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晨光照進殿內(nèi),謝宴似從回憶里醒來,落在顧明容身上的眼神不自覺溫柔了許多。 原來顧明容是在意在他心里的地位,真是個傻子。 當日拿到詔書他就知道是真是假,只是先帝的確不曾把這件事情告訴他,后來一琢磨,多半是想讓他和顧明容互相牽制。至少他日后起了異心,顧明容就是顧桓徹的最后一張底牌。 但為什么顧明容會提前拿出詔書,告訴他這件事,謝宴至今也不是太明白,分明這么做,兩人都會成為朝中大臣的敵人。 顧明容手握兵權(quán),又自幼一身反骨,從不遵守禮法、規(guī)矩,在京城里時,雖不流連煙花之地,但也是個混不吝的霸王。 至于為什么答應(yīng)顧明容,原因只有他自己知道。 盯著顧明容臉上的郁悶,謝宴低低一笑,別開臉不去看他,只望著窗外的晨光,想起了那段無憂無慮的日子。 那年在木棉藤下兩人都不過是十來歲的年紀,不打不相識,顧明容朋友不少,但大多都和他一樣性子頑劣。 謝宴的性格在顧明容世界里,就是獨一份。 顧明容的行徑在謝宴眼里更是新鮮,每天都有說不完的新鮮事一樣。 從能騎馬射箭后,顧明容宛如一匹脫韁的野馬,性格桀驁又心氣高遠,不服輸、不服打,每日和三五好友在城外馬場、練武場比試,身上的傷從多到少,全是謝宴幫著處理。 先帝登基早,對顧明容頗為放縱,只要不干出違背律法的事,任由他在外玩,連老太妃都看不下去。 直至十六歲那年,顧明容一桿子挑了個侯府的小公子,把人家打得滿地找牙,一問是對方當街調(diào)戲民女。 先帝無奈,把顧明容塞進了京郊大營去做個新兵。 誰知顧明容不僅不抱怨,還混得風生水起,磨礪了兩年難逢敵手,兵書熟記于心,先帝望著被自己一手養(yǎng)大的弟弟,大手一揮,下詔讓他隨軍去平定西邊禍亂。 顧明容一戰(zhàn)成名,少年將軍威震一方。 “謝仲安,你一直笑,你是在笑我幼稚還是在覺得我好笑?”顧明容在戰(zhàn)場上那點引以為傲的冷靜,在謝宴面前被碾了個稀碎。 二選一的問題,有那么難選嗎? 這個笨蛋,就算是江山社稷更重要,難道不會哄哄他,明明知道他會陪著一起守住大燕江山。 聞言謝宴笑道:“顧明容,我當時可以不答應(yīng)跟你合作,更可以聯(lián)手朝臣壓住你,我們各走各的道,你說,我為什么答應(yīng)你?” “什么意思?” 謝宴起身靠近顧明容,微微俯身靠近道:“你我相識不止十年,你猜猜看好了,我為什么答應(yīng)?!?/br> 言罷謝宴轉(zhuǎn)身往外走,步履輕快,好似心情不錯。 見狀顧明容心里跟貓撓一樣瘙癢難耐,咬了咬牙,只覺謝宴這副得意的模樣,像極了從前養(yǎng)在院里的那只貓。 起身追上前,顧明容冷聲拒絕,“不猜?!?/br> 謝宴故意遺憾道:“既然王爺不猜,那邊等吧?!?/br> “你又在賣什么關(guān)子,二選一,有那么難嗎?” 謝宴學著顧明容剛才的模樣揚了揚眉,輕笑一聲,大步走出內(nèi)殿。他確信,有一日顧明容肯定能猜出來。 今日猜不到,往后也一定明白。 盯著那抹身影,顧明容牙根發(fā)癢,捏了捏拳頭。 小氣鬼。 “自己猜就自己猜,還沒有本王辦不到的事?!?/br> 經(jīng)過一夜的照料,顧桓徹的病癥終于穩(wěn)定,有胡太醫(yī)和謝宴在一旁守著,謝宴心寬許多。 看著院子里新調(diào)來的內(nèi)侍,知曉是從前王府的舊人,點點頭囑咐幾句便往長樂宮外走。 含章殿還有不少事沒處理,時間緊迫,他得先回去把手里的事處理完,不然堆積起來,又要幾個日夜連軸轉(zhuǎn)。 常衛(wèi)習慣性跟上謝宴,剛開口就被謝宴攔住。 “公子——” “守著陛下?!敝x宴轉(zhuǎn)身看著常衛(wèi),心里已有了打算,“其余事,過陣子再說?!?/br> 聞言常衛(wèi)心里一驚,望著謝宴終是什么都沒問出口,點了點頭,“是?!?/br> 靠著門框的顧明容揚了揚眉,朝向郯使了個眼色,向郯立即會意。 向郯跟他多年,水里來火里去的,什么陣仗沒見過,該做什么事情,不需要過多交代也知道什么為重。 余光看見謝宴走來,顧明容直起身,“讓他在我手底下待幾個月,肯定比現(xiàn)在機靈。” “他的事,我會處理好?!敝x宴搖頭,低聲道:“磨礪是少了些,但自小跟在我身邊,品行、為人我了解?!?/br> 顧明容撇下嘴角,覺得他在謝宴心里的地位一跌再跌,心情不佳地跟上去。 早知道該多在床上躺幾天,傷好了,這人的心也跟著硬了。 回到含章殿,昨晚那堆文書還在堆在桌案上,謝宴揉了揉眉心走過去,拿起筆望了眼正坐下的顧明容。 “你打算把向郯留在長樂宮?” “有這個打算,長樂宮交給其余人我不放心,而且向郯辦事可靠、為人機靈,又有陪我上戰(zhàn)場的經(jīng)歷,讓他保護小皇侄再好不過。” 謝宴點點頭,繼續(xù)埋頭處理手上的東西,“那也好,不過他調(diào)來宮里,你身邊豈不是空了?!?/br> “接替他任務(wù)的人過陣子就回來,還有個朋友一起來。” “我認識?”謝宴對顧明容的朋友,只記得幾個,大多都是以前在一塊練武的那群人,如今也都各自被家中押著做了大不大小的官。 顧明容忽地想到什么,賣關(guān)子道:“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幼稚。 謝宴無奈失笑,覺得顧明容比顧桓徹還幼稚,這舉動的目的還能再明顯一點嗎? 望著手里的文書,謝宴臉上笑意斂去,想起了過兩日的行刑。 鄞州案在外人眼里徹底結(jié)案,對他們而言卻不過是個開始。 鄞州案和安南王顧植牽扯頗多,如今周齊已死,安南王妃病逝,周家上下被牽連其中,真正的主使卻置身事外,他倒是很佩服顧植的縝密。 從周齊被抓到安南王妃病逝,每一個環(huán)節(jié)都是反復推敲出來的最好脫身之策。 連周齊死在獄中,從疑似自殺到他殺,連兇手的理由和身份都毫無破綻,環(huán)環(huán)相扣,一招移花接木,將自己徹底撇干凈。 所有的證據(jù)和線索都指向周齊,周齊是死有余辜,殺死周齊的兇手是舊仇得報。 “你與安南王往來多嗎?”謝宴突然看向顧明容問了一句,他對安南王的了解僅限于鄞州案相關(guān),對過往的事情都不算了解。 其實連京中百官,他也是接下這擔子時,花了好幾日才全部記住。 顧明容停下筆看他,好似在回憶,突然笑了道:“在京里,我只和你往來多?!?/br> 騙鬼。 謝宴懶得搭理顧明容的胡說八道,橫他一眼,“只當我沒問?!?/br> “這可是實話,難道你以為我是那種三心二意的人嗎?”顧明容一臉委屈道:“你明明知道,你在我心里排第一,誰知道你心里我排第幾……” “王爺,你不是三歲孩子了?!?/br> 顧明容反駁道:“再大的年紀,你也該一視同仁。” “……罷了,隨你。” 真是不可理喻,謝宴低嘆一聲,決定閉嘴做事,不然顧明容能在他耳邊說一整天。嘴上語氣不耐,卻在低頭時忍不住彎了彎嘴角。 其實待在宮里的日子太過無趣,得有顧明容這般活得有聲有色的人在身邊才算活著。 傍晚朝會取消的事果然和謝宴猜想一樣,掀起一陣不滿。眾臣敢怒不敢言,只能到含章殿明里暗里勸誡謝宴要以大局為重,不要放縱顧明容一人把持朝政。 接連兩日都還有人進諫,謝宴連口喘氣的時間都沒有。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顧桓徹醒了后,恢復不錯,休息兩天又生龍活虎,每日功課完成后,拉著阿婪要這要那。 七月二十一,鄞州案主犯行刑。 從昨夜飄起的細雨早行刑時竟然變大,百姓站在刑場外圍,低聲討論著案情,只覺大快人心。 謝宴撐了一把傘站在人群中,身邊顧明容神色肅然,低聲道:“顧植也來了?!?/br> “他怎么可能不來,自然是要看著人頭落地,他才會高枕無憂。” “不知安南王妃在九泉之下,可會甘心,一死也未能保全家中族人。” “她不無辜。” 臺上劊子手在兩人說話間,手起刀落、血濺七尺,周遭百姓有膽小者捂住眼睛,等松手時,尸體已經(jīng)被抬下去。 謝宴掃過臺上血跡,轉(zhuǎn)身往街上走,才走兩步,手里的傘被顧明容拿過去,微微錯愕后笑了笑,任由他撐著傘。 并肩走在街上,經(jīng)過一家酒樓時,恰好撞上從里面出來的人,抬頭看清對方是誰,同時停住步子。 顧明容神色自若,“堂兄也來送他們最后一程?” 聞聲顧植抬頭看兩人,旁邊的隨從已經(jīng)撐開了傘候著,“總是親戚一場,只當是替她送送?!?/br> “真是情深義重,讓人動容?!?/br> 顧植失笑,掃過顧明容身邊謝宴,眼神果真一片慈藹,“倒是忘了恭喜謝太傅,謝家好事將近,與端王府結(jié)為親家。” 謝宴聞言眼波不驚,抬手還禮道:“多謝王爺?!?/br> “年輕人有一身抱負是好事,只是切記不可急躁,否則怕是一步錯,步步錯,最后落得個草草收場。” 顧植的眼神太過明顯,顧明容蹙了一下眉,笑著上前將謝宴擋在身后,勾了勾唇角:“棋局尚未分出勝負,這番話未免言之過早?!?/br> “落子無悔,下一步可不能太輕率?!?/br> “堂兄提醒的是,我記下了?!?/br> ※※※※※※※※※※※※※※※※※※※※ 顧明容:我今年三歲,那我排第一? 謝宴:……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