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人又說笑了一會兒，這家食肆的掌柜的親自帶了兩個伙計過來，把幾盤菜擺在了矮桌上。吳道子并不著急吃，而是看了那個掌柜的一眼。

    那掌柜的一揮手，一名伙計走過來，將一只瓷盤和一面案板放在桌上。

    掌柜的在一面麻布巾上擦了擦手后，說了一句“獻丑了”，便cao起一把短刀……

    生魚片，在這里叫做“魚膾”，已經(jīng)是傳承了上千年的美食。

    李泌看到白瓷盤里放著的那段魚rou，晶瑩剔透的，很是好看，也猜不出是什么魚，就問吳道子。

    吳道子低聲說道：“只吃便是，莫問?！?/br>
    李泌看到那段魚rou是挺大的一塊，就隨口說道：“莫不是鯉魚？”

    桌上幾人只是笑笑，并不多說。

    只有那個掌柜的說道：“小童兒莫亂說，這是大魚，不是那魚?！?/br>
    他這樣一說，李泌頓時想起來了，李鯉諧音，大唐嚴(yán)禁吃鯉魚。所以，雖是大家都在吃，卻從不多說。

    “掌柜的說的對，是大魚，跳過龍門便能扶搖直上九萬里的大魚?！崩蠲谛χf道。

    正在收拾魚膾的那位掌柜停下手，一臉好奇的看著李泌。

    “你這童兒說話很好聽啊！”掌柜的說道。

    吳道子等人一句話也不說，只是傻笑著看著。

    “九萬里大魚？鯉……魚，好，以后這門口的招牌上就寫大魚九萬里，定能招來無數(shù)好奇的食客?！闭乒竦恼f道。

    “再加上你手里片魚的功夫，掌柜的，你發(fā)財了?！眳堑雷诱f道。

    “發(fā)財了發(fā)財了------”那掌柜的一邊說一邊更是好奇的看著李泌。

    接著，他又問道：“這位小童兒年歲幾何？是哪位貴人家里的郎君？”

    “我七歲，是青上書院李院長家的三郎?！崩蠲诖嗌恼f道。

    “哦，李院長……什么？你是李院長家的三郎？”掌柜的驚聲問道。

    李泌點了點頭。

    那掌柜的連忙放下短刀，噗通一聲就跪了下來，說道：“原來是神童駕到，在下不知，請神童恕罪?！?/br>
    李泌趕緊推了李嗣業(yè)一把，讓他把那掌柜的扶起來。李嗣業(yè)就坐在掌柜的旁邊，一伸手就把掌柜的拉了起來。

    李泌就納悶了，就算自己是神童，被玄宗皇帝抱過，你至于見了我就下跪嗎？

    李泌問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讓我辦？”

    掌柜的連連擺手說道：“不敢不敢?！?/br>
    李泌說道：“你就說吧，不然今天這飯就不在此處吃了?！?/br>
    掌柜的一聽趕忙說道：“我聽說東市邢州白瓷店……”

    “行了，你別說了，做那好事的是這位，不是我。”李泌指著吳道子說道。

    也是怪了，那掌柜的看了吳道子一眼，說道：“先前吳博士常來，若是那事我那時就求他了?！?/br>
    吳道子一聽就說道：“那你求這小先生是何意？”

    那掌柜的突然吞吞吐吐起來，好像有什么不好說的一樣。

    李泌便干脆的說道：“老吳，我們走吧，吃個飯也這么多事?！?/br>
    那掌柜的趕緊說道：“且慢且慢，實在是這話不好說出口??！”

    吳道子一拍桌子，就要起身。

    那掌柜的趕緊說道：“是這樣，我家娘子……”

    李泌是真的有些懵了。坊間傳說，小神童李泌可以看出孕婦肚中胎兒是男是女，還能施法讓那胎兒出生后，也和小神童一般聰慧。

    他看看吳道子，又看看李嗣業(yè)，然后說道：“坊間都是這么說的嗎？我怎么一點也沒聽說過？”

    吳道子只是笑著，李嗣業(yè)轉(zhuǎn)過臉去，肩膀一聳一聳的，顯然也是在笑著。

    那掌柜的說道：“都是這么說的，那還能有假？”

    “可我真的沒干過這事?。　?/br>
    “那更好，我家娘子便是第一個，想是更是靈驗。”

    李泌瞅了一眼快要貼在自己臉上的那個大白肚皮，心說女人的矜持呢？嬌羞呢？是不是這懷孕了就一心想著肚子里的寶寶，忘了那些避嫌之事。

    “小先生，老天有眼，今日把你送來了，就是奴家的福氣……”那位大肚子女人一邊說，還一邊把挺起的肚子朝李泌面前送了送。

    李泌知道今日這事是躲不過去了，就只好一狠心說道：“你們說的那事兒倒是不難，可你們讓我斷男女之事，我就要多說幾句了。如果你們不聽，我現(xiàn)在就走。”

    掌柜的夫婦都愣了一下，隨后便連聲說著“聽聽，小先生說什么我等也聽著……”

    李泌道：“那就好。我就說吧，這不管是男孩女孩，都是你等身上掉下來的rou，此時知道這肚子里的是男孩女孩又能如何？若是男孩，我大唐便多了一位偉丈夫。他日大唐有需，定能保家衛(wèi)國，建功立業(yè)?！?/br>
    說到這里，夫妻兩個都是頻頻點頭，連聲說著“小先生說的是”。

    “若是女孩，那就更好了，你們夫妻二人有福氣了。這掌柜的每日領(lǐng)著那嬌滴滴的小娘子出去，小娘子咯咯笑著，一邊喊著你阿耶，想一想就美的很。”

    掌柜的一聽這話，頓時樂的嘴都合不攏了。

    接著，李泌又對那婦人說道：“這做阿娘的有了女兒，那就更有福氣了。平日里兩人可以說說悄悄話，長大了就是你這做阿娘的小棉襖，暖身又暖心?！?/br>
    李泌一席話，讓掌柜的夫婦頓時笑臉如花。

    李泌原想著這樣就能把此事了了，可這兩人笑過后，掌柜的拜手說道：“小先生，有勞了?！?/br>
    李泌知道還是沒躲過去，就只好伸出一只手放在那婦人隆起的大肚皮上，嘴里念念有詞的說道：“儂生此家中，便是此家人，當(dāng)知阿娘十月懷胎苦，要知阿耶辛苦養(yǎng)家累……為兒為女多孝敬，讀書要知勤學(xué)早，莫負(fù)少年好時光?！?/br>
    李泌說了很多，說來說去竟然想起了前世今生的家人。這樣，李泌的話里就充滿了感情，充滿了人情味。

    別人看來，李泌這法術(shù)不一定會靈驗，卻是最為美好的祝福。

    掌柜夫婦滿意的離開后，李泌一臉苦相的看著吳道子。

    吳道子夾起一塊魚膾，在放了蒜韭醋醴的調(diào)味盤里蘸了蘸，然后放進嘴里大嚼著……

    “你說，坊間為何會有如此傳說？”李泌用筷子敲了一下盤子說道。

    吳道子不慌不忙的嚼著，過了好一會咽下嘴里的魚rou后才說道：“小先生，你自家細細想想，你所做之事，哪一件稱得上不神奇？坊間百姓越傳越神，就有了今日小先生可為胎兒施法，這胎兒出生后，也如小先生這般神奇之說?！?/br>
    “以訛傳訛，愚昧無知。若是傳到那些別有用心的人那里去，說不定我會被當(dāng)做怪物一樣。”李泌憤憤然的說道。

    “那倒不至于。今日小先生很會辦事，只說了一些大實話便打發(fā)了他們，想必以后也就沒有這種事情煩你了?！眳堑雷哟蛉さ?。

    “我能怎么辦？朝著那個大肚子念一段咒語嗎？那我也得會?。　?/br>
    “呵呵，原來這世上還有小先生不會的東西啊！”

    “三人行必有我?guī)熝伞衿渖普叨鴱闹?，其不善者而改之。我不會的東西多了，就是從你等身上，我也學(xué)到了不少東西?！?/br>
    “你倒是好學(xué)不倦的很??！”

    “不過，要論起好學(xué)不倦來，我怕是比不上那個人……”

    李泌看著一個正對著一名食客點頭哈腰的人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