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心中早有了決斷，可當(dāng)這天真的要到來時，謝清溪也忍不住晃神。

    三日之后，皇帝與乾清宮中頒布就藩詔書，成王就藩蜀地文川，恪王就藩葉城，二皇子就藩河南信陽。

    大皇子因王爵被奪，失去了就藩的資格，皇上如今只命他留在京中讀書。

    如今就藩的詔書既然頒布了，便要進(jìn)宮謝恩，連謝清溪都要跟著一塊進(jìn)去。謝清溪不用給皇上謝恩，只要給太后磕頭就好，不過這會再見太后，原本看起來只有六十出頭的人，這會真的象七十幾歲的老太太了，打扮的依舊是低調(diào)貴氣，可是臉上的灰敗卻是掩不住了。

    她瞧著謝清溪也沒多說，只吩咐到了葉城好生跟陸庭舟過日子，這會連早日開枝散葉的話都沒說，就讓謝清溪回去了。

    這邊跟宮里頭告別了，就該回娘家拜別親爹娘了。

    陸庭舟特意選了個日子，禮物足足帶了兩大車的，去的時候還一直問她要不要多帶點。其實謝清溪很想和他說，我把我爹娘的親閨女都要拐跑了，你就算給他們金山銀山，他兩都不會眨一下眼睛的。

    不過如今陸庭舟的心理負(fù)擔(dān)已經(jīng)挺重的了，謝清溪玩笑話說重了，他當(dāng)真了。

    可等到了謝家，一進(jìn)門就看見謝樹元，瞧見他兩鬢的霜白時，謝清溪自個就先哭出來了。原本是該到老太太院子里去看看的，可這情況，謝樹元只得讓人將她領(lǐng)著去了蕭氏院子里。

    蕭氏原本還面帶笑容呢，看見她淚眼朦朧的，還一個勁地安慰她?？砂参縼戆参咳?，也只說到了葉城，好好生活，卻決口不提他們回不回得來的事情。

    謝清溪原先還以為自己可以帥氣地和親人們說再見，可當(dāng)真看見陪伴了自己這么多年，愛著自己這么多年的爹娘，她發(fā)現(xiàn)離別兩個字太難，太難。

    好不容易蕭氏將她哄的不哭了，蕭氏只問她府里收拾好了，莊子、鋪子可安置了妥當(dāng)?shù)娜?。謝清溪一概點頭，陸庭舟身邊有個極厲害的人物，叫安興的，恪王府的一半產(chǎn)業(yè)都是他在管理。

    如今謝清溪在京中的陪嫁莊子和鋪子，也一并交給他打理。不過陸庭舟也吩咐了，賬冊還是弄兩本，一個季度就往葉城送一回。

    蕭氏聽了也是滿意，只嘆了一口氣說道：“你出嫁的時候，我該讓人去葉城買些鋪子的，如今你過去了，也別嫌麻煩，讓人在外頭看著，挑繁華地界的鋪子買，鋪面要大要好，至于做的買賣。我給你的余慶就是個好的，這會你走，把人也帶上，免得到了那邊兩眼一抓瞎。”

    蕭氏這么吩咐著，謝清溪又想哭了。

    不過好歹忍不住了，回回都哭就太沒出息了。

    等她見了謝樹元的時候，還和他說要好生同她娘過來著，謝樹元敲了下她的頭，卻是什么都沒說。

    九月初七，成王啟程前往川蜀。

    十月初三，恪王前往葉城。

    恪王府走的時候，王府有一千王府侍衛(wèi)，皇上又怕路上不太平，便又派了兩千侍衛(wèi)護(hù)送他們前往葉城。

    謝家只有謝清駿去送謝清溪的，聽說謝清湛這幾日生病了，謝樹元和謝清懋都照顧他。謝清溪知道，肯定是六哥哥想干什么事，被她爹發(fā)現(xiàn)了，所以和二哥哥一塊看著他呢。

    她眼睛一酸，就覺得六哥哥要是來送她也好的，說不定爹爹和二哥哥也能來了。

    “送君千里，終須一別，清駿，咱們便再次別過吧，”陸庭舟騎在馬上看著謝清駿溫和笑道。

    謝清駿點了點頭，問：“我能和王妃娘娘道別嗎？”

    陸庭舟做了個請的手勢，便騎在馬上，回頭看著他打馬朝著后面清溪的馬車而去。

    因外面都是侍衛(wèi)，所以謝清溪連簾子都不能掀開，兩人只隔著車子說話。

    謝清駿說：“哥哥要回去了，”停頓了好久，聲音沙啞地說道：“你好好的，到了給我們寫信?！?/br>
    “我會的，”謝清溪沒敢多說話，因為她怕一開口就又會哭出來。

    此時剛好刮過一陣風(fēng)，謝清駿覺得這風(fēng)沙可真是太大了，吹的他眼睛都紅了。

    ☆、第188章 路上偶遇

    第一百八十八章

    葉城到京城，若是快馬加鞭，半月便可直達(dá)。但是若是三千人前往，那勢必速度不會太快。這回前往葉城，恪王府都快被搬空了，一副爺一家走了再也不回來的架勢。

    謝清溪一直是坐在馬車之中的，只是她從未做過這么長途的馬車。這么多年她唯一一次的長途旅行便是從金陵回京城，不過那時候是從水路上走，她雖然也暈船，不過暈著暈著也就習(xí)慣了。

    至于這會，她突然才發(fā)現(xiàn)自己居然連馬車的都暈了。他們走的是官道，但是離京城越遠(yuǎn)的地方，就連官道都顛簸不已。

    三千的侍衛(wèi)也算是一支不小的兵馬了，沿途的輜重也是要他們親自運輸。所以沒過幾天，就連謝清溪都在懷疑，皇帝賞賜他們這兩千的兵馬，究竟是保護(hù)他們到葉城，還是為了拖累他們。

    這樣多的人沿途的驛站是肯定住不了了，一開始陸庭舟還想讓謝清溪住到驛站去，自己則和兵士們住到外面去，謝清溪沒答應(yīng)，畢竟她和陸庭舟是夫妻一體的，哪有她丟下陸庭舟自個去享福了。

    其實趕路謝清溪倒是都不怕，她怕的就是路上沒有洗澡洗頭的地方。以前在京城的時候，別說是洗澡了，就算是想游泳都行。如今在外頭多少還是有些不便，好在她身邊伺候的丫鬟多，也還算是適應(yīng)。

    晚上的時候，陸庭舟抱著她躺在行軍床上，也就他們兩這身份，如今還能睡在床上。聽朱砂這兩天說，她們睡的榻太矮了，身上都被各種蟲子咬出了包。好在她這幾個大丫鬟各個都算是頂用的，如今也每一個人叫苦的。

    謝清溪忍不住笑道：“咱們這是去就藩呢，還是去逃難??？”

    陸庭舟伸手捏了下她的鼻子，說道：“還是早日回葉城的好，近月來塞外的那些異族又有了異動，只怕會有變數(shù)?！?/br>
    謝清溪知道，別看在新中國大家是五十六個民族，五十六朵花的。可翻開中國幾千年的歷史書，漢人和塞外民族的戰(zhàn)爭真是貫穿始終，長城這一偉大的歷史遺跡，就是為了抵抗塞外異族而修建的。

    陸庭舟手中有一支力量，在消息上，只怕他比皇帝的消息都要靈通。如今他既然說塞外有異動，只怕如今是真的有了變動。

    只是這么多年來，一直相安無事的，為何突然又生了變化。

    “當(dāng)年太、祖皇上率先將士，將塞外民族驅(qū)逐至雁門關(guān)外數(shù)千里，大破五胡，殺敵十萬余人，讓五胡在幾十年內(nèi)再無余力進(jìn)犯中原。后我皇祖父、皇父都在邊境壓以重兵，這些年來邊境一直相安無事，”陸庭舟在提到太祖、他的皇祖父、他的皇父時，語氣中的自豪簡直是擋不住。

    謝清溪撐起手臂看著他，或許男人都是這樣的吧，一提到保家衛(wèi)國便有說不出的熱血，就連冷淡如陸庭舟都不例外。

    “不過我們在繁榮發(fā)展，這些異族也在休養(yǎng)生息，特別是近年來邊關(guān)動靜頻頻，塞外之人不時地南下掠奪我們的村莊，屠殺我們的百姓，”陸庭舟看著謝清溪。

    謝清溪突然愣了一下，為什么皇帝可以那么輕易地給陸庭舟加那么的徒有的罪名，為什么皇帝可以那么輕易地讓他背黑鍋，不是他沒明察，而是因為他想走了。

    陸庭舟想留下的時候，誰也趕不走他。但是他想走的時候，誰也留不住他。

    “皇兄在很多大事之上太過猶豫，做不到當(dāng)斷則斷，你以為馬市為何要重開，這就是我們大齊在向這些塞外人示弱，在告訴他們，我們怕了他們，”陸庭舟咬牙道。

    謝清溪忍不住盯著他看，這是她第一次看見這樣熱血，這樣不冷靜的陸庭舟，可是她不僅沒覺得意外，反而覺得他這樣的情緒外露反而很好。

    人這一輩子，哪能事事都無動于衷呢，或許心里頭藏了幾件能影響他的事情，反而是好事。

    “所以你才想回葉城的？”謝清溪知道葉城是邊關(guān)重城，與大同、宣府、遼關(guān)一樣是抵御塞外的重鎮(zhèn)，這些地方都有重兵防守。

    陸庭舟點頭，這是他第一次將自己心里頭的事情告訴謝清溪，畢竟謝清溪這樣義無反顧地跟著他離開，他自然不能再對她有所隱瞞了。

    謝清溪點頭，輕聲笑道：“真好，這樣真好。”

    “什么真好，”陸庭舟伸手撫過她的額頭。

    謝清溪只是笑，卻不再說話。

    保家衛(wèi)國，這樣真的很好。

    ********

    雖說他們不是打仗行軍，可是陸庭舟著急前往葉城，一路上行軍很快。沒過幾日，雪青就病了，剛開始的時候，她還不敢說，后來是丹墨看出來的。她求到謝清溪跟前來，謝清溪趕緊讓隨軍的大夫過來替她看了。

    好在只是風(fēng)寒而已，并不礙事，只需要靜養(yǎng)幾天便好。謝清溪又派了個小丫鬟去伺候她，朱砂和月白坐在馬車?yán)锏乃藕蛑x清溪的時候，兩人都不太敢抬頭。

    雪青也是大丫鬟，她生病了，其實她們?nèi)硕贾?。但是雪青怕這會病了，會被扔在后面不能跟著她們一塊走，所以哀求她們不要和王妃說。

    謝清溪看了她們兩人一眼，冷笑了一聲問道：“在你們心里面，我就是這樣的人，一旦你們誰病了，就把你們?nèi)恿瞬还?。?/br>
    “小姐，”朱砂忍不住叫道。謝清溪原本是想讓朱砂回謝家的，她的家人都在謝家，回去嫁人之后再回謝家當(dāng)個管事mama，也算是謝清溪對她的安排。

    不過朱砂自己不愿意，她說她跟在謝清溪身邊十幾年了，打小兩人就是一塊長大的。雖說是主仆，可謝清溪這么多年來，從來沒對她和丹墨紅過臉，朱砂自己愿意跟著她一塊走。

    丹墨也是的，她娘是蕭氏的陪嫁，她跟在謝清溪身邊。如今謝清溪還沒給她們兩找個貼面的婆家呢，她們倒是跟著她一塊來邊境受苦了。

    最后還是朱砂忍不住說道：“是玉潤前兩日去打水的時候，被軍士調(diào)笑了兩句，后來她和雪青抱怨了幾句。所以雪青病了就不敢說，生怕被落在后頭，跟這些軍士一塊走，到時候她一個姑娘家?！?/br>
    謝清溪一聽臉都?xì)獾陌琢?，連她的丫鬟都敢動，簡直是活得不耐煩了。她原本是想立即找了陸庭舟，可隨后卻又冷靜了下來。這些兵丁都是皇上派來的，人家是領(lǐng)著圣旨來的，為首的裨將叫趙超，為人高傲地很。

    她立即跟朱砂說道：“如今咱們不好和這些人正面起沖突，日后這些打水的活，你就交給小廝去看，但凡是丫鬟一律都不要再單獨去打水，還有平日最好不好下車，盡量待在馬車?yán)铩！?/br>
    朱砂點了點頭。

    雖然謝清溪沒說，可沒過兩日陸庭舟還是察覺到了這點細(xì)小的變化。待衛(wèi)戌報告給他的時候，陸庭舟氣得臉色鐵青。

    衛(wèi)戌立即勸道：“王爺，如今這幫人不過是仗著皇命在身罷了。王妃娘娘想必就是考慮到這一點，方令侍女們避讓的，如今侍女們終日躲在馬車之中，定會相安無事的?！?/br>
    衛(wèi)戌明面上是王府的侍衛(wèi)統(tǒng)領(lǐng)，但是實際上他也是長庚衛(wèi)中一員。如今王爺就藩葉城，長庚衛(wèi)也一分為二，一是繼續(xù)留守京城，另外則是跟著王爺前往葉城。

    裴方如今不在此處，護(hù)衛(wèi)王爺之事自然就留在了衛(wèi)戌身上，他生怕這會王爺會動怒，而針對這些兵士。這些默默無名的小兵自然無關(guān)緊要，但萬一要是嘩變的話，他就罪該萬死了。

    陸庭舟握緊拳頭，最后還是點了點頭。

    這個叫趙超的，以為自己是皇上派來的，就敢把自己這個王爺不放在眼中。無非就是覺得他再也不是上京城內(nèi)那個煊赫的恪王爺，只是個不受寵的藩王罷了。

    此時已是十月了，越往北邊走，天氣就越發(fā)地冷。就連謝清溪坐在馬車?yán)?，都能感覺到冷風(fēng)從車門還有車窗的縫隙里頭灌進(jìn)來。

    因為她們從京城的時候，京里頭還是涼爽的天氣。所以那會馬車只是簡單的加固，并沒有象冬天馬車那樣將四面都嚴(yán)密地堵起來。

    謝清溪深刻感受到，什么叫做，北風(fēng)那個吹呀。

    她穿了厚實的衣裳，也讓這些丫鬟趕緊將自己的衣裳找出來。好在聽外面的人說，要不了幾天就能到葉城了。

    這日，剛好行至一處村落，不過陸庭舟下令在村外扎營，不許打擾村中的百姓。謝清溪照舊坐在馬車中，等著營帳扎好之后，再下車。

    可她一直沒等到有人請她去營帳，反而聽到外面越來越喧鬧的聲音，她有些不安，朱砂想要出去看看，謝清溪都不準(zhǔn)。

    一直到外面齊力的聲音響起，他恭敬地說道：“王妃，營帳已經(jīng)扎好，王爺讓奴才過來請王妃過去?！?/br>
    謝清溪點頭，這才讓朱砂扶著她下車去。誰知一到了車外，就瞧見平時在車馬四周的侍衛(wèi)都少了許多，她沒有問，只是垂頭跟著齊力往營帳走了。

    待齊力將她送至營帳時，謝清溪才忍不住問道：“齊公公，不知外面發(fā)生什么事情了，為何會這般喧鬧?！?/br>
    齊力只說道：“奴才也不知，王爺只命奴才送王妃娘娘回來?！?/br>
    謝清溪點頭，便不再問。

    此時不遠(yuǎn)處的村落之中，一個少年將一個穿著青布粉裙的姑娘護(hù)在身后，對面一群穿著盔甲的人正氣勢洶洶地看著他。

    “一群當(dāng)兵的，不去保家衛(wèi)國，欺負(fù)一個姑娘算什么事，”少年一身藏青色衣服，頭上只用銀簪子束起，看起來有些潦草狼狽，可偏偏他面容英俊，即便此時穿著粗糙，可一身貴氣讓人不敢小覷。

    “你這小子，大爺我不過是同她問個路罷了，什么叫欺負(fù)，”此時最前頭的兵丁手上血跡斑斑的，正是方才被這少年用劍刺傷的。

    這個村落乃處于邊境，本就民風(fēng)彪悍，此時這邊的動靜顯然是驚動了村莊上的人，一時間村中所有的男子都拿著平日上山打獵用的刀和箭匆匆趕來。

    站在最前頭的是村莊里最勇猛的男子，此時從后面沖出來一個有些瘦弱的人，一把拉住那女孩，哭喊道：“meimei，你沒事吧？”

    姑娘瞧著她哥哥這么文弱的模樣，便立即安慰道：“沒事的，是公子救了我?！?/br>
    “你們是從哪來的？”莊子為首的男子問道，他面容黝黑，如今雖是寒風(fēng)凌烈，不過他穿著依舊單薄，手臂上壯碩的肌rou將衣裳撐得鼓鼓的，渾身散發(fā)著威武強悍的氣概。

    這些軍士乃是京城大營里調(diào)出來的，一向以天子近衛(wèi)自居，如今來到這邊陲小村落自然看不上這些村民，立即便有人回復(fù)道：“大爺從京城來，不過是過來問問這里哪兒有水，你們這些蠻子想要干嘛?！?/br>
    “我們不是蠻子，我們也是漢民，”大漢雖外表強悍兇猛，但并非不通事理之人，他知道這些人乃是朝廷的兵，他雖不怕這些人，但也不愿村子上的人得罪這些兵士。于是他好聲好氣地說道：“我們村上用水都是從那邊的河里取的，你們往北直走就能看見了。”

    隨后大漢就要領(lǐng)著村里的人離開，誰知那受傷的兵士卻指著拿劍的少年，大聲說：“這小崽子傷了大爺?shù)氖郑駛€他要是不留下一只胳膊，誰都別想走?！?/br>
    這些兵士平日在京城受盡上官管束，如今到了邊境，自認(rèn)為是高人一等，根本不將這幫村民看在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