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 秋漾緊張兮兮捧起mama的手,剛才看的時候是骨節(jié)發(fā)紅,現(xiàn)在都已經(jīng)有血絲滲了出來,她皺著眉毛不高興:“mama怎么總是這樣,一激動起來就沒點數(shù),疼不疼???” 說著還吹了吹,那語氣那態(tài)度,太子爺看了都覺得牙酸。 奚寒柔聲道:“沒事,這點小傷算什么,我之前在古墓里還——” “還什么?” 被女兒炯炯有神的大眼睛盯著看,奚寒迅速轉(zhuǎn)移話題:“沒什么,對了,你爸爸讓我來監(jiān)督你有沒有聽話,聽說你昨天晚上跟這人睡一個屋?” 秋漾很無語:“是意外?!?/br> 奚寒瞥了太子爺一眼,眼神冷冰冰,懷胎十月生下的女兒是她的心頭寶,比她的事業(yè)都重要,從秋漾還小,奚寒就看不得她受委屈,她跟秋國華離婚早,離婚后一直忙于工作,秋漾的家長會她都沒去過幾回,年紀(jì)不大的小孩難免嘴欠,奚寒知道秋漾被人說是沒媽的孩子后連夜趕回來,當(dāng)著老師的面把人家小孩揍的鬼哭狼嚎,抱著女兒親一口又匆匆趕回工作現(xiàn)場,打那之后就沒人敢欺負(fù)秋漾。 所謂的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滿意,絕不可能在奚寒身上出現(xiàn)。 秋漾認(rèn)認(rèn)真真給mama處理好傷口,奚寒無奈地看著她閨女,多少年了審美還是一成不變,她統(tǒng)共有三根指節(jié)在流血,秋漾用碘伏棒涂了之后,全用粉紅色卡通創(chuàng)可貼給她包上了,偏偏奚寒今天還是一身工裝加登山靴,屬實算是在強(qiáng)悍之中增添了一絲柔情。 她甩手:“我先下樓,讓他下來跟我聊聊?!?/br> 秋漾這才轉(zhuǎn)身回書房里頭,先是把醫(yī)藥箱放回原處,然后蹲在太子爺跟前憂心忡忡:“殿下你還好吧?可別被揍傻了?!?/br> 太子爺朝她伸出手,秋漾不明所以,他扶著她的肩膀站起來:“那是你娘?” “是mama?!鼻镅m正,“生我的mama?!?/br> 雖然已經(jīng)聽秋漾說過她本來就是這個世界的人,只是不知為何穿越到大齊,但太子爺仍舊感到不可思議,只是這樣也就說得通了,秋家貪得無厭,可秋漾從未求到他跟前過,一個人便把整個秋家治的老老實實,他原本以為是她懂事,現(xiàn)在看來根本就是因為她不在乎。 不在乎所以冷靜,能夠精準(zhǔn)判斷局勢做出最優(yōu)處理——就像是對待他一樣。 太子爺所見過的女人環(huán)肥燕瘦美得各有千秋,即便是心有胸壑的秋漾,外表也是典型的男人認(rèn)知中的美人。 嬌弱、纖細(xì)、溫柔可愛,哪怕她自己并不喜歡,也要為了生存如此包裝。 可奚寒不一樣,奚寒光是身高便令世上大部分男人望而生畏,她曬成了蜜色的肌膚、緊繃在貼身上衣里仍舊看得出力量感的肌rou、還有一頭比男人都要短的頭發(fā),都徹底顛覆了太子爺對“女人”的印象,甚至比秋國華更令他有危機(jī)感。 這種感覺前所未有。 秋漾好心叮囑他:“跟mama說話要誠實,不能撒謊,不然又會挨揍的?!?/br> 聽她這么關(guān)心,太子爺?shù)哪樕每戳艘恍?,他有些心疼太子妃,心說她這樣熟練,想必幼時被揍了很多回,于是安慰道:“放心,以后不會讓她再揍你了?!?/br> 秋漾一臉莫名其妙:“殿下說什么呢,mama哪里舍得動我一根手指頭?挨揍的都是我身邊人?!?/br> 太子爺:…… 不知為何,他把下樓的步伐走得萬分沉重,是太子妃的母親,不能還手,對方兇神惡煞,卻又不似他微服出宮時所見過的民間惡婦,那么他為何會生出忐忑之心呢? “殿下是不是很羨慕?” 秋漾美滋滋地說:“從我很小的時候mama就特別護(hù)著我,就算跟爸爸離婚了,我也是她最重要的人,只要我一哭,她就算隔著千山萬水也會立馬回到我身邊,遇到任何困難都可以找mama,難過了也可以撲到mama懷里哭,她是天底下最不會怪我、最不會要求我、最無條件愛我的人?!?/br> “所以對我來說,mama也是最重要的,沒有人能比得上,就算什么都不要,我也想跟她在一起?!?/br> 太子爺聽出她的暗示,垂下眼眸,但他并不羨慕,羨慕會生出期盼,期盼一旦落空,便十分傷人,而他早已過了尋求母親安慰的年紀(jì),更何況太后與奚寒截然不同,他的童年是在母親對先帝寵妃的謾罵與詛咒中度過的。 再不然便是被罰跪,因他今天書讀得不好,或是被父皇訓(xùn)斥,總之從無溫情。 世間父母難道不都是如此?望子成龍,將自己無法做到的事加諸在子女身上,與其說是生了個孩子,倒不如說生了個逃避的工具。 “漾漾,你回樓上去?!?/br> 秋漾正炫耀著mama對自己好,下一秒就被趕了,她不敢置信地看向秋寒,指著自己:“mama,我?” “對,就是你。”奚寒和顏悅色,“乖,mama單獨跟他說說話?!?/br> 秋漾在爸爸mama面前向來乖巧:“好,那mama記得別揍他呀?!?/br> 沒等太子爺感動,她又補(bǔ)充了一句:“不然手又要破了?!?/br> 說完,她對他毫無擔(dān)憂之意,轉(zhuǎn)頭就走,半點留戀都沒有,干脆利落不拖泥帶水。 太子爺感覺自己內(nèi)心受到了一萬點暴擊,奚寒覺得這小子還挺有趣,大概是還沒有當(dāng)太久的皇帝,內(nèi)心深處還殘存著柔軟的人性,會感到受傷、失落,會想要抓住潛意識認(rèn)為不能失去的東西。 然而這一切都是暫時的,統(tǒng)治者的權(quán)力與欲望會漸漸侵蝕他,隨著年紀(jì)與閱歷的豐富,當(dāng)他體驗到身為帝王大權(quán)在握的滿足感,隨之而來的便是強(qiáng)烈的自負(fù),這也是為什么許多皇帝能夠與舊臣共患難,而不能同享福的原因,人是有危機(jī)意識的,而皇帝的身份無疑會將他的危機(jī)意識放到最大。 所以奚寒開門見山:“你喜歡秋漾?” 從沒有人這樣問過太子爺,他心下一驚,謹(jǐn)慎而保守地回答:“她是我的太子妃,也是我的皇后。” 奚寒哦了一聲:“可就目前來看,你好像不是太子,也不是皇帝,只是個在新世界寸步難行的黑戶而已?!?/br> 太子爺冷靜道:“她是我的?!?/br> “是你的什么?” “我回答過了。” “你是回答過了?!鞭珊届o地復(fù)述了一遍他的話,“是你的太子妃,是你的皇后,還有呢?” 太子爺不明所以地看著她,還有什么?這難道還不夠嗎?“是大齊的國母,是下一任帝王的母親?!?/br> 奚寒了然:“所以她一定要是某個人的什么,而不是她自己,對嗎?” 見太子爺若有所覺,她問:“秋漾可以是某個人的妻子,未來也可能成為某個人的母親,但是在這之前,你是不是應(yīng)該把她當(dāng)成一個有著獨立思想的人來看待呢?在大齊的時候你是太子爺,是皇帝,受時代與環(huán)境所限,完全不需要去考慮,可你應(yīng)該看一看眼下的處境,在這個世界里,秋漾所獲得的愛與資源遠(yuǎn)勝于你,你們倆的身份已經(jīng)倒置,你為什么還覺得她會屬于你?” “我們是夫妻——” “那又怎么樣呢?”奚寒看著這個一提到秋漾便不免有些慌亂的青年,覺得他真可憐,他連自己的感情都察覺不到,連怎樣去好好對待、喜愛一個人,連如何付出真心都不懂,“我跟秋漾的爸爸也是夫妻,但我們早就離婚了,各自過著彼此的生活,誰都不干涉對方,你能嗎?秋漾可以頭都不回的離開你,你能就此放下不再見她嗎?” 他當(dāng)然不能! 東宮三年的陪伴,日夜廝磨的糾纏,她所帶給他的溫柔與平靜,遠(yuǎn)勝這么多年的孤身一人,他放不下秋漾,是因為他知道,再也沒有人能像秋漾一樣,能讓他接受。 帝王的心很小,自我防備意識又很高,他們可以肆無忌憚地去傷害別人,卻不容許任何人冒犯自己。 “這些話如果是秋漾跟你說,你應(yīng)當(dāng)聽不進(jìn)去吧?” 奚寒每一字每一句都犀利無比,重重敲在太子爺?shù)男目采希骸斑@個世界沒有所謂的從一而終,每個人擁有獨立的人格,可以自由選擇自己的人生,所以秋漾為什么要跟你在一起呢?不再是太子的你,有哪里很好嗎?” “她出生在這樣的時代,受過很好的教育,再讓她跟你回到只能待在一個地方哪里都不能去,沒有自由沒有快樂,甚至連抽水馬桶都沒有的大齊,你覺得她會愿意?你拿什么保證她跟你走了,卻不會后悔,不會對你產(chǎn)生怨恨?” “最重要的是,你真的認(rèn)為秋漾喜歡你嗎?” 奚寒微笑,“如果你不喜歡她,她為什么要喜歡你?而即便你喜歡她,她又為什么一定要回應(yīng)呢?” 這幾句簡直振聾發(fā)聵,徹底擊碎了太子爺賴以生存的觀念,以至于他那張總是面無表情的臉上出現(xiàn)了裂紋,奚寒忍不住在心里感慨,到底年紀(jì)還是輕了些,要是再過個十年,等帝王心如磐石,再怎么掏心挖肺的話,也無法使他動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