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節(jié)
喬婉俏臉一揚,不以為意輕嘟囔:“定遠侯太夫人、夫人在上頭撐著,輪到我當家也到猴年馬月,能悠閑一日,我為何要自尋煩惱。” 知言細觀喬婉神情,這丫頭真是沒開竊,再過一年也要出嫁,難道她沒見過定遠侯世子趙立欽。不對,燕京城中勛貴子弟跟著喬駿習武有年頭,常在喬家走動,喬婉自小跟著大哥,都是熟人。難道是太熟了? 故知言試探著問:“趙世子也有二十了罷,想起來以前四哥帶我到郊外騎馬時,還見過幾回,生得一表人才,表妹一點都不動心?” 喬婉瞪圓清澈的眼睛,反問知言:“九jiejie成婚前沒見過姐夫,如今日子也過得和美。我見過又如何,覺得他同旁人沒甚分別?!?/br> 知言噎語,喬婉和她不同,年紀小天真,情竇不開正常,等出嫁了,再戀愛也不遲。反正世間女子大抵都如此,從祖輩到女兒再到孫女,走著一樣的路,苦著苦著,都習以為常。若誰想要求得情投意合,再論婚嫁,反倒是異類,為世人所不容。 又閑聊幾句,知言看天色也不早,打發(fā)喬婉回去,小八卦不滿地念叨:“我尚未見上姐夫,下次來了,可不許趕著走。” 知言笑著應下,待兩人到前頭客房,房中卻多了一人,正與秦家兄弟閑聊,聽見動靜抬頭站起來,天青繡云紋深衣,五分老狐貍的外貌,長身玉立,溫文爾雅,正是喬婉同母兄長、寧遠侯次子喬驍。他看到知言,眼中閃過驚艷,神色微怔,須叟回神依禮說:“貿(mào)然登門,望九表妹見諒。” 原是喬驍上外祖家接meimei,聽聞到了孟府,追著過來,被下人請進客房,也是剛到,才落了座用茶。 知言福身還禮,笑語:“表哥客氣,能來便是賞臉,我夫婦二人求之不得。” 喬驍帶笑客套幾句,喬婉有幾分畏懼次兄,縮著脖子裝淑女,秦時眼睛似有似無追著喬婉打轉(zhuǎn),屋中一時無開口說話。孟煥之不在府,秦家兄弟是自己人,可喬驍卻是實打?qū)嵉耐饽?,知言難開口留他們用晚飯,眼睛瞄向秦暉,盼他解圍。 秦暉身形慵懶坐沒坐相,歪在圈椅上玩著扳指,姿態(tài)風流,似笑非笑的神情不知迷倒外面多少妙齡女子,覷得屋中靜然,微坐直身子,漫不經(jīng)心提議道:“既然表弟來了,由你帶著婉表妹先回家。我和八弟尚有幾句話要與九妹交待,稍后再動身?!?/br> 除秦旭是特例外,秦家歷來以長為尊,秦暉發(fā)了話,秦時瞥一眼六哥,略作遲疑,終是再無異議,只收緊放在膝上的拳頭。 喬驍也正有此意,故點頭贊同,向知言告辭后帶著meimei回寧遠侯府,喬婉笑靨如花,同屋里幾個表親告辭,清脆的聲音尚在屋中縈繞,輕盈如靈燕已追上兄長的腳步遠去。 秦時戀戀不舍,目光跟在喬婉身后直至她上了車,又小坐片刻,扯了幾句閑言,才跟著秦暉回首輔府。 秦暉臨出門遞給知言一個眼神,他定是早有發(fā)現(xiàn),知言會意的點頭,目送兩位兄長離府,命人緊閉大門,上了門禁,只等著次日接孟煥之回府。 注定是一場無疾而終的單戀,及早隔開他們,凡得情深傷了彼此。 ******* 貢院散場,長興帶著長隨并車駕接了孟煥之回府,他直奔后宅,才幾日功夫,胡子拉碴,眼窩隱進去,嘴皮干裂,走路僵著身形。知言一見心疼得不行,熱湯一早都備好,推他進去沐浴更換干凈衣衫,再出來時,面龐略清減,雙目不失神彩,雙臂大張擁緊知言親吻,打橫抱起她直奔床間。 知言推他,哄著先用飯,某人很無恥地問答:“飯菜不可口,只想吃掉你?!笔种屑鼻械亟忾_衣帶,唇舌砸|吸兩處梅蕊,修長手指卻緩慢輕柔愛撫曲徑,沉聲呢喃道:“莫怕,今天定疼惜你。” ☆、第113章 歲月靜好 四月首夏天,初熱不失溫和,園中草木漸興盛,有幾處應季的花也開得正艷,蔥翠艷麗相輝映,綠暗紅稀,芳華挹香。孟府后花園景致顯形,亭臺軒榭小巧精致,山石突兀嶙峋,一股溪流似銀帶順回廊能穿整個園子,繞過花墻,匯入蓮池,隱在遮天的蓮葉下。 知言每每早間來花園,直奔花墻處,盯著春天親手栽下的各種藤類慢慢爬上來,不經(jīng)意間,已有一人高,綠意吐芽,生機盎然。此處乃孟煥之仿著秦府花墻吩咐工匠改建,不遠處也有幾株桂樹,唯少了秋千。 知言總覺得圍成一圈的花墻有種說不出的怪異,依著長勢待盛夏時分,枝繁葉茂遮得密不透風,再加一座六角涼亭,真是幽靜的去處。孟府只她和孟煥之兩個主人,滿府由他倆支配,用得著特意辟出一處桃源?誰知道他又打什么主意。 此時她關注著一株嫩苗,只一個晝夜,竄出寸余,抹了胭脂在旁做了記號,明早再觀察。孟煥之負手在旁笑語:“又想掐了它?等葉子長得茂盛,由著你禍害,先忍一忍?!?/br> 知言確實手癢,轉(zhuǎn)過身摳起孟煥之的大手,他回首微笑,手下稍用力握緊不許知言做怪。兩人閑踱幾步到?jīng)鐾ぶ?,石桌上茶茗清香,幾樣糕點如銅錢一般大,正好一口吞下,色香誘人。 知言取了一塊蓮子糕細品,孟煥之卻倚在扶欄處,望著遠處出神長睫毛投下陰影,遮住眼底情緒,整個人沐浴在朝陽下,優(yōu)雅從容。 最近他一直這樣,稱不上心事重重,更像是蓄勢待發(fā)。春闈已放榜,可謂人才濟濟,頭甲第一名花落杜謙,秦昭和孟煥之也位列頭甲,秦旭排在二甲。秦明卻落了第,以他的性子,并未介懷,依是整日圍著妻兒打轉(zhuǎn),悠閑自得。 幾日前,二奶奶順當生下次子,也是秦家第四代第三個男丁。洗三那日,除了遠嫁的知嫻、正在坐月子的知雅和即將待產(chǎn)的知靜,其余已出嫁幾個姐妹也都回去賀喜,熱熱鬧鬧玩樂一天,至晚方回。 席間,知言被人問了又問,jiejie們都關心她何時有喜訊??上攵丶宜哪棠痰膲毫τ卸啻?,幾個姐妹調(diào)笑時,四奶奶穿梭在廳中四處應酬,笑意溫婉,心中滋味如何外人不得而知。 知言想到此處,擠到孟煥之身邊坐下,引得他注意,才開口問道:“四嫂進門有兩年,一直沒懷上孩子,家中也請了太醫(yī)診斷,都說她身體無恙,只時機不到。煥之,你可有妙方?” 孟煥之璨然一笑,如春風拂面,玉顏勝子都,調(diào)笑道:“我若有妙方,定先使到你身上,給咱們早早添個麟兒,還能容你至今清閑度日?!?/br> 知言甩開他的胳膊,不滿地說:“我同你正經(jīng)說事,成了親的兄弟姐妹挨個數(shù)過來,除了我,也就四嫂沒傳出喜訊。家里是沒人挑刺,可她心中不好受,恐如芒在背,日夜不安?!?/br> 孟煥之伸手輕攬知言,安慰道:“四舅兄不會讓四嫂受委屈,女子成婚三年無孕都乃平常,都是岳家兄弟并姐妹子嗣興盛,襯得四嫂落后于人,心懷抑郁,更難結(jié)珠胎。藥石雖有調(diào)和陰陽、補氣活的方子,終不及水到渠成自然得子受上天饋贈?!?/br> 知言也明白這個道理,有秦家?guī)资谌硕⒅?,任何人都很難放松心情,她悶聲問孟煥之:“真沒有法子?” 孟煥之微笑說:“術業(yè)有精專,我學藝懶惰,只通皮毛,施老擅稟婦人小兒眾癥,也曾醫(yī)好數(shù)個多年不曾有孕的婦人。不過總要四舅兄開了口,才能請來施老為四嫂把脈,酌情開出方子?!彼娭砸朗遣粫晨?,湊近了戲語:“娘子如此喜愛幼兒,不如讓為夫再賣力一次?!笔忠鸦窖g,做解衣帶之舉。 知言被驚嚇到,騰地站起來,盯著某人急于求歡的神情,再低頭看一眼已抽開的衣帶,偏頭系帶打結(jié),忿忿然:“登徒子,青天大白日,有傷風化。” 孟煥之開懷大笑,勾住知言腰身抱坐到他膝上,語氣半真半假:“現(xiàn)時不行,再等兩個月,花墻長勢好,明月相伴,清風環(huán)側(cè),邀娘子在此同度良宵,可為人生一大幸事?!?/br> 知言滴溜著眼睛掃視一圈花墻,原來他打得這鬼主意,太沒下限,整個一悶sao男。故也伸出胳膊攬住孟煥之脖頸,笑罵道:“真是枉讀圣人書,六哥平日說你無趣,我瞧著你比他還要風流多情,可要看管好,免得出去被人絆住腳。從明兒起罰你在家,不準踏出大門半步,殿試也不許去,留著狀元讓四哥和杜六郎去搶,咱們瞧不上?!彪m是戲語,她神情也有幾分真,的確羈絆住孟煥之的腳步,繼續(xù)過與世無爭的日子。 孟煥之目光幽深,帶笑問:“祖父對你講了其中厲害?” “嗯”知言頭擱在孟煥之肩頭,心中極為不安?;丶衣犂虾偺狳c,孟煥之雖列頭甲二十多名,尚不及秦昭。因圣上意欲安撫舊臣,籠絡人心,顯天子仁義,殿試上孟煥之定逃不過前三甲之名。換而言之,前三甲中任一位置早為他內(nèi)定。再加上今科主考官怪僻乖戾,看似平步青云,實則身處險境。 雖前路艱險,有人要迎難而上,為酬多年心中夙愿。 年幼時節(jié),半人半鬼的祖父徹夜咒罵,上至日月星辰,下到江河湖海、君王將相無一逃脫;祖母血淚肚中流,強做賢婦撐起孟家天地;讀書時,先生稱贊仲白清名,奉若神明,很難與家中走火入魔的祖父聯(lián)系到一起,一個是穿云伴日的大鵬,另一個是深陷泥潭半身腐朽的老鴰;孰黑孰白,孰對孰錯,困擾他整個年少時節(jié)…… 陽光溫熱,曬得知言渾身暖洋洋,她偎在孟煥之懷中聽他說起往事,兩人不時親昵相吻,勾得某人發(fā)狠晚上加倍討要,知言也就白日里占口齒便宜,故硬嘴不相讓。 ***** 立冬伸脖子張望一眼,見姑娘和姑爺仍膩在一起說話,揮手示意遠處的小丫頭不用過來,接著去躲清閑。小倆口正蜜里調(diào)油如膠似漆,別都沒眼色湊近礙事。 立冬也尋了塊花蔭下干凈石頭,鋪了帕子坐下,尋思著用不了多少日子府里添丁增口。一想到rou乎乎的小公子小小姐出生,奶娘的差事十有八成要落到冬至身上,算她好命,自個再從旁的地方助姑娘一臂之力。 她正打得好算盤,細碎的腳步由遠及近,斜剌里沖出一人直奔涼亭,哪個慌里慌張的冒失鬼?立冬輕咳示意,來人頓住腳步轉(zhuǎn)過身,正是長興,面色急切,額頭是全是汗,見是她滿臉堆笑:“jiejie讓我找得辛苦,外頭來了客,立等著要見大爺。” 立冬慢慢悠悠走過去擰住長興的耳朵,用力連人扯到僻靜處,劈頭蓋臉痛罵:“好沒眼色,姑娘和姑爺在一起敘話,你直愣愣往里沖,瞧著不該看見的,都鬧個大紅臉,日后怎么在姑娘眼前走動?!?/br> 長興捂著耳朵,伏低做小,陪著好話:“一時情急,忘記這回事,再者有jiejie在,總能在大奶奶跟前為我說好話不是?!?/br> 立冬俏眼含笑,面色放緩,柔聲問:“可是扯疼了?”長興那敢說半個疼字,只憨笑回答不礙事,并催著立冬想法子過去稟報。他說了半車的甜言蜜語,哄得立冬心喜,拿出自己的帕子為長興拭汗,瞅著四下無人,香了未婚夫一口。長興立時臉紅脖子粗,手都沒地放,用力在衣裳上抹汗,垂頭盯著腳尖發(fā)功。 立冬眉飛色舞更加得意,扭著腰肢快走到花墻外,想起一回事,轉(zhuǎn)頭質(zhì)問長興:“自大爺應完試回家,府里一直閉門謝客,英公家小公爺都被回貼拒了。前幾日,那邊府里哥兒洗三,也是姑娘一個人回去。你真是滿腦子裝滿糨糊,辦差辦老了,反倒沒一點機靈勁,拉著我一起干糊涂事,在大爺面前都沒臉?!?/br> 長興清秀的臉上掛著苦笑,小聲哀求:“你當我不知大爺?shù)钠猓愿肋^的事照辦絕無二話。可今天外頭那位煞星,一力硬闖了進來,要不是我們幾個機靈,把他請到客房,指不定就奔向大爺?shù)臅?,更是禍害不是?!?/br> 立冬訥悶:“哪個愣頭青,吃了熊心豹子膽,咱們府上都硬闖?!?/br> 這話說到長興心窩上,附合說:“熊心豹子膽誰知道他吃沒吃,愣頭青倒是不假?!?/br> “杜六郎闖了來為著何事?”知言正被曬得昏昏欲睡,聽見來了不速之客頓時清醒萬分,差點跳起來?;剡^神她還在孟煥之懷中偎著,幾步外立冬和長興垂頭做鵪鶉,訕笑下地站好。 孟煥之好整以暇,神色自如,似早在預料之中,輕拂錦衣下擺,站起身溫聲叮囑知言:“我去去就來,你帶著丫頭再逛一時也回屋去?!闭f完在她唇上輕琢一記,笑顏璀璨,邁著大步穿過園子,陽光下身影消失在拱門處,身后長興亦步亦趨緊跟。 唇上溫熱的感覺猶在,人已沒影,知言無視立冬一臉促狹,帶著人回屋接著補覺。誰料一整天孟煥之都沒露面,臨睡時才回來,哄著知言褪了衣衫,行了恩愛之事,意猶未盡,誕著臉皮又廝磨半晌才收了手睡下。他還上了癮,黑暗里,知言忿然暗語。 ☆、第114章 六郎探底 卻說在花園聽得杜六郎來訪,同小娘子道過別,孟煥之大步流星直奔前院書房。幾個小廝們在院里交頭接耳,見是他都苦著臉垂手站正。他并未逗留,揮手示意小廝們都下去,依是原來的步伐進到客房中,上首坐上一位青年目如利劍定在他身上,四平八穩(wěn),正坐不動。 孟煥之坐到主位,坦然自若,任對方的目光掃視他渾身上下,他也打量著有燕京第一才子之名的杜家六郎杜謙杜子昂。 上元夜第一次謀面,月夜皎潔,星光閃爍,借著大明宮通明的燈火未瞧得真切。今朝陽光正好,觀得杜謙身姿挺拔,雖坐在椅上,也是腰背挺直;雙手半握放在膝上,虎口處長滿繭,想來也是喜愛舞刀弄劍,常年苦練之果;再觀其面,眉濃且立,目光如矩,鼻挺且險,薄唇緊抿;當真氣勢咄人,不容不讓。 不知過了幾許,杜謙方勾唇冷笑,倨傲自執(zhí),只言:“論齒序你我同年,只我四月生辰,不巧,虛長幾月。” 孟煥之笑得云談風清:“杜兄到訪,蓬蓽生輝?!?/br> 對方反應出乎杜謙意料,說實話,因著自小一起長大,秦家那幫小狐貍個個笑意滿面,暗中各懷心思的套路,他都了然,眼前的孟煥之,一時瞧不透。他再次凝神細觀:仲白之孫進屋時一襲月白錦衣,雖大步流星卻不失穩(wěn)健,更是不慌不忙,氣定神閑,銀面如玉,雙眸深邃,窺不出真章。 杜謙不再繞彎子,開門見山,傲氣凜然:“素聞孟煥之才氣不凡,今日一見也只泛泛爾,殿試之上,有何德受天子重用?!?/br> “年少虛名,都因起于孟氏之孫,本是世人妄語,當不得真?!泵蠠ㄖ⑿υ傺裕骸暗钤囄吹?,杜兄為何得知我便受天子重用?” 杜謙面含譏諷,冷笑道:“朝堂之上心照不宣,明知故問,偽君子爾。圣上欲施恩于孟仲白之孫,并非你孟煥之有才博得他青睞有加。” 孟煥之更是淡然:“圣上若真有此意,天恩難卻,我雖不才定鼎力效命,方可回報?!?/br> 杜謙手指在桌上輕敲,面上譏色不改,再次出言不遜:“也是,孟氏后人早失先祖清骨,乞尾搖憐,尋了靠山,被秦家搪塞一個稚齡庶女蒙混過去,讓世人笑掉大牙。” 孟煥之眼中現(xiàn)出冷意,正色說:“請杜兄自重,孟秦兩年婚約由來已久,又稟承故祖母慈意,我定當履約。秦氏女過門便是孟門秦氏,絕不容外人非議。杜兄此言有失分寸,君子莫議他人家小,只此一次,斷不容有第二回。” 杜謙抬眼正看孟煥之,神情略帶玩味,并不賠罪,站起來閑看廳中陳設,放緩語氣:“孟府大門難進,既然來了,不知可否討杯酒水喝?!?/br> 孟煥之明白來者不善,眼前這位利劍出鞘,言語不敬,犀利刻薄,雖針鋒相對,卻是明槍。今后有比杜謙更難纏的角色,身在暗處,叫人防不勝防。兩下相較,明槍強似暗箭,遂喚了長興來吩咐道:“讓人把午飯擺到客房,使個人告訴大奶奶,叫她不必等我,自己用飯?!?/br> 長興偷瞄一眼杜謙的背影,諾聲應下辦差。 杜謙對著客房一處盆栽端詳了片刻,頭也不回譏笑道:“功業(yè)未成,反倒身陷溫柔鄉(xiāng)?!?/br> “杜兄此言謬論。夫妻人倫,天經(jīng)地義?!泵蠠ㄖ虿瑁肫鹨皇鹿食鲅缘溃骸巴跫倚∶秒m天生跛足,行動并不顯,更是才藝超群。杜兄不該單以外表缺憾,拒履婚約?!?/br> 此話正揭到杜謙痛處,轉(zhuǎn)過聲語調(diào)不覺間高揚:“連你都知道王家小姐有隱疾,司馬清老兒一力促成婚事,居心何在?!?/br> 孟煥之微注目于杜謙,平心靜氣緩語道:“幾年前,因敞之兄相邀為其父治病,我領著兩個岐黃高手去了揚州,順道也為王家小姐診脈,雖未謀面,聽其談吐不俗,不負才女之名。司馬老族長定是垂愛于杜兄,方才力促兩家再次聯(lián)姻?!?/br> 杜謙帶著怒氣坐下,出言不忿:“垂愛?司馬清真做此想,為何不把司馬家嫡女嫁到燕京,連連用王家女做餌,哄得旁人為他賣命。若都是出色也還好說,第一位天生有心疾,勉承周公之禮,小小一場風寒便送命。眼下這位也是,足疾?誰曉得還有什么不治之癥在身?!?/br> 孟煥之聽言窺意,只抽冷問道:“令尊與司馬族長交好十數(shù)年,知道你私下不忿他的故交好友?” 杜謙放聲大笑,震得屋梁上塵土飄落,末了只語:“我父知道又如何,天子面前我也不喜司馬老兒。你莫要裝做好人,秦家老狐貍恨不得滅了杜家和司馬清,別說身在曹營心在漢。” 孟煥之從容微笑,緩語道:“我只娶了秦氏女,并未娶得秦氏滿門,更不曾入贅。如何行事,與他人無關。” 杜謙再次正視孟煥之,半晌不發(fā)一言,渾身氣勢松緩下來,冷哼一聲:“不是你說無關,有人便會放你一馬?!?/br> “謝杜兄提點?!泵蠠ㄖD(zhuǎn)而言及其他:“感同身受,杜兄恐也身陷漩渦自撥不能,不然桂王大婚的日子,放著好好的儐相不做,跑來我府上避清靜。外面掀翻了天,定想不到杜尚書之幼子正在秦首輔孫婿府上做客,也為奇事一樁。” 杜謙閉目養(yǎng)神,冷面依舊,不做回答。恰長興帶著人擺飯,兩人言談中不深不淺互做試探。杜謙原甩了小廝長隨,孤身一人來孟府,直磨到晚飯時分才告辭,孟煥之一個在書房靜思直至就寢時分才回后宅。 ******* 眼看即到殿試的正日,知言心中七上八下,費盡心思為孟煥之準備衣物佩飾,不能太過矚目,又不能失了身份讓人小瞧了去。開了私庫挑揀來去,定下幾兩塊玉佩、束冠、香囊荷包等物,又挑了一套素銀淡云紋錦衣,配得白玉腰帶。 諸物齊全后,讓丫頭和聶mama也都品鑒,眾人都首肯點了頭,才定下。她又收拾著內(nèi)衣小衫,手下無意識折疊,明早便要用,歸置到一處。雖有丫頭們,可知言心中沒底,只想尋個事干,故遣了丫頭出去,親力親為打點。 孟煥之進屋一眼便見小娘子帶著心事坐在床邊,手下漫無意識疊著衣衫。他輕步走過去,從背后攬了她入懷,深嗅一下,還是那股若有若無的淡香,從新婚第一夜起便聞到,調(diào)笑說:“娘子天生帶著體香,實乃孟某三生有幸。” 知言不愿在孟煥之面前為他添憂,也便放松心情笑出聲,舉起衣袖四處聞一遍,訥悶道:“哪來的體香,衣服的上熏香罷了。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可是說好了,今晚安生睡覺,不容你做怪?!?/br> 孟煥之嘴上輕聲答應,又瞧得小娘子脖頸白晢,耳后弧線動人,從身后看向前,因是俯視,衣襟內(nèi)風光可窺得一星半點,手下也便有些不老實。 耳邊的氣息變粗,知言就知道某人本性難移,借故放置衣物脫身。千逃萬逃,晚間要同榻而眠,知言指著兩個被窩讓孟煥之去睡,初躺下老實了沒一刻,狼爪伸了來,猶如幼童尋覓汁水,唇舌也尋了來。 知言氣結(jié),用力又推不開,故道:“明天正經(jīng)上殿應試,省點氣力,早些睡?!?/br> 孟煥之騰出口舌:“娘子言下之意,明日加倍?!闭f完繼續(xù)未盡之事業(yè)。 知言都被逗笑:“煥之,你何時變成現(xiàn)在這般模樣,如色中惡鬼?!泵蠠ㄖ程庬斣谥陨眢w上,正正經(jīng)經(jīng)說話:“夫妻魚水之歡,萬莫以色論之?!?/br> 知言明白其勢不可擋,城池也即守不住,又因情動,也攀附著孟煥之訴說渴念,在他出邊嬌哦出煥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