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照亮了他平靜冰寒的臉，鳳柳衣說不出來他的表情到底是如何，是冷酷，卻也隱藏著一種無限的失望。

    “你……沒死……”鳳柳衣似乎這才回過神來，想起剛才自己說的那些大逆不道的話，想起戚默之前一直勸誡她的時候，戚默那時是不是一直在給她機(jī)會？

    若是戚默問她祁夜一無所有時她會不會還義無反顧的跟著祁夜時，她的答案若是肯定的，那是不是一切就會有轉(zhuǎn)機(jī)了？

    可是那時……她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什么，那時她以為祁夜已經(jīng)死了，她不知道究竟是悲傷還是痛苦，祁夜死了，那么她就一無所有了，可是她不能一無所有！

    所以她才說出那些話來……不，那不是她的真心話。

    “不……”鳳柳衣?lián)u頭，一步步的后退，如今只有她孤單一人，卻要面對祁夜那冰冷無情的臉，還有他逼近的腳步。

    祁夜每往前走一步，鳳柳衣就只能倉惶無助的退后一步，她不住的搖頭，希望說點(diǎn)什么，可是張開嘴，除了那可悲的幾個人外，竟什么都無從解釋。

    “不……不是的，不是這樣的！不是的……”鳳柳衣如今能說的，只有這幾個簡單，卻沒有任何說服力的話語了。

    “我以為，曾經(jīng)哪怕你騙我，但是那么多年來，也許有時，你表露出來的，還是真實的自己，哪怕你只是利用我，我也以為……那也有你的一份真心在里面。鳳柳衣……原來，你的一切都是假的。”

    祁夜冷冷的低語，聲音不大，他停下了腳步，離鳳柳衣就幾步的距離，但是他沒有往前，只是就那樣看著她，目不轉(zhuǎn)睛的看著她然后譏諷自嘲的笑了起來，接著道：“原來，一切不過是當(dāng)初我自己自相情愿而已。”

    “不是的，不是的！”鳳柳衣猛然驚醒，然后看到了一邊一動不動站著的戚默，戚默不忍看他們，只是靜靜的站在原地，低垂著眼簾。

    但是鳳柳衣卻突然指向了戚默，激烈的辯解道：“都是她……都是她，若不是她，我們不會變成這樣的！祁夜，你相信我，這一切，都是她引導(dǎo)出來的！都是她！”

    雖然鳳柳衣覺得如今自己再說這些祁夜也不會再相信了，這樣只能讓自己更像一個小丑，但是沒有辦法……她沒有辦法，她無法接受祁夜那種譴責(zé)的目光，她不……不要接受祁夜這樣的質(zhì)問。

    她沒有錯，沒有！一切，一切不過都是天意，是老天造就了這樣的悲劇，是老天偏偏要創(chuàng)造出戚默這樣一個人，來搶走她的一切，她不過是反抗，她不過是追究自己想要的東西，錯了嗎？

    “你還執(zhí)迷不悟！”祁夜冷哼一聲，聲音有些大，那種威嚴(yán)的霸氣幾乎讓鳳柳衣整個人都跳了起來，那種怒氣，叫祁夜的眼變得越發(fā)的憤怒，像是一只隨時隨地會上前將她扯成碎片的雄獅。

    那樣的憤怒……

    鳳柳衣茫然的搖頭，卻不知道為何，雙腿一軟，跌倒在地上，看著火光中高大的祁夜，竟是嚇得連開口也不敢了。

    “怪不得別人，鳳柳衣……機(jī)會我給過你?！逼钜沟那榫w似乎也冷靜了下來，他輕輕的閉了閉眼睛，然后看向鳳柳衣，才接著道：“你為何，不能安分守己？你當(dāng)初騙我，殺了祁星，我卻也不忍心殺你！我恨你，但是不忍殺你，你知道為什么嗎？”

    鳳柳衣看著祁夜，仿佛被他此刻眸子里突然顯現(xiàn)出來的沉痛驚愕到了，她沒有想到，也從來沒有看到過祁夜的眼睛里，會露出這樣沉痛的表情來。

    祁夜就那樣看著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然后幽幽的道：“因為曾經(jīng)愛過，我和戚默一樣，相信曾經(jīng)的你哪怕有過謊言，哪怕不是那樣的完美，但是起碼……我們相信著，你身上表現(xiàn)出來的優(yōu)點(diǎn)有一樣是真的！”

    鳳柳衣說不出任何的話來，因為此刻她已經(jīng)無話可說了，祁夜幽幽的嘆了一口氣，才接著道：“如今，是你自食其果，你知道嗎？這輩子，我從沒有想過會娶妻……可是為了不讓你死，我娶了你，雖然是戚默的懇求，但是還是因為我不想你死?！?/br>
    “那……那你為何對我視而不見？那你……為何要那樣對我？”鳳柳衣這時才找到了自己的聲音，將這么長時間以來的疑問，都問了出來。

    “鳳柳衣，我曾經(jīng)愛過你，但那是曾經(jīng)……我不舍得你死，并不是因為我還愛你，而是因為曾經(jīng)愛過，所以還留下了那么一點(diǎn)點(diǎn)的憐惜……我娶你，但是并不代表我原諒了你，并不代表我會再愛上你?！?/br>
    祁夜輕輕的走上前兩步，走到了鳳柳衣的身前，他高大的身軀將鳳柳衣眼前的火光都擋住了，他整個身影幾乎將瘦小的她都籠罩了起來，可是鳳柳衣卻不覺得害怕，她抬頭看著祁夜。

    祁夜低頭，他知道，這些話他對鳳柳衣說的這些話，也都是戚默曾和他說過的。他現(xiàn)在很明白了，明白戚默的心情，明白戚默的感情。

    愛恨不過一念之差，但是愛過，恨過，卻不代表一切又可以重頭來過。

    愛淡了，覆水難收……恨淡了，也便只是浮生一夢了。

    戚默不恨他，也不代表能愛上他。而他……也一樣，哪怕不恨鳳柳衣了，卻也不會再愛上她了。

    祁夜輕輕的蹲下了身子，然后平視著鳳柳衣的眼睛，也許他們從來沒有這樣平等的對視過，因為祁夜任何時候都是高高在上的，他任何時候都是俯瞰一切的。

    哪怕曾經(jīng)和鳳柳衣相愛時，一樣是他高高在上，目空一切。

    如今他這樣蹲下了身子，蹲在了鳳柳衣的身前，開口，聲音平淡，“你終究是騙了我，殺了我meimei……終究叫我，叫許多人，都因為你曾經(jīng)的一念之差，而受盡了折磨，所以你認(rèn)為我該如何對你？我不殺你，是因為還心存憐憫，但是我還能如何待你？你若安守本分，那么王后之位一直會是你的，你能到所有的權(quán)利，甚至國民的珍重，但是你不該……不該再貪心的要求我愛你，因為……覆水難收?！?/br>
    鳳柳衣猛然痛哭了起來，幾乎是放聲大哭，眼淚爬了她一臉，將她整張臉都變得那樣的狼狽不堪，她猛然伸出手，死死的扯住了祁夜的袖子，然后哭喊道：“為什么，為什么？我不要當(dāng)王后，我也不要什么權(quán)利，我只要你，我只要你……再給我一次機(jī)會，再給我一次機(jī)會吧？我什么都不要了，什么都不要了，我只要待在你的身邊，只要在你身邊就好了……”

    “晚了?！逼钜褂挠囊粐@，聲音如風(fēng)一般，輕輕的在耳邊散開。

    “不要，不要！祁夜不要，不要這樣對我，不要！”鳳柳衣死死的扯住了祁夜的手臂，仿佛知道祁夜下一刻就要離開了一般，她哭喊著，狼狽的抓著祁夜，像是怎么都不會放開一般。

    “人總有缺點(diǎn)，也總會犯錯，可是你永遠(yuǎn)都不明白……這個世界上，什么才是對你最重要的?！逼钜棺⒁曋P柳衣的眼睛，看著她，一字一句的道：“你太計較得失，可是一顆真心經(jīng)不住那樣的比較，一比較……那顆心便再也不真了?！?/br>
    “不，不是這樣的，不是的！我還記得……記得我們在一起時，很快樂的，很幸福的！我還記得，還記得你說過你一輩子只娶一個妻子，你說過的……你只娶我一個的！”鳳柳衣已經(jīng)有些語無倫次，此刻她能回想到的，便是這些……這些曾經(jīng)叫祁夜幸福過，也叫祁夜痛過的回憶。

    她到此，也還沒有想過，自己帶給祁夜的是怎樣的傷害？當(dāng)初祁夜對她的誓言越真誠，那么她對祁夜的傷害便越深沉。

    當(dāng)初她傷了祁夜一次，導(dǎo)致了祁夜性格大變，導(dǎo)致了很多的悲劇……而如今，祁夜好不容易從那個陰霾的回憶里走出來，卻又是她……毫無顧忌的，再傷了祁夜一次。

    哪怕舊傷好了，傷疤也還在，而她卻又在那傷疤上再添了一刀。

    口口聲聲說著她的真心，說著她的愛……可是事到如今，她都沒有醒悟，都沒有認(rèn)為自己帶給祁夜，帶給別人的傷害是錯的！

    戚默閉上了眼睛，只能狠狠的嘆了一聲，有什么結(jié)果她已經(jīng)不想知道了，只是覺得好累……這個世界上為什么有愛，有恨，有貪，有癡。有了這些七情六欲，叫世人在這輪回里受盡了苦痛。

    善良，邪惡，不都只是因為太過執(zhí)著了嗎？每個人追求的東西不一樣，所以每個人的命運(yùn)和性格也就都不一樣了，一步踏錯，也許永遠(yuǎn)就回不了頭了。

    戚默轉(zhuǎn)身幽幽的離開，只是在風(fēng)里，聽到了祁夜輕柔的聲音在耳邊消散開來。

    她沒有轉(zhuǎn)身看，只是聽到祁夜輕聲道：“若最后，還能有什么是能為你做的……那么就是，送你最后一程?！?/br>
    戚默走了，鳳柳衣的哭喊猛然停止了，她瞪著眼睛，祁夜的手掌輕輕的撫在她的胸膛處，那顆跳動的心猛然受到一種強(qiáng)烈的力量貫穿，甚至來不及張口說點(diǎn)什么……只是聽到了祁夜那樣一句道別的話，鳳柳衣就覺得整個心臟都碎掉了。

    她瞪大了眼睛，張大了嘴，就那樣不可置信的看著祁夜，祁夜輕輕一笑，露出了像是以前……他們還在一起時，他只會對她露出的輕柔的笑容，然后道：“你累了……休息吧?！?/br>
    然后祁夜的臉在鳳柳衣的眼睛里定格，那個笑容在她生命最后一秒，印刻進(jìn)了她的靈魂，她猛然閉上眼睛，身子一倒，被祁夜穩(wěn)穩(wěn)的接在了懷里。

    祁夜閉上眼睛，只是將鳳柳衣的尸體抱著，坐在原地一動不動……

    他常說自己無情無心，但是人怎么可能沒有心？哪怕他再是偽裝，再是堅強(qiáng)，也不可避免的心痛了起來，這種悲憫和惋惜，只是因為為何……這個世界上，總有那么多的事情不盡如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