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明天吧，明天一定要去外科找他，跟他說對不起，她今天的語氣重了點。

    可他那么小氣，要是還生氣的話，那可怎么辦？

    余田田絞盡腦汁地思考了一晚上，最后決定，要是他還生氣，大不了她把腦袋湊過去，“喏，陳醫(yī)生你還要不要揪揪我的小辮子？這次不生氣，心甘情愿的。”

    她終于心滿意足地睡了，沉浸在一種對自己的機智感到無比自豪的狀態(tài)里。

    ***

    然而第二天，陳爍出事了。

    聽說他在上班的途中親眼目睹路邊的一個乞討兒童被城管驅(qū)逐，小乞丐不愿意走，又不會說話，咿咿呀呀地指著地上，說什么也不走。

    推推搡搡中，小乞丐摔在了地上，正在等綠燈的陳爍忽然就沖下了車，為了幫小男孩討個公道，與城管發(fā)生了肢體沖突。

    那是一個殘疾小男孩，大概只有十歲，因為沒有雙臂，他坐在地上用腳寫毛筆字。

    正是寒冬臘月，天氣冷得叫人不想在戶外多待片刻?？墒切∧泻⒐庵_在寒風(fēng)中寫字，一筆一劃極為認真，腳上生了很多凍瘡，有的已經(jīng)裂開了，露出血rou模糊的內(nèi)里。

    廣場旁的那片小空地上，他已經(jīng)寫好了三字經(jīng)的一大半，如今城管驅(qū)趕，他舍不得拋下這些字又換個地方重新來過。

    余田田都是聽別人說的。

    陳爍進了警察局，沒有來上班。

    她擔(dān)心急了，中午一下班就沖出了醫(yī)院，一邊給他打電話，一邊往警察局趕去。

    陳爍不接電話。

    她一路坐出租車趕去了警察局，第一次踏進這種地方還有些緊張，可是一想到那個人正坐在里面，她就又想也不想地沖了進去。

    她一間一間辦公室地找，最后在倒數(shù)第三個辦公室的門口找到了陳爍。

    他在錄口供，一聲不吭，態(tài)度極為不配合。

    民警敲桌子，“先生，你知不知道妨礙城管執(zhí)行公務(wù)是不對的？發(fā)生肢體沖突就更離譜了！”

    他坐在那里，一動不動。

    民警頭疼地說：“你這種不配合的態(tài)度也是妨礙我們辦公，你最好把事情說清楚，態(tài)度端正點，接受教育就可以離開了，不然我們可以按規(guī)矩要求你交罰金。你要是再這么不配合，我還可以拘留你。”

    陳爍還是不動，像是一尊雕像。

    最后是余田田沖了進去，又是道歉又是說好話，民警問起他倆什么關(guān)系，她就說自己是陳爍的女朋友，因為兩人吵架了，男人情緒不好，所以才這么沖動。

    她長得乖巧，態(tài)度異常端正，不住地低頭說對不起。

    民警也是講道理的人，看她按著陳爍的腦袋要他低頭認錯，他不肯，她就替他認錯，慢慢的，民警的態(tài)度也軟化了。

    他把眼鏡取下來，嘆口氣，“現(xiàn)在的小年輕，真是了不得……”

    搖搖頭，他說：“好了好了，你倆回去慢慢理清你們的感情糾葛，下次不許再犯了！”

    “一定一定，謝謝你?！?/br>
    余田田還在點頭哈腰，一轉(zhuǎn)身，卻看見陳爍已經(jīng)走遠了。

    她很快追了上去，心里卻警鐘直響。

    他不是這樣的人。

    他雖然有些小氣，有些沖動，但是從來不會做這樣的事。

    他知道事情有輕重緩急，如果做錯了事，哪怕嘴上不承認，態(tài)度也會軟下來。

    可是今天，他奇怪得余田田完全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

    走出警局的時候，天上下起了小雪。

    陳爍走得很快，一個人沿著林蔭道不停走著，余田田要很費力地一路小跑才追得上他。

    “喂，你等等我??！”她氣喘吁吁地叫著，生氣地拽住了他的衣角，“你這人怎么這樣?。课?guī)土四愦竺?，你不說一句謝謝就算了，居然扭頭就走？”

    那人還是不理她，繼續(xù)往前走。

    她越來越生氣，跟在他身后大聲罵他：“你還懂不懂禮貌了？做人也不能這樣??！是非不分就算了，妨害城管執(zhí)行任務(wù)就算了，我招你惹你了，你要這么給我氣受？”

    陳爍停頓了片刻，頭也不回地說：“我讓你來找我了？我讓你來受氣了？受不了你可以走，沒人要你跟著我?！?/br>
    余田田是真的氣急了。

    出于對他的擔(dān)心，惦記著他沒有朋友，所以她大老遠趕來警察局看他。

    然而他就是這么回報她的關(guān)心的。

    她氣得扭頭就走，再也不愿意跟著他。

    她甚至在心里想，以后再也不要和他說了，不管他怎么樣，她都不會理他了。

    絕交！

    必須得絕交！

    可是走了一小段距離，她又一次沒忍住，回頭看他，卻看見陳爍還在那個地方，只是低頭坐在了樹下的花壇上，一動不動。

    他真的很反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