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第三百三十四日(2)他說風(fēng)雨中這點
唐躍登上火星流浪狗,坐上副駕駛座,扣上安全帶。 “走了?” 老貓把著方向盤,目視前方。 “走了?!?/br> 老貓按下啟動鍵,踩下油門,火星流浪狗發(fā)動,車輪微微顫動著碾過沙地。他們將會沿著預(yù)定好的方向前進(jìn),橫穿半個伊希地平原,抵達(dá)目的地。伊希地平原的東西向長度與塔里木盆地相當(dāng),但南北長是后者的兩倍,也就是說唐躍和老貓需要穿越一片超大號的塔克拉瑪干沙漠,途中不能迷失方向。 火星車緩緩提速,行駛得很平穩(wěn),唐躍坐在副駕駛座上,荒灘上的碎石從他腳底下掠過。駕駛室沒有擋風(fēng)玻璃,也沒有車門,只剩下一副扭曲的框架,基本上是個敞篷。 “不回頭看一眼?” “沒什么好看的?!碧栖S嘆氣,“要去打仗的是我們啊?!?/br> 他從遮光板底下抽出那封信,用拇指和食指捏了捏。 “我這輩子都沒打過官司,這涉及整個地球的訴訟應(yīng)該算是什么糾紛?民事案件還是刑事案件?現(xiàn)在背《民法通則》和《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還來得及么?” “《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通則》一共有九章一百五十六條,《刑法》則有一百六十三條,現(xiàn)在背肯定是來不及了,你要是有這個能力還當(dāng)什么機(jī)械狗,做個律師豈不是早就步入人生巔峰了。”老貓搖搖頭,“而且你怎么知道這事就只牽扯民法和刑法?說不定還有道路交通法和經(jīng)濟(jì)法呢?!?/br> 唐躍苦笑。 作為一個徹頭徹尾的理工男,沒什么比這些繁雜繞口冗長的法條更令人頭疼。 “那我豈不是百分之百要失敗了?”唐躍問。 “嗯哼?!?/br> “失敗了會是什么后果?”唐躍說,“拒絕賠償?” “如果你打輸了官司,那它們可不就拒絕賠償了么。”老貓環(huán)抱著前肢,用兩條后腿搭在方向盤上,“沒有道理對方贏了訴訟還得給你賠償,宇宙中沒有慈善家?!?/br> “可是按照這封信上的說法,地球的蒸發(fā)確實是它們造成的?!?/br> “律師一張嘴,說你是死你就是死,說你是活你就是活,你說是它們的失誤蒸發(fā)了地球,它們還說是地球不按紅綠燈指示橫穿馬路呢?!崩县堄朴频卣f,“說不定人家擁有全宇宙最強(qiáng)大的法務(wù)部呢?” “那我豈不是死定了?這還去什么去?去個屁?!?/br> “莫慌,死定了倒也不見得?!?/br> “怎么?諸葛老貓先生你還有什么殺手锏未出?”唐躍一怔。 “不就是缺個律師么?”老貓說,“我有一妙計可授你……真到了上庭的時候,你就在自己的桌子上畫一只米老鼠,并向在場所有生物宣布這個卡通形象的知識產(chǎn)權(quán)為自己所有,接下來你就會得到一支強(qiáng)大的外援?!?/br> 唐躍長嘆了一口氣。 扯淡歸扯淡,但他和老貓心里都沒底,他們目前所面臨的情況往前看盡一萬年也從未有人遭遇過,前路未明,沒有任何經(jīng)驗可供遵循。唐躍不知道這封信的真假,老貓的說辭也不可全然盡信,這只貓的演技在唐躍看來可以拿到奧斯卡小金人,它表面上裝作什么都不清楚,但可能心底通透,什么都知道。 說他是去打仗,也是沒錯的。 可以預(yù)見,這將是一次前所未有的艱難征程,連老貓都幫不上忙,唐躍注定單槍匹馬孤軍奮戰(zhàn)。 火星流浪狗在荒灘上前行,唐躍歪著頭遙望遠(yuǎn)方。 他們一路往西走,地勢平坦。 一路上幾乎沒什么東西可以讓唐躍的雙眼聚焦,他的雙眼很快疲勞,唐躍不得不收回目光,用力眨眼睛,另一方面他也驚覺自己著實小瞧了這片沙漠,如果沒有精確的導(dǎo)航,把他丟在這里轉(zhuǎn)三圈他就會暈頭轉(zhuǎn)向找不著南北。 “想聽歌么?”老貓問。 “你帶了音樂播放器?” 老貓點點頭。 “隨便放一首吧,要好聽一點的,可以緩解壓力的那種?!?/br> 老貓哼哼起來,哼的是鄭智化的那首老歌《水手》,很顯然它口中的音樂播放器就是它自己。 “苦澀的沙吹痛臉龐的感覺, 像父親的責(zé)罵母親的哭泣永遠(yuǎn)難忘記, 年少的我喜歡一個人在海邊……” 老貓的嗓音跟破鑼似的,五音不全,唱《水手》就是鬼哭狼嚎。 但它唱得分外陶醉,神似ktv里霸占麥克風(fēng)的老王。 “打??!打??!”唐躍試圖阻止它,這聲音真的不比鋸床腳動聽,“換一首!給我換一首!” 老貓沒有搭理他,一邊唱一邊松開油門,放慢了火星流浪狗的速度。 “怎么了?” “我們已經(jīng)看不到昆侖站了?!?/br> 唐躍一驚,下意識地松開安全帶起身,他從火星車的駕駛室上探出半個身子,往回努力眺望。 老貓還在自顧自地唱。 “總是幻想海洋的盡頭有另一個世界, 總是以為勇敢的水手是真正的男兒, 總是一副弱不禁風(fēng)的樣子, 在受人欺負(fù)的時候總是聽見水手說: 他說風(fēng)雨中這點痛算什么……” 在極遠(yuǎn)處的地平線邊緣,唐躍還能看到昆侖站主站模糊的影子,那座白色的圓頂建筑反射著明亮的陽光,和它同樣可以勉強(qiáng)辨別的是鷹號飛船,下降級孤零零地佇立在那里,至于切洛梅號和車庫已經(jīng)超出了他的目力極限,唐躍看著看著莫名地心疼。 唐躍忽然后悔自己沒有多看一眼它們,但火星流浪狗沒有停滯,仍然在往前持續(xù)行駛,距離越拉越大。 昆侖站越來越小。 在這一刻,此前不曾有過的悲傷忽然涌了出來,唐躍甚至不知道它們藏在什么地方,所以被瞬間淹沒不知所措,他只能眼睜睜地望著昆侖站逐漸消失在視野里,從今往后,唐躍再也不可能看到它們了,這是真正意義上的永別,但他無力改變這個事實。 他將變成一片無根的浮萍,一位無人知曉的流浪者。 唐躍慢慢地彎下腰來,伏在車頂上。 老貓面無表情,不曾回頭看上一眼,它一字一句地唱著: “他說風(fēng)雨中這點痛算什么? 擦干淚不要怕至少我們還有夢, 他說風(fēng)雨中這點痛算什么? 擦干淚不要問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