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吃驚道：“你行嗎？你不是連大字都不認(rèn)得幾個么？哪能看懂世子看的書?。　?/br>
    “我也是這么說的啊，但世子……我沒的選??！”海棠苦惱地說道，“牡丹，我在那兒誰也指望不上，只能靠你了啊?！?/br>
    “你也別太過憂心?！蹦档っΠ矒岬?，“明日就會有人出去，我讓他們幫你帶回來，那書叫什么？”

    “《九章算術(shù)》?！焙Ｌ牡?。

    牡丹默念了幾遍，記住了之后才道：“那你快回去吧，我這兒也忙。等明日拿到書了，我給你送過去。”

    “好，真是勞煩你了，牡丹。你就是我的救命恩人！”海棠一臉感動地望著牡丹。

    牡丹道：“你啊，在世子那兒留心著些。那邊不比尚膳司，一個不留神就壞了，你可要好好保重自個兒。”

    “我曉得的，你也記得吃飽點穿暖點兒，別苦著自己，有麻煩就來找我?！焙Ｌ囊舱f道。

    “行了行了，你快去吧！”海棠總是如此直白地表達(dá)自己的情緒，牡丹有些不好意思，開始趕人，海棠只能戀戀不舍地離去了。

    尚膳司里的人都很不錯，對海棠來說，這里就像是她的避風(fēng)港，有困難她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回來找牡丹幫忙。紅葉苑對她來說，就是個龍?zhí)痘ue，一個不留神就要被吞了。

    一百板子?。∫钦姘ち诉@么一頓打，她還能不能活著就是個大問題?？涩F(xiàn)在她連本書都沒有，想趕緊看起來也無從下手，只能指望著李長順也看不懂了。

    《九章算術(shù)》這本書，海棠只記得是中國古代最重要的數(shù)學(xué)著作之一，可現(xiàn)在這個世界是架空的歷史，就算也有《九章算術(shù)》，跟中國古代的會是同一本么？可就算內(nèi)容一樣，她也不知道啊。她又沒看過《九章算術(shù)》，里面說了些啥也不知道。而且，對她來說還有一個大問題是，繁體字和文言文好難看懂?。?/br>
    回到紅葉苑之后，海棠徑直去了書房。姚千戶已經(jīng)不在書房門口，而李長順還站在外頭，捧著那本書皺著一張苦瓜臉辛辛苦苦地看著。直到此刻，海棠才意識到，這個李長順其實還小，也就十五六歲，只不過他的作為太討厭，讓她下意識地忽略了他的年齡?，F(xiàn)在他那苦惱迷茫的模樣，跟現(xiàn)代的中學(xué)生遇到看不懂的題目時的表情是一模一樣的，讓她心里升起了一種荒誕感。

    海棠稍稍放心，只要李長順也看不懂，那她就還有贏的機(jī)會。她悄悄走到李長順身后，踮起腳尖透過他的肩膀看著書中的內(nèi)容。李長順還在看第一頁，她可以清楚地看到第一段內(nèi)容：“昔在包犧氏始畫八卦，以通神明之德，以類萬物之情，作九九之術(shù)以合六爻之變。暨于皇帝神而化之，引而……”

    這段話還沒看完，海棠就覺得腦袋隱隱作痛，一臉痛苦地退開兩步?！鞍鼱奘稀笔莻€什么啊，“九九之術(shù)”是個啥，“六爻”又是個什么玩意兒……如果整本書都是這種東西，她能看懂才怪?。?/br>
    海棠的動作有些大，李長順警覺地扭頭后看，見是海棠，他立刻將書收了回去。

    海棠哼道：“李公公，這書你看不懂，我也看不懂，有什么好藏的呢？”

    李長順眼神一閃，卻笑道：“海棠姑娘，誰說我看不懂了？不日我就能解了這卷一的意思，到時，可要勞姑娘受些皮rou之苦了。”

    海棠心想，你就吹吧，牛皮都被你吹破了你也別想看懂這書！

    “是么？那李公公就好好看吧?！焙Ｌ牡?。雖然她心里也煩著這事，但表面上她故意做出滿不在乎的樣子，不讓李長順知道她心中的焦急。

    “那是。”李長順撐著沒示弱。

    “姚千戶回了？”海棠又問。

    李長順道：“姚千戶在書房內(nèi)跟世子談事兒，咱們就在外等著吧?！?/br>
    海棠恍然道：“原來如此，看來世子身邊最親近的人，還是姚千戶啊?！?/br>
    一句話說的李長順臉色一沉，海棠看得心里竊笑不已，卻故作不知地笑道：“看來我還需想法跟姚千戶交好，他一句話抵得上旁人十句話?！?/br>
    李長順哼道：“這可不一定。姚千戶才跟在世子身邊幾年，哪里得的了世子的信任?！?/br>
    “是么？”海棠笑瞇瞇地說，“可現(xiàn)如今在書房內(nèi)的可是姚千戶呢！”

    海棠故意拿話刺李長順，而在李長順發(fā)火之前，她立刻借口要給世子和姚千戶泡茶而遁去了。

    反正她跟李長順間已經(jīng)有不可調(diào)和的矛盾了，她也不用再給他留什么面子，怎么高興怎么來，總不能讓自己憋死。

    等海棠回到書房，卻發(fā)現(xiàn)世子幾人早就不在了。她端著茶離去，路上碰到石頭，才曉得世子又出了院子，恐怕今晚不回了。

    海棠樂得輕松，又拉過石頭問他，世子的書房是否需要打掃。

    石頭忙道：“海棠姑娘，萬萬不可！世子爺?shù)臅?，他不在的時候任何人都不得進(jìn)入，不然……”他將手橫在脖子下做了個割喉的動作，臉上一片驚恐之色，“海棠姑娘，你可要小心著些！”

    海棠的臉色也有些蒼白，她想世子的書房里一定有著不可告人的秘密，這才會將擅自闖入的人都?xì)⒘藴缈冢?/br>
    海棠感激道：“石頭，謝謝，若不是你的提醒，我或許已經(jīng)犯了禁忌?！?/br>
    石頭擺手憨笑道：“沒事沒事，海棠姑娘，那您忙著，我先去了?！?/br>
    海棠點點頭，目送石頭離去。而她自己，則趕緊離書房又遠(yuǎn)了些。本來她還想去書房找找看有沒有第二本《九章算術(shù)》，早點看起來也好，李長順跟著世子出門，一定沒什么時間看書，這就給了她趕超的機(jī)會，但現(xiàn)在，她只能乖乖地等著第二天牡丹將書帶過來了。

    晚上世子房里本需要守夜，到時候海棠，茉莉和杜鵑三人會輪著來，不過這一晚，世子沒回王府，因此守夜這事，也省了。

    第二天，等吃過早飯，海棠就焦急地在自己房里等待，就怕牡丹拜托的人沒幫她把書帶回來。眼看著上午過了一半，茉莉忽然跑進(jìn)來道：“海棠姑娘，外頭有個叫牡丹的姑娘尋你……”

    沒等茉莉說完，海棠就面露喜色，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牡丹就在院子門口沒進(jìn)來，見海棠來了，她忙將一本油紙包著的書遞過來道：“海棠，你瞧瞧，是不是這本？”

    海棠忙將書接過，打開后發(fā)現(xiàn)封面上寫著的正是《九章算術(shù)》，打開封面，第一頁上寫著的字，與那天她從李長順身后偷看到的一模一樣。

    “正是這書！”海棠興奮地點頭道。

    牡丹也松了口氣，說道：“那便好。尚膳司里還有事兒，我先去了。”

    “嗯，以后有時間我再去找你！”海棠點頭，要送牡丹出去。

    牡丹不讓她送，道：“你還是快看這書吧，可要比那李公公更快些弄明白，若有不認(rèn)識的字，你可以來找我，我?guī)湍阏胰藛枂??！蹦档け群Ｌ牡脑矶嗾J(rèn)識幾個字，她也在府里待的時間更久，人脈廣，認(rèn)識一些識字的小廝。

    海棠感激地點頭，見牡丹的身影消失在院子門口，她也忙轉(zhuǎn)身回房，她現(xiàn)在迫不及待想要好好研究研究這本書了！

    海棠剛回到房間，才將書翻到第一頁，都沒仔細(xì)看上兩眼，就見茉莉慌慌張張地跑進(jìn)來道：“海棠姑娘，不好了，方才來找你的姑娘好、好像沖撞了世子爺，就在院外不遠(yuǎn)處！”

    海棠一怔，心里不由得一慌，忙丟了書向外跑去，心里祈禱著：牡丹你可千萬不要有事！

    ☆、第10章

    海棠跌跌撞撞地沖到外頭的時候，聽到了不遠(yuǎn)處的一陣股噪聲。她趕緊順著聲音跑過去，遠(yuǎn)遠(yuǎn)的就看到牡丹被兩個小廝押著跪在地上，而前面站著面色不怎么好看的世子。

    只聽得跟在世子身邊的李長順低頭哈腰地說道：“世子爺，您可千萬不要跟這些個不長眼的東西動氣啊，您先回，這個沖撞了您的蠢東西就交給奴婢吧，奴婢定不會再讓她礙了您的眼?！?/br>
    不知道什么時候，有小廝居然扛了把椅子過來，世子端端正正地坐了，理也沒理李長順。他沉著臉，也不知道是被牡丹的沖撞氣的，還是怎么的。

    李長順只好求救似的看了一旁的姚炳一眼，后者抱胸而立，也沒給李長順哪怕一個眼風(fēng)。李長順無奈，只能一旁站著，任由世子折騰去了。

    海棠飛快地跑過去，只聽得世子道：“一百板子，就在這打，我看著?！?/br>
    一聽這命令，牡丹立刻顫聲求饒道：“世子爺饒命！求世子爺饒奴婢一命！”

    一百板子打下來，就算不死也去了半條命了。牡丹悲切地懇求著，眼淚禁不住地往下落。

    可世子是什么人，臨死前在他面前哭的奴仆不要太多，他怎么可能會有任何的憐憫？他手一揮，小廝們便開始動手，各司其職，很快牡丹就被壓在了長凳上，眼看著板子就要落在她身上。

    對于海棠來說，牡丹是她在齊王府最好的朋友，也幾乎是唯一能夠交心的朋友。而這一次，如果不是她請牡丹幫忙買書，牡丹也不會到紅葉苑來，從而碰上世子，說起來這還是她的錯，她怎么可能袖手旁觀？

    雖說心中對世子依然心存恐懼，可海棠此刻也顧不得那么多了。她只知道，她絕不能讓牡丹受到傷害！

    “世子，請手下留情！”海棠幾步?jīng)_到世子跟前，毫不猶豫地跪了下去，腦袋緊緊地抵在堅實的石板路上，大聲懇求道，“牡丹沖撞了您是她的不是，只請世子爺能網(wǎng)開一面，求世子爺能饒過她！”

    世子還沒說話，李長順倒先開了口：“海棠，趕緊起來到一邊兒去，別觸了世子的霉頭。這丫鬟對世子不敬，打死也活該！”

    “世子爺，奴婢保證牡丹沒有任何對世子不敬的心思，求世子爺開恩放了她吧！”海棠依然垂著頭，只是一味替牡丹求饒道。

    “哎，我說海棠你……”李長順剛開了口，一旁世子瞪了過來，他趕緊閉了嘴，默默地退到一邊。

    世子低頭漠然地看著這個縮在他腳前求饒的丫鬟，半晌才突然冷笑道：“我可以放過她?！?/br>
    此言一出，輕輕啜泣著的牡丹和低頭的海棠都是心中一喜。

    然而下一刻，世子卻道：“但這一百板子，必須得有人受著。我今日心情不好，總要見著人流點血才歡喜。”

    聽到世子的話，周邊的小廝下人都悄悄地退后了小半步，努力將自己的存在感縮到最小，免得世子看上了自己，讓自己來承受這“取悅”他的行為。

    海棠聽了世子的話，忍不住在心里大罵這個變態(tài)！可現(xiàn)在不是她所熟悉的法治社會，遇到變態(tài)她也沒法兒報警，只能順著他，討好他。但現(xiàn)在這情況，要如何討好？今天這一百板子必須有人被打，不是牡丹，也得是其他人，所以現(xiàn)在她該怎么辦？主動請求將這板子接過來嗎？

    海棠怕痛，也怕死，她想這一百板子要是落在自己身上，她肯定就死得不能再死了?？伤衷趺茨懿还苣档さ乃阑钅?？

    周圍一片寂靜，海棠依然垂首，張了張嘴，好不容易才艱澀地開口道：“世子爺……奴婢愿替牡丹受這一百板子，求世子爺成全?！?/br>
    “海棠……”牡丹怔怔地看著海棠的背影，咬著唇不語。在齊王府里，她與海棠最是交好，但她從未想過，海棠愿意為了自己受這份苦，更何況一百板子不是小數(shù)目，不僅僅是痛，最后或許會一命嗚呼。

    牡丹忽然抬起頭望向世子，她知道她不能讓海棠替自己受死。

    然而在牡丹開口之前，世子忽然笑道：“既如此，我便成全你。”

    “世子爺！奴婢愿自……”牡丹急忙叫道。

    但牡丹的話還未說完，李長順便打斷了她道：“閉嘴！這兒沒你說話的份！”

    牡丹被吼得一怔，還待再開口，卻見海棠突然抬起頭望向了世子。

    海棠雙手在身前交握，因為恐懼而微微顫抖著，但她卻直視著世子，脊背一絲不茍地挺直著。

    世子饒有興趣地垂頭看她，眉頭微挑，等著她說些什么。

    海棠忽然又垂下腦袋，低顫著嗓音道：“世子，奴婢愿意替牡丹受罰。但一百板子太多了，能不能少點兒？”

    誰也沒想到海棠居然還會跟世子討價還價，都有些呆了，連原本一副事不關(guān)己模樣的姚炳都看了過來。

    李長順好笑道：“海棠，你以為這是集市呢？”

    海棠不理李長順，只是等待著世子的答復(fù)。

    世子盯著海棠的腦袋看了半晌，忽然嗤笑一聲道：“理由呢？”他也是第一次見到挨板子還討價還價的，一時覺得新奇，倒提起了些許興趣。

    海棠忙回道：“奴婢跟牡丹相處不過兩個月，照理說感情還未深厚到能為她慷慨赴死的地步，但奴婢現(xiàn)如今這么做了，足可見奴婢情深意重，深明大義，為了朋友兩肋插刀，赴死也在所不辭。像奴婢如此這般高風(fēng)亮節(jié)之人，世子爺您如此賞罰分明，是不是應(yīng)該給予一定的嘉獎呢？錢財對奴婢來說乃是身外之物，奴婢不稀罕，不如世子爺您就賞我少受幾板子吧。考慮到奴婢現(xiàn)在做的是絕大多數(shù)人都沒膽子做的，不如您就賞我只受十板子吧！”

    在場眾人聽海棠吧啦吧啦說了一通，都有些目瞪口呆的。這世界上竟有如此厚顏無恥之人，見過夸人的，沒見過這么夸自己的。

    李長順跟著世子在外頭行走，也算是見多識廣了，但像海棠這樣的，他還真是第一次見，只覺得又好氣又好笑，他剛要開口，卻想起先前幾次被世子瞪，只能默默地閉了嘴，只將諷刺的視線輕飄飄地落在海棠身上。

    世子盯著海棠，聽她將那一番強(qiáng)詞奪理說完，原本糟糕的心情，莫名變好了不少。身邊的一直都是唯唯諾諾的無趣奴仆，這個丫鬟對他來說倒還有點意思，太快弄死了就無趣了。

    他垂眸，輕輕轉(zhuǎn)動著指上的扳指，半晌才道：“你想得倒美?！?/br>
    海棠心頭一跳，猶豫了會兒才道：“若世子爺覺著賞太多了……那、那就賞我受十五板子吧！”她垂頭聲音清晰地說道，“奴婢覺得奴婢的品性非常值得這樣的賞賜，如此才能顯得世子您賞罰分明??！”

    所有圍觀者都覺得，海棠這丫鬟真是膽大，竟然敢擼老虎胡須，簡直是不要命了?？珊Ｌ膮s完全不覺得自己膽大，她這是無奈之舉，不拼一把就死了，她不如豁出去了！

    現(xiàn)在她只求世子能腦子一抽，覺得她說的真是好有道理他無法反駁，然后就賞她不用受板子！

    ☆、第11章

    世子雖然并未覺得海棠的話“有道理”，但她的話也確實起到了一定作用，當(dāng)然，世子腦子沒抽，因此最終他揮手道：“換她，十五板子?！?/br>
    小廝們聽令，將牡丹放下，過來抓海棠。

    牡丹忙跪下懇求道：“世子爺，這十五板子，求您讓我來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