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節(jié)
月季臉上梨花帶雨的,一見海棠就紅著眼委屈地說:“海棠jiejie,我做錯了什么,為何你要將我趕回來?” 海棠不動聲色地看了牡丹一眼,后者露出個無奈的表情。海棠回了個笑,看著月季,柔聲安慰道:“月季,你并未做錯什么。只是,世子不喜見你……我這才讓你回來?!?/br> “為何?”月季眼神一閃,追問道,“今日我都沒跟世子說過話,為何世子會不喜見我?莫非海棠jiejie你……跟世子說了些什么?” 月季說著,臉上便帶了一絲懷疑之色。 海棠心里想,這月季小姑娘還是沉不住氣啊,還好她沒讓月季在世子跟前待太久,不然的話,到時候出什么事她也會連帶著倒霉的。 在自己的前途一片黑暗的時候,海棠自然也沒空去關(guān)注別人的心情。 “我能跟世子說些什么?”海棠板著臉道,“你若不信,盡管自己去問世子?!?/br> 見一天都很好說話的海棠突然板著個臉,月季愣了愣,她之前還以為海棠性子軟弱好奇,沒料到竟只是她的錯覺。說什么去問世子,她怎么敢拿這種小事去問世子? “你若沒其他事了,便早些去休息吧?!焙L牡?,“牡丹你留一下,我還有些話要同你說?!?/br> 月季沒辦法,只能一臉郁悶地離開了。 等月季走出去,海棠又貼著門板聽了會兒,確定月季確實走了,她才轉(zhuǎn)身回房。 牡丹疑惑道:“海棠,你怎么讓月季回來了?” 海棠坐在桌旁,哀嘆道:“牡丹,情況有變啊!” 她自然不會將馬車上跟端木夜的談話一字一句告知,只說了個大概。 牡丹的臉色有些蒼白:“沒想到世子竟看穿了一切?!?/br> “可不是嘛?!焙L狞c頭。主子太聰明,對下人來說絕對是一場災(zāi)難。她都不知道將來自己還能不能順利混下去了。 “那你將來……可如何是好?”牡丹面頰上帶著一絲紅暈,指的便是海棠可能得陪.睡這事。 海棠沉重地說:“走一步算一步吧?!?/br> 牡丹握住了海棠的手,她幫不了海棠更多,至少給她一些慰藉吧。海棠回握住牡丹的手,對她微微一笑。牡丹的到來,一開始確實令海棠憂心忡忡,可當她回到自己住處,還能跟牡丹見上一面,這對她來說卻是最好的安慰。她知道有人擔(dān)心著她,有人等著她安全歸來,因此她在外會更謹慎,更有干勁。 那之后幾日,每日里都平平淡淡的,除了晚上要跟著學(xué)怎么伺候世子沐浴有些難捱之外,其他的都還算輕松。 月季來找過海棠幾次,希望她能給她一個機會,可海棠的頂頭上司是世子,她哪里還敢做什么小動作,自然是怎么都不可能再同意的。她看出月季有些怨恨你她,可她又有什么辦法呢?她倒是希望跟月季對調(diào),可問題是世子又不會同意! 海棠還發(fā)覺一點,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她總覺得世子這幾日似乎心情不錯,連帶著對她也和顏悅色起來。 這一日清晨,海棠剛要跟世子一道去宗學(xué),就聽一個小廝急匆匆來跟李長順回報,說是世子書房一個前代小花瓶不見了。 那花瓶的價值也就幾百兩,對于世子來說,那根本就只是九牛一毛,但它不見所透露出的訊息卻很嚴肅——有人擅自進入世子書房。 出了這樣的事,世子自然得留下處置。他跟李長順耳語了幾句,李長順匆匆離去,爾后,紅葉苑里進行了一場大搜查。書房里就丟了那一樣?xùn)|西,想來是內(nèi)部作案,而那人膽子也小,一次性不敢多偷。 這件事本身就不尋常,絕非簡單的盜竊案子,海棠心里一直有著不太好的預(yù)感,直到負責(zé)搜查的人拿著一個包裹回來,稟告道:“啟稟世子爺,小的在海棠姑娘的床底下發(fā)現(xiàn)了這個!” 那包裹很眼生,海棠一看這苗頭就覺得不對,立刻道:“爺,這包裹并不是奴婢的?!狈凑锩嬗惺裁礀|西,都跟她無關(guān)! 端木夜瞥她一眼,對她的話不置可否,只命令道:“打開?!?/br> 那小廝利落地將包裹打開,里面放著的正是失竊的那個花瓶。小廝將花瓶拿出來的那刻,落在海棠身上的那些目光變得有些詭異。 看到那花瓶,海棠的第一反應(yīng)是“栽贓”,她正要開口為自己辯解,其余圍觀的小廝忽然都臉色大變,目光各個驚駭莫名。 海棠驚疑不定地順著他們的目光看過去,只見那拿花瓶的小廝正捧著花瓶僵立在那兒,而他腳前的地上靜靜地著一樣?xùn)|西,想來是原本藏在花瓶里的,他拿起花瓶的時候不小心從花瓶里面掉出來的。 海棠仔細看了一眼,臉色也是一變。 那地上躺著的,正是一個人形娃娃。那娃娃做得精致,模樣竟跟世子有兩三分相似,而那娃娃的頭部,仔仔細細地插著四五枚長針。 “這、這是……”不知何時回來的李長順一來就看到這東西,表情立刻就變了。 那個可愛的娃娃,放到現(xiàn)代,小女孩們都會高高興興地捧在手里不肯放,可擱現(xiàn)在,就是人人聞之色變了——學(xué)名為“巫蠱”。 海棠覺得這栽贓的人,用心可真是夠險惡的。栽贓她偷東西不夠,居然還要栽贓她玩巫蠱詛咒端木夜。前者還是小意思,后者的問題才大發(fā)了。 海棠主動在一旁跪了,在眾人驚疑不定的目光中聲音朗朗地說道:“回世子爺,這些東西跟奴婢無關(guān),奴婢并不曉得它們?yōu)楹螘霈F(xiàn)在奴婢房間里。想來是有人想陷害奴婢。” 古人迷信,跟巫蠱之術(shù)相關(guān)的必定會嚴肅處理。她的否認可不能有一絲一毫的含糊,不然可吃不了兜著走。 端木夜目光淡淡地看著那娃娃,半晌忽然道:“那布料瞧著眼熟?!?/br> 李長順聞言,上前一看,隨即神色復(fù)雜地瞥了海棠一眼,回頭對端木夜回稟道:“爺,奴婢記得您曾賞賜給海棠姑娘一樣的布料?!?/br> 海棠也下意識地看過去,這一看她發(fā)現(xiàn)還真的,那做娃娃的布料,就跟世子曾經(jīng)賞她的一樣。 李長順覺得事情棘手起來了,立刻吩咐身邊的小太監(jiān)去海棠屋子里將她曾經(jīng)得的布料取來一看,還真的裁掉了不規(guī)則的一塊,算起來剛好做這娃娃。 “海棠姑娘,你這是……”李長順震驚地看著海棠,不敢相信海棠真會這么做。 海棠隱隱想到些什么,她看了端木夜一眼,明明該是異常兇險的情況,不知為何她卻覺得并不緊張。她甚至仔細看了看那個娃娃,然后抬頭看向端木夜,一臉認真地說道:“啟稟世子爺,這娃娃定不是奴婢做的?!?/br> 端木夜看著海棠,眉頭微挑:“說來聽聽?!?/br> 海棠道:“這娃娃針腳細密,做工甚好,可奴婢的女紅卻差得一塌糊涂,絕做不出這等精良的娃娃。” 圍觀眾人聽著海棠的辯解,都覺怪異。他們可沒想到海棠會用這種理由證明娃娃不是自己做的。用一種自豪的語氣說出不會女紅的事實,也是蠻神的呢。 ☆、42|5.11 李長順轉(zhuǎn)頭偷偷看了端木夜一眼,見他眉目舒緩,自己心里也有了底,再想到前一會兒得到的訊息,他眼珠子一轉(zhuǎn),順著海棠的話問道:“海棠姑娘,你這話可有何憑證?” 聽著李長順的問話,在場之人都覺得有些荒謬。海棠用那樣聽起來極為怪異的理由證明自己無罪也就罷了,可李長順也如此配合,就有些詭異了。李長順的話代表了一種風(fēng)向,因此雖然眾人心中對這次的事件依然心存憂懼,但對于海棠,他們卻覺得她此次恐怕不會有事。 “尚膳司所有人都可以為奴婢作證?!焙L拇鸬?。她又看了那娃娃一眼,望向世子道:“而且,奴婢還有些疑點,可以證明此事并非奴婢所為?!?/br> “說。”端木夜看著海棠,輕輕點了點頭,眼睛里滿是興味。他自然知道此事與她無關(guān),但他就想聽她說。 海棠道:“首先,這娃娃上面除了有針,并未寫字。眾所周知,娃娃上必須寫著被咒者的生辰八字,詛咒才能起效?!辈唬@都是迷信啊,寫什么東西都不可能有效的! 她一指那娃娃:“可那上面什么都沒有。可見制作此娃娃之人目的并不是對世子下咒,而是陷害他人。他不想,也不敢對世子不利。” “其次,正如方才所說,娃娃身上所用布料正是世子爺曾經(jīng)賞賜給奴婢的。奴婢怎么可能用那布料做娃娃呢?而那陷害奴婢之人之所以用這一看就會令人懷疑奴婢是否會蠢到用世子賞賜的布料做巫蠱之術(shù)的布料,奴婢斗膽猜測,是因為那人并不清楚,這布料是世子賞賜給奴婢的。他只想用奴婢房里的布料陷害奴婢,卻沒料到反而弄巧成拙。” “第三點。如果此事真為奴婢所為,奴婢為何又要偷花瓶呢?這花瓶擺放在書房最明顯的位置,丟了即刻便會被發(fā)現(xiàn),之后便是如同現(xiàn)如今一般進行大搜查?;ㄆ康氖й櫍瓜袷翘匾鉃榱俗屗巡檎邔⑦@巫蠱娃娃找出來?!?/br> 說到這里,海棠撤下嚴肅的面龐,換上忠心耿耿的模樣:“最后一點,也是最重要的一點,奴婢對世子爺您的忠心日月可鑒,又怎會用這種東西下咒呢?”要咒他死也是天天心里念叨好嗎,才不會留下任何證據(jù)。 海棠說完了,便看向端木夜:“這四點,便是奴婢想說的,還請世子爺明鑒?!?/br> 還有一點,海棠沒明說。之前那個偷溜進書房撞見她的jian細,可沒蹦跶多久就被世子抓了起來,要說書房那邊沒有暗衛(wèi)盯著,她是死活不信的。既然有暗衛(wèi),那么那花瓶到底是誰偷的,世子只要一問暗衛(wèi)便知。 聽完海棠的話,在場眾人都目光復(fù)雜地看著她。她的話說得句句有理,他們都已經(jīng)被她的話帶過去了,也真的相信在這件事上,她是無辜的。 隨即,所有人的目光都若有似無地落在世子身上,等著他的宣判。 “說得好。”端木夜久久地看著海棠,眼底一片贊賞之色,“果真是個聰明的丫鬟?!?/br> “世子爺謬贊了?!焙L慕K于垂下目光,心里稍稍松了口氣。雖然在這件事上破綻太多,她堅信不可能誣陷到她頭上,但她對世子的態(tài)度實在捉摸不透,就怕他又故意迫害她,給她找事。 “那你便說說,是誰陷害于你?”端木夜又問。 海棠抬頭看向世子,他正望著她,深邃的雙眼中仿佛藏著個夜空,璀璨,奪目。 對于陷害她的幕后之人,海棠自然有所猜測,可也只是猜測而已,她沒有證據(jù)。要是說出了她的猜測,世子又要讓她說出證據(jù)來沒證據(jù)就說她是誣告怎么辦? 略略思索,海棠道:“奴婢并不知是何人想要陷害奴婢。只是奴婢想,世子爺您英明神武,洞察一切,定早已曉得幕后之人是誰,還奴婢一個清白?!?/br> 給端木夜戴高帽,把這問題踢還給他,這就是海棠的應(yīng)對。 端木夜自然曉得海棠的意圖,然而看著她用一種極為誠懇的語氣給自己戴高帽,他的心情便莫名地愉悅起來。 他看了李長順一眼:“李長順?!?/br> “是,世子爺!”李長順趕緊應(yīng)了一聲,一揮手叫道,“把人帶上來!” 李長順話音剛落,便見幾個小廝押著兩個丫鬟走了過來。 ……兩個? 海棠定睛細看,赫然發(fā)現(xiàn)除了她料想中的月季之外,連牡丹都被帶過來了。她下意識地看向世子,竟不知道他又在玩什么花樣。這次的陷害事件,她當然知道肯定跟牡丹無關(guān),她相信牡丹,可世子卻把兩人都帶了過來……難道說月季偷花瓶的時候還硬扯著牡丹一塊兒去了?不,不會的,牡丹要是知道月季想陷害她,肯定會偷偷來告訴自己的。那么就是因為牡丹和月季都是王妃送來的人,所以月季做了什么,就要算到兩個人頭上?可真要說起來,整個紅葉苑的丫鬟都是王妃送來的啊。 海棠心中驚疑不定,在弄不清楚狀況的情況下只好暫時觀望。 牡丹和月季跪在了那巫蠱娃娃和花瓶旁邊,海棠則跪在世子身邊不遠處,因此她可以說是直面兩人。 月季滿臉的驚慌失色,垂著視線不敢抬起,那僵直的身軀也在微微顫抖著。牡丹看到那巫蠱娃娃時臉色一變,隨即略微抬起視線擔(dān)憂地看向海棠的方向,忙又垂下腦袋。 “爺,夜里偷了花瓶的,正是月季?!崩铋L順道。 月季聽得一個哆嗦,更深深地垂下了她的腦袋。 海棠沉默地聽著,月季做的事她不驚訝,她只是想知道,牡丹同樣被抓到這里的原因。 端木夜懶洋洋地抬眸,卻并不看月季,視線一轉(zhuǎn)看向海棠道:“海棠,當日你求情救下她們,現(xiàn)如今她們卻恩將仇報陷害于你,你可曾后悔?” 海棠忙道:“世子爺,方才李公公也說偷花瓶的是月季,此事跟牡丹無關(guān)?!彼⑽椿卮鸷蠡诓缓蠡诘膯栴}。救下牡丹她自然絕不后悔,至于月季,當初救月季的時候月季并未作出陷害她的事,也談不上后悔。 “月季,此事可是你一人所為?”端木夜總算給了月季一個輕飄飄的眼神。 月季身子一抖,驚慌地說道:“奴婢、奴婢是偷了花瓶,可那都是牡丹讓奴婢去做的,其他事奴婢并不知情!” 牡丹驚訝地看了月季一眼,隨即也伏下.身體道:“月季所說并非實情!奴婢并沒有讓她去偷花瓶!” 月季也不看牡丹,連聲對端木夜道:“世子,奴婢沒有、沒有說謊!這事真的不關(guān)奴婢的事啊,都是牡丹讓奴婢做的!”她忽然像是抓到了什么救命稻草似的,忙道,“牡丹之前想進紅葉苑,海棠jiejie不肯幫忙,兩人爭吵過,很多人都曉得的,牡丹一定是因此才對海棠jiejie懷恨在心,這才陷害海棠jiejie!奴婢跟海棠jiejie無冤無仇,怎么會陷害她呢?” 月季說著便小聲啜泣起來。 端木夜眉頭微挑,看向海棠:“海棠,可有此事?” 海棠看了牡丹一眼,朗聲回道:“奴婢跟牡丹確實爭執(zhí)過,但奴婢跟她情同姐妹,哪里會因為一點小事生分?不然那天奴婢也不會為她求情了。奴婢和牡丹早已和好,奴婢可以保證,牡丹絕不會陷害奴婢?!?/br> “知人知面不知心?!倍四疽沟鼗亓艘痪?。 海棠垂下視線:“奴婢相信牡丹?!?/br> 在這齊王府里,如果她連牡丹都不能相信,就真的沒有人可以相信了。 月季萬萬沒想到海棠會幫牡丹說話,立刻抬起頭慌張道:“海棠jiejie,這事真的是牡丹讓我做的,其他事我都不知道!” 海棠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就垂下視線,現(xiàn)在決定一切的是世子,她根本沒必要跟月季爭執(zhí)。 端木夜高高在上地看著這一場鬧劇,腦中回響著海棠說“奴婢相信牡丹”時那堅定不移的語氣。 他忽然有點想看看,當海棠的信任被摧毀時,她的表情又會是如何。 “既然海棠說不是牡丹,那此事便是月季一人所為。”端木夜也不理月季那惶恐的眼神,淡淡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