在他對面,沈瑜則站在安逸陵后面,低著腦袋裝烏龜。 安逸陵一坐下就知道榮親王是個不會享受之人,椅子上也不會放個軟墊,整個腰部都空空的難受,不過現(xiàn)在重點不是這些,忍忍也就過去了。 “舅兄,我就把這事情原原本本跟你說一遍吧,”安逸陵抬起茶盞想要喝一口,但卻看到里面的茶葉已經(jīng)泛黃,不知道被泡了多少道,只好重新放下,“前幾日阿瑾房間被竊賊翻了個遍,但卻沒帶走什么東西,所以我們覺得那竊賊恐怕目標是阿瑾,想要對她不利,所以就布了個局,等著賊人入甕,就在昨晚上,賊人真的來了,只不過沒想到抓到的卻是……呵呵?!?/br> 榮親王在聽到有人要對安瑾不利的時候,心就提了起來,此時急忙問道:“阿瑾和宜寧沒事吧?” 安逸陵搖搖頭,榮親王這才松了一口氣,然后怒目看向沈瑜,“你是說那賊人就是這逆子?” 沈瑜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又成了逆子,但這時候明顯沒有他說話的份,只能把頭越垂越低。 “嗯,他親口承認的?!?/br> 榮親王“嚯”地一下站起來,走到安逸陵身后,一下子抓住沈瑜的后領(lǐng)子,罵道:“你這小子,經(jīng)常半夜三更跑出急不說了,居然跑到你姑父家里去了?啊,膽肥了??!你表妹跟你有什么過節(jié),你要去嚇唬人家?” 沈瑜被他揪得快斷氣了,不過好在他現(xiàn)在長高了,不會再像小時候那樣被整個提起來了,這時候他兩手捂著脖子,從喉嚨里擠出話來:“不、不是嚇唬,我就是想見見她,和她說話……” “騙誰呢?說話大白天不行嗎?” 安逸陵見兩父子都沒說到正題上,便敲了敲桌子說道:“他昨晚跑到公主府,被我們逮住,然后說……然后說要娶我們家阿瑾。” 他如愿看到榮親王呆立在當(dāng)場,嘴角抿起一絲微笑,“舅兄也知道女子名節(jié)有多重要,男孩子說出這樣的話無異于輕薄,好在我們阿瑾不是尋常女子,否則現(xiàn)在不是一根白綾去了,就是常伴青燈古佛了……舅兄,這事你可得給我們一個交代才是?!?/br> 榮親王聽完他的話,張張嘴巴,只覺得這消息讓他有點消化不了,他、他兒子說要娶她外甥女? 良久,他忽然哈哈一笑,揪著沈瑜的手一松,看著沈瑜跌倒在地上,他又彎下腰去,對著他肩膀就是一陣大拍,“哈哈哈,好小子!好小子!有眼光,有膽量,咱們就該把阿瑾娶回來才是!” 之前他怎么就沒想到呢?安逸陵娶走了他的好meimei,他可以讓兒子把外甥女娶回來??!身份地位全都對得上,又是親戚,彼此知根知底,安瑾那孩子他也是喜歡的,以后進門萬萬不會讓她受委屈! 長子年紀大了,而且金氏已經(jīng)有了幾個長媳人選,配阿瑾不合適了,可次子正好?。?/br> “干得好!”榮親王又使勁拍了幾下,這才起身,對著安逸陵說道:“這小子說的話甚得我心,阿瑾是個好的,我家這小子平日雖然不著調(diào)了些,但大事上也是靠譜的,有我們盯著,以后也絕不敢胡來!你看,配阿瑾是不是正合適?” 現(xiàn)在輪到安逸陵目瞪口呆了,這、這和他預(yù)想的不一樣啊……此時舅兄不是應(yīng)該向自己賠禮道歉嗎?不是應(yīng)該改日登門致歉,然后狠狠罰一下那臭小子么? 現(xiàn)在怎么、怎么……安逸陵第一次有些跟不上別人的思路了。 “不是,舅兄,事情不應(yīng)該是這樣的……”安逸陵擺了擺手,起身想要說些什么,卻被榮親王打斷了。 “哎,你不用多說,這小子亂闖阿瑾閨房,本王定會狠狠罰他,但娶阿瑾這件事啊,越想越覺得可行,你放心,我知道這嫁娶之事不是那么簡單,待會兒我就去和你嫂子商量,改日就請個德高望重的長輩去提親,你看如何?”榮親王對嫁娶之事不熟悉,但要請德高望重之人提親還是知道的,此時滔滔不絕說起來,竟然叫一向能舌戰(zhàn)群雄的安逸陵接不上話。 “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安逸陵只覺得要被他說得頭腦都昏了,急忙擺手,“我是想要你們給個說法而已,沒說要嫁女兒……” 榮親王了解地拍拍他的肩膀,“我知道我知道,我家的說法就是去提親,至于這臭小子,我保管抽他幾十大鞭子,不過你放心,不會留下什么病癥耽誤餓了阿瑾的……” 沈瑜跌坐在地上忘了起來,只覺得一切都來得太突然,讓他有些暈乎乎的…… 老爹居然沒罵他打他阻止他,反而、反而這樣積極! 他都做好了長期堅持奮戰(zhàn)的準備了?。“パ窖?,老爹果真是親爹啊! 驚喜過后,沈瑜一骨碌爬了起來,手忙腳亂地理了理皺巴巴的衣服,然后朝安逸陵長揖說道:“姑父,我昨晚說過定會去提親的,現(xiàn)在您信了吧?我要娶阿瑾為妻,是真心的,天地可鑒,日月可表,您就成全了吧!” 安逸陵整個人都快暴躁了,他從來就沒把他那句話放心上好不好,哪來的信不信?還有,什么叫成全?說得就像他拆散一對有情.人一樣的! “你們還真是能言善道啊!以前可低估你了啊三舅兄!”安逸陵狠狠一甩袖子,撂下一句話就快步離開了,“這事沒門!” 安逸陵覺得自己需要找個地方冷靜一下,不要理這對有毛病的父子! ☆、47|35.34.5.9 長公主自然是呆在公主府里等丈夫的消息,原本她打算跟著他一起去的,但一早起來就聽下人來報說安瑾身子不舒坦,她忙著照顧女兒,就沒有跟去。 安瑾昨晚吹了夜風(fēng),再加上情緒波動,一向極少生病的她居然發(fā)起了低熱,雖然不至于燒昏昏沉沉,但整個人卻是乏力得很,明明皮膚有很燙,但身子卻冷得發(fā)抖,蓋了兩床被子都不管用。 “哎……怎么說病就病了?”長公主這話今早已經(jīng)說了好多次,她摸摸安瑾的額頭,疼惜地說道,“乖啊,好好睡一覺,把汗發(fā)出來就好了,什么都別想?!?/br> 安瑾半個腦袋都縮在了被子里,無力地點點頭,喝了藥之后就有了睡意,此時聽著母親輕柔的話語,慢慢地就睡了過去。 長公主在安瑾床邊坐了好一會兒,待看到她睡得沉沉,這才起身,對尋云覓柳說道:“你們好生照看著,郡主出汗了一定要趕緊擦干凈,她醒來了就做點好克化的東西來給她吃,我晚膳時候在過來看看。” “是?!?/br> 長公主回了華穆苑,原本今日她是叫了各個管事過來問話的,但因昨日出了那事,便臨時取消了。 她剛到院子門口,便聽下人回報說駙馬回來了,她干脆也不進去,就站在那里等著丈夫,安逸陵遠遠看到妻子,趕忙加快了腳步。 “這么熱的天氣,怎么不進去?”安逸陵牽起她的手,輕聲責(zé)怪。 “等你呢?!遍L公主柔柔一笑。 兩人攜手進了屋,安逸陵想要脫掉外衫,卻被妻子阻止了,“待會兒再脫,屋里有冰,你現(xiàn)在脫了當(dāng)心生病,你們父女都病了我可照顧不過來。” 安逸陵笑笑,聽了她的話,沒脫衣裳,轉(zhuǎn)而問道:“阿瑾怎么樣了?大夫怎么說?” “說是昨夜吹了夜風(fēng),再加上情緒波動所以才病了,吃兩劑藥就好,現(xiàn)在已經(jīng)睡下了,咱們傍晚再去看看她?!遍L公主給他續(xù)了一杯茶,女兒病情不嚴重,她并不擔(dān)心,此時更掛心昨晚的事,“怎么樣?哥哥怎么說?” 安逸陵聽說女兒沒事了,這心也放了下來,可一提起榮親王父子,一想起今早在那里被那兩人嗆得說不出話來,這心里的火氣就一拱一拱的。 “哼,那兩個無賴,我還以為沈致恒那廝去了西蜀十幾年,回來看著沉穩(wěn)了許多,沒想到骨子里還是沒變,依然是個無賴!”他恨恨說道。 可不就是無賴嗎?居然想趁此機會娶了他女兒回去? 長公主聽得一頭霧水,怎么和無賴扯上關(guān)系了? “瑜哥兒否認昨晚的事嗎?還是哥哥推脫責(zé)任……”她覺得自己不該這樣想自己哥哥,忙改了口,“到底怎么回事?” 安逸陵一想到榮親王那一副理所當(dāng)然的面孔,心里就犯堵,拍拍桌子說道:“你那好哥哥,居然同意他兒子的話,說什么改日向咱們提親,親上加親……去他的親上加親!” 長公主也愣住了,“這、這……你說哥哥也想要瑜哥兒娶阿瑾?” 安逸陵哼了一聲不說話。 長公主心里頗不平靜,雖說這把女兒嫁回娘家的事很常見,但她之前就沒有這樣想過,因為根本沒有合適的人選,她不希望女兒嫁給皇子,而其他王爺?shù)淖铀靡礋o能,要么年紀不合適,如今除了一個沈瑜……這年齡倒是合適了,只不過…… 沈瑜怎么看都不像是一個可靠的??!而且是個庶子…… “怎么了?”安逸陵看妻子出神,搖了搖她,“阿寧,你不會是覺得不錯吧?” 安逸陵可急了,榮親王府門第雖然極好,人口也不復(fù)雜,但關(guān)鍵是沈瑜那小子那么能折騰,阿瑾跟著他會有好日子過嗎? “說什么呢?”長公主瞋了他一眼,“先不說瑜哥兒怎么樣,就說這阿瑾的婚事,那得看她自己的意愿的,她不喜歡我是不會逼她的,這瑜哥兒……咱們不能自己眼光去看他們,若是阿瑾對他有意,那到時候再說吧……” 沈瑜現(xiàn)在也就十六歲,若真有心要娶阿瑾,那至少得再等兩三年,兩三年的時間,誰能保證自己的心還是一如既往? 如今,也就是少年心性罷了…… “你跟哥哥說,讓他看好瑜哥兒,別讓他整天做些不著調(diào)的事了,萬一惹出禍事怎么辦?”長公主拉著丈夫的手說道,“至于這事,好好罰一下他,咱們以后也看緊一些,別讓他打擾阿瑾就是了,這事就揭過去吧……” 她相信榮親王府那邊是不會有什么閑言碎語傳出來的。 少年兒女,總會有一些沖動的時候,她也愿意包容,若以后沈瑜能夠得了阿瑾的心,并且入了他們夫妻的眼,那么,或許也不是不可能。 這些,就交給時間吧…… 安逸陵如何甘心急這樣放過沈瑜?只是妻子這樣說,他也不好反駁,只是心里暗暗想著,以后定要好好磋磨磋磨那小子才是。 這樣想著,又想到另外一個對自己女兒也是懷有別樣心思的人,他這腦袋就疼了起來,兩個就夠他煩的了,若是以后再多來幾個怎么辦? 吾家有女初長成,個個削尖腦袋都來爭啊…… *** 安瑾當(dāng)天下午就退了燒,但之后幾天都有些乏力,整日都窩在屋子里不愿出去,看著那火辣辣的日頭和那被曬得冒煙的地面,就更是讓她沒了絲毫想走動的心思,連端午賽龍舟都沒去看。 安瑾捧著個話本子,歪在榻上看著,可看了一會兒這眼皮急開始打架,偏偏她不敢睡,怕被日睡多了晚上失眠,到時候可就難過了。 她揉揉眉心,問道:“今兒是初幾了?” 尋云在一旁給她打扇子,回道:“郡主,今兒初十了?!?/br> “初十?”安瑾低聲說了一句,“那不是快到戚家小姐的生辰了?” “是的,在十八那天?!?/br> 安瑾伸手抱了個軟枕,下巴抵在上面,目光定定地不知道落在哪里,好半晌嘴角才綻開一個笑容,“她不是送了請?zhí)麃砹藛??替我回一個,就說我會按時去的?!?/br> 尋云訝異了一下,之前郡主都說不去了,怎么現(xiàn)在忽然要去?不過她也沒多問,應(yīng)了一聲吼,就把扇子交給覓柳,自己下去寫回帖了。 她之前一直在想,這次戚月的生辰有沒有發(fā)生什么事故,想破腦袋都沒想起,似乎是沒出什么事,所以當(dāng)時她是不想去的,但病了一場過后,卻讓她想起了一件事——吳韻筱和她的丈夫楚松亭就是在這個時候認識的。 安瑾記不得是聽誰說起過的了,當(dāng)時兩人無意間撞倒,就成就了一段“佳話”,只不過這佳話最后卻成了悲劇…… 算起來,她和吳韻筱也算是同命相憐,遇上了同樣的男子,同樣真心相許,租后卻落不得好下場,只不過她沒有吳韻筱陷得那樣深罷了…… 這楚松亭,是云容公主夫家的一個旁支親戚,因為讀書好,所以被送到了京城來,后來考取了進士,跟孫晉文是同年。 她不知道那兩人是在什么地方遇上的,但當(dāng)天她總會纏著吳韻筱,不讓她單獨走動就是了,以后再在她耳邊有意無意抹黑兩句,找個機會再讓吳韻筱看清他的真面目,想來今生兩人也就不大可能了…… 至于吳韻筱以后會不會得到好姻緣,就不是她能掌控的了。 她自己的姻緣都還不知道落在何處呢…… 姻緣? 一時間安瑾又想起孫晉文那張扭曲的臉和瘋狂的話語,呼吸一窒,待到她好不容易將孫晉文從腦海趕出去時,沈瑜那雙眼睛又冒了出來。 “我要娶阿瑾為妻!” 那天晚上他的話又在耳畔響起,明明一遍遍告訴自己不能相信,卻偏偏忍不住偶爾想起,然后心煩意亂。 這幾天她病著,也沒去管舅舅給了沈瑜什么懲罰,但長公主卻是和她說了,沈瑜被榮親王抽了一頓鞭子,臥床不起。 活該! 安瑾心中想,最好半年下不了床,別再來煩她! 她當(dāng)時只顧著在心里罵沈瑜,卻忽略了長公主那欲言又止的神情。 *** “哎喲喲你輕點!”沈瑜趴在床上,齜牙咧嘴地叫喚,“你想疼死小爺啊!” 小廝鐵槍是從西蜀跟著沈瑜來的,他人機靈,十分得沈瑜的心,所以沈瑜就用自己最愛的兵器給他取名,鐵槍此時正在幫他上藥,聞言說道:“少爺誒,您就忍忍吧,這藥上上去雖然疼,但效果極好!咱不是打聽到了十八那日榮樂郡主要去忠勇侯府嗎?您難道就不想去,想在這干躺著?” 鐵槍笑得很賊。 沈瑜果然不再出聲了,咬牙忍著,只盼望只藥真的有奇效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