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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攬星記在線閱讀 - 燈會

燈會

    蘇潭以紙燈聞名于江南,各式精巧的紙燈自開春起便從蘇潭銷往各州府,鎮(zhèn)上的百姓也多憑紙燈手藝傳家,其中更有不少大戶,因制燈手藝精妙被宮廷列為皇商,世沐皇恩。

    正巧這兩天有燈會,廷岳山身體不好,和他們約好了,明晚讓女兒廷雨眠陪他們?nèi)ス涔洌脖葠炘诳蜅@锶侨松傻暮谩?/br>
    結(jié)果當(dāng)天早上出了一樁命案。

    昆侖山掌門馳縱橫被人發(fā)現(xiàn)死在了鎮(zhèn)北的蓬云客棧里,這也是裴右洵和唐周住的客棧。程聿因?yàn)闆]有多余的房間,又不愿與人同住,所以獨(dú)自住在了鎮(zhèn)南的乾元客棧,在金羽街,離廷府很近。

    馳縱橫死的時候坐在圈椅里,身體向后仰著,喉間一道血痕,可能是時間太久,傷口早已凝固,形成斑駁的血痂,發(fā)著烏色。他的眼睛和嘴巴撐開,臉上保持死前的驚訝,圈椅右后方還倒著一個人,應(yīng)該是他的隨從,喉間也同樣有一道深深的血痕。

    說起這位馳掌門,那也是個狠角色,他曾是祁域昆侖派的右護(hù)法,原馳掌門的親弟弟,九年前趁他哥哥病重,突發(fā)叛亂,短短一日之內(nèi)弒兄奪位,成了新的掌門人。他對外宣稱自己的兄長是病逝的,東境人士對此心知肚明,只不過因?yàn)槔雠蛇h(yuǎn)居祁域,此事最終不了了之。

    最近幾年,馳縱橫靠著一批不知從哪里搜羅來的妙齡少女,用短短幾年的功夫兼并了周圍數(shù)個門派,前不久差點(diǎn)將號稱“西南獨(dú)秀”的青城派掌門逼得刎頸自殺。

    馳縱橫樹敵頗多,不義之事做多了,死得也不冤,令人感到驚懼的,是他們在桌子腿上找到了兩枚薄如蟬翼的柳葉鏢,鏢上隱隱泛著青烏之色,是喂了毒的。

    柳葉鏢作為暗器,因其形狀短小尖銳,通常是以插入喉管的方式將人致死,這個兇手卻可以在柳葉鏢脫手飛出的情況下,讓其劃開馳縱橫的氣管,然后再釘入桌腿上,武學(xué)之精,可謂是登峰造極,世所罕見。

    三人來找廷岳山商議,雖然不知道馳縱橫為何而死,但是眾人一致認(rèn)定,蘇潭已經(jīng)不安全了,他們必須盡快離開這里。

    一來廷岳山不想外人生疑,二來這一路兇險(xiǎn)頗多,他也需要時間籌謀,因此照常安排這幾個孩子去逛燈會,只是在叫廷雨眠來之前叮囑幾個師侄,“此次的事情不要與你們師妹細(xì)談,我只跟她說是回客京掃墓。”

    三人聽了,自然一概應(yīng)下。

    弱柳扶風(fēng),夕陽西照,蘇潭雖小,別有一番風(fēng)景。

    燈會在城東,離廷府還有一段距離,幾個人迎著晚霞走在路上,慢悠悠地晃著。

    唐周問廷雨眠:“你怎么這么愛穿男裝?”

    廷雨眠俏生生的一個小姑娘,頭上卻壓了一頂帽子,將那一頭青絲全藏了起來,帽子下面的臉不施粉黛,身著青衫,腳踏皂靴,看著是干凈爽利,可唐周覺得,姑娘家就該打扮得賞心悅目才對。

    一朝獲釋,廷雨眠是很開心的,說道:“方便呀,想去哪兒都行。”

    唐周敬慕廷岳山,潛意識里也把廷雨眠當(dāng)成自家meimei來看,聽她這么說,心里忽然生出了一股豪氣,爽朗道:“今天你想去哪兒都行,就算是皇宮,我也帶你飛進(jìn)去?!?/br>
    廷雨眠甜甜一笑,唐周其實(shí)能這樣大大方方地在路上逛逛,她就已經(jīng)很滿足了。

    唐周道:“平日里只聽師伯叫你眠兒,卻不知你的全名是什么?”

    廷雨眠剛說完,唐周便哈哈笑道:“你這名兒怎么懶洋洋的,不是下雨就是睡覺?!?/br>
    “春水碧于天,畫船聽雨眠。”

    裴右洵的聲線如玉器相撞,泉水擊石,晚風(fēng)中漾開,說不出的清越好聽。

    唐周又問,“表字呢?”

    廷雨眠道:“非晚?!?/br>
    唐周搶答,“嗯,這個我知道,‘東隅已逝,桑榆非晚’,對不對?”

    廷雨眠笑笑,問道:“師兄何字?”

    她只說師兄,沒說是哪位。

    裴右洵:“遜安”

    “遜己安人?”廷雨眠猜道。

    裴右洵微笑著點(diǎn)頭

    唐周跟上,“從周”

    廷雨眠想了半天沒想出個所以然,問道:“這是何意?”

    唐周熱鬧了一路,這會兒卻抱著劍不說話了,還是裴右洵給廷雨眠解了惑,“折劍閣閣主夫人尊姓周?!?/br>
    這話沒來由,廷雨眠想了想,倏然一笑,“令嚴(yán)令慈感情甚篤?!?/br>
    唐周俊臉一紅,有些急了,“那是老頭子希望我遵從周禮,不是你想的那樣!”

    廷雨眠仰著頭,一臉天真道:“我想的哪樣?”

    “你!”唐周噎住。

    裴右洵笑眼低垂,程聿目不斜視,表情都很輕松。

    畢竟剛認(rèn)識,廷雨眠不好意思老拿唐周打趣,轉(zhuǎn)向程聿道:“程師兄何字?”

    這條路臨近水邊,周圍的聲音本來不大,這會兒不僅人聲多了,連風(fēng)聲也變得清晰。

    “無字?!背添驳?。

    廷雨眠知道必是自己說錯話了,那天在廷府,她還沒找到機(jī)會謝他,現(xiàn)在又把他給得罪了......

    蘇潭鎮(zhèn)東有一條河喚作“曉河”,名字里帶個河字,其實(shí)也就是條寬敞些的溪流,河上架著一座石橋,因年代久遠(yuǎn),橋底爬滿了青苔。

    曉河的北岸是舉辦燈會的長街,人群來來往往,臉上卻是各種各樣的“臉譜”,或端端正正的戴在臉上,或斜斜地罩在頭上,燈光照在面具上,好像要把人帶進(jìn)一個光怪陸離的奇幻世界。

    巨大的煙花在頭頂綻放,“哇——”人們抬起頭歡呼,有些一時不察被后來的人踩住了腳跟,猛地回過頭去,掀開猙獰的面具,露出的卻是一張嬉笑的臉。

    路的兩旁擺滿了高大的燈架,架子上掛滿了各式各樣的紙燈,有的還在迎風(fēng)旋轉(zhuǎn)。小孩兒們舉著花燈和煙花在燈架下穿梭,放眼望去,玉壺光轉(zhuǎn),魚龍飛舞,一派繁華景象不似人間所有,仿佛過了這條路,便可直達(dá)九重,步入瓊樓玉宇。

    唐周避開人群,來到了路邊的燈架腳下,一回頭才發(fā)現(xiàn),廷雨眠落在了后面,被人流沖得漸行漸遠(yuǎn)。

    唐周再次擠進(jìn)人群,長臂一伸,將廷雨眠給撈了回來。

    廷雨眠熱的發(fā)暈,頭上的帽子也掛到了一邊,順滑的發(fā)絲失去了遮擋,止不住地往下傾瀉。

    “我的帽子!”廷雨眠匆忙抬手,卻于半道被人輕輕拂開,微涼的手伸來,替她扶正了帽子。

    廷雨眠抬頭回望,只見裴右洵微笑的臉龐,耳邊分外嘈雜,裴右洵稍微彎下腰,在她耳邊道:“別著急,慢慢走。”

    廷雨眠臉上一熱,移開視線的同時,胡亂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唐周站在巨大的燈架下,仰著腦袋仔細(xì)逡巡,忽然眼前一亮!踮起腳從半高處取了盞燈,提在手中道:“你們看這盞如何?”

    眾人朝他手中看去,火紅的灑金蓮花伴著綠色的灑金蓮葉,蓮葉下掛著灑金白藕,后面追著兩尾鯉魚,魚尾翹起,正在水中相戲。扎燈的師父該是個熱鬧性子,金粉灑的慷慨不說,單是一盞燈就用了七八種彩紙,以至于整個花燈看上去層層疊疊,足有臉盆那么大。

    “唐周”廷雨眠不確定地喚他。

    唐周:“嗯?”

    廷雨眠:“府上最近要辦喜事嗎?”

    裴右洵垂眸輕笑。

    程聿瞥了眼唐周手上的燈,嫌棄地轉(zhuǎn)開了目光。

    唐周道:“沒啊,怎么了,你覺得不好?”

    廷雨眠斟酌著用詞,“不是,就,挺華麗的?!?/br>
    唐周舉著花燈端詳片刻,然后沖廷雨眠嘻嘻一笑,“的確夠華麗!”

    廷雨眠不說什么了,裴右洵卻道:“唐周,這燈是送給右濘的嗎?”,

    唐周靜了靜,問,“干嘛?”

    裴右洵:“沒什么,就是想勸你別把這盞燈送給右濘?!?/br>
    唐周:“為什么?”

    裴右洵無地嘆了口氣,“她一個姑娘家,手無縛雞之力,你送這么大的花燈給她,讓她怎么辦?”

    唐周不甘心,又問廷雨眠,“小,阿眠,你覺得呢?”

    他不方便叫她小師妹,脫口而出喚她阿眠。

    廷雨眠倒是不介意,還認(rèn)真的為他打算了起來,“如果是送給女孩兒的,確實(shí)大了些?!彼醋∶弊友鲱^,眼光由左及右逡巡過去,然后定在某處。

    廷雨眠對著高處伸手一指“那個好不好?”她語氣輕快,一聽就知道必定看見了十分中意的。

    唐周喚老板去取,老板從身后摸出一根長長的竹竿,竹竿頂端穿著一根鐵絲彎成的鉤子,只用鉤子輕輕一勾燈上的提竿,便把燈從架子上取了下來。

    唐周提在手里一看,是只小白兔,雖然只有瓷枕大小,可該有的東西一樣不缺,紅眼睛,長耳朵,三瓣嘴,做得栩栩如生,最別致的是,兔子屁股上用棉花做了一個毛茸茸的球,是它的尾巴。

    唐周看著這只兔子,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傻愣愣地笑了出來,路過的游人用怪異的眼神看他。

    “這個好!”唐周立刻付錢,老板笑著接下銅板,心里正高興,就聽一人道:“老板,一樣的燈,再取一個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