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節(jié)
襲朗最享受的光景之一,便是看她吃得心滿意足的樣子。 飯后,香芷旋窩在美人榻上,如同一只饜足的貓。 襲朗說起錢友梅,“三嫂要是想再開鋪子,用襲府的名頭自己張羅就好。明日你跟她提一提?!?/br> 人心換人心,他知道那位寡嫂與阿芷是如何從不睦走到如今的,這不是誰屈就誰遷就的事兒,是兩個女子明理識大體才有的結果。 香芷旋立即稱好,還道:“你要是不說,我還想著讓叔父嬸嬸幫幫三嫂呢,終究是不易?!?/br> “這叫什么話?”襲朗坐到她跟前,捏了捏她的鼻子,“你是嫁給我了,凡事都要我給你張羅才是,總想著麻煩叔叔嬸嬸——你怎么好意思的?” 香芷旋孩子一般笑開來,“就知道你對我最好?!?/br> “知道就好,日后聽話些,不讓我擔心,就是最好的回報。”襲朗抱起她,將她安置到床上,動作比以前謹慎許多,“明日就多一個人來照顧你了。我看了看,樣子還算踏實,趙賀也查了查根底,可信。你要是看了不合眼,我們再換?!?/br> 果然已經(jīng)找好了照看她的人。 香芷旋就將今日婆婆的打算跟他說了,“還要添一個人看著我,母親說不放心我?!?/br> 襲朗滿心認同,“那自然最好,你可不就是不讓人放心的?!?/br> “可我不是已經(jīng)長大了嗎?你們還是以為我像初進門那會兒似的……好是好,可要是生完孩子,你們還這么認為,不讓我照料孩子,我可就真要哭一鼻子了?!闭娴侥菚r候,自然不會是哭一鼻子那么簡單。 襲朗哈哈大笑,“又胡思亂想,誰會跟當娘的人搶孩子,至多是多哄哄孩子而已?!?/br> 香芷旋松一口氣,“那還好。” 翌日,藍mama、侯mama到了清風閣,前者是襲朗命人找來的,后者是寧氏命人找來的。 兩個人都掛著可親的笑容,看起來十分干練爽利。 香芷旋忙讓含笑給兩人安排好衣食起居,日后自己的衣食起居,全靠這兩個人照料。 襲朗中午抽空回了趟家中,見香芷旋對兩個人都很滿意,便親自問了藍mama一些事,例如阿芷平日要注意哪些事,月份小的時候該怎樣個調理的法子,月份大一些的時候又該怎樣。這樣也省得他似盲人摸象一般心里沒底。 藍mama細細地講給他聽,心里想著,襲夫人可真是有福氣的。 襲朗問完這些,哄著香芷旋午睡之后,這才起身離府。 下午,秦夫人和鎮(zhèn)南侯夫人來了。 香芷旋換了身衣服,去婆婆房里待客。 鎮(zhèn)南侯夫人消息靈通,已聽說了香芷旋有喜的事兒,特地帶來了不少孕期內(nèi)的補品。 寧氏與香芷旋都很受用,以往對鎮(zhèn)南侯夫人就沒小覷,眼下更添一份親近。 秦夫人卻是木著一張臉。 之后慢慢說起了正事,一直是鎮(zhèn)南侯夫人在說,秦夫人像是個跟過來看熱鬧的,仍是神色木然,鎮(zhèn)南侯夫人眼含祈求地看著她的時候,都只是敷衍的嗯啊了事。 寧氏看不下去了,覺得這做女兒的太為難太辛苦,便笑著對鎮(zhèn)南侯夫人道:“事情我已清楚了。眼下你也知道,我最記掛的不過是老四媳婦有喜一事,你去跟她說說話,點撥她幾句?!?/br> 鎮(zhèn)南侯夫人聞音知雅,明白這是襲府老夫人有話跟母親說,便笑著稱是。和香芷旋一同離開。 兩個小輩前腳離開,寧氏就冷了臉,目光尖銳地看著秦夫人,“你要是不愿意走這一趟,只管撐到底,任打認罰便是,眼下卻是怎么個章程?合著你女兒就活該為了圓你的臉面對別人低聲下氣?你的兒媳婦回去之后是跟著你過日子,你要是沒有誠心,不需前來?!?/br> 秦夫人先是漲紅了臉,隨即冷笑出聲,“我怎么個心思,你難道看不出?……” “那是自己的心頭rou在為你苦苦斡旋,你看的了?我是真看不下去!”寧氏神色冷如霜雪,“前些年我羨慕你的好福氣,先前我只認為你一時糊涂,到今日我便不得不輕看你了。你我不妨把話說明白,你要是誠心認錯,那么我會將你家老六媳婦交給你帶回去,你要是毫無悔意,那么也不需勉強,我們襲家再怎樣,也還養(yǎng)得起一個弱女子?!?/br> 隨即,寧氏唇角微微上翹,透著無盡的嘲諷,“以往你我坐在一處,曾笑哪家的婆婆刁鉆,笑哪家的媳婦以卵擊石,真是萬沒想到,你竟成了以往你自己曾嗤笑的刁鉆婆婆。果真是人心不古。轉過頭來想想,你家的兒女要是嫁了娶了哪位王爺公主,還了得?要是攤上你這樣一個長輩,可不似今日這般還能說說是非黑白,你怕是只有下跪磕頭的份兒了。你自認秦家門第顯赫,也配不起皇室吧?你便是有理無理,到了一些地方,也無從辯駁吧?” 秦夫人怒目瞪著寧氏。這是足以讓她惱羞成怒的一席話。 “再多的我就不說了?!睂幨系故菤舛ㄉ耖e起來,“你過來這一趟,也不需對我卑躬屈膝,要給我們家老三媳婦一個交待才是最要緊的。她進門之后,最是懂得分寸,卻也真不是好相與的。她要是容不得你這般敷衍,我也不會偏幫你。言盡于此,你好生思量?!?/br> ** 鎮(zhèn)南侯夫人與香芷旋回來的時候,只見各自的母親、婆婆神色不虞,正躊躇著如何開解,聽得碧玉通稟:三夫人與秦家六奶奶到了。 兩個人都沒想到的是,秦夫人雖然明顯透著不甘愿,還是婉言對昨日的事情賠禮道歉了。 事情有了這樣的局面,再加上鎮(zhèn)南侯夫人在一旁幫著說好話,自然是安安穩(wěn)穩(wěn)落幕——秦夫人與她將錢友蘭接了回去。 寧氏、錢友梅與香芷旋俱是松了一口氣。這不是能讓人開心的事兒,但已說明錢友蘭真的在秦家站穩(wěn)了腳跟——沒點兒真本事,怎么可能有今日這樣讓秦夫人低頭的局面。 不論個中有著多少磕絆,最起碼,錢友蘭被秦家認可。寧氏比誰都清楚,自己那番話,不足以讓秦夫人低頭到這個地步,不過是起到了一個添磚加瓦的作用。 錢友梅先是有著這件事,之后又聽香芷旋說了自己可以用襲府的名頭開了鋪子的事兒,滿心歡喜。她這處境,不允許她在意過程,凡事只要知曉結果或是未雨綢繆即可。 香芷旋則在仔細回憶著關于錢友蘭的重重,告訴自己,不論今時、日后,都不可小看了這女子。知道這興許是比錢友梅還要厲害的人物。 轉過天來,香芷旋依然記掛著瞇瞇,去了安哥兒的房里。進院子時,沒見到小黃和瞇瞇。 進門之后,錢友梅正在教安哥兒識字,她就說了聲“不用管我”,隨意翻看起安哥兒平日里要看的書籍畫冊。 過了些時候,就見瞇瞇慢吞吞走進門來,尾巴耷拉著,沒精氣神的樣子。 她有點兒心疼,沒來由,可就是心疼。走到瞇瞇近前攬住它,給它撓癢順毛。 瞇瞇還是很受用的,乖乖地任由她示好。 過一會兒,小黃也進來了,就靜靜的坐在一旁看著她和瞇瞇。 很明顯,瞇瞇更喜歡同伴,轉去小黃那兒。 香芷旋笑了笑,回身落座,繼續(xù)看書,時不時瞥兩個小家伙一眼。 瞇瞇與小黃親昵了一陣子,開始洗臉,清潔自己的皮毛。扭頭努力地夠到后背的毛的時候,竟是倏然倒在了地上。 香芷旋恰好看到了這一幕,不由丟下書站起身來。 錢友梅就笑著擺擺手,“沒事沒事,你可別著急。它是力氣太小,一早就是這樣。” 安哥兒也忙道:“是啊,四嬸,別急,是這樣的。起初我也怕,可是瞇瞇就是這樣,好幾次了?!?/br> 母子倆最擔心的倒是她。 香芷旋放下心來,隨即便有些尷尬,道:“我還以為是怎么了呢,沒事就好?!?/br> 回到房里,她被元寶嫌棄了。 興許是沾了貓的味道,或者是身上有貓毛,元寶見了她,理都不理。 香芷旋問過紫蘇才明白原由,無奈地扯一扯嘴角,湊到元寶跟前,試圖跟它講和,“瞇瞇大病了一場,剛見好,難道我不應該去看看它么?你可不能這么小氣,我最喜歡的肯定是你啊?!?/br> 元寶還是不理她。 香芷旋終于承認:她的話,元寶一句都聽不懂。 她無奈地摸了摸元寶的頭,“有本事就一輩子都別理我,你這個沒良心的!”說完話轉去室內(nèi),洗漱一番,除掉一身累贅的衣飾,只余了肚兜、中褲,在床上小憩。 因著有喜的緣故,室內(nèi)放的冰都不能由著她的性子越多越好了——兩位mama說了,室內(nèi)太涼爽,說不定就會著涼,孕婦的身子骨是不好說的。她沒法子反駁藍mama、侯mama的說辭,就只好在休息的時候少穿些圖個涼爽自在。 覺出有倦意的時候,她喚來薔薇看著自己。說起來,有喜之后要是趴著睡,想一想都是心驚rou跳,她冒不起這種險。 薔薇初聽說她有這種壞習慣的時候,簡直是匪夷所思,再想想她現(xiàn)在的情形,自然是不敢大意,時時刻刻盯著床上那個人。 香芷旋最初還真是不習慣有丫鬟這樣照看自己。小時候,她身邊兩名丫鬟睡覺碰巧都有惡習,一個說夢話,一個咬牙,她忍受不了,自是全都攆到外室值夜去了。是以在閨中的歲月,她從六七歲的時候就習慣了獨自入睡。 后來與襲朗,因著是有夫妻的認知在先,很快就接受了。現(xiàn)在輪到自己要讓丫鬟看著,能習慣才怪。 用了好幾日時間,她才不需被千字文之類的東西催眠。 兵書么,她現(xiàn)在是禁止自己去背誦催眠的。不合適。 適應這情形的過程中,她每日都會去看看瞇瞇小黃,寧可被元寶嫌棄,也要去看的。 瞇瞇逐日的能吃點兒東西了,體力慢慢恢復,清洗皮毛摔倒的時候越來越少。與日俱增的,是它與小黃的感情。安哥兒都說,兩只貓膩在一起的時候越來越多了,并且,瞇瞇好像是也越來越喜歡小白了。 香芷旋聽了,只有越來越高興。待到瞇瞇痊愈時,才一心一意地寵著元寶。 但是,襲朗不允許。起初聽說元寶嫌棄她的時候,他挺高興的,想著本來就不是跟元寶親近的時候,這樣再好不過。后來又聽說她整日里變著法子哄元寶高興,一顆心就掉了起來。 被元寶撲到腹部甚至撲倒在地可怎么辦? 沒法子,他只得正色警告她:離元寶越遠越好。 她不干了,堅決不配合,“我是把元寶當孩子的,你居然讓我離它越遠越好,我不。它會想我的,別以為只有你出門它才會那么想你,我要是真的晾它一段時間,它會傷心的。我不讓它傷心。是我要養(yǎng)著它的,你不準管我!” 她說著說著,就想起了他不在家時元寶對他無聲的思念,“你以為它傻???它心里什么都明白,那時候每天一到天黑就去院門口等著你,它那會兒都瘦了,是我陪著它熬過來的。我說話它雖然聽不懂,可它心里什么都清楚,你少給我立規(guī)矩,我才不要跟元寶像陌生人似的,你憑什么啊……”說著說著,她想起了以前的事,元寶眼巴巴等著他回家,而他到很晚都不能回來,元寶只好蔫蔫的去找她,怎么都不肯回自己的小房間。記憶翻涌而來,她心里酸酸的。 襲朗自從聽她說了情緒不受控制之后,就在擔心這種事,總是在避免,卻沒想到,因為元寶,她又激動起來。 至于么?又不是多大的事兒。總算明白最初得知喜訊那一日,她為何稀里糊涂行事了。這情緒,她是真控制不了了。 他笑著輕輕抱住她,“別急別急,你這個小傻子。”說著抬手給她拭淚,“我錯了,行不行?什么都好商量,你別難過就好?!?/br> 香芷旋瞪著他。 “你這怎么好意思的?”他啼笑皆非的,“阿芷啊,我那會兒半死不活的,可都沒見過你上火。”隨即一本正經(jīng)地告訴她,“我吃醋了啊。” 香芷旋被他引得破涕為笑,抬手捶了他一下,“胡說,那會兒跟現(xiàn)在一樣么?” 襲朗一味地笑,“不一樣,更嬌氣了。以前嬌氣也就是折騰你自己,現(xiàn)在倒好,動不動鬧脾氣,你嚇死我算了?!?/br> 香芷旋輕笑出聲,“才不是呢,少胡說。” “得了,以后你多賞紫蘇點兒銀兩物件兒什么的,讓她上心,別讓元寶碰到你?!?/br> 香芷旋欣然點頭,“肯定沒事的,你就放心吧。元寶比誰都聰明,自己就知道輕重。” “才怪。它高興起來,什么都能忘掉?!?/br> 那倒是。別說小孩子一般的元寶了,有些人都少不了忘乎所以的時候。香芷旋也就遂著他心思,打賞并交代了紫蘇一番。 香大奶奶與夏家聽說這消息之后,忙不迭上門來,怪她沒讓下人第一時間告知。 香芷旋一味賠著笑——她都來不及想這些,還在發(fā)懵的狀態(tài)中呢。 隨后,香大奶奶和樊氏都是隔三差五送些補品過來,每次都是要下人帶話給她:安心養(yǎng)胎,凡事都不要心急上火。 香芷旋這才明白,原來自己在眾多親人眼中就是那樣的:遇事是能應對的,身邊事是不能應對的,懷孕這樁事,她是讓人提心吊膽的。 她能做什么?只能盡量乖乖的,不讓她們擔心就是了。隨后想到了寧元娘,忙讓含笑過去告訴了她。 寧元娘第二日就來了,眼神里盡是喜悅,拉著香芷旋的手,上上下下打量,喃喃低語:“我就要有小侄子了呢,真是太好了?!?/br> 香芷旋自心里漾出笑容,“是呢,明年就能抱上小侄子了?!?/br> 寧元娘回過神來,“我能幫你點兒什么啊?別的都用不到我,我?guī)湍愣嘧鲆恍┬『⒆拥囊路??回去我就問問尺寸?!?/br> 香芷旋欣然點頭,“好啊,春夏秋冬的衣裳,你可都要多做幾套?!?/br> “那是自然!”寧元娘眼睛亮晶晶的,含著笑意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