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jié)
卻聽鳳泫道:“靜姝頭痛,來,朕給你揉一揉。朕問過太醫(yī)了,上次你額頭撞傷了,偶爾頭痛也是會有的?!?/br> “不敢勞煩皇上,臣妾躺下來歇一歇就好了,還請皇上移駕他處吧?!卑㈥滞P泫,只差乞求了。 鳳泫一手扶著阿曛的頭,另一手在阿曛頭上輕柔,低頭望見阿曛閉著雙目,唇微微抿著,倔強得很,似乎他不走,她便會時刻發(fā)怒一般,跟往常不同的是,如果那時候,他要走,她便會如此刻這邊,閉著雙目微抿著唇,蓄滿怒意之后,疾風(fēng)驟雨般爆發(fā)出來。 “為什么急著趕朕走?” “臣妾怎敢趕皇上走呢?只是臣妾真的身子很不舒服,不能留皇上在臣妾這里過夜了。”阿曛覺得自己真是越發(fā)的能忍了,依她以前的性子,怕是早就跟鳳泫吵起來了。 鳳泫卻并不依阿曛的話,也可能席上多飲了兩杯的緣故,夜風(fēng)一吹,此時酒已上頭,他有些困倦,睡意來襲,拉了阿曛躺在了床上,自己則闔眼睡了過去,一只手卻緊緊握著阿曛的手,讓阿曛掙脫不得,只得怔怔望著閉目仰躺的鳳泫,諸多的思緒涌上心頭,心底一陣酸澀。 阿曛手被鳳泫拉著,掙脫不得,自身困意上來,只得歪在鳳泫身側(cè)閉目養(yǎng)神,她這些日子夜里經(jīng)常一陣冷一陣熱的,休息得不好,整個人精神不是很好,睡覺的時候,夢就特別多。 睡夢中,阿曛迷迷蒙蒙的捉住了那只手,順著手往上摸到了那人的手臂,將guntang的臉貼了上去,如同她幼年時那般溫順,宛如一只貪睡的小貓,找到了舒適的窩一般,緊緊抱著那條手臂,雙目緊閉,嘴里卻喃喃道:“鳳漓哥哥,我好冷啊……” 那只手的主人聞言微微滯住,側(cè)身順勢歪在床榻上,任阿曛抱著一條臂小貓一般的蹭著,空閑的另一只手扯了被子給阿曛蓋上。 卻又聽阿曛喃喃道:“鳳漓哥哥,這天怎么這么熱?” 那人楞了楞,忙將被子掀開,見阿曛額上臉上開始往外滲出細細密密的汗珠,順手拿了被子去替阿曛擦汗。 阿曛又道:“鳳漓哥哥……我好渴……” 那人皺了皺眉,還是起身去倒水。卻見阿曛抱著他的手臂怎么也不肯松手,幾乎哭了,“鳳漓哥哥,你不要離開我呀,我一個人呆在這里很怕的呀……” 鳳泫再也忍不住,順手推了阿曛一把,“簡靜姝,你睜眼看看清楚,我是誰!” 那一推著實有些力道,阿曛被重重摔在了床邊,后腦勺重重撞在了床欄上,將迷蒙中的阿曛給撞清醒了。 “皇上?”阿曛睜眼見到面前鳳泫黑著一張冷臉立在床頭,而自己的后腦勺卻痛得厲害,伸手摸了摸后腦勺,卻感覺摸了一手溫?zé)岢睗?,她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但當(dāng)她將自己摸過后腦勺的手伸到自己眼前時,她一時楞住了,那一手的鮮紅……她的后腦勺在出血,顯然,是撞了什么東西,至于怎么撞的,她卻不知道。 “起來,去傳太醫(yī)!”鳳泫見阿曛一手鮮血,心底的憤怒更甚,抬腳踢在床榻邊的阿珠身上。 阿珠醒過來,睜眼見到鳳泫一臉兇煞的摸樣,甚是嚇人,又看到阿曛一手是血,雪白的脖頸也被染得鮮紅,阿珠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情,更不知道自己一不留神怎么會睡過去,怎么就會這么不小心竟然睡了過去,但這些都不是此時此刻的重點,此時此刻要止血,不然會出人命的…… 阿珠連滾帶爬喊了起來:“快來人、來人!娘娘,娘娘,您這是怎么了?娘娘啊” “滾去傳太醫(yī)!”鳳泫吼道。 阿珠忙跌得撞撞往寢宮外跑去。 鳳泫也被阿曛那一手的血和那順著她雪白脖頸往下染紅了她的粉色絲袍的鮮血給嚇到了。如果不止血,阿曛這條命算是他親手了結(jié)了。 鳳泫心里亂得很,手忙腳亂的扯了衣帽架上的阿曛的衣裳來,扯了幾根布條,回到床邊,對阿曛道:“靜姝,先止血,朕幫你止血。” “皇上……”阿曛還在迷茫中,頭痛已不是重點,流血不止也不是重點,在她的心里,重點是自己怎么睡著睡著,頭就磕破了,就流血了,就要將這條命再一次玩完了?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她望著一臉慌張的鳳泫,喃喃問道:“皇上怎么在這里?臣妾怎么出血了?” “住嘴!”鳳泫低聲喝住阿曛,已不顧皇帝的身份,跪在床上,將阿曛扶著靠在自己懷里,拿了布條給阿曛做簡單包扎,手卻顫抖得有些不聽使喚。他承認,就算當(dāng)年賭上性命的宮變,他也沒有如今這般慌了神。 “皇上……” “朕讓你住嘴!” “……” 鳳泫總算是將阿曛的腦袋給包好了,包了許多層,但許多層的布也洇出了血紅,讓鳳泫心底更慌了。 他只能等待太醫(yī)快點到來,那此時,這段時間他覺得是如此的難以煎熬。 阿曛的身子因失血發(fā)冷,不停的打著寒顫,牙齒咳得咯咯響。 鳳泫望著懷中的人,心底涌出一陣莫名的荒涼之感,將阿曛抱得緊了一些,低聲安慰道:“靜姝別怕,太醫(yī)很快就到了,會過去的,你會好起來的。靜姝,你不會有事,朕不允許你出事……” 阿曛已無力思考鳳泫的這些話,她太冷了,渾身寒顫不能受自己控制,只有深深依偎在鳳泫的懷里,她才感覺到些許的溫暖和安全感。 她想如果這一世就這么了了,她也許再也沒有機會再次重生了,也就不用再遭受許多的不愉快,也就不會拖累父親和兄長,她已經(jīng)拖累了胞弟,讓胞弟年輕的生命因為鳳泫的皇位而葬送,她這一世重生時,她都在心里已經(jīng)放棄后位了,她還沒來得及跟父親和兄長說,吩咐他們不要為了她的后位與鳳泫爭,不爭,就不會因為區(qū)區(qū)一個皇后的位置而陪葬整個簡家。她還沒來得及跟父兄講,她其實很滿意現(xiàn)在皇貴妃這個職位了,一人之下,眾人之上,要風(fēng)得風(fēng),要雨得雨的,她這個寵妃做得很舒心,不用為了她再賠上什么,不值得。 如果可能,她倒是想回到未嫁時,那些少年時溫暖的時光啊,如一盞燈,永遠在黑暗中照亮她的人生路。 可惜,人生路,只有往前走,永遠回不了頭。 走到盡時,接續(xù)上的,只有黃泉路而已。 上了黃泉路,過了奈何橋,這一世的所有事情,就再也記不住了,愛過誰,恨過誰,喜歡過誰,誰愛過她,誰恨過她,誰喜歡她,誰溫暖了她,這一切的一切,她想記住的,她不想記住的,統(tǒng)統(tǒng)都會忘記了…… “靜姝,對不起……是我不好……我不該推你……”懷中的人體溫越來越低,鳳泫的心也跟著越來越?jīng)觯е絹碓骄o,似要跟誰將她搶回來一般。 他覺得自己并沒有錯,自己的妃子,夢里心里念念不忘的人,不但不是自己,而是自己的皇弟,這是讓他感到何等恥辱的事情?更何況,她還將他當(dāng)作了鳳漓,這是不能容忍的。 他只是不該那么用力,不該那般憤怒,沒有控制住力道。這是讓他最后悔的地方。 “靜姝……” 鳳泫低頭望著懷中柔弱如一張紙片般的人,她的臉上毫無血色,跟以往那張揚的生命力不同,此時的她,如同雨打過的白牡丹,嬌柔得讓人心痛。那如覆了白霜的櫻唇,緊抿著,似是在極力忍受著什么。 他低頭,輕觸上那緊抿的唇。 懷中的人一個激靈,睜開了雙眸,見是他,微微側(cè)過頭去,避開了他的唇。 “皇上,有句話,臣妾一直想問,今日容臣妾任性一回,皇上,自十四歲臣妾嫁給皇上至今,皇上愛過臣妾么?” “……”愛過么?她是他的光,但這是不是愛?他答不上來。 卻見阿曛淡淡一笑,竟是對他的沉默感到了釋然一般,“皇上不用回答臣妾了。”她已知曉了答案。與其說她在他面前任性一回,終于敢開口質(zhì)問他是否愛過她,倒不如說她對自己任性了一回,拷問自己這份情感究竟付出得值與不值?! 良久,阿曛道:“皇上,臣妾上次也拍傷了您的頭,這次算是臣妾還給您的了,咱們倆個,這算是兩清了,誰也不欠誰。” 說完這番話,阿曛昏睡了過去。 她想既然他們兩個互不相欠,既然他從大婚至今都不喜她,何必到臨死了,來親她,來抱她,來跟她來個纏綿悱惻?她前世求了許多年,他不過也是高興了拉拉她的手,摸摸她的頭,從來沒有碰過她的唇,沒有靠近過她半尺之內(nèi),就算他寢在她的寢宮內(nèi),也是隔了老遠,一人一張被子,他視她如洪水猛獸,她不是不知,只是裝作不知的。如今都要永遠不再見了,就用不著摟摟抱抱親親密密的了,她已經(jīng)不需要了,也不想留這些空虛的念想,她這一世留了一整顆心給他,去到下一輩子,她不想帶有對他半分的記憶,她不想帶著對他的記憶,去尋找一個類似他的良人。 “簡靜姝,你休想就這么跟朕了斷關(guān)系,你欠朕的太多了,你這輩子也還不了!” 鳳泫緊緊抱著懷中的人,癡癡道。 ☆、31奈何橋 阿曛以為自己這次肯定是將一條小命再次給玩沒了,還是剛剛重生不過兩月的時候。 想著老天爺已經(jīng)同情她上一世的遭遇,好心讓她在自己身子里重生一回,卻不想她阿曛并不知道珍惜,又一次將人生玩成了個爛尾的結(jié)局。 這一次老天爺應(yīng)該不會再同情她,讓她再次重生什么的吧。那她是不是就要面臨灰飛湮滅或者轉(zhuǎn)世投胎的局面? 阿曛跟隨一群人迷迷糊糊往前走著,遠遠望見霧蒙蒙一片的遠方,似乎出現(xiàn)了一座石拱橋,遠遠地睇見那石拱橋上還用鮮血淋漓的紅色書了三個大字“奈何橋”,這么快都到了奈何橋,這是要去投胎了啊。 阿曛心底下有些郁悶。剛剛重生時,心中一直存著怨念,想前一世一直在尋找見鳳泫一面的機會,想當(dāng)面質(zhì)問他,如果不喜歡她,為什么要娶她?為什么要寵她?為什么處處遷就她,讓她以為自己是他的心頭rou,將她捧在云端,最后卻將她摔成齏粉。 想當(dāng)面質(zhì)問他,為什么那么狠心,能夠十年不見她,十年不給她任何的機會? 如今重生一回,連著見了他幾次,卻始終沒有將話問出口,她算是看清了自己,表面上張揚凌厲,內(nèi)子里其實就是個孬種。真是再一次死在鳳泫手里,算自己活該。 所以,這一次上奈何橋,她也沒有像前一次那般,那么的不情愿,那么的怨氣重。 但她不想走奈何橋,不想投胎。也許灰飛煙滅,是她注定的歸宿。 遲疑了片刻,她緩緩走向了另一條道路,那里通向斷魂臺。 一旦上了斷魂臺,便頃刻間灰飛煙滅,永不超生。 她沒有遲疑的往前走去,卻感覺自己的背突然被什么東西狠狠地捶了幾下,直捶得她喘不過氣來,正要發(fā)作,胸部又被什么東西狠狠搓揉了幾下,而腹中頓時竟覺得翻江倒海一般,有什么東西自腹中涌向喉部。 誰?竟敢如此對待她? 阿曛費力睜開眼,眼前一片霧氣蒙蒙,竟有些看不清眼前的事物,但有一樣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她面前坐著一個身穿白衣的少年,而那少年的雙手,似乎還在她胸//前上下按壓。 小小年紀,竟學(xué)登徒子? 阿曛奮力揚起一巴掌,朝少年的臉上招呼過去。 手掌打在臉上那清脆的響聲確實是響起來了,但阿曛怎么覺得自己的臉火辣辣的痛,而揚起的手腕,竟似乎被什么東西鉗得死死的,稍稍一動彈,便有種鉆心裂肺的痛? “阿曛,醒醒?!?/br> 鳳漓拍了拍阿曛的臉頰,握著阿曛右手腕的手并不敢隨便放開,他還真怕這丫頭胡亂揮舞的手一不小心真的招呼到他的臉上。 這少年的聲音清清冷冷的,但真的很好聽,只是似乎跟鳳漓的聲音一樣,難道說人要死了,連做夢也越來越真實了? 阿曛費力眨巴眨巴雙眼,總算是看清了面前的白衣少年。 依舊是那如星辰般明亮的雙眼,依舊是那世間少有的略帶稚氣卻俊美如神祗的清俊容顏,眉間眼底隱隱的藏著些許莫名的情緒,有些急躁,與以往所見的冷淡疏離有些不同。 “阿漓?” 阿曛醒了醒神,睜眼見到的人是個熟人,還喊她阿曛。 只是……只是眼前的少年,不過十二三歲的年紀,實在是……阿曛有些暈了,這是怎么回事?。?/br> 她之前明明見過,她那天夜里差點餓暈在蒹葭宮,偷偷起來到小廚房中找吃的,不知道鳳漓從什么地方冒出來,給她煮了碗粥。那個時候,她還以為自己做了個夢。她的印象中,鳳漓不是應(yīng)該是二十來歲的年紀嗎?怎么變得如此小了? “阿漓?”阿曛實在是有些迷茫,伸出雙手,抓住眼前少年的雙頰,狠狠的捏了一把。 嗯,手感很好,嗯,很溫潤,嗯,捏起來就像……就像暖暖的包子一般,甚是暖手,只是不知道啃一口,是不是也像包子一般可口。 “簡阿曛,你居然敢擰本王爺?” 鳳漓瞬間臉黑,伸手重重拍在了阿曛的腦殼上。 “痛!” 阿曛雙目噙了淚,可憐兮兮望向鳳漓。 習(xí)慣性的,阿曛伸手摸了摸額頭,居然完好無損,根本就沒有傷疤,再摸了摸后腦勺,也沒有腦洞……自己之前不是被鳳泫撞破了腦袋,腦袋不完整的嗎? “你也知道痛?”鳳漓冷眼瞪了阿曛一眼,指了指身側(cè)的大樹,“不是跟你說了,這樹太高了,就憑你如今的這些本事,不能爬,會摔下來的,果然,摔下來了,還掉進了深潭之中,若不是我就在附近,你這條命就沒了,你知不知道?” 阿曛被鳳漓狠狠一頓教訓(xùn)之后,算是想起來了,她記得這時候的自己,才八歲,也就是剛不久前被她爹攆到釋山來找天和先生學(xué)琴,她與鳳漓也不過在天和先生的府邸見過兩次面,點頭之交而已,這一次自己見到鳳漓,卻是因為自己趁天和先生午休時,悄悄上到后山中,爬上了一顆大樹,但因爬樹的水平實在太低,她不小心跌落了樹邊的潭水之中,似乎將自己從譚底撈起來的,便是眼前的這位俊美少年。 這是她前世的前世,與鳳漓的第一次真正的接觸吧,這之前的兩次見面,只是禮節(jié)上的交換了一下彼此的名字。 沒成想,這一次重生,卻重生再了這個時候。 再次重生,竟回到了八歲的時候,阿曛不知道該如何感謝老天,她這一世,可不要再遇見鳳泫了,不要再進那皇宮了,更不要什么皇貴妃皇后的名號了,就安安穩(wěn)穩(wěn)過一輩子吧,做個閑散之人,怕是能得到平常人的幸福也未知啊。 “鳳漓哥哥,真的是你!” 阿曛即刻坐起來,往鳳漓懷里一蹭,右腕還被鳳漓抓著動彈不得,她也沒管那么多,左臂已經(jīng)從背后抱住了鳳漓,腦袋蹭在了鳳漓的胸前,“太好了,我沒死,鳳漓哥哥,謝謝你救了我!謝謝你,鳳漓哥哥!” 鳳漓眉頭緊鎖,原本他就有些不喜與人接觸的,更沒想到此小小女子醒來之后,還會向他來一場主動投懷送抱的好戲,他雖然不討厭與此小小女子接觸,但不等于說他可以接受一個人跟他如此接觸,何況此小小女子一身濕漉漉的,頭發(fā)上還夾帶著譚底的淤泥和水草,只差沒有死魚臭蝦了。 他救她,純屬處于人道主義以及那少得可憐的同情心作祟,他幾乎不知道自己哪根筋再次搭錯,才會又一次出手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