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jié)
蔣遜隨口道:“你在說他?” “嗯?”阿崇反應(yīng)過來,“沒說他,我就是打個比方。哎,你不是因為他之前得罪了你,就覺得他不是好人吧?他這人就這樣,脾氣差,有暴力傾向,沒對你動拳頭已經(jīng)算他心地好了,誰叫你把我們倆誑上車的?” 蔣遜翻了個白眼:“你還是別替他解釋比較好?!?/br> “我說真的,他長得是像勞改犯,可人不壞!” “知道了?!?/br> “你知道什么啊!”阿崇看了眼邊上的大門,把煙灰彈到窗外,說,“他是個瘋子,來造福人類來的!” 蔣遜回頭看了眼阿崇,把他當(dāng)瘋子。 阿崇嬉皮笑臉地說:“明天咱們就后會無期了吧?我告訴你啊,賀川要找的那老頭,欠了300多條人命,可他人間蒸發(fā)了,你說明霞山這么有仙氣的地方,怎么就能生出那種人渣?” 王福家里。 王福闔上了日記本,聽見賀川說:“王云山做錯一件事,他要做出補償?!?/br> 賀川從王福家里出來,上了車,讓蔣遜先找家飯店吃飯。 蔣遜問:“村口那幾家怎么樣?” 賀川說:“隨便?!边^了會兒,他看向蔣遜,“明早送我們?nèi)ボ囌尽!?/br> 蔣遜問:“幾點?” 賀川想了想,說:“6點,早點出發(fā)?!?/br> 傍晚回到別墅,阿崇收拾行李,把熱水瓶和熱得快也塞進了箱子,抱怨著:“沒車真不方便,要不我們先回去弄輛車?” 賀川說:“一來一回吃飽了撐的?” 阿崇把行李箱闔上,使勁壓了壓,問:“你把地址問來了?” 賀川從另一個箱子里拿出一疊現(xiàn)金,說:“嗯,王云山父親的家鄉(xiāng),江蘇的一個縣城?!?/br> “你覺得這回能找到王云山?” 賀川看了眼窗外的天色,陽光悄悄鉆出云層,明天也許是個好天氣。 他說:“也許?!?/br> 入夜后,王瀟表姐回到了麗人飯店,她收拾了一下行李,找到蔣遜。 蔣遜剛剛躺上床,她抱著熱水袋給對方開了門。 王瀟表姐向蔣遜道謝,說:“我待會兒再去謝謝賀先生他們……早知道會出事,我那天晚上就該告訴你的,都是我不好,徐涇松說跟她一起去探險的時候,我就該攔著,是我那天想太多了?!?/br> 蔣遜說:“現(xiàn)在人沒事就好?!?/br> “我們本來想報警,可是一來沒有證據(jù),王瀟沒吃虧,他們爭執(zhí)的時候她把徐涇松推下了坡,她自己跟著不小心滾下去的,二來,她還把徐涇松打成腦震蕩了,他昏迷到昨天晚上才醒?!?/br> 蔣遜:“……” 王瀟表姐有也有點尷尬:“聽說他家里人明天會趕過來,他女朋友……她似乎是你meimei?“ 蔣遜說:“八竿子打不著?!?/br> 王瀟表姐松了口氣,又說:“我們本來打算在這里住到年初三的,可是王瀟這樣的狀況,我們也不可能有心思再玩,徐涇松的女朋友說他們家有錢有勢,不管是真是假,徐涇松家里人明天會過來,雖然實際上是徐涇松的責(zé)任,可現(xiàn)在肯定說不清,我們也不想惹麻煩,所以想干脆早點回家。蔣小姐,我們想包你的車行不行?” “包我的車?” “我們回去要轉(zhuǎn)好幾趟車,王瀟現(xiàn)在不能走路,很不方便,再說我們兩家六個人,車費加起來也沒比包車少多少,價錢可以商量的,就怕快過年了,你不方便,那我們再——” “好?!?/br> “另外找車——???”王瀟表姐一愣。 蔣遜笑道:“價錢再商量,我送你們回去?!?/br> 她沒“年”可過,有錢不賺是傻子,包長途數(shù)目可不小。 第二天,蔣遜提早10分鐘到達別墅。 天還未亮,別墅二樓的一間房亮著燈,陽臺上站著一個人,背著光,距離遠,她看不清他的臉,只知道他朝向她的方向,不知道在看什么。 過了一會兒,他轉(zhuǎn)身走了。 蔣遜耐性等待。 別墅門打開,賀川朝車子走去。 車燈筆直的光,是賀川腳下唯一的照明,他在駕駛座門外站定,右手食指點了下玻璃。 蔣遜搖下車窗,窗外遞來一疊現(xiàn)金,厚度可觀。 蔣遜接過。 賀川說:“數(shù)數(shù)?” 蔣遜“嗯”一聲,低下頭,撥了起來,指尖“刷刷刷”地響。 賀川愣了兩秒,又好笑地?fù)P起嘴角,胳膊搭著窗沿,眼睛直勾勾地盯著蔣遜。 他在明霞山呆了七天,頭四天,蔣遜穿一身黑,手臂戴黑紗,后三天,蔣遜穿一身白,和雪一樣極致的顏色。 今天她還是這身白,披著頭發(fā),系著淺灰色的棉圍巾。 她露出了耳朵,他曾在那里放過一根煙。 他看見她撥指頭的動作慢了下來,睫毛低低地垂著。 賀川問:“那根煙呢?” 蔣遜問:“什么煙?” 賀川伸手進去指了下,指尖碰到了她的頭發(fā),指腹擦到了她的耳尖。 他說:“這里的煙。” 蔣遜說:“扔了?!?/br> “是么?”賀川笑了笑,放下手,問,“數(shù)目對么?” 蔣遜說:“嗯?!?/br> 賀川又問:“你上次說,要帶我看什么來著?” 蔣遜看向他:“什么?” 賀川說:“今天我喜歡眼睛?!?/br> 你要是喜歡眼睛,我?guī)闳タ粗袢~上的露珠,湖面上的水暈,看霧,看山的影子,看日出。 蔣遜沒動,賀川就站在原地等著。 過了會兒,蔣遜背過身,拿了一樣?xùn)|西,她打開車門,賀川讓開。 蔣遜說:“跟上?!?/br> 她往竹林走去,賀川跟在她身后。 竹林里的積雪已經(jīng)融化了大半,天空只有微光,隱約能看見竹子的輪廓,雪堆像小土包似的,一個個堆在土壤上,仿佛里面正在孕育著冬筍。 蔣遜在一棵竹子邊上站定,說:“過來。” 賀川頓了一會兒:“嗯?” 蔣遜聲音淡淡的:“過來,站到我前面。” 賀川停了兩秒,慢慢朝她走去。 他和她隔了十幾步的距離,現(xiàn)在她讓他過去,這十幾步距離漸漸消失。 竹林里靜悄悄的,他站在了她面前,只剩下兩步遠。 蔣遜說:“站好了。” 賀川笑著:“嗯。” 蔣遜打開了手里拿著的東西,“嘩”一下,她的頭頂多了一把小小的傘。 她右手扶住竹子,使勁晃了一下,聽見風(fēng)劃過的聲音。 又晃了一下,“嘩嘩”,風(fēng)更響了,傘面被什么敲打了幾下,叮咚叮咚,像是雨滴敲在上面的聲音。 雨滴落在了賀川的頭頂,涼涼的。 蔣遜仰著頭,肩膀上搭著傘柄,問:“看見了嗎?” 賀川沒答。 蔣遜問:“竹葉上的露珠,是你要看的?!?/br> 賀川說:“嗯,我要看的?!?/br> 清晨6點,天空只有微光,隱約只能看見竹子輪廓的竹林里,他看見蔣遜站在一把小傘下,幸災(zāi)樂禍地對著他笑。 她的眼,像天上那抹微光。 蔣遜又用力地晃了一下竹子,前面的人突然上前了一步,握住她拿傘的手。 傘被高高舉起,蔣遜仰著頭,被迫伸長了胳膊,賀川的臉伏了下來,她看見他的眼睛望著她的,快要貼上的一瞬間—— 叮咚叮咚叮咚—— 竹葉上的露珠,歡快地敲打著小小的傘面,天上那抹光,扒開了云層。 天亮了。 阿崇拖著兩只行李箱出來時,賀川和蔣遜已經(jīng)坐在了車上,一個前一個后,擋風(fēng)玻璃前面放著一把雨傘。 阿崇喊:“我錯了我錯了,睡過頭了,也還好,我才晚了十幾分鐘!” 賀川說:“趕緊上車,啰嗦什么!” 阿崇馬上把行李堆上去,老老實實坐到了最后排。 來的時候,車?yán)锶藬D人,去的時候,車?yán)锟帐幨帯?/br> 下山的路上,云霧繚繞。 起風(fēng)了,6點26分,山頂日出,云海成了耀眼的金色,一憧憧的云的影子,樹的影子,山頭的影子,爬上了坡。 你要是喜歡眼睛,我?guī)闳タ粗袢~上的露珠,湖面上的水暈,看霧,看山的影子,看日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