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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一個門客的自我修養(yǎng)在線閱讀 - 第4節(jié)

第4節(jié)

    時將正午,樹蔭遮日,仍有點點余光漏泄于廊前。易姜雖然一直以男裝示人,但此刻立于廊下,長發(fā)松散,寬袍翩翩,整個人比衣冠齊整的時看起來要柔和許多。

    趙重驕上下打量她半天,扯了一下嘴角笑了:“原來你真是個姑娘啊?!?/br>
    “……”易姜心里提防了半天,沒想到他居然冒出這么一句,抿了抿唇道:“我也從沒說過我是男子?!?/br>
    趙重驕的視線在她胸前盤桓兩圈,意味深長地笑了一下,移開視線。

    易姜有點腦血上涌,幾個意思?老娘這是還沒發(fā)育完全好嗎!想當初……

    “罷了,”趙重驕起身,朝那兩個已經(jīng)在地上滾作一團的家伙擺了擺手:“二位先生住手吧?!?/br>
    聃虧抱著胳膊憋著笑在邊上看了半天熱鬧,聽他發(fā)話才上前幫忙分開二人。

    裴淵額頭上汗都出來了,紅著臉向趙重驕見禮:“淵與桓澤先生誦讀詩書乃是研討絕學,卻被申息說成這般!淵一時氣憤,忍無可忍,還望主公見諒?!?/br>
    趙重驕溫和地笑笑:“我已明了,先生寬心?!?/br>
    “主公豈能輕易相信他們!”申息捂著半邊腫高的臉頰爬起來,灰頭土臉。

    裴淵眼睛又瞪了起來,趙重驕趕忙豎手制止,對申息道:“桓澤先生若真如你所言有拉攏人的手段,那也是她的本事。得此能人,我當慶幸才是啊。”

    申息無語凝噎。

    “行啦,都散了吧,我可待不下去了,得趕緊換了這身衣裳去?!壁w重驕抬袖遮了遮太陽,抬腳就走。

    申息轉(zhuǎn)頭掃了一圈那三人,哪里還敢再待下去,捂著臉跑了。

    易姜注意到裴淵的手背上留了幾道血印子,憋著笑道:“快涂點兒藥吧?!?/br>
    裴淵氣鼓鼓的臉頓時xiele氣,看向她的眼睛閃閃發(fā)亮:“先生對淵這般上心,淵受寵若驚?!?/br>
    聃虧眼皮狠跳幾下,走過去一巴掌拍在他背上:“走吧,我去給你擦藥?!?/br>
    裴淵差點摔個狗啃泥,竟也沒怪他,抬頭依然笑瞇瞇地看著易姜,看得聃虧肝火旺盛,拽起他就走。

    易姜轉(zhuǎn)身返回屋內(nèi),看著案頭散開的竹簡,嘆了口氣。

    為了一封信她也是蠻拼的,先是請裴淵謄抄一份竹簡給她,再請他為自己誦讀原文,過程當中她就對著復印本根據(jù)他念的讀音來逐個記憶。

    這是個笨方法,但挺有用。畢竟都是漢字,有不少長得還挺像的,這陣子下來她已經(jīng)能認識不少字了。就是寫起來還是太困難了點,為了盡快上手,她只能晚上一個人偷偷的練習,免得被聃虧發(fā)現(xiàn)破綻。

    唉,當年要有這么刻苦,早考上清華北大了。

    她左右看看,趁現(xiàn)在沒人,趕緊找出公西吾的信,試著重新閱讀。

    字是認識了不少,可這晦澀難懂的文言句式也夠讓人頭疼的。最后她只看明白了幾個詞匯,其中居然有“長安君”。

    一個把她丟進大牢的人還跟她保持書信往來本就不對頭,居然還提到了她的金主,易姜忽然想到關鍵,背后驚出一身冷汗。

    聃虧說,信件是他當晚去城中一個友人住處取來的。公西吾既然只能將信寄給別人轉(zhuǎn)交,應該并不知道她已經(jīng)出獄。但他偏偏又在信中提到了長安君,這說明他明明已經(jīng)清楚了自己的動向。

    她至今不知道公西吾身在何方、做些什么,他卻對自己了如指掌。

    這人有點可怕啊……

    也不知道聃虧到底給裴淵上了什么精貴的藥,一直到天黑才回來。易姜屋內(nèi)沒有點燈,他站在門邊觀望了一陣才走進去。

    “姑娘?”

    “我在?!?/br>
    案后一團人影動了動,聃虧趕緊找了油燈點亮,火光立時映照出他眉飛色舞的臉。

    他才不會說自己方才已經(jīng)警告過裴淵了呢!

    “聃虧,”易姜絲毫沒有注意到他的表情,坐正身子,一本正經(jīng)地看著他:“你說,我若有心修好,公西吾有沒有可能接受?”

    聃虧先是一愣,接著忽然哈哈大笑起來:“姑娘與公西先生就好比廉頗與藺相如,你說呢?”

    易姜大大地松了口氣:“你是說只要有個類似‘負荊請罪’的契機,我們就能重歸于好?”

    聃虧莫名其妙:“負荊請罪?什么負荊請罪?”

    “廉頗負荊請罪??!”

    聃虧搖頭:“虧從未聽說過什么負荊請罪,廉藺二人關系惡劣,天下皆知,至今沒有和好過。姑娘和公西先生雖然不至于像他們那般,但鬼谷派弟子彼此就是對頭,這點是永遠都改不了的?!?/br>
    “……?。俊币捉铝?,懵在了不是重點的重點上。

    ☆、修養(yǎng)五

    負荊請罪的故事連三歲小孩子都知道,聃虧居然說從沒聽說過,這也太奇怪了。易姜太過驚訝,以至于都把公西吾的信都給拋諸腦后了。

    因為這事她一整晚都沒睡好,第二天頂著黑眼圈借機問了一下婢女,結(jié)果他們也是紛紛搖頭。

    難道是還沒到時候?易姜琢磨著,不如找個機會去問裴淵。

    午后有風,院中那棵枝繁葉茂的大樹沙沙作響。易姜走到門口就看見聃虧在練劍,她覺得新奇,不禁多看了幾眼,可惜聃虧一看到她就停了動作。

    “姑娘怎么不歇息一會兒?”

    易姜從沒午睡的習慣,搖了搖頭說:“我正打算去見裴淵呢?!?/br>
    聃虧反手將劍負于身后,快步上前:“姑娘別去了!”

    易姜一愣:“為何?”

    “呃……我是說,我替你去叫他來就好,你不用親自去?!?/br>
    易姜點點頭:“那也好,麻煩你了。”

    聃虧二話不說,腳步匆匆地走了。

    易姜回到屋內(nèi)坐等,一邊在心里組織語言,力求待會兒要不露痕跡地問出自己需要的答案來。

    很快聃虧就回來了,站在門口朝易姜搖了搖頭:“裴淵正忙,無暇來見姑娘,我看還是下次吧。”

    易姜心道難怪這貨今天沒過來,往常一拉開門就看到他了,比誰都積極。

    到了晚飯時間,她又想起這茬,準備再去找裴淵,但是剛出門又被聃虧搶了先。

    “姑娘坐著便好,我去請裴淵來。”

    易姜只好再坐等,結(jié)果聃虧回來依舊說:“裴淵太忙了,姑娘還是等下次吧?!?/br>
    易姜無奈,那貨到底在忙些什么呢?

    接下來一連好幾天都沒見到裴淵,易姜漸漸也淡忘了要問的問題,每天專心練習已經(jīng)學會的字,毛筆字寫的居然也沒那么難看了。

    天氣說變就變,是夜風起,大雨傾盆。

    易姜睡得不好,不知何時迷迷糊糊睡著,忽然被一陣震天響的捶門聲驚醒,翻身坐起,就聽聃虧在外面喚她:“姑娘,長安君急著見您?!?/br>
    這還是趙重驕第一次主動召見她,易姜拍拍臉頰趕走睡意,擺著一張高冷的臉進入戒備狀態(tài),這才拉開門跟聃虧出發(fā)。

    屋外伸手不見五指,聃虧站在門外,撐著把傘護著手里的燈籠,肩頭被雨水淋濕了半邊。

    易姜跟著他深一腳淺一腳地朝前院走,覺得這拖拖掛掛的衣擺真是累贅,簡直一路走一路搏斗,等到了地方,鞋子到小腿都濕透了。

    廳中燈火通明,兩排桌案,殘羹冷炙,分明就是一幅剛剛散宴的情景。

    趙重驕倚靠在上方案后,散發(fā)不羈,身上披著件素白的衣裳,手里捏著根筷子心不在焉地轉(zhuǎn)著。大概是被太后訓了話收斂了,他這次沒穿大紅的,但仔細一看,那還是件女裝。

    才多大的人就學會夜夜笙歌了,不愧是王公子弟。易姜止住腹誹,一本正經(jīng)地見了禮。

    趙重驕抬眼看過來,未語先嘆。

    易姜還是第一次見他這模樣,好奇道:“主公好像有什么煩心事?”

    趙重驕將筷子丟進案上壺中,鐺的一聲脆響:“秦國攻趙了,先生如何看?”

    易姜偽裝的高冷有點繃不住,一上來就這么棘手的問題,太強人所難了吧。

    身著女裝的趙重驕神色郁郁,雙眼微垂,真是我見猶憐:“秦國不僅攻了趙國三座城池,還扣留了我叔父平原君,如今朝中都在商議對策,王兄只想著息事寧人,全無主見,我該為母后分憂才是?!?/br>
    易姜心想難怪呢,這么久平原君都沒過問她一下,原來是被請去秦國喝茶了。

    趙重驕久不見她回答,心中不悅,驀地抬眼,眼神如刀:“先生就沒什么好對策嗎?”

    易姜暗暗吞了吞口水,強自鎮(zhèn)定道:“兩國交戰(zhàn)是大事,桓澤不敢輕易做出判斷,主公見諒。”

    趙重驕神色緩和下來,哼了一聲:“平原君好歹是先生故主,先生可不能見死不救?!?/br>
    “那是自然……”易姜后背冷汗涔涔而下。

    離開大廳時天已經(jīng)有些蒙蒙亮。大雨如注,院中花草全都臣服地耷拉下頭顱,細石鋪就的道路上濺起一陣一陣的水花。

    易姜舉著傘怏怏地跟著聃虧往回走,一路都沒什么興致。一直到了后院,耳中忽然聽見裴淵的聲音就在附近,她才抬起頭來。

    前面開道的聃虧忽然回過頭來,展臂攔住去路:“姑娘注意,我們從旁繞道吧?!?/br>
    他這模樣簡直就是一幅“前方高能預警,非戰(zhàn)斗人員速速撤離”的架勢,易姜莫名其妙:“忽然繞道做什么?我聽見裴淵聲音了,正好找他呢?!?/br>
    聃虧又攔了一下:“繞道更近一些?!?/br>
    正說著,裴淵已經(jīng)到了跟前,見到易姜立即沖了過來,傘都給扔了:“先生啊,可算見到您了啊!”

    易姜將傘舉高替他擋雨:“這話該我說才是,你這些日子都在忙什么呢?”

    “淵一點不忙,奈何……”他剜了一眼旁邊的聃虧,忿忿道:“奈何聃虧先生阻撓,不讓我見您!”

    易姜看了一眼聃虧:“這怎么可能?”

    “千真萬確!”裴淵挺直胸膛,正視聃虧:“淵一直所愿不過是與桓澤先生暢談天下大勢罷了,聃虧先生何苦一直阻攔?”

    聃虧哼了一聲:“暢談隨時都可以,何需天天黏著姑娘?!?/br>
    裴淵氣地跺了跺腳:“那是探討絕學、探討絕學!”

    他腳下泥水飛濺,易姜趕忙阻止:“好了好了,想來是聃虧誤會了,我知道你是想與我暢談……這個好說……”她轉(zhuǎn)身要走,忽然靈機一動,一把扯住裴淵衣袖:“說到暢談,不如就現(xiàn)在吧?!?/br>
    “當真?”裴淵低頭看看自己被她握住的袖口,一臉興奮,難以自抑:“好好好!”

    聃虧在旁眼角抽搐,無人理會,心塞無比。

    易姜領著裴淵回到屋中,顧不上換衣服就請他入座。

    裴淵倒是講究,親手焚香,又添了佐料擱在案頭煮茶,理了理衣袖跪坐在易姜對面,這才開口:“先生打算從何處說起?”