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九齡章服來訪，倒是讓李泌愣了。先前那些官兒們來的時候，除了韓休帶著眾位大臣來這里那次，其余的時候，那些官兒都是微服私訪。

    張九齡一身官衣，隨從還背了那只“守正袋”，李泌便猜著他是從宮里出來后，就來了這里。

    張九齡告訴他，自己是想進(jìn)宮的，臨時又改了主意。李泌眨眨眼，心說這張九齡一定是有事情要說。

    果然，張九齡坐下后，看了看四周說道：“小友，今日我與你說的話，不可外傳?！?/br>
    李泌點點頭，指指左耳，又指指右耳，那意思是左耳朵進(jìn)右耳朵出。張九齡笑了一下，說道：“小友，今日圣人宣我等覲見，竟要廢黜太子------”

    李泌一聽就瞪大了眼睛，心說這種事是朝廷機(jī)密，要不是你心里糾結(jié)，恐怕不會此時來找我聊天。

    張九齡很守規(guī)矩，涉及到朝廷機(jī)密的事情，他絕對是不會和無關(guān)人說的。而李泌知道的那些事情，大多是裴耀卿告訴他的。

    這樣看來，好像是裴耀卿不太守規(guī)矩一樣?？墒聦嵤?，裴耀卿覺得把那些所謂的機(jī)密告訴李泌，正是為朝廷負(fù)責(zé)之舉。

    裴耀卿知道張九齡太直，自己大多時候和他是穿一條褲子的。而李林甫太jian猾，不定什么時候就冒出個“臨機(jī)處置”來。

    自己將這些事情告訴李泌，李泌作為局外人，更能判斷事情的好壞。這就是“當(dāng)局者迷，旁觀者清”的道理。

    不過，今日的事情裴耀卿沒有告訴李泌。他看到玄宗被張九齡一頓懟之后，看上去有些拿不定主意的樣子，就想著等明日看看再說。

    他不知道武惠妃派牛貴兒去找張九齡一事，若是知道了，他一定是會來書院的。

    張九齡把玄宗要廢黜太子等人，還有武惠妃派人來拉攏他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訴了李泌。李泌聽了后，心說這武惠妃真是個腦殘。朝中有那么多大臣，拉攏誰不好，非要拉攏張九齡。

    這大唐的官員有哪個不知道，這張九齡無私心，諸事皆以國事為重，且為人十分正直。別說是你拿“宰相可長處”的話來誘惑他，就是拿刀架在他脖子上也沒用。

    李泌一臉不屑的說道：“這武惠妃也是瘋了，竟然做出這事來。想必圣人要廢黜太子，還要廢了鄂王和光王，都是聽了她的話，一時盛怒之下才這樣做的。老友，你力諫阻止，此事做的對?！?/br>
    張九齡道：“太子聲望尚可。若是真的無德，倒也可以廢黜。只是，你先前說的那個遴選太子的方法，若是真的可行，倒也------”

    李泌現(xiàn)在知道張九齡為何要來書院了。他不能容忍玄宗聽信讒言廢黜太子，可心里還記掛著李泌說的那個選太子的辦法。

    嫡長子為太子是規(guī)矩，可這規(guī)矩在大唐沒用，最后做了皇帝的都是那些猛人。張九齡也意識到了這一點，所以對嫡長子繼位的規(guī)矩不是那么執(zhí)著。

    “老友，我先前說這事的時候就是開玩笑的，你怎么還當(dāng)真了？”

    “小友，你那辦法甚好，若是可行，大唐之福也?！?/br>
    李泌笑了笑，道：“當(dāng)今圣人有三十個兒子，自然這辦法可行。若是他只有一個兒子呢？就算他是個傻子，你們不也要對著他口稱陛下嗎？”

    張九齡愣了一下，心說若是皇帝只生有一子，這遴選太子的事情，自然就做不成了?？蓺v數(shù)大唐諸位先皇，哪一個不是嬪妃多，這生養(yǎng)的兒子就多，只生養(yǎng)一個的還真沒有。所以，只生養(yǎng)一個兒子的事情，怕是遇不到吧？

    “老友啊，別胡思亂想了，事情都有萬一，萬一以后遇到皇帝家只有一顆獨苗，我看你等如何遴選太子。”

    說著，李泌給張九齡斟滿茶杯。

    張九齡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水，然后便怔怔的看著李泌，說道：“若是你那辦法成為定制，以后又真的遇到圣人只養(yǎng)育了一個兒子，你說該怎么辦？”

    李泌心說你也是執(zhí)念，這辦法現(xiàn)在根本就行不通。可他還是說道：“簡單啊，只要是皇族子弟，皆可參選。”

    李泌原本還想說皇族女子也可以參選的。可想到有武后這個反面例子，還有韋后和太平公主作為反面教材，李泌就沒有說出這樣的話來。

    大唐人對牝雞司晨這種事，還是不太認(rèn)可的。

    張九齡點點頭，心說這也是一個辦法。他又問道：“若是圣人駕崩時，皇子們年歲太小，尚不能看出本性，又如何遴選太子？”

    李泌心說你今日是怎么了，是不是想真的做這事??？你要真能做成了，恐怕你就是千古第一相。

    看到李泌沒說話，張九齡就說道：“是不是還是老辦法，由德高望重的大臣監(jiān)國輔政？”

    李泌點頭道：“可以，只不過，這監(jiān)國輔政的大臣不能是一名兩名，最好是七個或是九個。”

    “哦？為何要這么多？”

    “遇到不決之事，可舉手表態(tài)，少數(shù)服從多數(shù)?！?/br>
    張九齡明白了，李泌說的舉手表態(tài)，與朝儀時眾大臣紛紛贊同一事是一回事。這樣一想，張九齡覺得這辦法確實不錯。

    想著明日還要早起進(jìn)宮，張九齡就說道：“今日與小友聊的這事情，還請小友莫要說與外人聽?！?/br>
    李泌點點頭，心里想的卻是，莫非你真的要上奏玄宗，趁著玄宗有意要廢黜太子之時，把遴選太子一事要落到實處？

    李泌覺得這張九齡把事情想的過于簡單了。讓誰當(dāng)太子，是皇帝的權(quán)力，不是他人，也不是宰相的權(quán)力。

    你若是真的上奏表，說以后要遴選太子，怕是你這宰相就做到頭了。

    皇帝和你商量事情是一回事，你要分他的權(quán)力，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張九齡已經(jīng)站了起來，然后看著李泌說道：“小友這辦法甚好，至少以后沒有哪位嬪妃，再敢依寵擅言廢立太子一事?！?/br>
    李泌一聽這話，這才恍然大悟，知道張九齡針對的還是武惠妃這種在后宮生事的人。若是按照李泌說的那個辦法遴選太子，那些嬪妃就無法通過皇帝搞事情了。

    可玄宗會用這個辦法嗎？李泌覺得可能性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