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節(jié)
鄭久一聽,還是有點猶豫:“殿下,那東胡乃是匪寇一般,這些年大燕倚仗玉喉關(guān)雪山天險,他們尚不敢大舉來犯。若是引兵入關(guān),只怕請神容易,送神難吶!” 慕容慎揮手,道:“本宮自有安排,去吧?!比绻麞|胡敢有異心,正好同西靖結(jié)成盟好。以狼對虎,饒他們也不敢如何。 他雙手緩緩握緊,不是不知道父王已有易儲之心。可是這一回,我讓要天下人都知道,我慕容慎比及慕容博與慕容厲,毫不遜色。 大燕曾經(jīng)本身就是西靖國的臣屬國。后來慕容炎登基之后,據(jù)不納貢。西靖派兵前來征討,三戰(zhàn)三敗。最后大燕強行從西靖版圖中分離出去。 西靖素來垂涎這塊曾是自己囊中物的肥rou,在慕容炎駕崩之后,曾數(shù)次南征。慕容宣也算是有識人之明,先起用周抑,后用慕容厲。西靖屢次無功而返。上次中了慕容厲聲東擊西之計,被慕容厲火燒建業(yè)城,十二萬人死于大火。西靖膽寒,近幾年只是小打小鬧,未曾大舉入侵。 好不容易趁上次大燕內(nèi)亂,準(zhǔn)備進(jìn)來分一杯羹,誰知道又被慕容厲敗于馬邑城外。至此,西靖再無異動。而今接到慕容慎的信,西靖皇帝那顆安份了沒多久的小心臟,又開始活躍跳動。 慕容慎當(dāng)然知道他的心思,細(xì)看了石忠安帶回的西靖皇帝手書之后,再度遣使,與其商定起兵的日子。 不多久,東胡鐵木吉可汗也遣使前往,與慕容慎私下商量割地之事。他倒是精明,圈出了十座最富饒的邊城。慕容慎雖然心疼,然而咬咬牙,也忍了。 如果真能奪得燕王大位,天下人再不會用看笑柄的眼光看他。他再也不是棄城出逃的太子。 相比之下,十座城池不算什么。 慕容博與慕容厲站在晉陽城高深的城墻上,向下俯瞰。整座晉陽城,城里城外皆盡收眼底。城外,那林蔭滴翠,阡陌交錯延展,仿佛沒有窮盡。城內(nèi)的百姓或負(fù)擔(dān)、或提籃,來來往往,川流不息。慕容博說:“此后史官筆下,你我永遠(yuǎn)難逃叛逆二字。我是沒得選擇,只有這么一條有進(jìn)無退的路??墒侨绻愀?,必能搏一個良將賢王之名。老五,你后悔嗎?” 慕容厲說:“他人毀譽算個屁?!蔽以俨灰?,為了什么天下大義而陷身絕境,舍我至愛至親。 那才是,真正會令我驚痛愧悔的事情。 是非功過,他們說,就讓他們?nèi)フf??! 誰他媽在乎青史怎評!留什么生前、身后名! ☆、第71章 戰(zhàn)死 第七十一章:戰(zhàn)死 香香一直在賣豆花,這幾天慕容厲沒回來。她當(dāng)然也不敢問他的去向。而且他畢竟是個王爺,軍職在身,也不是她能時時過問行蹤的。這一天,她正給客人端著豆花呢,聽見書生跟陳伯在說話:“聽說巽王一夜之間攻下了晉陽城,太子跟王后都棄城而逃了!” 陳伯畢竟還年長些,不大相信:“那晉陽城是大燕的國都,豈是說攻陷就能攻陷的?” 書生說:“不是還有康王爺里應(yīng)外合嘛,說起來這兩位王爺膽子可也真夠大的……燕王還在呢,這就……”左右看了一眼,沒說下去。其實在小薊城這邊,百姓絕大多數(shù)都是向著慕容厲跟慕容博的。 慕容博寬仁,平時百姓若有什么事,找到康王府,大多能辦都會給辦了。慕容厲鐵腕,壞人如果沒有一身硬骨頭,在他手下存活率不高。 是以晉陽以西的大燕百姓,其實過得還不錯。這時候聽聞太子棄城了,他們是無所謂。不但無所謂,反而有一種——咦,我們家王爺要當(dāng)皇帝了的感覺。 香香聽著二人說話,才出聲,道:“陳伯,你們是說,巽王爺跟康王爺攻打晉陽城了?” 天啊,難怪這幾天他沒回來! 陳伯應(yīng)了一聲:“這還有假!太子都逃了?!?/br> 香香心急,問:“兩位王爺可有受傷?”陳伯和書生都以奇怪的目光看她,香香一想,這兩個人估計也都是從別處得到的消息。她也不再問了,將剩下的豆花送給附近小販,自己領(lǐng)了兩條狗回家。 到租屋里,她輕聲說:“有、有人嗎?” 一個人在家的時候,跟墻壁說話總感覺有點怪異。但是幾乎立刻地,有人道:“香夫人?” 香香轉(zhuǎn)過身,略松了一口氣——是王府的侍衛(wèi)。她說:“聽說王爺……去打仗了?” 侍衛(wèi)恭敬地道:“回夫人,王爺確有軍務(wù)外出?!?/br> 香香問:“那他幾時……”本想問他幾時回來,隨后想到這里也不是他的王府。他要回也未必會回這里。再說了,王府里還有他的正妃和側(cè)妃,他豈能一直呆在這里? 想了想,她轉(zhuǎn)口道:“他還好吧?” 侍衛(wèi)欠了欠身:“王爺一切安好,夫人不必掛念?!?/br> 香香這才松了口氣,無論如何,人沒事就好。小萱萱……不知道現(xiàn)在在哪里。 平度關(guān),蘇菁帶著薜錦屏、小萱萱等人在冉云舟府上住下。康王府側(cè)妃、姬妾都挺多,小郡主也有四人。她要顧過來也不容易。薜錦屏數(shù)是許多人里最開心的了。這里是邊城,當(dāng)然不比王府,她天天出門到處逛。 冉云舟管不了王妃,只得派了侍衛(wèi)一路保護(hù),也不再管她。郭陽還是比較擔(dān)心jiejie,這些天聽車夫說起jiejie沒事,但到底沒見到。還有jiejie為什么出府,也沒人告訴過他。 這一日,他隨車夫練完功,一身汗?jié)?。還沒換衣服,小萱萱已經(jīng)張著手臂跑過來,奶聲奶氣地喊:“舅舅!” 郭陽想要抱她,看看自己一身汗,說:“等等,舅舅換完衣服來找你?!?/br> 小萱萱才不管,上前抱著他的腿就蹭!身后乳母崔氏也拉不住,郭陽只好將她抱起來,捏了捏她的小臉,問:“你怎么到這里來了?”這里是冉府的騎射場,冉云舟是經(jīng)營馬場的,騎射場當(dāng)然少不了。小萱萱一跳到他身上,就去拿他腰間懸著的刀。 嚇得郭陽趕緊將刀遞給身后的小廝小白。小萱萱不干,又開始尖利地喊:“舅?。 ?/br> 郭陽說:“不許玩刀!”小萱萱又要哭,郭陽遠(yuǎn)遠(yuǎn)看見薜錦屏往這邊來,忙喊:“王妃娘娘!” 薜錦屏幾步上來,一把將小萱萱抱過來:“哇,逮住你了?。 ?/br> 小萱萱咯咯地直笑,張開雙手抱住她的脖子。薜錦屏香了她臉蛋幾下,才說:“走走,母親帶你去騎馬!”小萱萱小狗一樣在她懷里拱了幾下,薜錦屏就要走。 郭陽趕緊上前,一把攔?。骸巴蹂锬铮∥kU!”就您那騎術(shù),帶我侄女騎馬……把你摔著了是活該,別把她摔著! 薜錦屏當(dāng)即一瞪眼:“怎么?你信不過本王妃的騎術(shù)?”郭陽趕緊站開幾步,自從第一次見面被薜錦屏兜頭吐了個一頭一臉,他現(xiàn)在就格外警惕。無論如何,一定要保證站在她兩米開外! 這時候聽薜錦屏這樣說,他趕緊道:“王妃娘娘的騎術(shù),當(dāng)然是極好的。不過小郡主年幼,又好動,娘娘不能……” 薜錦屏冷哼一聲,低頭問拱在自己懷里的小萱萱:“小蘿卜頭,你去不去呀?” 小萱萱八爪魚一樣纏著她,喔喔哇哇地答應(yīng)了一通。小腦袋都要點掉的樣子。 眼見二人要走,郭陽急了,上前就去抱小萱萱:“王妃娘娘,還是讓小人將小郡主抱回去吧!” 薜錦屏怒了:“你敢!” 二人一搶,小萱萱鍋貼一樣緊緊巴著薜錦屏。郭陽是下了決心不讓薜錦屏帶小萱萱騎馬的。這一下要真是摔著了,那才壞事!只是……他在薜錦屏懷里一陣掏扯,就覺得手背擦過兩個小籠包一樣的東西。 咦?這是什么? 又摸了一下,桃子一樣軟軟的,還帶了個尖兒…… 薜錦屏整個人都傻了,好你個郭陽,平時看著一副正經(jīng)老實的模樣!你、你竟然敢?。?/br> 郭陽是將小萱萱搶在手里,又看了一下薜錦屏的胸,才突然反應(yīng)過來那是什么!然后薜錦屏的大耳刮子就迎面過來了!啪地一聲,只打了左邊臉,不知道為什么,他右邊臉也火燒似地紅了起來。 薜錦屏打了他一巴掌,這時候也不知道該干嗎了!見他傻子一樣站著,左臉五個指印,懷里還抱著不知所措的小萱萱。登時又好氣又好笑,轉(zhuǎn)身要走。 郭陽這才反應(yīng)過來,立刻跪下:“王、王妃娘娘,小人罪該萬死!請王妃娘娘責(zé)罰!” 薜錦屏轉(zhuǎn)過身看他,見他耳根都紅了,這才說:“陪我去騎馬,你帶著萱萱!” 郭陽這才起身道:“小人遵命。”他的騎術(shù),至少帶小萱萱是可以的。 兩個人選了馬,馬邑城郊有一大片草場。駿馬奔馳在廣闊的原野,有一種天高地遠(yuǎn)的蒼茫。薜錦屏穿著紅色的獵裝,在邊城落日之下,人如桃花。 郭陽一身布衣,懷里抱著個小粉團(tuán)一樣的萱萱。薜錦屏回頭看過去,見他始終落后自己半個馬頭,一手握著韁繩,一手護(hù)著老想亂動的小萱萱。他沒有亂看,目光專注地望著前方,青色布衣之上,汗水被風(fēng)干透,結(jié)成鹽花。 薜錦屏說:“你為什么不跟上來?” 郭陽這才看她,仍然是半垂著眼簾,說:“尊卑有別,不敢同王妃并行?!?/br> 薜錦屏樂了,快馬加鞭,郭陽只得趕上。小萱萱樂得直拍手掌。 草場行不多時,前方便現(xiàn)出沙地來。薜錦屏本來還想進(jìn)去,郭陽上前拉住她的馬,說:“王妃娘娘,沙漠危險,我等初來乍到,都不熟悉地形,還是先回去吧!” 薜錦屏倒也不是特別任性,在邊緣停下,翻身下馬,說:“小時候聽娘說過很多沙漠的故事。” 郭陽一怔,帶著小萱萱下來,小萱萱歡呼一聲,跑去玩沙。郭陽這才說:“令堂到過沙漠?” 薜錦屏說:“她是俞國人,北俞滅亡之后,從宿鄴流落至?xí)x陽。” 郭陽點頭,薜錦屏說:“她一直念叨著故鄉(xiāng),但這輩子,估計是回不去了。”轉(zhuǎn)頭看看郭陽,笑說,“國破山河在。” 郭陽說:“她現(xiàn)在一定已經(jīng)過得很好?!迸畠鹤髁速阃蹂?,焉有不好的道理? 薜錦屏笑笑,轉(zhuǎn)身盯著將要西沉的紅日。郭陽不好站在她身邊,轉(zhuǎn)而去跟小萱萱玩。 薜錦屏出了一會兒神,小時候母親講過那樣多的沙漠故事,里面真的有神嗎?她若知道自己到過這里,還替她看到了沙漠,一定會很開心吧? 她悵然轉(zhuǎn)身,卻看見郭陽幫小萱萱堆了一座沙塔。四層沙塔,連每一層的邊角都看得清清楚楚。她跑過去,就見郭陽帶著泥沙的手輕輕在塔尖捏下各種雕紋。然后臨到塔頂?shù)臅r候,又捏了個寶塔尖。指尖輕輕按壓,在塔尖捏出一條飛龍。 薜錦屏站在一邊,看見小萱萱依偎著他,時不時指指寶塔:“這個不好看!” 郭陽立刻伸手,將雕紋改成別的形狀。 薜錦屏蹲在他旁邊,良久輕聲說:“真好看!” 郭陽讓小萱萱自己去玩,笑著說:“小時候一直想當(dāng)個畫師?!鞭靛\屏歪著頭:“為什么沒當(dāng)成?” 郭陽說:“城里一直有土匪,老是搶老百姓的東西。每次他們來的時候,爹娘都會帶著我們躲起來。”紅日沉下去,暮色帶起涼意。邊城的夜晚,就這樣降臨了。郭陽拉著小萱萱起來,替她撣盡身上的沙粒,說:“那時候開始,我就想習(xí)武?!?/br> 沙漠隱隱冒出白煙,河山涌動,鬼影綽綽。這萬里河山,有*,也有荒涼。 為何從戎? 郭陽說:“天色晚了,小郡主也該用飯了,回去吧。”他抱著小萱萱上馬,小萱萱哭鬧著要把地上的沙塔帶走。這回郭陽再如何神也做不到了。兩個人笑呵呵地看她伸手,小心翼翼地想把那塔捧離地面。結(jié)果沙塔在她手心里碎成煙塵。 她看著自己雙手的浮沙,哇地一聲,又哭起來。這回還坐在地上,使勁蹬著兩條小胖腿。 郭陽哭笑不得,只得許諾回去再重新幫她堆,她哭聲方才小了。 二人上馬,郭陽抱著小萱萱,往來時的方向走。薜錦屏又回頭看了一眼那煙霧隱隱的沙漠,落日已沉,孤煙漸濃。 地上只剩下坍塌的沙塔。 其實好想,進(jìn)到沙漠里面去看看。兒時的那些童話,到底是真還是假?黃沙之下,掩埋著黃金所鑄的城樓嗎?如果仰躺在沙里,一直望著天空的話,月神真的會聽見我的許愿嗎? 哪怕不能進(jìn)去,能在外面蹬著腿兒這樣哭一場,也是好的。當(dāng)然了,哭完之后,最好身邊還有一個人,溫柔地帶著自己回家。 馬蹄嘀嗒,冉府近在眼前了,薜錦屏的侍女迎上來,自有下人幫她牽馬。她轉(zhuǎn)頭看一眼正抱著小萱萱去找乳母的郭陽,見二人有說有笑的模樣,不知道為什么,有點悵然若失的感覺。 香香所有對晉陽城的消息,只能來自身邊人的交談。慕容厲一直沒有回來,身邊倒是有王府的侍衛(wèi),只是口風(fēng)很緊,除了王爺安好,還是王爺安好。 次數(shù)多了,她也就不問了。 臨近冬天的時候,她只覺得頭昏,半點油腥都沾不得。請了大夫來看,被告之是又有喜了。香香輕撫著小腹,新的小生命,總是這樣驟然降臨。 慕容厲確實有不能回來的理由——他讓韓續(xù)鎮(zhèn)守晉陽城,自己跟一隊親衛(wèi)精英潛入漁陽,想要救出燕王和舒妃。 慕容博是覺得這樣不妥,但是總不能放著父王和母妃毫不理會吧? 慕容慎料定二人必然會過來搭救燕王和舒妃,就在得知慕容厲離開晉陽的時候,他與東胡大軍同時攻打晉陽城。 與此同時,西靖率十五萬大軍攻打平度關(guān),戰(zhàn)事再起! 慕容博第一時間得到消息,此時平度關(guān)是嚴(yán)青在守城,晉陽城是韓續(xù)把守。可是東胡與太子的軍隊共同入侵,他可謂是腹背受敵,頓時首尾不能相顧! 平度關(guān)兵力相當(dāng)薄弱,相比之下,晉陽城亦是危如累卵。慕容博簡直不敢相信,這個人居然真的這樣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