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躍？唐躍——！”

    老貓大吼。

    它把唐躍的上半身扶起來靠在自己腿上，唐躍躺在明光鎧內(nèi)，瞪著眼睛，滿眼爆裂的血絲，同時微張著嘴，面部肌rou已經(jīng)凝固，臉上仍然殘留著驚恐和不可思議，像是一個不幸溺水死亡的人。

    “見鬼見鬼見鬼……唐躍你等著我現(xiàn)在就來救你，我現(xiàn)在就來救你……”

    老貓摘掉了自己的頭盔，伸手繞到明光鎧背后的生命維持系統(tǒng)，打開蓋子，咔嚓一下用力拔下了緊急制氧單元，然后抓住輸氧管猛吸了一大口，接著拉起唐躍的手腕，在明光鎧的控制終端上猛戳。

    “打開面罩！”

    明光鎧拒絕執(zhí)行指令，同時彈出警告:危險cao作！外界大氣環(huán)境不適宜生存！

    “打開面罩！”

    明光鎧繼續(xù)拒絕執(zhí)行指令。

    “媽的你哪來這么多破事……進(jìn)入緊急控制模式！聽不懂貓說話么？強制打開面罩！強制打開！”

    老貓在終端屏幕上猛點。

    “危險cao作！您正在試圖打開面罩，有可能導(dǎo)致嚴(yán)重的失壓后果，是否繼續(xù)？”

    “繼續(xù)！”

    明光鎧面罩的鎖扣開啟，老貓立即把面罩玻璃推了上去，在短短的數(shù)秒鐘內(nèi)，明光鎧內(nèi)的空氣瞬間泄露一空，老貓把爪子從明光鎧的頭盔內(nèi)探進(jìn)去，摸索著按住唐躍的胸口——明光鎧是半硬式結(jié)構(gòu)，上半身是個按不動的硬殼，另一只爪子端起唐躍的后腦，堵住他的鼻子，然后俯身封住他的嘴巴。

    呼吸！

    呼吸啊唐躍！

    用力呼吸！

    老貓把氧氣吹進(jìn)唐躍的呼吸道內(nèi)，一邊使勁按壓后者的胸腔，作為一只機器貓，它體內(nèi)用來散熱以及空氣循環(huán)的鼓風(fēng)機遠(yuǎn)比普通人的肺臟更強勁，它把吸進(jìn)體內(nèi)的氧氣迅速灌入唐躍的氣管，充盈后者的肺泡。

    老貓感受到了唐躍的心臟，那顆心臟仍然在微弱地跳動，老貓在進(jìn)行心肺復(fù)蘇時同時會刺激心臟的收縮，它每一次大力按壓，都會促使靜脈血回流心室。

    用力呼吸！

    竭盡全力去呼吸！

    breathe！

    breathe！

    老貓起身又吸了一大口氧氣，再次埋頭下去，按壓胸腔的力量越來越大，它一刻都不敢停歇，老貓能感覺到這個年輕男人的生命體征越來越微弱，他的生命在自己的爪子里緩緩流走。

    明光鎧處于失壓狀態(tài)，外界零下九十?dāng)z氏度的低溫正在侵襲艙外服，它們慢慢地鉆進(jìn)來，一點一點地奪走唐躍的體溫和生命。

    低溫和缺氧一樣致命。

    “呼吸??！唐躍你呼吸啊……你給我呼吸啊混賬！”

    “breathe！please，breathe！”

    唐躍躺在明光鎧里一動不動，宇航服內(nèi)的水汽在失壓后的幾秒鐘內(nèi)就全部凝成了一層白霜，唐躍的頭發(fā)和胡子上都是細(xì)細(xì)的冰碴子，像是一夜之間蒼老了四十歲，二氧化碳凝結(jié)的雪花飄落在他的臉上和老貓的肩上，很快就落成潔白的一片。

    唐躍的體溫越來越低，老貓不能無止境地給他做心肺復(fù)蘇和人工呼吸，再這么下去唐躍很快就會凍死。

    老貓咬著牙，它在一分鐘之內(nèi)按壓了一百二十次，平均一秒鐘兩次。

    但唐躍仍然沒有任何反應(yīng)。

    老貓看著唐躍無神的雙眼，忽然意識到，在唐躍的潛意識里，他或許是不愿意再醒過來的，醒來之后唐躍將不得不面對冰冷絕望的殘酷現(xiàn)實，忍受孤獨一人的無盡煎熬，還要繼續(xù)筋疲力盡地跋涉在漆黑的漫漫長夜里，與其遭受這種非人的苦難，不如就此沉眠。

    對他來說，活著才是痛苦的根源。

    老貓按壓胸腔的頻率逐漸減緩了，它遲疑了，它不知道自己是否真要把唐躍再次拉回這個人間地獄。

    他已經(jīng)夠疲憊了。

    他也夠痛苦了。

    為什么不讓他好好睡上一覺？

    “要怪就怪阿西莫夫，他告訴我不能在人類生命受到威脅時坐視不管?！?/br>
    老貓低聲說，再次吸滿了一大口氧氣，灌進(jìn)唐躍的肺部，然后用大力按壓胸腔讓它進(jìn)入循環(huán)，最后揚起爪子，一巴掌狠狠地扇在唐躍的臉上。

    “地球復(fù)原了！老王和麥冬他們都回來了！混賬你給我活過來啊——！”

    唐躍的身體四肢一抽，臉部肌rou動了動，瞳孔驟然收縮，唐躍從深度昏迷中蘇醒，緊接著開始劇烈咳嗽。

    老貓把緊急制氧單元的輸氧管戳進(jìn)唐躍的嘴里，一把按住他，“不要亂動，不要亂動！聽我說，深呼吸！深呼吸！”

    唐躍抱著氧燭用力呼吸，大口大口地喘氣，凍得瑟瑟發(fā)抖。

    老貓讓他屏住呼吸，把緊急制氧單元塞回明光鎧里，然后關(guān)上面罩，把明光鎧的空氣循環(huán)流量和升溫功率都調(diào)至最大。

    唐躍無力地癱倒在地上，休息了很長時間才有力氣說話，他剛剛從鬼門關(guān)里轉(zhuǎn)了一圈回來，劫后余生。

    老貓也松了口氣。

    “急性二氧化碳中毒?！崩县堈f，“明光鎧的二氧化碳吸收罐耗盡了，艙外服內(nèi)環(huán)境中的二氧化碳急劇升高，正常人暴露在這么高濃度的二氧化碳里，會在半分鐘內(nèi)休克以及呼吸驟停?！?/br>
    唐躍沉默地坐在地上。

    “沒有了二氧化碳吸收罐，從現(xiàn)在開始你只能每隔一段時間打開外循環(huán)，把高濃度的二氧化碳釋放到外界?！崩县埥又f，“當(dāng)二氧化碳濃度達(dá)到百分之五時你就得注意了，高于這個濃度就可能引起中毒?！?/br>
    “我們……還有……多遠(yuǎn)？”唐躍輕聲問。

    “不遠(yuǎn)了?！崩县埢卮穑安坏揭还?。”

    “好……好……我們繼續(xù)……”唐躍雙手撐著地面試著站起來，雙腿一軟又跌坐在地上，他再也榨不出一丁點力氣了。

    “我扶你。”老貓爬過來，將唐躍的胳膊繞過自己的肩頭，后者撐著老貓慢慢直起身子，腳底在沙子里數(shù)次打滑，好在最后站穩(wěn)了。

    “方向……沒……錯吧？”唐躍低著頭，聲音很微弱。

    “沒錯?！?/br>
    老貓攙著唐躍，一步一步地往前走，走得踉踉蹌蹌。

    “馬上就要到了，唐躍……再堅持一下，最后再堅持一下！這么近的距離，我們就算是爬也能爬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